《参政皇后》 第1章 宣平候府嫡女沈攸宁回京 燕朔永和十八年。 适逢盛夏,赤日炎炎。 燥热的天气让人们都不大愿意出门,莫要说是城中大富大贵的高官贵胄,便是边郊的农户也是早出午归,待日头最毒辣的时辰过去再出门。 而今日,燕京城的大街上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有好事者上前询问,才知其缘由。 原来今日是永宁侯府老夫人的七十寿辰,便是皇城中的贵人都来了些许,这京中的贵人自然也大多都赶去贺寿。 永宁侯府外,随着众多马车停驻还有一辆十分眼生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这偌大的燕京城,看似很大,实际并不大。 城中非富即贵之人大多都有牵连,众人下车大多都颔首示意,与候在门口的永宁侯世子寒暄几句后才进侯府。 而有的则十分好奇那辆陌生马车上的人是谁。 “小姐,永宁侯府到了。” 闻言,众人转眸看向马车。 只见一只手撩开车帘,莹白的皓腕上戴着一只水色透亮的翡翠镯子,车帘掀起,人儿从中而出。 众人瞧见她的妆扮不禁一怔,原是个丫鬟。 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让丫鬟身穿江南织锦缎,手戴翡翠? 就连永宁侯世子也不禁侧目。 这丫鬟是个生面孔,不曾见过。 京中人家的马车大多都印刻有徽印,而这辆马车没有,连驾车的小厮都是生面孔,看上去不似燕京人士。 他看向身旁的小厮,示意他去问问。 小厮近前,开口问道,“敢问姑娘,跟从贵人是哪位?” 落玉转眸扫了一眼周围众人,面带微笑。 “我家姑娘姓沈,从江南而来,替我家老夫人来为永宁侯府老夫人贺寿。” 永宁侯世子自然也听见了这婢女的话。 从江南而来的沈姓女子,又与自家祖母有旧故…… 他心神一怔,难不成是…… 他朝马车疾步而去。 “落玉。” 马车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 落玉转身抬手,便见一只手搭在她手臂上,从马车中出来。 众人看向这马车的正主,不由倒吸一口气。 这姑娘脸上戴着一张面纱,将面容遮去了大半,看不清真容。 露出的那双杏眸清澈如水,却又似深不见底,让人不自觉陷入其中。 一身烟青罗裙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清爽,周身却气度非比寻常,行止间直让人觉得贵气逼人。 沈攸宁从马车上下来,看向快步走来的永宁侯世子。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世子哥哥。” “沈家妹妹。”永宁侯世子笑道。 “经年不见,世子哥哥瞧着稳重了几分。” 永宁侯世子干笑两声。 “幼时顽劣,让妹妹见笑了。长公主的身子如何?” “祖母安好,多谢世子哥哥惦念。” “先随我进去吧!”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 是了,江南沈姓姑娘,家中长辈与永宁侯夫人有旧交。 永宁侯世子这声问候也点破了她的身份。 顺和郡主之女,宣平侯府之嫡女,金月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幼年时,顺和郡主离世,便被金月大长公主接去江南亲自抚养的沈攸宁。 难怪,能有这般气度。 永宁侯世子留了人侯在门口,亲自带着沈攸宁进府。 一路行至内院门口,他才停步,朝候在门口的婢女招了招手。 “今日内院女客众多,我不便多出入,便让她带路。” “好。” 跟着婢女进了内院,沈攸宁摘下了面纱,环视四周。 蜿蜒回廊,假山嶙峋,布局工整,颇有章法。 遥遥的,便听得大堂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今日一早,永宁侯府便忙碌了起来,热热闹闹的。 老夫人脸上也一直都带着笑意,她和煦的看着坐在堂中前来给她贺寿的贵妇人,眸光落在唯一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水粉色百花绣衣裙,眸若含水,面若桃花,少有的婉约又明媚。 老夫人身旁的妇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玉然这丫头,模样娇俏,可是继承了沈侯爷和夫人的容貌。” “是,这孩子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老夫人和夫人可不能再夸了……” 少女身旁的妇人脸上堆满了笑意,状似谦和。 少女也从妇人身旁往前走了两步,端的是一副温婉大方的模样。 她笑意盈盈地说道,“京中美人儿无数,玉然蒲柳之姿,不过尔尔。” “沈夫人倒是会教养孩子。” 老夫人闻言,面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十分和蔼,虽说着夸人的话,那不被众人看透的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喜。 永宁侯夫人瞧不出来,还以为婆母是真的喜欢这个丫头,附和着又夸了几句。 一时间,堂内也都顺着她的话夸上一两句。 少女面不改色,始终带着柔柔甜甜的笑容。 只是她身旁的母亲脸上虽堆满了笑意,眸光却总是似有若无地瞥向门口,眼底带着一丝忧心。 她微微侧目,见母亲如此,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碍于在场众人,也不好与母亲多说些什么。 众人正笑谈着转开了话题,便见一婢女从外面进来,朝永宁侯夫人走去,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众人心中了然,想来是又有人到了。 永宁侯夫人听闻婢女的话,转眸扫了一眼沈萧氏母女,眼底带着一丝烦忧,也不忘让婢女赶紧把人带进来。 看着婢女出去,她才垂首在老夫人耳边耳语。 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加深,也多了几分真意。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在场诸位都是京中贵妇,常年混迹在各种贵人的宴会上,惯会察言观色,不禁有些好奇。 不知是哪家的人到了,竟让永宁侯夫人烦心,却又让老夫人如此欢喜。 来人很快就到。 率先入目的是一袭广袖烟青忍冬纹罗裙,裙摆随着主人的步伐微微荡起,再轻轻落下,雅致非常。 待女子走进来,众人抬头向上看去,不禁倒吸一个口气,猜到她身份的妇人都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的沈萧氏母女,也难怪侯夫人忧心。 方才老夫人和侯夫人才夸过那沈玉然的容貌,可如今与这位一比,可是逊色不少。 小巧的鹅蛋脸圆润流畅,细长的黛眉之下一双杏眸带着点点笑意。 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唇红肤白,眉眼带着一抹艳色。 貌美也便罢了,周身气度更是不斐。 内敛端方,行止大方。 头上簮着的玉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只轻轻的晃动着,美的不可方物。 第2章 小妹都不敢认呢 比起她母亲当年的盛颜风华也不遑多让。 沈萧氏见到来人,也不知是放下了心还是提起了心,倒是不似之前如坐针毡,只是脸色在触及那张面容时有些难看。 这是自沈攸宁幼年被送去江南后,她见到的第一面。 没想到,竟与她那个娘亲顺和郡主,长得那般相像。 她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手,眉目微垂。 想来,日后怕是没有以前那么松快的日子了。 沈攸宁行至堂中站定,恭敬地行礼,并未瞧那萧氏母女一眼。 “小女沈攸宁见过老夫人,侯夫人。” “来,快过来让老身仔细瞧瞧。” 老夫人见着她,眼中盛满笑意,目光和蔼地招招手。 沈攸宁转身将落玉双手捧着的檀木镂空长盒拿过来才朝老夫人走去。 “江南路远,祖母上了年纪不便进京,便让攸宁替她老人家来送贺礼。” 老夫人亲自接过,打开一看,一幅画卷躺在其中,盛着画卷的是上好的江南锦缎。 “好啊!” 不用打开画卷,老夫人就能猜到自己的手帕交送来的是什么。 “这么多年了,难为她还记得老身的喜好。” 她将木盒递给儿媳,伸手拉过沈攸宁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眼里似乎带着一点星光。 “公主玉体可还安康?” “尚且硬朗,就是有些想念京都这些老姐妹了,时常在我耳边念叨着,若是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老夫人闻言,轻叹一声。 “老身这些年也很是想念她,也不知今生能否再见一面……” “一定可以的。” 沈攸宁浅浅笑着,语气里的坚定让人不由相信她。 老夫人看着眼前的人儿,透过她似乎瞧见了当年的金月公主,心里止不住的喜欢,眼里都是笑意。 萧氏这般瞧着,更是厌恶沈攸宁,当年她母亲也是这样,只要一出现,便抢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如今作为她的女儿,也来抢我玉然的风头吗? 沈玉然却不同于自己的母亲,嘴角始终带着笑意,看不出情绪,只一脸温和地看着沈攸宁。 “阿姐。” 沈攸宁听到声音,眉梢不着痕迹地轻挑了一下,回头看向沈玉然。 她眼中带着欣喜,嘴角带笑,一副许久未曾见过姐姐的好妹妹模样。 反倒是她的母亲萧氏,此时眼中带有惊愕,有些诧异的模样。 既然你要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那我便陪你演上一演。 沈攸宁转身看向她,神色惊讶,语气有些迟疑,“可是玉然?” “是呀!”沈玉然莲步轻移,语气轻快,“真是许多年都不见阿姐了,若非阿姐自报家门,小妹都不敢认呢。” “多年未见,玉然出落的比幼时水灵,我倒是差点没认出来。” “阿姐说什么呢?”沈玉然嗔她一眼,犹如同家中长姐撒娇一般,“阿姐才是美的让妹妹嫉妒呢!” 沈攸宁笑了笑,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萧氏,见她垂首敛眸,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夫人。” “嗯,回来就好。” 萧氏被她唤回神,嘴角扯出一道笑容。 “哦?这是宣平侯府家的小姐?是沈夫人的大女儿?” 萧氏闻言,抬眸刮了一眼对面的官夫人,心里十分不痛快。 这个妇人是近几年来京城的,儿子是个有出息的,是朝中的新贵,与皇室结了亲,但对京中往事不大清楚。 也不知为何,成日里便跟她不对付,之前便也罢了,现在这样的场面竟也来插话。 永宁侯夫人扫了阮氏一眼,心中也有些不满,今日这样的场合也不知收敛一下。 沈攸宁却转身看向说话的妇人,落落大方地行礼。 “小女沈攸宁,见过阮夫人。” 阮林氏惊讶地看着眼前仪态端方的女子,有些诧异她竟会认得自己。 何止是阮林氏,在场诸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翻出浪花。 宣平侯府的嫡女沈攸宁并非沈萧氏所出,而是宣平侯先夫人顺和郡主所出 顺和郡主过世不久她留下的幼女便被桓国公府接走送出了京城。 据说,是送到了当时在江南休养的老夫人……也就是金月大长公主身边,由大长公主殿下亲自教养。 那时她还是稚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如今她第一次回京都,却能识得阮林氏。 沈攸宁似乎并不知众人心中的翻涌,只笑着回答阮林氏的话。 “确是宣平候之女,母亲是桓国公府的顺和郡主。” 简而言之,她并非萧氏的女儿。 林氏了然,也不再刁难。 她讨厌的是向来惯会装模作样的萧氏,这少女既并非萧氏之女,那自然也没有再为难的道理。 林氏笑笑,“我道是没见过,原是早年养在金月长公主身边,也难怪这周身气度不同与京都这些闺阁小姐。” “夫人谬赞,小女只是不敢落了祖母的脸面,装也要装得与祖母像些才是。” 见沈攸宁与林氏你一言我一语,周旋的甚好,永宁侯老夫人眼中带着满意。 那林氏平日里可不是好相与的,本就是找麻烦才出声的,倒是被她化解了。 毕竟是金月教养出的孩子,即便不能像她十分,合该像个三四分。 金月大长公主……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妹妹,伴着天降祥瑞出生的。 提起她,谁人不夸一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一枪定乾坤。 若非十几年前的那场大变,她本也该是京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想着想着老夫人不禁红了眼眶,但今日是她的寿辰,不好总想这些不愉快的,惹得儿女担忧。 “攸宁。” 听见老夫人唤自己,沈攸宁转身看向她,“老夫人。” “老身这里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你们年轻人在这里未免拘束,你跟着你伯母去外面的临华轩,都是同龄人,才有话说。” “是。”沈攸宁也不推脱,她看向侯夫人,“劳烦夫人了。” 永宁侯夫人脸上挂着笑意,对这个进退有度的少女也有几分喜欢,便带着她朝外走去。 见旁边还站了个沈玉然,永宁侯夫人转眸看向她,“玉然也同我一起去吧?” “是。” 沈玉然看了一眼母亲,跟了上去。 第3章 不大一样的庶妹 一路上永宁侯夫人简单与她聊了聊今日已经到的千金,上至公主,下至六品官员之女。 沈攸宁脸上一直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永宁侯夫人是越看越喜欢,这样有礼有节,谈吐不凡的丫头,谁能不喜欢? 两人似乎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沈玉然。 沈玉然也不恼,就慢吞吞地跟在两人身后,有些心不在焉。 她很清楚,沈攸宁是金月公主教出来的人,京都不论朝野内院对她回来都是极为关注的,她也一定不会是一个会惹人生厌的性格。 方才跟着永宁侯夫人出来她就知道会见到这一幕,故而并不在意。 倒是沈攸宁回眸看了一眼温温吞吞跟在身后的沈玉然,眸底闪过一丝疑惑。 又闻永宁侯夫人与她说话,她便只看了一眼回头与夫人笑谈。 不久,清脆悦耳的欢声笑语便传进了几人的耳中。 蜿蜒回廊边是潺潺流水,池中缀以浮萍及芙蓉莲,回廊尽头一座小筑临水而建,百花环绕。 永宁侯夫人抬眸看向对面,穿着各色衣裳的千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煮茶赏花。 “这临华轩是小女自幼最爱的地方,三面环水,池中轩旁都被她种下种种花树,四季皆有花开。” 永宁侯夫人带着沈家两姐妹走近,瞧见那些姑娘们脸上的笑容,不禁感慨一声,“满园姹紫嫣红,却不如这些姑娘鲜活惹眼。” 沈攸宁笑着应道,“夫人说的是,她们正值青春年华,自然人比花娇。” “母亲……” 坐在庭中煮茶的姑娘抬头瞧见了永宁侯夫人几人,起身迎了过来。 “蓁儿,这位是宣平侯府的攸宁妹妹,同你们年纪相仿,母亲便领了过来,你照看一下。” 话落,她对沈攸宁说道,“这是宁蓁,我的大女儿,年纪稍长你一些。” 沈玉然一直在京中,与自家女儿也是常有来往,就不必多做介绍。 沈攸宁看向宁蓁,“蓁姐姐。” 宁蓁点点头,目光落在沈攸宁脸上,惊叹于她那过分美貌的容颜,久久不曾挪开眼神。 宣平侯府那位一直不在京都的嫡女竟然这样绝色。 永宁侯夫人想了想,靠近她在她耳边嘱咐道,“这是你祖母手帕交的外孙女,你祖母很欢喜她来。” 宁蓁皱眉,拉着自家母亲往边上走了几步,低头轻声道:“母亲,宝灵郡主今日也会到场。” 永宁侯夫人诧异,“她不是派人传信说今日来不了吗?” “方才三公主到时带了话,宝灵郡主今日闲了下来,晚些时候也会过来。” 永宁侯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沈攸宁那张出色的面容,眼底露出一丝担忧,“这就难办了。” 宝灵郡主是京都第一美人,爷爷是先皇的胞弟敦亲王,因父母早逝,所以对她格外宠爱,只要是她想要的,敦亲王都会想办法送到她面前。 也因此,这位郡主被宠的骄纵蛮横…… 宁蓁其实不在乎宝灵见到沈攸宁会是何等态度,只是今日是祖母的寿辰,整个寿宴都是由她和母亲忙活了两个月才妥帖安排的,不希望闹出什么笑话来。 永宁侯夫人思虑了许久,“罢了,她日后若留在京都,始终要与宝灵郡主见面的,咱们管得了今日也管不了明日……若出了什么幺蛾子,你便派人去前院寻你兄长。” 宁蓁点点头,明了母亲的意思,宝灵最是听太子殿下的话,不得已只能去劳烦兄长去请太子殿下出面。 永宁侯夫人拍了拍宁蓁的手,两人回到了沈家姐妹身旁。 宁蓁:“两位妹妹同我过去吧。” 将人交给宁蓁,她也放心离去。 沈玉然上前挽住宁蓁的手腕,“蓁儿姐姐,这会儿都哪些姐妹到场了呀?” 宁蓁笑笑,“大多都是你认识的千金,去了便知晓了。” 三人甫一进入临华轩,众女的目光便落在了三人身上。 “玉然妹妹到啦。” 一身粉色衣裙,簪钗佩玉的女子见到沈玉然,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语气亲昵。 沈攸宁扫了一眼她的面容,这个是三公主容楚,当今圣上最疼宠的女儿。 “玉然也不是头一次来侯府,怎的还需要迎来送往的?” 一旁代替宁蓁煮茶的少女眉眼带笑,秋波蓝的莲纹裙衬得她格外温柔。 沈攸宁眉梢微动,这该是荀国公府的小小姐宋知书,人如其名。 沈玉然俏皮地眨眨眼,“知书姐姐,是我阿姐头一回来侯府,夫人才亲自送她过来的!” 话落,众女的目光都落在她二人的身后的女子身上,那张面容着实太过出色。 打从她一进来,便一直有人时不时地看着她。 “哦?”容楚诧异地看着她身后的女子,“玉然的阿姐?” “这是宣平侯府的攸宁妹妹,往日里不在京城。”宁蓁道,“妹妹到这儿不要拘束,入座吧?” 沈攸宁点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却见众人都盯着自己。 她笑道,“怎生引得诸位这样看我?” “妹妹生的好看,我们才挪不开眼。”宋知书笑盈盈地说道。 众人附和了几句,也不再直勾勾地看着她,心思各异。 在场的诸位大多对宣平侯府不太了解,但容楚却是了解得十分清楚,她将沈玉然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这姐姐,去了江南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玉然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呀,是昨夜父亲才告诉母亲,说是阿姐要回京都给老夫人贺寿。” “那过了今日,她是留在京都,还是离开?” 沈玉然摇摇头,“方才见到阿姐,还未来得及问呢?” “你这一口一个阿姐的,怎知人家是否待你和善?”容楚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额头,“你与她并非同母所出,防人之心不可无,知不知道?” 沈玉然拉着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容楚见状,“罢了,你当是有自己成算的,若需要本宫帮忙的地方,尽管传信给本宫。” “好。” 沈玉然乖顺地应声。 两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便发现沈攸宁那边已经围过去三四位千金,沈玉然瞧了一眼。 她想了想,也凑了过去。 容楚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玉然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这沈攸宁跟玉然兄妹并非同母所出,此时突然回京,只盼着她对这两人并无怨念才是。 第4章 宝灵郡主 沈玉然凑到几人面前,她也不插话,就静静听着。 若有姑娘问起她话来,也老实答话,很是乖巧。 沈攸宁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沈玉然这个庶妹,倒是与景舟查到的不大一样。 察觉到一道目光久久落在自己身上没有挪开,沈攸宁抬眸看去。 一袭红衣盛装的女子明媚娇艳,神色张扬肆意,见沈攸宁看过来,她笑意盈盈地开口,“我与蓁儿一般年纪,当是稍长你一些,便唤你攸宁可好?” 沈攸宁点点头。 在场众人,除了容楚和宁蓁,便是这位盛家姑娘家世出身最好,并且已经与荣威将军的独子许了亲事,算起来便比起荀国公府出身的宋知书都要强上一分。 往后沈攸宁都会留在京都,不论是盛云溪还是宋知书,都值得她结交。 “攸宁,今次回京都,往后是留在京都还是再去江南?”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盛云溪面上带笑地问出这句话。 在场与沈家有没有来往的姑娘们都对沈攸宁的回话十分感兴趣。 赏花赏景的,喝茶闲话的,头也不转却都竖起耳朵听着。 沈攸宁也不卖关子,回道,“此次回京便不走了,往后都留在京都,日后盛姐姐的帖子可要给攸宁也送一份。” “那自然是要的,往后京都诗会宴席少不了要往攸宁那儿送一份的,怕是往后攸宁不知先去哪处才是。”一旁煮茶的宁蓁闻言打趣道。 盛云溪笑道,“也不是什么诗会宴席咱们都去的,既然往后都在京都,咱们可要多往来。” 此话也就盛云溪敢说,在场的这些姑娘,就算心中有结识之意,也不敢在明面上表露出来。 沈攸宁的身份在京都确实有些特别,她此次回京必然会引得京都大动,能不能与她结交,还要看宫里那两位的态度。 金月大长公主的心尖宝,既是抢手的香饽饽,也是烫手的山芋。 “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江南,京都并无好友,盛姐姐往后可不能嫌弃我时常叨扰。” 盛云溪爽朗应声,“自是不会。” 盛云溪这样大方爽利的性格,倒是让沈攸宁心生好感,难得京都这样的地方还能养出这样的人儿。 “哟!什么玩笑能逗得你们这般开怀?” 突然一道略有些张扬的嗓音传进众人耳中,便见原本围在沈攸宁身旁的少女们全都散了开来,只盛云溪和沈玉然还坐在她身边。 盛云溪瞧着来人进来,往沈攸宁的方向靠了靠,低声道,“你可要小心些,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 “多谢盛姐姐提醒。” 见她一不好奇,二不惊讶,盛云溪便晓得这位刚回京都的宣平侯嫡女,与她那个妹妹大不一样,心中自有成算。 沈攸宁从众人的反应上便已经猜到了即将进来的此女身份。 那个得皇家恩宠万分,背后又有个经历两次夺嫡之争却仍旧地位斐然的祖父撑着,在京城作风嚣张跋扈的宝灵郡主。 她抬眸看向门口,一道身影从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婢女。 为首的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华裳,裙摆领口都用银线纹了祥云样,随着她的走动之间闪动着细碎的光芒,自带几分不同于世的谪仙气。 随着她进来,沈攸宁还隐约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却十分特别的兰花香,很是清爽怡人。 这个宝灵郡主倒是与她那听起来华丽宝气的封号大相径庭。 沈攸宁跟随众人起身行礼。 “见过宝灵郡主。” 宝灵摆了摆手,“都免了吧,今日是永宁侯府老夫人的寿辰,不讲这些规矩。” 话落她转眸看向容楚,也不曾行礼,只象征性地唤了一声,“三公主。” 容楚早已习惯了,只点了点头。 沈攸宁在一旁暗暗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宝灵郡主,想起了景舟查来的消息。 这位宝灵郡主自小在皇宫中长大,太后皇上疼她甚于宫中诸位皇子,除了几位得宠皇子,其余皇子公主都要避其锋芒。 而她与东宫太子容臻关系最为亲近,甚至有传言,当今圣上要将她指给太子做太子妃。 而这二人之间的流言,也成了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一段佳话。 沈攸宁垂眸,太子两个月前受命巡视江南,两度拜访祖母,欲求得祖母的支持。 祖母要她回京相助太子,但对容臻明言太子妃之位只能是她。 故而,不论这位宝灵郡主与太子之间有何等的情感,都必须要为太子的将来让路。 可以这位的性子,恐怕无法善了。 她抬眸看向宝灵郡主,便见她坐在容楚身边,身后的四个婢女熟练地从随身携带的木箱中取出茶盏和点心。 再看周围那些千金,似乎因为宝灵郡主的到来,都有些拘束。 “宁蓁,这是哪家府上的千金?本郡主倒是头一回见,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 沈攸宁在看宝灵郡主的时候,宝灵郡主也在打量沈攸宁,她眼中带着明晃晃的不喜和嫉妒。 在场姑娘不乏容颜秀丽的,但对比起沈攸宁那张脸,却总少了几分颜色。 宁蓁看了一眼沈攸宁,蹙眉回道,“回郡主,这是宣平侯府的攸宁妹妹,前些年不在京都。” “宣平候府?那个被金月大长公主接去养在身边的幼女?”宝灵郡主闻言,看着沈攸宁的眼中多了一丝探究,“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记得太子哥哥前两个月曾去江南巡视,莫不是在江南沈攸宁与太子哥哥有了什么牵扯。 “是,臣女幼时被祖母接去了江南,但臣女终究姓沈,家在京都,终归是要回来的。” 宝灵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探究意味毫不遮掩,“那便是不回江南了。” “总归要回去看看祖母她老人家。” 宝灵眸光微沉,她说的是回去看看长公主,那便是要留在京都了。 “这样说来,往后你我见面的机会可多着呢。” 沈攸宁笑答,“是。” 两人一人一句,皆都面不改色,明明十分和谐,却让众女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只觉得往后有的是戏看了。 只不过这宝灵郡主的态度倒是让她们觉得有些奇怪。 这位是出了名的火药脾气,今日怎么沉得下气来同这沈攸宁说话? “沈攸宁,本郡主自小便从祖父那里听说长公主文武双全,你受她教导,当与她一般无二?”宝灵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攸宁愚钝,未能学到祖母一二,文不成,武不就。” 第5章 刁难 “我看不尽然。”宝灵敛眸,转眸看向三公主容楚,“今日京中贵女大多都在场,不若比上一比?三公主意下如何?” 容楚向来不与她对着干,左右她也想瞧瞧这位沈家大小姐的深浅,便点了点头。 众女面面相觑,宁蓁和宋知书对视一眼,她想了想,起身看向宝灵郡主。 “需要什么,我去安排。” 宝灵转眸看了一圈,勾唇笑道,“不必那么麻烦,宋知书和宁蓁二人的茶道在京都乃是凤毛麟角,你便与她二人比茶道;盛云溪擅诗词,你便与她以‘茶’为题,比词量;你的好妹妹沈玉然擅琴曲,你便与她比琴曲。” 此话一落,鸦雀无声。 就连向来不与宝灵争论的容楚都皱起了眉头,“你这……” “公主也想一比?”宝灵转眸看向她,面上带笑,眼中却透着一丝狠厉,“你乃是我朝公主,怎能自降身份与她相比?” “本宫并无此意。”容楚咬了咬后槽牙,看着她的眼睛道,“宝灵,玉然昨日弹琴伤了手,要休养,近期不能弹琴。” 沈玉然看向容楚,眼中带着感激。 沈攸宁是她的嫡姐,今日是她回京城的第一日,宝灵这样为难她,其他人也就罢了,她不能掺这趟浑水。 宝灵瞥沈玉然一眼,她知道容楚的心思放在沈玉辰身上,格外护着他这位亲妹,她敛眸,“罢了,她不行,自然还有别人。” 不用她开口,自然有人站出来自荐。 沈攸宁淡淡地看着她安排,等她点完,才悠悠地说道,“臣女认输,比不得诸位贵女。” 众女:…… 容楚差点没稳住笑出声来,这个沈攸宁,倒是个胆大的,就是不知道她能否承受得了得罪宝灵的后果。 宝灵坐直了身子,眸光如毒蛇一样死盯着,咬牙道,“沈攸宁,你敢耍我?” “不敢,只是臣女自始至终都未曾答应郡主要与诸位相比。”沈攸宁一副不解和疑惑的模样,“更何况,如今已是巳时末,再晚些便该入席,不能因此耽误了永宁侯老夫人的寿宴。” “好你个沈攸宁,倒是生了一张巧嘴。”宝灵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若今日,本郡主一定要你比呢?” “恕难从命。” 沈攸宁抬眸看着她,坐在位置上稳如泰山,眼睛明亮清澈,甚至看不出一丝畏惧。 眼看着宝灵眼中怒气升腾,宁蓁怕两人之间的矛盾激化,影响了今日的寿宴,起身亲自给她添茶。 “郡主息怒,攸宁她方才回京,对京中不大了解。”宁蓁转眸看向沈攸宁,“攸宁,今日热闹,你才回京,我们也想多了解了解你,不如煮一盏茶?” 话落,宁蓁先是看向宝灵郡主,她递了台阶,也要这位点头才能成。 今日是永宁侯老夫人的寿辰,永宁侯府并未受当年夺嫡之争波及,在朝堂中有一定的话语权,这对太子哥哥来说是一个要拉拢的助力,她不能帮太子哥哥拉拢侯府,但却也不能给他添乱。 思及此,她敛眸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算是接了宁蓁的话。 宁蓁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沈攸宁,眼底带了一丝请求之意。 沈攸宁垂眸,似乎在思考,久久没有回话。 众人拿不定她的心思,见宝灵郡主又抬头看着她,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沈攸宁点了点头,起身走向中间的茶案。 选茶、选壶,她几乎是不假思索,上等的白瓷配龙井。 而后注水、煮茶,温杯置茶……一气呵成,看着行云流水,配上她出尘的气质,实在养眼。 宁蓁和宋知书对视一眼,只论手法,比之两人也不差许多。 沈攸宁斟上几杯茶,抬眸冲着宁蓁笑笑,起身端给她。 宁蓁接过,她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眼睛微微一亮,转身将茶奉给宝灵郡主,“郡主,茶香四溢,清爽怡人,您品尝一番?” 宝灵从她手中接过茶,不用她说,在沈攸宁煮茶时便已溢出阵阵茶香,与以往她在宫中茶师煮茶时的香气都不遑多让。 她轻抿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她口中蔓延开,任谁也要说一句好茶。 宝灵抬眼看了一眼沈攸宁,真不愧是长公主教养出来的女儿,宁蓁和宋知书的茶艺在高门贵女之中已然是翘楚,她们这些常年在京城中教养的姑娘,竟都比不得她。 见宝灵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宁蓁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沈攸宁,眸中带着一丝庆幸。 若沈攸宁不能交出一份像样的答卷,宝灵今日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却不料身后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她转身看去,瞪大了双眼。 沈攸宁也看了过去。 便见宝灵郡主竟然倒地不起,吓得她那四个婢女慌乱地将她围了起来,却无一人敢触碰她,只一声声喊着郡主。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轩中其她人都变了脸色,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中满是惊恐和慌乱。 宁蓁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见宝灵郡主脸色发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一时腿软便要摔倒。 沈攸宁见状起身扶住她,支撑着她安抚道,“别慌,也别声张,你先派人去请侯夫人过来。” 宁蓁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镇定,那般从容的模样竟奇妙地安抚了自己的恐惧,让人不由得信任她。 宁蓁点点头,招手让自己的婢女过来,在她耳边嘱咐了两句,便见那婢女匆匆离去。 沈攸宁又看向容楚,她是这里身份最为尊贵的人,也是最有震慑力的人。 容楚虽然自小长在宫中,见惯了后宫中那些手段,但还是头一次处理这种场面,她稳了稳惊慌的心。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便听见角落里传来一阵骚动,一声惊呼让她移去了目光。 却是不知哪家千金,竟然吓晕了过去,一时间,整个临华轩乱了起来。 落玉见此,朝沈攸宁靠近了一步,神色也警惕了一些。 周围闹哄哄的声音吵得沈攸宁眉头紧锁,原本想等容楚出面震慑的她不得不冷声道,“慌什么?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许动。蓁姐姐,府上今日应该有安排大夫,请过来瞧瞧那位昏过去的姑娘。” 宁蓁点点头,“那郡主……” 第6章 突然昏迷 “郡主之尊,寻常大夫不行。”沈攸宁想了想,“临华轩旁有没有客房,先把郡主送过去。” “我知道了。” 宁蓁明了,赶忙招手让外面的下人进来,轻声在他耳边交待着。 吩咐好之后,她转眸看向沈攸宁,“攸宁妹妹,能帮我一起将郡主送去客房吗?” 沈攸宁点点头,“落玉。” 落玉上前,宝灵郡主身边的四个婢女抬头看着她,见落玉靠近,厉声道,“你做什么?别过来!” 沈攸宁见此,出声喝道,“若是不想郡主出事,就让开。” 四个婢女对视一眼,看着面色不正常的宝灵郡主,最终妥协。 她们承担不起郡主出事的后果。 落玉弯腰将倒在地上的宝灵郡主横抱起来,将她的头靠近自己怀中,遮住了她异常的脸色。 容楚在一旁看着,一直都没有出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沈攸宁处理。 她抿抿唇,站了起来,手中还牵着沈玉然:“本公主和玉然与你们同去。” 她还想看看,这个沈攸宁接下来会做什么。 思罢,她有些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沈玉然。 这个沈攸宁这样看上去并非善类,她若对玉辰和玉然两兄妹心中生怨,恐怕宣平侯府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 沈攸宁自然不会拒绝,在没弄清楚宝灵昏过去的缘由之前,同她在一起的人越多越好。 “蓁姐姐,劳烦你派人带路,这里你走不开。”沈攸宁低声在宁蓁耳边说道,“另外,郡主的人要留两位守在旁边,郡主用过的东西暂且不许任何人靠近。” 宁蓁诧异地看她一眼,心中忐忑不安,招手让候在轩外的下人过来,“你带路,送公主她们去最近的客房。” 下人带路,沈攸宁和落玉跟随其后,在后面是宝灵郡主的两个婢女。容楚带着沈玉然和两个婢女走在最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沈玉然看着走在前面的沈攸宁和她的婢女,眼中闪过一道深思。 她上一世从未注意到,沈攸宁身边这个婢女竟然是个非比寻常的,竟然能如此轻松地抱着宝灵郡主。 她死时距离如今已经许多年,闺阁时期的很多事情都记不真切了,但宝灵郡主的昏迷唤醒了她记忆深处的事情。 今日宝灵郡主中毒昏迷一事,上一世也是这样被这几人压了下来,参与寿宴的人只知道郡主昏迷,并不知晓宝灵中毒的事。 但她隐约记得,永宁侯府的寿宴结束之后没几日,沈攸宁就受封安宁郡主,曾经嚣张跋扈的宝灵郡主却自此在京都销声匿迹一般,极少出现在人前。 而沈攸宁受封郡主之后,京都越来越多人开始主动靠近她,就连宫中的诸位皇子也是。 思及此,沈玉然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只要她跟着沈攸宁,或许就能知道今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若是知晓了宝灵郡主销声匿迹的缘由,她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靠近太子殿下了。 之前她一直想找机会接近太子殿下,但碍于宝灵郡主,一直不敢贸然行动。 那个女人狠毒非常,之前很多想要靠近太子的女子都折在了她手上。 “玉然,你别害怕,有我在。” 沈玉然被容楚的声音唤了回来,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她摇了摇头,“我没有害怕,公主不用担心。” 容楚见沈玉然一路上跟在身边沉默不语,还以为她被吓到了,听她这样说才放心的点点头。 沈玉然伸手挽住容楚,见她并未拒绝,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片刻笑意却淡了下来。 容楚喜欢兄长,因为爱屋及乌才会这样包容和关爱自己,若是让她知道兄长更加疼爱沈攸宁…… 不行,她一定要抓住容楚。 只有她跟容楚交好,才能跟着她自由出入皇宫,才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太子。 即使容楚和太子并非一母同胞,但以她的身份只有借助容楚才能经常入宫。 到了客房,落玉将宝灵郡主放在床上,一旁的婢女连忙坐过去,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家主子。 沈攸宁轻唤一声,“落玉。” 落玉朝她看去,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递给她。 沈攸宁从玉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塞进宝灵郡主的嘴里。 容楚走近她身边,打断了她的动作,问道,“你做什么?” 虽然她向来不喜宝灵,但也不会任由人害她。 沈攸宁看她一眼,见她眸中带着警惕和怀疑,解释了一句,“这是能暂时保住她性命的药丸。” 她都这样说了,容楚也没理由再拦着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来她也不敢真的给宝灵下药。 沈攸宁将药塞进了宝灵郡主嘴里,看着她吞下那颗药,才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沈玉然见状,便朝着她身旁的位置坐下,看上去乖巧非常。 几人便这样各怀心思坐在客房中,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一下又一下拐杖碰触地面的声音。 容楚听到这个声音猛的站了起来,转眸看向门口,手下意识地揪住了衣角。 沈攸宁抬眸看去,却见一个不怒自威的老年人拄着拐杖走进来,他那一双鹰眸中除了担忧还带着三分狠厉。 这就是宝灵郡主的护身符,万分疼宠她的祖父,历经两次夺嫡之争仍然安然无恙至今的敦亲王。 容楚见到他,下意识站起身出声唤道,“叔公。” 敦亲王转动着浑浊的眼睛看她一眼,一步也不停地走向床边,手中拐杖抬起打在床边的两个婢女身上。 “滚开!” 两个婢女猝不及防被打,没忍住痛呼出声,却又马上咬紧嘴唇退开。 敦亲王转眸看向跟着进来的侯夫人和她身后带着药箱的太医,“卢院判,有劳。” 被称为卢院判的太医闻言点点头,连忙上前为宝灵郡主把脉。 敦亲王的目光一直落在宝灵郡主身上,她的面色十分苍白,嘴角还溢出了一丝泛着黑色的血迹。 他心疼地看着自己早上还生机勃勃的孙女,转身看向永宁侯夫人,“侯夫人,本王的孙女到了你府上变成了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得给本王一个交待。” 永宁侯夫人忐忑地说道,“王爷放心,臣妇一定会查清此事……” 第7章 太子容臻 “本王的孙女在你府上出了事,本王怎么可能会把此事交给你们去查?”敦亲王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这……” “叔公放心,此事本宫会亲自查。” 出声地是跟在侯夫人身后进来的男子,他一身浅金色蟒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英俊硬朗的面容让人看了挪不开眼。 从这个人一进来,沈攸宁便注意到了他。 这就是未来会同她过一生的夫君,当今太子殿下容臻。 敦亲王听见他开口,他一向知道自家孙女的心思,也不为难容臻,只‘嗯’了一声。 永宁侯夫人看着容臻,眸中皆是感激之意。 “郡主刚刚可曾吃过什么?”正在把脉的卢院判突然抬眸看着屋中的众人,出声问道。 宝灵郡主的其中一个婢女连忙说道,“是沈姑娘给郡主喂了一颗药丸……” 她的话还没说完,敦亲王便怒目瞪着她,“哪个沈姑娘?什么东西都敢让郡主吃吗?” 沈攸宁叹了口气,起身看向敦亲王,“王爷,是臣女。” 敦亲王闻言,转眸看向她,目光触及到沈攸宁那张脸时,他微微怔愣了一瞬。 “姓沈?哪个沈家?” “宣平候府沈攸宁,母亲是桓国公府的司华玉。” 敦亲王恍然大悟,难怪眉目之间与长姐有三分相似,他冷声道,“原来是长姐教出来的孩子。你给阿宝吃了什么东西?” “一颗保命的药丸。” 敦亲王看向卢院判,却见卢院判点点头,“若非那颗药,恐怕郡主撑不到下官来。” “这是何意?阿宝有性命之忧?”敦亲王一下慌了神,“可有法子能救?” “多亏了沈姑娘的那颗药保住了宝灵郡主的命。”卢院判想了想,“郡主的毒有法子可以解,下官这就先压制住郡主的毒,而后再解毒。” “你快解!”敦亲王忙接话道。 而后他才又看向沈攸宁,见她从容淡定地站在一旁,透过她似乎看到了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长姐,不禁沉默了下来。 察觉到有另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攸宁转头看去,与容臻的目光碰触到一起。 容臻没想到她会看过来,怔愣一瞬,却见她面不改色地挪开了视线,不禁有些忍俊不禁。 这是要装作毫无交集的关系? 沈玉然从容臻进来之后,目光就一直放在他身上,自然将两人的对视看在眼中。 她垂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沈攸宁与太子殿下之间从前应该不曾见过的才对,怎么太子殿下看起来似乎见过她? 两个月前太子受命前往江南巡视的事京城皆知,难不成两人是那时在江南有所交集? 这样想着,沈玉然心头突然涌上一丝不安。 总觉得沈攸宁后来会成为太子妃,并非她曾经知晓的那样简单,一纸赐婚…… 她不禁有些烦躁,兄长是太子伴读,若非兄长不帮她,她又怎会找不到接近太子的机会! 卢院判此时转身看向敦亲王,“人不能都挤在这里,还请太子殿下和王爷移步。” “都出去。”敦亲王点头,鹰眸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出了客房,太子看向容楚,“楚楚过来,同我说一说方才宝灵晕倒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容楚闻言点了点头。 敦亲王见状也跟了上去。 永宁侯夫人此时才敢朝沈攸宁走过去,她感激地看着沈攸宁,“蓁儿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多亏了有你在,否则还不知道今日会闹出什么事来。” “夫人过奖了。”沈攸宁笑笑,安抚她道,“如今要紧是查清郡主因何中毒。” 永宁侯夫人点点头,“临华轩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郡主的位置。” 沈攸宁点点头,目光落在了认真听容楚讲述前因后果的容臻身上。 他们各自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立场,但因着当年祖母参与夺嫡且与当今圣上并非一脉的关系,沈攸宁暂时不希望与容臻有什么交集。 至少,在外人眼里不可以。 否则,恐会引起宫里那位对祖母的猜忌,对容臻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 少顷,等容臻三人再走近。 沈攸宁明显察觉到了敦亲王对自己的不满,身旁的落玉也察觉到了敦亲王的敌意,不动声色地朝沈攸宁靠近一步。 沈攸宁安抚地看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即使敦亲王对她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出来。 容臻则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看向沈玉然,“沈二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玉然有些意外太子竟然会首先查问自己,她转眸看向容楚,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跟着容臻走到一旁,沈玉然看着那张丰神俊逸的面容,垂眸压下眼底的情绪,佯装出一副柔弱害怕的模样。 “太子殿下有什么要问臣女的吗?” “嗯。”容臻看着甚至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姑娘,微微蹙眉,“本宫想知道方才在临华轩中,都发生了什么。” 沈玉然听话的点点头,将方才发生的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她本也想添油加醋给沈攸宁泼泼脏水,但方才的一切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她多说少说都很容易被发现。 听完了沈玉然的话,容臻深思了片刻,“本宫知晓了,劳烦姑娘去将你家阿姐叫过来。” 沈玉然点点头,礼数周全的行了礼才朝人群中走去。 容臻看着沈攸宁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嘴角微微上扬。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攸宁的真容,以往都只是匆匆瞥见一道身影。 沈攸宁行至他身旁,恭敬行礼,“殿下。” “沈姑娘不必多礼。”容臻眉眼带笑,眼底还藏着一丝打趣,“久违了。” 沈攸宁抬眸看着他,眼中满是认真,“我与殿下从前未曾见过,也毫无交集。殿下要记得。” “好。”容臻应下,并未恼她,“虽不知你有何打算,但我乐意配合。” 沈攸宁:“……” 幸而远离人群,否则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不说笑了,说说看,今日是怎么回事?”‘ 容臻神色微敛,沈攸宁方才回来便惹上敦亲王府并非好事。 第8章 做一个端庄大方的主母 “想来,事情的经过你都从她们那儿知晓了,我要说的也相差无几。”沈攸宁思虑片刻,“但我思来想去,若你要查此事,不能只查永宁侯府。” “敦亲王府?” 沈攸宁点了点头,“今日临华轩众人吃喝俱是相同,只有她一人中毒,虽不能完全排除永宁侯府的嫌疑,但却也要同时查她到永宁侯府之前的事。” “嗯,我会安排人手去查。”容臻看着她,轻声说道:“今日人多,便不与你多说,明日未时,沧月楼见。” “好。” 两人回到人群中,容臻看向永宁侯夫人,“候夫人,带本宫去临华轩。” “是。” 他又转眸看向容楚三人,面色严肃,“楚楚和两位沈姑娘与本宫同去,至于宝灵如今的情况,若有人问起,还需诸位慎言。” 沈攸宁三人点点头。 几人踏进临华轩,便引得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见到侯夫人身后跟来的人,临华轩众人皆起身行礼。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容臻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沈攸宁三人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提起方才发生的事。 宁蓁看着自家母亲的到来,心里的惊慌才算真的平息了下去,她靠过去。 “母亲……” 永宁侯夫人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转眸看向容臻,等着他发话。 容臻看着宝灵的两个婢女,“可有人碰过宝灵的用具?” 两个婢女垂眸摇摇头,“回太子殿下,并无。” “收起来,跟他们走。”容臻转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 两个婢女应声,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回木箱,手指却止不住的颤抖。 其她人没有发现,她们距离近,却是看到了郡主那发白和脸色和乌紫的唇色。 今日一去,即便在太子殿下面前洗去了嫌疑,等回了敦亲王府,恐怕也要丢了这条贱命。 容臻扫了一圈临华轩的众人,或许是宝灵当众昏迷,又久久没有消息传来,大多脸上都还带了一丝惊慌。 “宝灵身体不适先回了敦亲王府,诸位不必担忧。” 许是容臻的语气实在是温和,众女心中虽有疑惑,一直弥漫在心底的惊慌却都尽数散去。 原也不是她们有多关注担忧宝灵郡主,而是宝灵郡主的身份尊贵,她祖父敦亲王又是个十分护犊的性子…… 若宝灵郡主无事还好,若有事,她们害怕会因此受到牵连。 安抚了一番临华轩的众人之后,容臻便同侯夫人一起离开临华轩。 毕竟临华轩都是女子,他不便多留。 容臻走后,临华轩好一阵沉默,还是宁蓁和宋知书两人挑起了话头,让众人忘却了之前的事。 其间也有人向沈玉然或是沈攸宁打听宝灵郡主的事,但两人都三缄其口,并不多说。 永宁侯府的寿宴照常进行,只是中途太子和敦亲王离开了永宁侯府,引起了许多人的猜测。 寿宴结束后,沈攸宁跟随萧氏一同回到宣平候府。 到了后院,萧氏秉承着要做一个端庄大方的主母,满脸笑意地带着沈攸宁去往给她准备的院子。 萧氏带着沈攸宁一路朝宣平候府的南院走,一边说道,“侯爷昨日特地吩咐把南院收拾妥当,一会儿你再瞧瞧,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再与我说。” “嗯。” 沈攸宁敷衍的应了一声,现在这里没了外人,也不需要再佯装什么。 萧氏却面色一怔,没想到沈攸宁在无人之时竟然这样放肆无礼。 她也是个会看脸色的,心知沈攸宁不喜她,也不再说话,以为她们会就这样到南院。 谁知沈攸宁却主动开了口。 “夫人,我母亲当年住的院子呢?” 萧氏看她一眼,“侯爷怕睹物思人,不许任何人再靠近先夫人的院子。” 近十年不曾有人去过了,早就该荒废了。 萧氏这样想着,却也没有多话与她说什么。 沈攸宁却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句让萧氏脸色不好看的话。 “那就劳烦夫人安排人将母亲的院子打扫一番,父亲那边我会去同他说。”沈攸宁顿了顿,“这几日,我便先住在南院。” 萧氏气血上涌,却只能忍住不发火。 今日沈攸宁方才回来,若是闹得不好看,下人见了看笑话,侯爷也会生气。 她加快速度把沈攸宁带到了南院,什么也不再多说便转身离开。 沈攸宁也不在乎她怎么想,带着落玉进了南院。 萧氏脚步顿了顿,转眸看了一眼沈攸宁的背影,心中愤恨。 她身旁的婢女也不满地抱怨道,“夫人,您是侯府的主母,掌管着整个侯府,她凭什么这样对您!” 萧氏回头瞪她一眼,“你胆子倒大?什么话都敢说!让侯爷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婢女被她这样一骂,也不敢再说话。 今日付嬷嬷不在,她便顶了差上来跟着,哪知道平日里好声好气的夫人,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回了自己的院子,萧氏气不过,撕了好些布匹才歇了气。 沈玉然来之时便瞧见了一地的碎布头,不用想她也知道母亲肯定是受了沈攸宁的气。 “母亲,你别为了她气坏了自己。再说了,你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好主母形象,不值得毁在她手上。” “你叫我怎能不气?南院可是侯府顶好的院子了!”萧氏坐下来,接过沈玉然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南院本来是留给你大哥往后成亲的院子,当初你要搬进去你父亲都不许,她一回来就让我重新打点装饰南院,结果呢?你猜怎么着?” 沈玉然平淡地说道:“她不住。” “对!她不住!”萧氏脸色难看,“她要住她母亲当年的院子。” “这有什么好气的?”沈玉然起身,拍了拍她,娴熟地为萧氏捏肩,“母亲,你都在侯府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了,怎么还这样沉不住气?” 萧氏转头看着她,“你有法子对付她?” “你怎么总是想着对付她?”沈玉然笑笑,“父亲希望看到咱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模样,你就不能与她不和,至少明面上不可以。” 萧氏还想说什么,沈玉然安抚地拍了拍她。 “她不愿住南院便随她去吧,反正咱们一开始也不愿意她去住。” “那就这么算了?” 第9章 沈玉辰 “我记得她母亲那个院子已经荒废许多年了,这若是要再住人,可不仅仅是安排人打扫那么简单,还需要重新修缮?” 萧氏想了想,“你的意思是……” “母亲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沈玉然笑笑。 依照她的本意,原本不欲这么快与沈攸宁为敌,但瞧着今日太子对沈攸宁的态度,她得加快速度接近太子,一定不能让太子喜欢上她。 况且,有母亲曾经做过的那件事存在,她和沈攸宁之间是做不成同气连枝的姐妹的。 既然如此,很多事情,她都要早做防范…… 她转眸看向招呼着信任的丫鬟打扫房间的萧氏,左思右想还是问出了口,“母亲,付嬷嬷呢?她今日怎么不在?” 萧氏一怔,目光闪烁,“她家小儿过几日要出城,说是要采买些东西送回去,我便准了她一日假。” 沈玉然也不能将话说得太明白,只轻应了一声,略带提醒地说道,“沈攸宁在金月大长公主身边长大,不可小觑,母亲若有什么要藏的尾巴,可要藏好了。” 萧氏听到她的话,心中咯噔一声,她瞳孔微缩,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面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当年她做那件事的时候,沈玉然尚未出生,不可能知晓她做了什么。 她讪讪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尾巴。” 沈玉然盯着她看了一瞬,见她始终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她多留意一下沈攸宁的动作便行了。 萧氏不敢与沈玉然对视,她总觉得她的女儿变了,而且好像真的知晓自己做了什么一样。 “我先去安排人手打扫西屏苑。” \/ 南院确实是宣平侯府最好的院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却自成一派,院中有小池,池旁栽了一棵养了快百年的青柳,柳条顺着微风的弧度轻扬摆荡。 树下摆放了桌椅,沈攸宁坐在树下,身旁还有站的笔直的落玉。 沈攸宁单手支颐,一双明亮的杏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池中尚未开放的并蒂莲。 “落玉。” 落玉轻应一声,“奴婢在。” “落竹先我们一步回京都,该是知晓我们今日会到京都,晚些时候你去问问,看她查到了什么。” 沈攸宁敛眸,帮助太子稳固储君之位,只是她回京都的缘由之一。 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查,关于母亲司华玉的事。 “走,我们去西屏苑看看。” 落玉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西屏苑是司华玉尚还在世时住的院子,因她喜静,便挑了一个侯府深处的院子,很是僻静。 又因她爱好花草,所以当时的西屏苑像个小花园,里里外外都泛着花香。 推开西屏苑的门,沈攸宁缓步走进去。 缺少了主人的打理,西屏苑中原本稀有的花草全都已经枯萎,杂草丛生,有些破旧和荒芜。 看着眼前荒废已久的院子,沈攸宁眼中闪过一道怀念。 她离开侯府时尚且年幼,已然记不大清楚母亲的模样了,只是祖母留有母亲的画像,让她不至于忘记了母亲的音容笑貌。 落玉向前走一步,帮沈攸宁开出一条路来。 踏进屋中,沈攸宁神色有些恍惚,恍然间似乎看到了母亲冲她招手。 沈攸宁走过去,却发现屋中空荡荡的。 哪有什么人影。 她苦涩地笑笑,“母亲尚还在世时,西屏苑不论何时都一定是极美的,怎会是如此荒凉之景。” “是啊,母亲那时候除了你,最爱的就是她那些花草了。” 沈攸宁回过头去,一袭青衣的男子走进了屋中,他脸上也带着一丝怀念之色。 她知道这是谁。 这是萧氏的大儿子,是比她还要大上三岁的沈玉辰。 沈玉辰行至她身边,眸光温和,“小妹。” 沈攸宁淡淡地看着他,“兄长怎会至此?” “方才听闻你回来,我便想着去南院见你,只是未曾在南院见到你,便猜想你来了西屏苑。”沈玉辰解释了一句,他眸光宠溺地看着她,“这些年过得可好?” 沈攸宁垂眸,“我过得很好。” 话落她转身走出西屏苑,母亲不在,此处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沈玉辰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偶尔出声关切地问问她在江南的生活。 沈攸宁很明白沈玉辰为何会这样关心她。 沈玉辰年幼时,不知宣平侯出于什么目的,将他送到母亲的院子,由母亲教养。 所以,母亲生下她后的几年,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沈玉辰的身上,更甚者母亲将他送入宫中做了皇后嫡子……也就是现今太子容臻的伴读。 她知道母亲生性良善,不会把对萧氏的不满转移到一个孩子身上,可她却不知该如何与沈玉辰相交。 母亲的死与萧氏脱不了干系,等她查清了所有的事有了证据,定然不会放过萧氏。 可萧氏却是他的生身母亲,到了那一刻,他又该如何抉择呢? 见她神色淡淡,对他的问话都是三两字的回答,沈玉辰也沉默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走着,碰上了萧氏派来的婢女,让他们到前厅用膳,直到二人到了膳厅,两人都一路无话。 两人进入膳厅时,坐在首座的宣平侯便看了过来,他的目光落在沈攸宁的身上,神色有些恍惚。 似乎透过沈攸宁,看到了那个一颦一笑皆是倾城的美人儿。 萧氏的目光则放在了自家儿子的身上,见他同沈攸宁一起过来,眉目微蹙。 沈玉然则是见怪不怪,她很清楚她这位嫡亲兄长有多么宠爱沈攸宁。 沈攸宁看向宣平侯,礼数周全,“女儿见过父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宣平侯面带笑意,看上去倒像是个等女儿回家的好父亲,“快入座。” 萧氏笑笑,“也不知你都爱吃些什么,便让厨房挑着做了一些江南的样式。” “夫人不必费心,口腹之欲上没有什么禁忌。” 听她这样唤萧氏,宣平侯脸上的笑容一滞,却也没有当众指责她,只是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沈攸宁自然也注意到了宣平侯的变化,她在心中冷哼一声。 当年若非母亲嫁入侯府,哪有他今日的爵位,可母亲逝世的第二年,他就扶正了萧氏。 第10章 宫中召见 几人各怀心思的用完晚膳,宣平侯擦了擦嘴,“攸宁,为父有些话要问你。” 沈攸宁点头,起身跟着他。 踏进宣平侯的书房,沈攸宁一眼就看见了书架顶上放着的一个楠木盒,那是母亲的东西。 宣平侯见她一直盯着那个楠木盒,挪动了椅子踩上去取了下来。 盒子不大,却也算不得小,约莫女子半臂宽。 “难为你还记得这个楠木盒。” “我当然记得,这是母亲的东西。” 宣平侯叹了口气,“萧氏如今是侯府的主母,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也应当唤她一声母亲。” “母亲?”沈攸宁讽刺地看着他,“我此生只有一个母亲,她是金月公主之女,曾是桓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你……!” 宣平侯没想到沈攸宁会是这样的性子,沈玉辰和沈玉然兄妹从来不敢对他这样不敬。 他眸光如炬,语气严厉,“这些年,你外祖母便是这样教养你的吗?” “我的话,有何错?”沈攸宁看着他,“父亲这些年因着此事,也没少被言官针对弹劾,不是吗?” 听她提起来朝堂之事,他压着声音低喝,“后宫都不得干政,你一个后宅女子岂可妄议朝政?” “父亲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提了一句言官罢了,算不得妄议朝政。” “你外祖母叫你回京,究竟有何打算!?” “不是父亲常写信给祖母,说是思念女儿吗?”沈攸宁闻言,微微歪了歪头,面上带着疑惑之色,她顿了顿,“祖母不喜欢我叫她外祖母,父亲往后也要注意才是。” 听她提到金月大长公主,宣平侯沉默了下来。 “往后是回江南,还是留在京都?” “留在京都。”沈攸宁想了想,“女儿虽到及笄之年,但婚嫁一事由祖母做主,父亲若有人选,可与祖母商榷。” 宣平侯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却毫无所获。 “京都与江南不同,你往后行事要多加思量,你的所作所为都会牵扯到家族。” “女儿明白。”沈攸宁敛眸道,“另外,女儿想搬回母亲的院子去住,已经请夫人安排人手修缮。” 宣平侯一怔,那个院子他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早就荒废了。 “你想住便去住吧。”宣平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楠木盒交给她,“这里面都是你母亲的东西,你回来了,自然交给你自己掌管。” “是。”沈攸宁接过楠木盒,眼神柔软了一些,“若是无事,女儿便先下去了。” 宣平侯点点头,他知晓自己无法说教这个女儿,也就不再多费口舌。 看着沈攸宁离去的背影,宣平侯陷入沉思。 当年,即使司华玉脱离了桓国公府下嫁沈家,他依然在朝堂上颇受照顾,借势稳住了他在朝堂的位置。 司华玉死后,沈攸宁便被金月大长公主接去了江南,他在朝堂上也逐渐没了话语权,尤其在他扶正萧氏之后,时常受到言官们口诛笔伐。 他很清楚,一方面是他行事有误,另一方面则是他失去了桓国公府的庇护。 这些年他一直不间断地给江南传信,希望金月大长公主能将沈攸宁送回侯府,尤其是沈攸宁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他就更为迫切的希望她能回来。 可是江南一直不曾回信,直到前些日子,他才收到了江南的信件,上书沈攸宁会在永宁侯老夫人的寿辰前夕回京。 他原本十分开心沈攸宁能回到侯府,但方才一探,便知这个女儿显然不似玉然那样简单纯善,是个不会被他拿捏的…… 离开宣平侯的书房,沈攸宁回到了南院,她坐在窗下看着身前的楠木盒入了神,手中捏着一串白玉念珠,不紧不慢的捻动着。 落玉为她铺好了床,提醒道,“姑娘,我们随身带回来的物件都已经安置妥当,这一路奔波回京,你都不曾好生休息过,早些洗漱睡吧?” “知道了。”沈攸宁回了神,“你去准备吧。” 落玉点点头。 沈攸宁打开楠木盒,入目大多都是自己年幼时喜爱的玩意儿,有她爱不释手的夜明珠,也有母亲亲手为她制作的木鸟…… 木盒中还有一个夹层,做的非常隐蔽。 这是只有桓国公府隐藏一些密信常用的手法。 沈攸宁熟稔的找到机巧开关的位置,用力的按了下去。 便见木盒原本的盒底松动,沈攸宁翻开它,看到了夹层里的信封。 信封很厚,似乎不仅仅是一封书信。 撕开信封,她取出里面的纸张,约莫有十数张,皆是京都商铺或是庄子的地契。 沈攸宁红了眼眶,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手指摩挲着楠木盒。 这些便是母亲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东西,是母亲对她的爱,而夹层里的地契却是母亲为她做的生存之计。 祖母也曾告诉过她,是母亲担心自己去世后她在侯府会过得艰难,便传信请求祖母把她接到身边教养。 落玉打来水,便瞧见沈攸宁看着手里的楠木盒发呆。 “姑娘?” “嗯。” 沈攸宁深吸一口气,将楠木盒仔细收了起来。 翌日一早,沈攸宁将将洗漱好,尚未梳妆便见一个丫鬟从外面进来。 “大姑娘,宫里派了人来接您去宫中,侯爷要您快点去前厅。” 沈攸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宫里来人? “知道了,我梳妆好就过去。” 丫鬟闻言退在一旁等待。 落玉手上加快了速度,迅速帮沈攸宁挽了个简单的发式,替她簪好头饰。 正堂。 安和运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跟着太后娘娘近二十年,哪怕是后宫中得势的娘娘,也未必能有他的威势。 宣平侯想了想说道,“宁儿马上就来,让公公久等了。” 安公公微微摇头,面上带着笑意,“是咱家来得早了,太后娘娘也吩咐了,不用太着急。” 宣平侯看着一旁的安公公,脸上堆满了笑意,心里一边猜着安公公的来意,一边看着门口望眼欲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大多都是宣平侯在说,安公公只偶尔回复一两句。 直到门口转角出现了一抹浅绿色的衣角,宣平侯才松了口气。 第11章 试探 虽然安和运说是不着急,但毕竟是太后娘娘召见,若是耽搁太久,未免太过怠慢,容易落人口实。 宣平侯起身,“宁儿快来,这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安公公。” 沈攸宁看向安和运,“安公公。” “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安和运笑着夸了一句,看向宣平侯,“既然沈大姑娘来了,咱家就先带着她入宫了。” “好好好。” 跟着安和运上了宫里来的马车,落玉同沈攸宁坐在一起,她撩开马车一角看了看外面,神色警惕,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沈攸宁见她这番模样,轻声道,“做什么眉头皱这么紧,入宫而已,又不是去上战场。” “可是姑娘,洛公子说过,宫里比战场还要可怕。” “你都跟着他学了些什么?”沈攸宁摇头扶额,低声道,“我这么一个活人,安和运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进的侯府,不会有事的。” 落玉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在江南的时候,洛公子曾经嘱咐过她,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里面的任何人都不能相信,若是姑娘进宫,她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在姑娘身边。 到了宫门,马车不能再入内,沈攸宁便下了马车跟在安和运身后。 过了华清门便是后宫,沈攸宁跟着安和运一路到了永康宫。 “沈姑娘在此稍候。” 沈攸宁点点头。 待安和运进去之后,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永康宫内才有了动静。 沈攸宁抬眸看去,见是几位盛装明艳的女子,为首的几位已然上了些年纪,但余韵犹存。 想来应该是后宫中的各位娘娘。 沈攸宁只抬眸扫了一眼,便规矩地低垂着头。 待她们从身边走过,面前才有位宫娥停了下来。 “沈姑娘,请吧。” 跟着宫娥进入主殿,沈攸宁只粗略瞥了一眼殿中的情形的便低垂着头。 首座上的女人一身烟红色宫袍,满头珠翠一身金饰衬得她雍容华贵,已然六十有余的年纪,却驻颜有术,显得不过四十,容颜精致,满面容光。 她的下首还坐着一个女人,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凤袍,面色温和而又自带威仪。 太后看着跟在宫娥身后走进来的少女,上下打量着。 “臣女沈攸宁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瞧着沈攸宁行的极标准的宫礼,太后敛下眼中的猜忌,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意,“起来吧,近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是。” 沈攸宁起身,行至她身旁,目光一直都看着自己的鞋尖,不偏不倚。 太后心知,这是个受到金月严格教育的孩子,她的礼数周全,连宫中的礼法和忌讳都心知肚明。 只是,金月教她宫中礼仪,是有意要将她送入宫中吗?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沈攸宁听话地抬头,看上去就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似乎与京中那些姑娘并无二样。 只是那双好看的杏仁眸子里流转的光华和她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却让太后知晓,这一定是个像金月一样厉害的姑娘。 “你与你母亲长得很像,你母亲当年可是冠绝京都的美人。” 太后想起那个姿容绝代的女子便惋惜,若非她执拗地选择嫁给宣平侯,金月怎么也能护得她一生无忧。 “母亲的样子臣女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是祖母留有母亲的画像,臣女这张脸比起母亲,还是差了许多。” “你倒是个谦虚的。”太后轻笑两声,“你祖母身体可还安康?” “祖母身体安康。” “看来,江南水乡确实养人啊!” “是,祖母也经常这般念叨。” 沈攸宁很有分寸的应话,并不多说什么。 太后看着她,见她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猜不出她这句话是无意附和,还是有意回答。 皇后在一旁看着,眼底带着一丝满意。 容臻是个心有成算的孩子,她向来都不太管束两个儿子,况且她也清楚,大儿子身为太子,婚事上她是做不了主的,自有皇帝为他斟酌。 但容臻曾同她提起过这个姑娘,如今一见,确实如他所说,是个貌美聪颖的孩子。 “这许多年未见金月,哀家也很是想念她。”太后眉目间染上一丝怀念之意,似乎真的回想到了当年,半晌她才转眸看向沈攸宁,“不如你便留在宫中用午膳,同哀家说说你外祖母在江南的趣事。” 说罢,她又看向下首的皇后,“皇后,今日你不必陪在哀家身边,后宫诸事还需你去处理。” 皇后起身,“是,臣妾告退。” 皇后转身离去,太后今日之约于沈攸宁来说,既是好事亦是坏事,还需看她如何应对才是。 皇后走后,太后拉着沈攸宁在永康宫中走动,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话里话外却都不离江南。 沈攸宁知道,太后这是明着在试探她祖母的动向,是想要知道她从江南回到京都的目的。 “祖母很想念京都的老姐妹,时常惦记着要邀她们到江南聚聚,也好让老姐妹们都体验一番江南悠闲的生活。” “哦?”太后吃惊地看着她,“金月不想回京么?” “太后说笑了。”沈攸宁笑笑,“祖母当年是因何离开的京都我半知未解,但祖母说过,她在江南,于朝堂也好,于她自己也罢,都是一件好事。她其实,只希望这燕朔容氏天下能是繁华盛世。” 太后挑眉,即使皇家担忧金月的动向,但这是心照不宣之事,这个丫头竟然敢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如她所说的一般赤诚。 “行了,你祖母是护卫燕朔天下有功的嫡长公主,她的功绩天下人皆知,当年若没有她,又何来如今的燕朔?”太后神色淡淡,眼中却露出了一丝无奈和可惜。 即便她身居太后之位,有时也很是羡慕金月的性子,张扬而又从容,仿若这世间诸事无一能绊住她的脚步。 只是,她并非皇帝生母,很多时候亦是身不由己。 谁知沈攸宁却摇了摇头。 第12章 沧月楼 “祖母护卫燕朔有功不错,但燕朔能有如今的繁华安宁,是皇上呕心沥血励精图治,是朝堂百官同心,是天下百姓归心,而祖母也只是百姓中的其中一份子。” “哈哈。”太后闻言,开怀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意思。只可惜这夏日炎炎,不然哀家得拉着你去御花园赏花喝茶才是。” 沈攸宁留在宫中陪伴太后许久,也能察觉到太后态度的变化。 虽不说被她之前那番话哄得推心置腹,但也不再话里话外的试探和防备。 沈攸宁留在永康宫和太后用完午膳,便要告退。 “皇上驾到。” 一道明黄的身影从外进来,他面上没什么血色,眼底也蒙着一层青影,身形也有些单薄。 “儿臣见过母后。” “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沈攸宁起身跪下。 太后点点头,“皇帝来了。”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了跪着的少女身上,却一阵恍惚,想起了当年那道娉娉婷婷的身影。 不禁感慨出声,“先起来吧。这就是沈家嫡女,姑姑接去亲自教养的那个女孩儿吧?” 太后将皇帝的神情看在眼中,笑着应道,“是,跟她母亲很是相像,对吧?” “容则秀雅,稚朱颜只。比起她母亲当年的风华绝代,还是要差上许多。” 太后呵呵一笑,“毕竟年岁未至。” 沈攸宁在一旁低垂着头,心中却有些疑惑,听太后和皇帝之间的话,母亲当年跟皇上还有什么交集不成? 但只这一句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沈攸宁的母亲,一句相关的话语都没有。 皇帝似乎真的是来拜见太后的,关心的慰问了几句太后,之后都并未再对沈攸宁说什么。 而后,皇帝提了一句敦亲王府宝灵郡主的案子。 沈攸宁在一旁听着,敛眸将眼中的惊讶和愕然藏了起来。 皇帝说,他将这个案子交给了六皇子容时去查,并不是太子容臻。 虽说太子每日要协理政务,事情颇多,这样一个小案子确实用不着他亲自去查,但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太子在场,按理来说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即便太子没有时间去查,太子手下还有人不是么? 怎会是皇帝亲自下旨让六皇子去查。 太后见沈攸宁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听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攸宁。” “臣女在。” 太后问,“宝灵昨日是在侯府出事的,哀家听闻你也在?” “是。” “皇帝,不如让攸宁协助小六去查这个事情?” 皇帝闻言,抬眸看着太后,想从她的神情里探知她的打算,但太后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听太子说,那枚救宝灵的药丸还是她拿出来的。”皇帝思考了片刻,“想来昨日你一直在在侯府,应当参与其中。那就依母后所言,今日起你协助小六去查宝灵的案子。” 沈攸宁知晓她没有拒绝的权利,“是。” 太后见此,眼中露出来满意之色。 皇帝轻咳了两声。 太后关心道,“皇帝可是最近太过劳累?哀家看你脸色不大好。” “母后不必忧心,太医院那边一直候着,朕没事。” 太后闻言点点头,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忧色。 皇帝看了看坐在一旁十分拘谨的沈攸宁,笑了笑,“以往都是宝灵陪着母后,她那个皮猴,总是逗得母亲一直笑,这个姑娘这样安静,母后可还欢喜?” 沈攸宁:…… 宝灵是郡主,还是自小就是在宫中长大的宠儿,换了哪家姑娘,也不敢在永康宫中那样放肆。 太后却哈哈一笑,“皇帝你是不知,这孩子有趣得很呐!” “哦?”皇帝闻言有些好奇,来了兴致,“如何有趣?” 太后看了一眼沈攸宁,她将之前沈攸宁与她的谈话都说了出来,见她低垂的小脸上带着窘迫之色,有些忍俊不禁。 “百官同心,天下归心……”皇帝轻声喃喃了这么一句,“你真是这般想的?” 沈攸宁见皇帝看过来,用字斟酌,“是,皇上这些年的利民政策百姓都看在眼中,这并非是臣女的想法,而是事实。” “看起来,确实是个聪明有趣的人儿。”皇帝龙心甚悦,脸上都多了一些容光,“既然母后喜欢你,往后你便多入宫来陪陪她。” 沈攸宁应声,“是。” “行了,这宫里那么多人呢,你还总担忧哀家觉得无趣。”太后摇了摇头,看向沈攸宁,“你别听他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成日里该有的是事情做,不必总是把时间放在哀家这个老婆子身上,今日你也陪哀家够久了。安和运,送沈姑娘出宫。” 一直候在一旁的安公公闻言,“是。” 沈攸宁也起身向太后和皇帝行礼,“臣女告退。” 她清楚,太后应该是有话要与皇帝说,所以才出声支走她。 安公公将沈攸宁送出宫门,“咱家就不送姑娘了,姑娘一路小心。” “多谢公公。” 沈攸宁的马车一直停在宫外,安和运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去。 落玉看向沈攸宁,“姑娘,咱们回府吗?” “去沧月楼。” 昨日她与容臻约好了今日在沧月楼见,因着今日陡然被召入宫中,已然耽搁了一些时间。 但想来,她入宫一事容臻应当也是知晓的,应当会等她。 沧月楼是京都有名的风雅之地,其中多的是京中的贵女和才情俱佳的读书人。 也因此,沧月楼并不在闹市之中,选了城南一处僻静地方做址。 到了沧月楼外,沈攸宁带着落玉下了车。 沧月楼外站了两个守门人,腰间还配挂着长剑,看起来应当是沧月楼的守门人。 沧月楼大门之内是一片假山流水的园景,园景后是一座五层高的楼阁,楼阁之上挂有一匾,沧月楼三个大字笔走龙蛇,洒金点墨气韵流畅,其内传出丝竹声声,还有伶人清脆明亮的歌喉。 左右两边则是蜿蜒长廊,廊下挂有长灯,壁上绘有诗画,曲径通幽,望不见尽头。 一女子见两人走进来,迎上前来,“姑娘是要雅间还是要雅苑?” “雅间。” “请同奴家来。” 第13章 三皇子容礼 沈攸宁跟在她身后,打量着沧月楼的建筑摆设,眸中闪过一道思虑。 沧月楼有一位很神秘的东家,自十年前沧月楼建立以来,这个东家一直未曾露面。 起初,还有人到沧月楼闹事,但不论闹事者是什么人,哪怕是背靠达官显贵也会被丢出沧月楼,但从未有人敢以势欺压找上门。 有许多人都对这位东家好奇,但至今,也未曾有人能够把这个查出来。 也因此,坊间有许多关于沧月楼的传闻,而其中最让人深信的就是沧月楼是皇家的产业。 可沈攸宁知晓,燕朔十二皇商,没有一个与沧月楼有关。 这沧月楼占地极广,楼中有楼,深处有院,处处风雅,却在不显眼处透露出矜贵。 “姑娘,请。” 沈攸宁跟着她进入了楼阁,淡淡的馨香飘入鼻尖,竟然让她下意识有了放松之意。 女子笑着说道,“姑娘是第一次来沧月楼?” “嗯。” 沈攸宁态度淡淡的,但女子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并未生出恼怒,“一般来此的姑娘都是成群结伴来的,有常用的雅苑。姑娘若是嫌楼里吵闹,可以随时更换成雅苑。” “我要一个能看见楼下的雅间。” 沈攸宁点点头,容臻只说在沧月楼见,却并未说在雅间还是雅苑,选择雅间是为了能看见他进来。 女子闻言笑着点头,“二楼的雅间已满,三楼倒是还有一间,烦请姑娘同我上楼。” 沈攸宁点点头。 跟着女子上了三楼,进入雅间,屋内陈设雅致,琴案文房,就连墙壁上的挂画都是名家真迹。 沈攸宁朝窗边走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垂眸将窗外一楼的情景都揽入眼底。 “姑娘可还满意?” 沈攸宁点点头,“很好。” “姑娘还需要些什么?奴家去安排。” “一壶清茶,一碟甜点。”沈攸宁顿了顿,“茶要竹叶青,甜点挑你们招牌的上。” “是。” 女子施施然退出去,贴心地为沈攸宁合上门。 落玉看着沈攸宁,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姑娘。” 沈攸宁伸出食指落在自己红唇上,示意落玉噤声,她轻轻合上窗,转身走到琴案边坐下,手指落在琴弦上,一声声清脆的音调便从琴弦上跳跃而出。 “仅仅只是个雅间,这琴便已是用的上好的木料和琴弦。”沈攸宁感叹一句,这沧月楼的东家还真是个财大气粗的。 她手上琴未停,抬眸看向落玉,“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落玉明白她的意思,靠近一步低声道,“这楼中暗处皆是眼睛。” “嗯。”沈攸宁并不意外,“太子既然能约我到此处,此处的嘴巴自然要是严的,否则也不会在京都活这么久。” 落玉点头提醒,“姑娘还是要小心。” “嗯。” 一曲未完,便响起了轻轻的两声敲门声。 落玉过去开门,方才那女子端着一壶茶水和两三碟点心上来。 “姑娘慢用,一旁博古架上的茶杯可任由姑娘选择使用。若再有需要,可将一旁的木牌挂出去,自然会有人过来。” 女子指了指整齐摆放在桌案上的一叠木牌。 见沈攸宁颔首,女子才转身出去。 待她走后,沈攸宁起身看着桌上的一叠木牌,排在首位的是一张刻着‘勿扰’二字的木牌。 她伸手拿起一张,露出来下面的一张,其上刻有‘来人’二字。 沈攸宁挑眉,对沧月楼背后的东家产生了好奇,低声轻喃,“有趣,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妙人能做出沧月楼。” 落玉为沈攸宁在一旁的博古架上挑了一套茶杯,这些茶杯被分门别类摆放在博古架上,看上去都是清洗干净的。 沈攸宁接过落玉递过来的茶水,她把窗户开了小缝,一边品茶,一边留意着进入沧月楼的人。 也不知她等了多久,始终没有见到容臻。 直到未时末,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走进沧月楼,沈攸宁微微蹙眉,那是容臻身边的贴身护卫。 昨日在侯府便一直跟在容臻身边,见他进了沧月楼便东张西望,沈攸宁想了想,让落玉取了刻有‘来人’二字的木牌挂出去。 不消片刻,便见方才的女子敲门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 沈攸宁站在窗边招手,“过来,将那个人领过来。” 女子过去,便见沈攸宁指了指一楼那个一身黑衣束发的男子。 “奴家明白。” 女子退出去没多久,便带着那个男子回到了雅间。 沈攸宁示意落玉弹琴,她则合上了窗户,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家主子出什么事了?” “姑娘,我家主子受罚禁足,近日都不能离开东宫,特命属下给姑娘传信,待主子出来,再找时机与您见面。” “因何受罚?” 侍卫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我知道了。” “另外,主子说宝灵郡主的案子皇上交给了六皇子,六皇子若有需要,还请您帮衬一二。” 沈攸宁点点头,“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皇上命我协助六皇子辅查宝灵郡主一案,即使他不说,我也会去办。” “是。” 侍卫走后,沈攸宁在雅间里又待了一小会儿,才起身带着落玉准备离开沧月楼。 方才下楼,沈攸宁面前便拦了个人,眼前人着了一身红袍,一张白皙俊朗的脸上带着轻浮的笑意。 “这是哪家的姑娘长得这样美貌?” 沈攸宁皱眉,语气微冷,“让开。” 红袍男子朝她靠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间满是打量,“怎的这样冷清,难不成真的瞧不上本皇子这张脸?” 听他自称皇子,沈攸宁才抬眸正眼看着他,许久才将他与脑海中记下的画像对上号。 这是皇帝的第三子容礼,生母是德妃娘娘,外祖家是京都名门世家,自身在朝政一道也颇有天资,但却出了名的爱好女色,是让皇帝又爱又恨的一个儿子。 即便沈攸宁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依旧神色冷清地看着他。 “你是哪位皇子?皇室哪有你这样轻浮的皇子。” 容礼正准备答她的话,却听到了她的后半句话,自报家门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第14章 都发卖出去 “咳咳……”容礼轻咳两声,脸上满是笑意,甚至笑得逐渐放肆,“哈哈哈,倒是头一回有女人这样跟本皇子说话。告诉本皇子你是谁家的姑娘,本皇子就放你走。” 因着他放肆的笑声,周围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那些人的眼中有羡慕也有同情。 而原本跟容礼一同进来,此时正在与伶人说话的人也走了过来。 “三哥?” 容礼却似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目光紧盯着眼前的少女不放,眼底满是对少女那张绝美面容的惊艳。 沈攸宁蹙眉,终是说道,“宣平侯府沈攸宁。” “哦!原来是刚从江南回来的那个姑娘,难怪本皇子以前不曾见过你。”容礼闻言一敲脑袋,“你知道本皇子是谁吗?” “可以让开了吗?” 预料中的回答和疑惑都没有,容礼听到了沈攸宁冰冷无情的一句话。 容礼:“……” 他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看着沈攸宁离去的背影,他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想要征服她的欲望。 “三哥……” 容礼不耐烦地回头看他,“喊什么?有话就说。” 被他凶的少年身子抖了抖,弱弱地说道,“我是想提醒你,之前言官总是弹劾你,你还是收敛一点吧?更何况……那是金月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你还是不要去招惹她的好……” 少年的本意是提醒,容礼却不屑地嗤了一句,“你也说了是外孙女。” 少年:“……” 沈攸宁听到容礼的话,回头看了一眼他,眼底满是嫌恶。 落玉却是为容礼默哀,姑娘的耳力很好,他说话这样放肆,姑娘肯定听到了。 之前在江南,老夫人将京城皇子的画像生平都找来给姑娘的时候,姑娘就对这位三皇子十分嫌恶,可以说是嗤之以鼻。 如今他还凑到了姑娘面前,往后若是给了姑娘机会,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攸宁沉默不语地走出沧月楼,回了宣平候府。 宣平侯下了朝处理了公务便赶回了家,一直在等沈攸宁出宫回来,却久久不见她的人影,不禁心中更是杂乱,涌出各种心绪。 他最怕的就是沈攸宁在太后面前说错了话,而因此会祸及侯府。 听见老管家说大姑娘回来了,心也终于是放心了。 沈攸宁刚踏入大堂,宣平侯就急急问道,“宫中召你所为何事?” “太后想见见我罢了。” “就这样?”宣平侯有些不相信。 “不然,父亲以为如何?”沈攸宁疑惑地看着他,“女儿是被安公公亲自接入宫的,走的是大道。” “你明知道,为父不是想的这个。” “那是什么?”沈攸宁装傻到底,“女儿愚钝,需要父亲把话说明白才好回话。” 宣平侯:“……” 罢了。 既然安然无恙的回来,或许太后真的只是想见见她。 “那怎么留在宫中这么久?” “太后喜欢女儿,便留女儿一起用了午膳。” “如此……” 宣平侯对沈攸宁的话有些怀疑,以皇室忌惮金月大长公主这点来说,太后怎么会喜欢她? 沈攸宁并不在乎这个父亲怎么想,她起身说道,“女儿有些累了,回南院小憩一会儿。” “去吧。” 回南院的路上,沈攸宁总觉得碰到过的下人都有些奇怪。 大多看到她都赶忙低头,从她身边路过也急色匆匆。 落玉明显也察觉到了,再次碰到一个路过两人身旁急匆匆垂头走过的丫环时,她伸出手抓住了她。 丫环明显吓了一跳,颤抖地行礼,“是大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落玉蹙眉,“姑娘还没说话,你怕什么。” “奴婢生来胆子就小,方才被落玉姐姐突然抓住才吓了一跳……” “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丫环闻言如释重负,连忙行礼走开。 沈攸宁看了她的背影良久,转身淡淡地说道,“回去吧。” 还没到南院,远远的沈攸宁就看到南院院子里站满了人。 “姑娘,这……” 不用进去,沈攸宁都能猜到萧氏在做什么。 萧氏见沈攸宁进来,忙带着笑脸过去。 “宁儿回来了,我看你身边只有一个丫环伺候着,这怎么能行?我们侯府的姑娘,至少也得有两个贴身伺候的才是。院子里可就更缺人手了,这不,我挑了些婆子婢子过来,你瞧瞧哪些看得顺眼的,便留下在南院伺候。” 沈攸宁抬眸扫了一眼院子中乌泱泱的一众人。 上了年纪的婆子都抬着眼看她,年龄小的都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萧氏转眸看向一众人,“姑娘回来了怎么不见礼?规矩都是怎么学得?” 众人闻言,齐齐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姑娘。” 为首的几个婆子,行完礼便站了起来。 沈攸宁见此,“这几个婆子应该在府中待了许久吧?” “是啊!”萧氏点点头,“都是府中的老人了,用着放心。” “都不用留了,夫人发卖出去吧。” 萧氏一噎:“怎么着呢?” 沈攸宁摆了摆手,“既然是府里的老人了,规矩便该懂了。主人家还没发话,礼行一半便站直了身子。怎么?是倚老卖老,还是看不起我这个主子?这样的下人,夫人还要留在府里吗?” 话落,沈攸宁转眸随便指了两个年轻的丫环,“去给我搬张椅子来。” 两个小丫环肩膀抖了抖,小声回话,“是。” 萧氏嘴角的笑意凝滞,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张开嘴。 一旁的婆子明白是自己想压一压新主人的锐气却给了她把柄,有的当场就跪下求饶,有的看着却十分硬气。 “大姑娘饶命啊!” “大姑娘,您方才回来侯府,许多事情或许并不知晓。”一个老婆子站了出来,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眼中却满是不屑和轻蔑,“咱们侯府是大户人家,咱们这几个人虽是奴仆,却也不是任谁都能打发了的,得主母发话才是。” 沈攸宁淡淡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等两个丫环搬了椅子出来,她施施然坐下才抬头。 “都起来吧。”沈攸宁看向萧氏,“夫人,这个老婆子是哪个院子的?什么来历竟敢与主人争论?” “这是老夫人生前的贴身嬷嬷,跟着老夫人从闺中到了侯府,也算得是侯府的家仆,她的夫家儿女都在府上。”萧氏一脸为难地说道,“其她人发卖就发卖了,她……可不行。” 第15章 体己人该留给夫人 这院子里老老小小的下人都是萧氏精心挑选过的,以往她为了维持她好主母的形象,这些个不满意的都不能任性发卖了…… 这回沈攸宁回来,萧氏便想着把这些人都拢一块丢给她。 沈攸宁若是收下,往后有她受的,可她现下不想收,还要都发卖了出去,她脸上为难,实际上心里却快活得很。 别的虽也是刁奴,但也还能忍受。 主要就是这个崔嬷嬷,跟着老夫人贴身伺候了十几年,老夫人离世前特意交待了不能亏待她,也因此这些年在府中倚老卖老…… 沈攸宁若是做主把这人也发卖了出去,侯爷若是问起来,也不是自己的错不是? 沈攸宁又怎会不知这个崔嬷嬷的特殊,但她不能把这个人留在院子里,她的事情很多,没空浪费在一个好吃懒做倚老卖老的老虔婆身上。 听见萧氏的话,崔嬷嬷脸上的笑意放大,眼中还带着一丝得意。 “哦。”沈攸宁只轻应了一声,“既然是伺候过老夫人的,怎么能屈尊降贵来伺候我这个小姑娘,这样的体己人儿该留在夫人身边伺候才是。” “啊?” 萧氏没想到她的话风转的这么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崔嬷嬷闻言眼中却是冒出了精光,她从前做惯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拿的是最高的工钱,穿的也是顶好的料子。 老夫人去世之后,萧氏便把她支去了厨房当差,虽然过得比府中那些普通下人好多了,但比起从前也是差得极远。 如今这府中的主母是萧氏,若是能趁此机会跟在萧氏身边,想来也不会比当初差上多少。 这样想着,她便谄媚地看着萧氏,“大姑娘说得不错,老奴从前跟在老夫人身边,从未行差踏错。老奴瞧着夫人身边都没有个有经验的老人,不如夫人把老奴调到身边,也好给主母支支招……” 崔嬷嬷看得出来,萧氏不喜欢这个原配生的女儿,但她又极力地想要稳住自己好好主母的形象,所以故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萧氏唯恐避之不及,怎会被她这几个字说服,只讪讪道,“我用惯了付云,她办事也周到……” 崔嬷嬷也看出来萧氏不肯要自己,不禁心中愤恨,想当年老夫人还在世时,萧氏见着她还要讨好几分,如今…… 她眼睛咕噜直转,“夫人当真不想要老奴吗?当年您尚未入侯府之前……” “要,怎么不要?” 听崔嬷嬷提起当年的事情,萧氏飞快瞟了一眼沈攸宁,见她直勾勾地看着崔嬷嬷,心里咯噔一声,赶忙打断了崔嬷嬷的话。 “原先我想着你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代她护着侯府的嫡女,我也好放心。既然崔嬷嬷愿意跟着我,我开心还来不及。” 有了这一遭,萧氏不想再待在南院,生怕沈攸宁几句话又给她塞几个麻烦。 “攸宁啊,这些人你挑着顺眼的用,剩下的便都听你的意思发卖了出去。”萧氏笑着说完,还吩咐了一句崔嬷嬷,“崔嬷嬷,就辛苦你替我帮这孩子掌掌眼,等这里完事之后就搬来萃园吧。” 刚逼萧氏收了自己,崔嬷嬷也是个知道好歹的,笑着点头应下。 萧氏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落玉站在沈攸宁身后抿着唇,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这个萧氏,真当我们姑娘是外面那些个柔柔弱弱的千金贵女,单纯好骗容易拿捏? 沈攸宁起身看着这一众人,扬声道,“自愿留在南院的向前走一步。” 院子里的众仆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挪动了步子。 沈攸宁扫了一眼,二三十人里约莫就一半都往前走了一步,她看向那个第一个挪动步子的小丫环。 “你过来。” 小丫环身子抖了抖,虽然害怕却也站到了沈攸宁面前。 沈攸宁看着她,“往后我的院子里除了里屋,除了我身边的贴身丫环,外面便是你说了算。” 丫环愕然地抬头看着沈攸宁,她不敢相信沈攸宁竟然会这么草率就将南院的外院交给她。 一旁的崔嬷嬷也出声道,“大姑娘还要三思而后行。” “本姑娘想得很清楚。”沈攸宁淡淡地看了一眼崔嬷嬷,“不论我往后住不住在南院,留下来的人都是本姑娘院子里的人。我的院子,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崔嬷嬷心中不忿,觉得这位大姑娘太过独断无礼,竟然对她一点讨好敬重都没有。 可惜她忘了,老夫人已经去世,甚至当年老夫人对沈攸宁的母亲并没有多少好脸色,沈攸宁自然不会因为那个与她并没有什么感情的祖母与她为善。 “其余未动一步的人便都交给崔嬷嬷了,至于是发卖了还是送去别处,都由夫人决定。” 顿时,院子里的未动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她们在府里这么多年,夫人都没有发卖她们,反而是这个大姑娘是个不好相与的。 至于那些自愿留在南院的人,沈攸宁打眼扫过去,再道,“你们留在南院,都想做什么活计?” “回姑娘,自然是留在姑娘身边伺候。” “伺候姑娘的衣食。” “负责院子里的洒扫。” 顿时,七嘴八舌的,扰得沈攸宁整个人都不得清静。 “一个一个说。” 最终,沈攸宁挑了五个丫环留下,大多都是要留在南院做洒扫、缝缝补补活计的。 崔嬷嬷见缝插针,“姑娘,咱们侯府的姑娘,身边怎么也得留两个丫环贴身伺候着才是。” “我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婢女。”沈攸宁看向落玉,“这是落玉,往后我若不在,里屋所有一切都以她的话为准。还有一位叫落竹,带着我在江南时的许多行李正在来京都的路上。” 言外之意,她已经有两个贴身婢女,不必再挑选,她们也不用想着进里屋伺候。 崔嬷嬷闻言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沈家的姑娘却用着别家的人。” 沈攸宁斜眼看她,“你算什么东西,敢编排主人家?” 落玉心知自家姑娘这是真的动了气,走到崔嬷嬷身边,揪住她的后脖颈,将她像拎小鸡崽一样拎起来。 然后。 丢出了南院。 第16章 借她立的威一用 崔嬷嬷摔了个结实,却一脸的不敢置信,谁家的丫环敢这样放肆? 她起身想骂,却被落玉一个眼神吓得不敢说话。 这个丫环的力气不一般,她都是过了半百的人了,要是被她打出个好歹来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想着,她就招呼着那些没被选中的下人离开了南院。 终于清静下来的南院让沈攸宁吐出一口气,她一边朝里屋走去,一边吩咐。 “落玉,这些人就交给你去安排。” 落玉点点头,“是。” 方才落玉那一手,六个丫环都看在眼中,此时对沈攸宁的安排自然不敢反驳,十分听话。 落玉在江南就是沈攸宁房里的一等丫环,很清楚该如何帮沈攸宁分担这些费心费力的杂事。 有落玉在,沈攸宁也很放心。 不久,落玉从外面进来,见沈攸宁坐在梳妆台边闭目养神。 “姑娘。” 沈攸宁睁眼,“怎么了?” “问清楚了。” “嗯?” “之前咱们入府那些下人奇怪的神色,是因为西屏苑翻修。” 沈攸宁蹙眉,眉目间染上一丝不解。 落玉将她从那些丫环嘴里套出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下人们之间人传人的消息,说是西屏苑已经荒废了这么些年,您本可以安安稳稳住在南院,却非要夫人安排人手修缮,平白多出了许多事情,费人费力。” 沈攸宁明白了过来,“所以,萧氏刻意引导她们,又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要她们以为我是个不好惹的,又有宣平侯护着,下人怨声载道自然对我避之不及。” “嗯。” “知道了,不用管。”沈攸宁眸光微顿,“正好借她为我立的威一用,省得外院那些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地靠近里屋。” 落玉点点头。 “落竹有传消息过来吗?” “尚未,或许是查到了什么,现在不方便传信。” “嗯。”沈攸宁打了个哈欠,“我去小憩一会儿。” “好。” 待沈攸宁睡下,落玉默默退了出去。 沈攸宁今日南院择选婢女下人的事儿很快便在下人间传开了。 就如沈攸宁所料,府中下人得知主母夫人都在她那儿吃了瘪,还有她身边的那个贴身丫环落玉还是个练家子,心中对她更加畏惧,之后都不敢到她面前触她霉头。 当然,也有如同崔嬷嬷那样原本伺候老侯爷和老夫人出身的婆子老仆,对这位大小姐并不大在意。 他们从当年过来,很清楚大小姐在侯爷心中的分量并不重。 再说了,侯府是侯爷的侯府,当家做主的也是主母,即使大小姐背靠那金月大长公主,侯府也不会是她的一言堂。 沈攸宁这一觉睡得并不长,到了晚膳时分,落玉便将她叫了起来。 “小姐,该去用膳了。” 沈攸宁睁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纱帐,缓了缓才伸手搭在落玉手上起身。 “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近下午五点),方才管家已经派人来请过了。” 沈攸宁点点头,“知道了。” 侯府人丁单薄,只有沈玉辰一个男丁,萧氏当年生下沈玉然之时伤了根本,后来再不能怀孕,好在宣平侯对这一儿一女都十分上心。 也正是这个原因,萧氏后来主动为宣平侯添了两房姨娘,只是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 宣平侯也因此立了规矩,沈玉辰和沈玉然二人只要在府中,便要一起用膳。 如今沈攸宁回来,他虽然未曾提过,但到了用膳的时辰,总是会派人来请。 南院离府中膳厅并不远,她此时方才回来不好推脱,等往后她搬去西屏苑,开了小厨房,届时再跟宣平侯说明。 每日用膳都对着一张自己不喜的面容,着实有些影响食欲。 到了膳厅,众人都在,沈攸宁默默入座。 京中自来教养子女都十分讲究,更何况是她们这些高门贵女,规矩仪容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官家女子尚且如此,莫要说被金月大长公主培养起来的沈攸宁。 宣平侯暗暗地打量着她,将她和沈玉然做比较,沈玉然也是萧氏请了宫中嬷嬷到家中细心教养规矩仪容的,但比起沈攸宁的从容矜贵总是小家子气了一些。 沈玉然将父亲打量的目光看在眼中,她很清楚宣平侯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看了一眼慢条斯理用膳的沈攸宁。 她曾经也不甘过,同样是侯府的女儿,在母亲成为继室之后,她也是嫡女,为何就和沈攸宁会有这样大的区别。 重活一世,她比从前的自己更清楚,这就是出身不同而带来的差距。 即便母亲找来了宫中的嬷嬷教养规矩仪容,但也不过是尚宫推脱不得才打发来的嬷嬷。 与沈攸宁接受的教养自然不同。 即便金月大长公主在夺嫡之中失利,她也依然是燕朔皇朝的长公主,只要她一句话,不过是一个嬷嬷罢了,宫中自然会给她送去,且会挑最好的。 她自小接受着这世间最好的教育,她的祖母是二十年前就惊才艳绝的人儿,自己如何能比? 沈玉然眼中有苦涩蔓延,她早就已经看清楚了,比出身,她此生都无法与沈攸宁相比。 不过,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前生把握不住的,她今生一定要抓住。 出身比不过,那就比未来,她相信,她一定可以强过沈攸宁……不,强过所有人。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活成上一世那样。 绝不! 少少的用了一些,沈攸宁放下筷子。 她放下筷子,沈玉辰多看了两眼,见她吃的不多,看了看桌面上的菜色,心里想着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阿宁回来的这几日,他觉得她用的太少了些,本就瘦弱,该要多吃点才对。 沈攸宁看向宣平侯,“父亲。” 宣平侯抬眸看她,也放下了筷子,“何事?” “皇上命我助六皇子协查宝灵郡主之事,往后有一段时日不在府中,不用派人去唤我来用膳了。” 她此话一出,不止是宣平侯,萧氏和沈玉辰也怔愣了一瞬。 沈玉辰是知晓太子被禁足之事的,也知晓皇上将宝灵郡主的案子交给了太子同胞亲弟——六皇子容时,但却不曾听闻皇上让阿宁协查。 萧氏喃喃道,“那宝灵郡主是何等的尊贵,你去查她的事,万一……” 第17章 六皇子容时 她话没说完,但话中意思已然十分明显。 敦亲王府当年夺嫡之争中为当今圣上出了大力,圣上登基后便在京中如日中天,是个宣平侯府如何也开罪不起的存在。 宣平侯实在是不想沈攸宁去趟这浑水,张了张嘴想问她能否回绝,但那是皇帝之命,岂是她能回绝的? 于是也只能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六皇子是天潢贵胄,与你自是不同,他如何查都不会引得敦亲王府不满。可你不同,行事还需谨慎小心,莫要因此连累家族。” “父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她微微颔首,“父亲慢用,女儿告退。” 话落,她便带着落玉离开。 翌日一早,沈攸宁方才装扮好,便听外面的丫环来报,说是王府管事来了。 她眼中满是疑惑,昨夜晚膳时同宣平侯他们说过不用叫她,怎的今日这一早又来了? 她带着落玉出去,问道:“何事?” 王府管事脸上笑满了褶子,“大姑娘,六皇子来了,说是来接您同去敦亲王府。” 沈攸宁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六皇子容时是太子容臻的同胞弟弟,两人一向兄友弟恭,想来容臻禁足之前应该将此事告知于他,让他多照拂自己一些。 这般想着,沈攸宁点了点头,“走吧。” 容时和宣平侯同坐,宣平侯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眼中笑意满满。 沈攸宁回京都之后,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安和运,再是六皇子……宣平侯府自司华玉去世之后,已经许多年不曾进过宫中的贵人了。 六皇子未入朝政,向来做个闲散王爷。 与他交谈两三句后,宣平侯一时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直到看见沈攸宁的身影出现,他才放松了些,起身道,“殿下,小女来了。” 容时有些好奇地看过去,早先皇兄从江南回来便曾提起过这个女子,评价很高,当时他便生出了些兴趣。 便见她从容不迫地走进来,许是今日要去敦亲王查宝灵一案,她穿了一身利落干净的衣衫,满头青丝高高束起,但那一张面容有沉鱼落雁之色,这样简单而又寡淡的装束却丝毫不掩她容色。 容时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父皇后宫之中的妃嫔多是绝色,但各有风姿,却也无人有这样的风华。 不过眉眼间,倒是宫中有几位娘娘与她有一丝相似。 沈攸宁曾在画像上见过这位六皇子,生的可谓是唇红齿白,俊朗风流,比起其他几位皇子而言,好看极了。 她原以为是画师偏爱于他,笔下多重了几分颜色。 如今她抬眸看去,却是有了片刻失神。 真是,好漂亮的少年郎! 正如那句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那画像竟没有他三分神韵。 沈攸宁垂眸,敛下眸中惊艳的情绪,福了福身子,“臣女沈攸宁见过六皇子。” “姑娘不必多礼。”容时面上带笑,“我来接你去敦亲王府,可有准备妥善?何时能出发?” 沈攸宁点点头,“此时便可同去。” 容时闻言,转身跟宣平侯告辞,带着沈攸宁便离开。 出了大门,容时的小厮牵马过来,他翻身上马,而后看向沈攸宁。 “姑娘乘坐马车便可。” 沈攸宁点了点头,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待沈攸宁进了马车,容时和侍卫西夜骑马行在马车一侧。 “宝灵一事,皇兄已将他所知晓的告知于我,永宁侯那边昨日我已经亲自去查探过,宝灵的用具向来都是由她身边的婢女从王府带出,并无问题。而永宁侯府的吃食茶饮也并无问题。” 他出声娓娓道之,“但卢院判昨日派人告知,宝灵身中两毒,恐非一人所为。我听闻皇兄说你提议让他查一查敦亲王府,可是有什么线索?” 沈攸宁闻言有些惊讶,竟然身中两毒。 她斟酌了几分,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诚如六皇子所查,那日永宁侯的吃食茶饮众人一致,若有异处,众人都该如宝灵郡主一般。不过,若真是永宁侯府的手笔,不至于选在这样一个人多且容易连累自身的时候。而起初郡主进入轩中时,我闻到了一丝很淡却十分特别的兰花香。” 容时一怔,“你怀疑那香味有问题?” “姑娘家总是爱熏香的,况且郡主身份尊贵,所用薰香定然也是独特别致的。可再别致独特的薰香,也该是市面上能见到的。”沈攸宁顿了顿,“我也是女子,对这市面上的薰香也是有几分清楚的,但郡主身上的薰香,我不曾听闻过。当然,也可能是小国上贡,宫中赏赐也不一定。” 沈攸宁将落玉擅长医术,察觉不妥之事掩藏了起来。 “这个简单,宫中赏赐每一笔内务司都有记载,我回去派人一查便知。” 敦亲王府一早便收到了六皇子与沈攸宁要来府中的消息,便安排了人候在门口。 此时见容时和他的贴身侍卫骑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王府管事忙带着小厮上前问候。 “小的参见六皇子。” 容时颔首,利落下马,将缰绳递给王府管事身后的小厮,“叔公可在府中?” “王爷知晓今日您要来,已等候多时。”王府管事笑着回话。 两人说话间,沈攸宁和落玉已经从马车上下来。 王府管事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看向六皇子,“殿下,这位是?” 皇帝命沈攸宁协查此案是暗令,敦亲王府事前也并未收到消息。 “宣平侯府沈大姑娘,奉父皇之命,助我协查此事。”容时解释了一句,“既然叔公已等候多时,便引路吧。” 王府管事闻言,先行一步引路。 进入敦亲王府,沈攸宁留意着王府中走动的下人,大多都垂首忙着自己的事,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想起查到的那些关于宝灵郡主的事,沈攸宁眸光微深。 三年前,民间有京都美人榜,而第一美人却花落商贾之女,压了一头宝灵郡主,不日,那女子出门礼佛归途中便被盗匪毁了容貌。 自此宝灵郡主便是京都第一美人。 这事京中之人大多都清楚是谁的手笔,但有敦亲王相护,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商贾之女,那商贾求助无门,举家搬出京都。 第18章 查问敦亲王府 而这种种,并非泛泛。 尤其近两年,由于太子容臻已近婚娶之龄,京中有心思活络的官员都关注着他的动向,刻意制造机会让自家适龄女儿去接近太子。 因此香消玉殒的女子在双手之数。 宫中对此一定是知情的,所以至今未曾有赐婚太子之意。 跟着王府管事和容时来到王府前院正堂,敦亲王正坐在首座上品茗,见他们进去,带着笑意看向容时。 容时上前,神色谦恭,“叔公久等。” 敦亲王朝他身后的沈攸宁看去,“她这是?” “父皇命沈大姑娘助我协查此事。” 敦亲王挑眉,眸底爬上一抹探究,皇帝这是要试探长姐教出来的孩子有何本事? 那么……试探之后呢? 朝堂后院可都还在等着皇宫的态度,否则可没多少人敢靠近她。 敦亲王收敛了眸中的情绪,看向容时,“既然皇上将此事交给你,那本王就等着你给本王一个交代。” “是,叔公放心,容时会仔细探查。” “本王得知阿宝出事便下令不许任何人离开王府,但那日阿宝用剩下的早膳早已经被处理了,只剩下一点葡萄封在冰盒中,你可派人取来。” 敦亲王话落,又朝王府管事吩咐道,“今日府中所有人都听六皇子调令,若有人不听,就地处置了便是。” “是,老奴明白。” “不过,那些人没有资格靠近书房,书房便不必查了。” 容时点头,书房向来是一府重地,即便敦亲王不在朝中当政,但朝中也有不少官员与其交好,书房中难免有隐密不便为人所知。 敦亲王吩咐完便起身离开。 沈攸宁看向容时,“殿下准备从哪里入手调查?” 容时在一旁坐下,示意她也坐下,转眸看向王府管事。 “先将那日负责宝灵膳食的丫鬟和厨房下人唤来。” 王府管事迟疑了一瞬。 “殿下,那日负责郡主膳食的婢子前两日便不见了。” 沈攸宁和容时对视一眼,看来这个负责膳食的丫鬟已经被处理掉了。 容时道,“那就先把厨房的人叫来。” “是。” 王府管事招了招手,让一个小厮去将厨房的人都找来。 沈攸宁则看向容时。 “殿下,内院您不方便去,不如让管事带我去郡主的院子瞧瞧?” 王府管事犹疑地看向容时,委婉地拒绝。 “殿下,内院王爷已经调查过了,并无异处。” “父皇派本皇子来查此事,若连院子都不查,岂不是显得本皇子怠慢此事?若要父皇知晓,是你担此责,还是叔公替我担此责?” 容时盯着他,眸中闪着意味不明地光芒,语气淡淡,浑身却泛着皇家的威势。 管事连忙跪下,“老奴不敢。” “还不安排人带沈姑娘去?” “是。” 管事也不敢再违逆他的话,去安排人。 沈攸宁跟着婢女朝内院走去,打量着王府的布景,她略略感叹。 “不愧是王府,这十步一景,雅致非常。” 婢女并不接话,她是王府中的老人了,一直都在前院伺候。 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见婢女垂眸带路,丝毫不搭话,她顿了顿问道,“你是王府中负责做什么的婢女?” “奴婢不过是前院端茶倒水的。” “入府几年了?” “幼时被卖入王府,至今已有十年。” 沈攸宁点了点头,又问,“平日里伺候郡主的人有多少?” “贴身嬷嬷两人,一等女使四人,二等女使八人,粗使丫鬟若干。” 沈攸宁沉默一瞬,母亲尊为顺和郡主,但在她记忆之中,却并没有这么多人伺候。 一问一答间,便到了宝灵郡主的院落。 说是院落,更像是一座独立的小庭院,其间有花园池塘,阁楼廊亭,很是华美。 沈攸宁抬头看去,庭院外挂有匾额,‘臻苑’二字银钩铁画宛若游龙,看上去应是出自名家之手。 臻字,如珍似宝,意喻完美极致,也寄托了敦亲王对她未来能幸福美满的心意吧。 敦亲王将自己所有的宠爱都付诸在他这唯一的孙女身上,真是尽心尽力在护着她。 一路走进阁楼,沈攸宁便越加感受到了敦亲王对他这孙女的宠爱。 这花园之中,栽种着各种各样珍稀的花草,其中最多的就是郡主喜爱的兰花。 而兰花娇气,要想将兰花养的这样茁壮漂亮,必然是请了工艺了得的手艺师傅打理。 目光落在那些兰花上,沈攸宁多看了两眼,便见有几盆兰花上有叶无花,应当是被采了。 想到宝灵郡主那日进临华轩身上携带的那丝兰花香…… 难不成那香不是宫中研制,而是王府中人制作的? 进入阁楼之中,沈攸宁见其中婢女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似乎并没有被宝灵中毒之事影响。 沈攸宁对引路的婢女说道,“你将她们集中过来,我要问几句话。” 婢女点点头,去将人召齐过来。 沈攸宁看向落玉,“如何,那院中兰花可看清了?” “虽说都是些珍稀的品种,但都只是些普通的观赏花卉,并无毒性。” 沈攸宁点点头,毕竟是下毒,怎么可能会把原料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待到人齐,沈攸宁与众人站在院子里,她打眼望去,这院中倒是一个美人胚子也没有。 大多都是些普通长相,虽说不上好看,但却也都看得过去。 站在第一排的三个婢女她那日在永宁侯见过,就是跟在宝灵郡主身后那四人中的其中三位。 第二三排各四位婢女,最后两排既有婆子也有婢女,看穿着应该就是一些粗使婆子和丫环。 沈攸宁看了一眼首排的三个婢女,转眸看向引路的婢女。 “郡主的两位嬷嬷呢?” 婢女摇了摇头,看向第一排的婢女们,出声道,“你们可知两位嬷嬷的去向?” 三个婢女都摇摇头,只左边的那个婢女身子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沈攸宁一眼。 沈攸宁伸手点了点她,“你叫什么名字?” 骤然被点到,婢女抖了抖,结结巴巴地回话,“奴,奴婢阿巧。” “阿巧?”沈攸宁眉眼带笑,轻声道,“你知道两个嬷嬷去哪儿了吗?” “奴,奴婢,不知……” 阿巧咬了咬唇,放在身前的手不住的来回捏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内室。 第19章 也配来说教我? 沈攸宁眉目微挑,若有兴味地看了一眼阿巧,转头吩咐落玉。 “落玉,去内室请两位嬷嬷出来,便说我今日来查之事,关乎郡主安危,请她二位出来问问话。” 话落她又看向之前引路的婢女,“还要烦请你跟落玉同去。” 婢女点点头,她知道沈攸宁的意思,跟上落玉。 这里是王府内院,是郡主的院子,即便她是奉命来查郡主之事,也要在王府人手眼中查。 沈攸宁打量着院中这些婢女,神思飞远。 宝灵郡主身边的一等女使换了一批又一批,几乎没有能跟在她身边超过三个月的,自然这些婢女都不会太忠心。 同样的,这些婢女能知道的也不会多。 唯独那两位嬷嬷。 一个是她的乳母嬷嬷,自小照看她长大。 一个是宫中太后给的,即使不受她信任,这么多年也总该会知道些东西。 她下意识捻动手指,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冰凉感,垂眸看了一眼,自然地把手放下。 今日出门走的急,忘了带她常戴的那串白玉念珠。 “我可是郡主的乳母,你是哪来的下贱丫头,竟敢如此对我!放开我!” 沈攸宁回头看去。 便见落玉一手一个拖着两个嬷嬷出来,一个神色淡然,一个却骂骂咧咧地叫嚷着,实在不像是王府出身的嬷嬷。 而那引路的婢女则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 “落玉,松开两位嬷嬷,这是在王府内院,不得无礼。” 落玉闻言,听话地松手。 两个嬷嬷陡然被她放开,没能站稳,都摔了下去。 落玉回到沈攸宁身边,静静地看着两个嬷嬷起身。 两个嬷嬷的性情大不相同。 一个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见沈攸宁看过去便弯了弯腰行礼。 另一个,嘴里嘟嘟囔囔地爬起来,指着落玉便骂。 “这可是王府!甭管你是哪家来的丫鬟小姐,这都不是你们可以撒野摆威势的地方!” 沈攸宁蹙眉,一个受皇家恩宠祖父爱护的郡主,身边的乳母怎会是这样的德行? 见她蹙眉却不说话,乳母嬷嬷斜眼睨她一眼。 “你是哪家的姑娘这样没规矩?” “王府郡主的事,六皇子是天潢贵胄,他自然是查得的,你又算什么也要来趟这摊水?” “放肆!” 落玉厉喝一声,她家姑娘何等人物,岂是她能说教的? 沈攸宁伸手拦住落玉,语气平平地问她,“如嬷嬷所言,我的确不比郡主尊贵,照理说是不该来趟这水,无奈天子有令,嬷嬷你说,我一介臣女该如何违逆?” 嬷嬷一怔,干巴地说道,“即便是圣上有命,那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你也当清楚才是……” “落玉,掌嘴。” 沈攸宁看着她,嘴角总带着的笑意消失,眼底带着一丝厌烦。 “教我阳奉阴违?嬷嬷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落玉上前一步,在嬷嬷不敢置信地眼神中狠狠扇了过去。 嬷嬷‘哎哟’一声。 她捂着发疼的脸,颤巍巍地站起来,嗓子里都带着丝颤抖地尾音 “你,你怎么敢!” “你可知我受谁教养长大?” 沈攸宁看着她,语气微凉。 “不过是王府的一个下人,也配来说教我?” 乳母嬷嬷捂着脸,疼得直流眼泪,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在王府都敢这么放肆! 落玉看懂了她的眼神,嘴角一扯。 “我们家姑娘虽比不得郡主尊贵,可也是侯府嫡女,是金月大长公主亲自教养长大的姑娘,岂容你一介奴才说教!?” 乳母嬷嬷闻言瞪大了眼,她吞了吞口水,难怪昨日王爷要她试探和六皇子一道来的姑娘,却不告诉她这姑娘的身份。 一旁的那位嬷嬷也神情一怔,金月大长公主……京中已经快二十年不曾听闻这几个字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她,斟酌着开口。 “姑娘想问什么便问吧,事关郡主安危,奴才们知道的自然不会瞒着。” 沈攸宁转眸看她一眼,宫里出身,自然比那乳母更清楚金月大长公主这几个字的分量。 “说说吧,郡主去永宁侯府那日,你们都做了什么。” 宫里出身的嬷嬷姓岑,跟在郡主身边已有八年。 她说那几日天热,她不小心中了暑,宝灵郡主体谅她年迈,让她安心休养,还拨了一个二等女使照看她。 “那个女使可在这里?” 岑嬷嬷点头,指了指第二排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被点出来,往前走了一步,行礼道,“姑娘,那几日一直是奴婢在照顾嬷嬷。” 沈攸宁点点头,“你出来,和嬷嬷站在一起。” “是。” 接着,沈攸宁的目光落在乳母嬷嬷身上,“你呢?” 金月大长公主这几个字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此时也知晓这位沈姑娘不是她能放肆的身份。 只好老老实实地回话。 “郡主起身时老奴听见声便也起身守在郡主身边,陪着郡主洗漱装扮。” “郡主说这两日天气炎热,她想拿两个小的冰盒放在婢女随身的木匣中,也好让她身边凉快一些。” “老奴便亲自去拿了来放在木匣中。而后,郡主便带着人离开了。” “哦?那郡主离开时,脸色如何?” 乳母嬷嬷想了想,“并无异样。老奴若知道有那黑心肝的给郡主下了药,老奴一定不会让她得逞!” 沈攸宁看着她,见她神色自然,不似佯装,点了点头看向第一排的几个婢女。 “我记得跟在郡主身边的有四个姑娘,还有一个呢?” 三人摇了摇头,同时出声。 “奴婢们不知。” 沈攸宁:“……” 她看向先前那浑身发抖说话结巴的阿巧。 “你说,是什么时候不见人的?她又是跟在郡主身边伺候什么的?” “是,是阿莲。” 阿巧紧张地看了一眼乳母嬷嬷。 “她,她原本是跟在郡主身边,为郡主梳妆打扮的。那日,那日是她去取的早膳。额,从,从永宁,从永宁侯府回来之后,她,她就不见了。” “不见了……”沈攸宁重复一遍,“王爷没有派人找吗?” “这,这奴婢,奴婢不知。” 沈攸宁看向她身边的婢女,“你呢?” 婢女弯腰行礼,比起那阿巧要稳重许多。 “奴婢阿霜,负责准备郡主日常出行要携带的杯盏点心……” 沈攸宁把这些婢女挨个都问了一遍,有用的东西很少。 直到问到一个二等女使。 第20章 莲塘女尸 “奴婢萃香,负责为郡主的衣服熏香,平日里都待在溢香阁用郡主选中的薰香熏衣。” 萃香抬起头,左脸肌肤如雪白皙透亮,一双灵动的双眼很特别,可右脸上却有一大片斑驳的红色印记,直接覆盖了右面半张脸,略显狰狞。 沈攸宁有些讶异,宝灵那样的性子竟然会留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 “熏香?”她回忆道,“那日在永宁侯府郡主进临华轩时我便闻到一丝很特别的兰花香,可是熏在衣裳上的?” “是。” “那是什么香?我虽不懂制香,但却也算个薰香爱好者,这市面上的薰香大都用过,只是郡主所用薰香却实在不曾见过,可是宫中赏赐下来的?” “回姑娘的话,这香料并非宫中赏赐的。” 萃香摇了摇头,不卑不亢地回话。 “那是郡主从外得来的香料,奴婢幼年时,家中以炼香为生,略通些制香之道,郡主便让奴婢尝试配料。” “所以……”沈攸宁看着她,眸中意味深长,“郡主所用的兰花香,是你配出来的?” “是。” 沈攸宁转眸问一等女使阿霜,“她所言当真?” “回姑娘的话,所言为真。” 看不出沈攸宁信与不信,她只看着萃香多问了一句,“你脸上的印记,可是胎记?” “是。” 萃香应声,并没有因自己脸上的印记而自卑。 沈攸宁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问她,转眸看向其他还未盘问的丫鬟婆子身上。 她正准备开口继续盘问下一个人,却见庭院外一个下人匆匆走来。 小厮见她看过来,边走边说。 “沈姑娘,殿下有请。” 沈攸宁点了点头,交待落玉,“剩下的人交给你来问。” 而后看向最初引路的婢女。 “就烦请你陪同落玉一起,待都问完再带她来寻我。” 婢女点点头,“是。” 沈攸宁跟着下人离开‘臻苑’,见他引路方向不似前院,开口询问。 “这是去何处?” “回姑娘的话,后院莲塘之中发现了一具女尸,我们王爷和殿下正在安排人手打捞。” 女尸? 沈攸宁垂眸,在这个时间点上发现的女尸,恐怕只有那个自宝灵郡主在永宁侯府昏迷后被敦亲王带回王府便消失无踪的阿莲了。 怀着这样的猜疑,沈攸宁跟着下人来到了他口中的莲塘旁。 在廊道之中远远便能瞧见敦亲王和容时站在莲塘边。 行至靠近莲塘的廊道,即便莲塘中莲花盛开,也依然能从间隙中看到漂浮在水上的尸体。 有小厮正拖着尸体往莲塘岸边移动,那里还蹲着两个小厮,见他把尸体拖过来,两人搭把手将尸体拖上岸。 容时见沈攸宁过来,看了看地上那显得有些狰狞地尸体,微微挪动身子挡住。 “沈姑娘,若是难以接受,可以回避。” 她再不一样,也是个女子。 沈攸宁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殿下关怀,但臣女没有那么没用。” 敦亲王则是见怪不怪,甚至觉得容时多此一举,那可是上过战场的长姐教出来的孩子,这样场面算的了什么? 若她有胆怯之色,那才是丢长姐的脸。 容时哑然,“我并非此意。” “臣女明白。” 沈攸宁主动往容时身边靠了一步,看清了被他遮挡住的场景。 那女尸穿着王府一等女使的衣裳,一身的泥沙,头发也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沾在了脸上,遮去了大半容貌,鼻子边还有一些泡沫。 看上去,似乎是溺水窒息而死。 敦亲王垂眸看着岸边的尸体,吩咐人把脸上的头发拨开。 待女尸真容露出,容时问管事。 “可认得她。” 管事向前一步仔细端量,恍然一悟。 “是,是郡主院中的阿莲,那日负责郡主膳食的丫鬟。从永宁侯府回来之后便不见了,老奴还派有人手在找她呢!” 容时颔首,转眸看向身边的侍卫,“西夜,去看看。” 西夜应声,朝地上的尸体走去,仔细查看起来。 有容时的侍卫探查,沈攸宁便转眸打量起莲塘的周围。 莲塘不小,约有一丈宽,池中莲花种的不算密集,而岸边四面疏密有秩的种有花草高树,算不得一个悄摸自杀的好地方。 更何况,方才她过来时,远远地在廊道中便能将莲塘的情况一览无余。 那‘阿莲’是何时自杀的呢? 沈攸宁转眸暗暗打量敦亲王,见他面色不改,眸中也毫无波澜。 她眸光微动,依照敦亲王护佑宝灵的性子,这‘阿莲’回了王府,心知活不下来自杀也确实说得过去。 可这尸体,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挑她和容时来调查的时候冒出来。 西夜将尸体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起身回禀。 “殿下,单从尸体表面来看,确实是溺水致死。” “周身没有明显伤痕,有轻微在水中挣扎的痕迹。” “但她的指甲里除了泥沙,似乎还有别的粉末。属下建议,让医官来查一查。” 容时看向敦亲王还未曾说话,便见敦亲王手中的手杖动了动,吩咐管事一句。 “刘洪,去把府医叫过来,让他查一查。” 管事刘洪应声,“是。” 刘洪一走,容时转身看向沈攸宁,旁若无人的与她闲聊起来。 “沈姑娘在宝灵院中可有发现?” “除了少了个阿莲,其他人的行踪皆有人可以作证,并无收获。” “哦?”容时沉思,“那若要查清楚此事,便只能从这个‘阿莲’身上下功夫了。” 沈攸宁点点头,“想来是了。” 敦亲王在一旁听着,心中冷哼,这两人便是当着自己的面做戏,他才不信他们接下来只围着一个‘阿莲’查。 不多时,王府府医跟着刘洪慌忙赶来。 他陡然瞧见地上的尸体,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就连放下药箱的手都有些颤抖。 敦亲王下令,“把她指甲里除了泥沙的粉末分离出来。” 府医点点头,仔细查看了阿莲十指中的泥沙,见只有其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中有不同于泥沙的灰白色粉末。 他掏出一张油纸铺开,再取出工具将这两只指甲中的泥沙小心翼翼的挖出放在油纸上,细心地将泥沙的和两只指甲中的粉末拨弄出来,归置成两份粉末。 第21章 两份毒药 他神情专注,将早就对好的话说出口,“回王爷,小人已经将两种粉末分离出来,此女指甲中的粉末确是毒药无疑,若要确认两种粉末是否是同一种,或是要确认这粉末的毒性,还需细细探查。” 敦亲王点头,“把这东西分开包起来。” “是。” 府医利落地将两小块粉末用油纸分开包起来,而后抬眸问管事,“刘管事,这,该交给谁。” 容时出声,“西夜。” 西夜点头,走过去接过了大夫手中的油纸。 “叔公,这尸体或可让我带走?” 敦亲王内心自是不愿,但却也知道容时今日一定会带走这具尸体验尸,没必要与他做无谓的争执。 “你想带走,便带走吧!” 容时点点头,“西夜,你去安排。” “是。” 西夜直接粗暴地将尸体扛起就走,倒是让沈攸宁看沉默了一瞬。 尸体都被带走了,府医也自然退场,其余人自然也不会继续待在莲塘旁。 敦亲王领着容时和沈攸宁回到前院。 容时抿了口茶,看向敦亲王,“还需劳烦叔公将那丫鬟的籍册送到我那儿。” 敦亲王看向刘管事,“听见了?” “老奴明白,稍后便让人送过去。” 两盏茶下去,眼看着正午将到,容时也起身告辞,“叔公,今日叨扰,既有发现,我和沈姑娘便先去查查那‘阿莲。’” 敦亲王沉默一瞬说道,“辛苦你们二人,一定要仔细查查那贱婢,看看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如此毒害阿宝!” 容时闻言,眸光微动,“叔公放心。” 两人谈话间,落玉也被先前引路的婢女带回到前院。 落玉自觉地回到沈攸宁身边站定,沈攸宁也出声道,“臣女告辞。” 敦亲王点点头,“本王心知你们心中惦记着那贱婢的验尸,便不强留你们留下用午膳。不过,待此事了结,本王再宴请你们。” 容时笑着应好,沈攸宁自然也附和了一句,两人便要转身离开。 “刘洪,你亲自送送六皇子和沈姑娘。” 刘管事应声,吩咐人去将六皇子的马牵出来。 出了王府,刘管事站在王府大门亲眼看着容时和沈攸宁离开才转身匆匆进去。 他回到正堂时,敦亲王正端着茶轻吹着,身旁方才给沈攸宁引路的婢女正将沈攸宁盘问‘臻苑’下人时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回禀着。 敦亲王听着她的回话,轻抿了一口茶水便放在一旁,他目露深思,左手搭在座椅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沈攸宁…… 长姐啊长姐,这个孩子行事倒有你几分模样。 从容不迫,洞察人心,也懂得如何震慑人心。 她应该多少猜到了那乳母嬷嬷的做派是故意试探她,也该是知道这引路婢女便是监视她的人。 所以,她盘问那些人说的话,是不是有刻意借婢女传给自己的? 敦亲王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双眼,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管事和婢女都下去。 作为曾经长姐一脉的敦亲王,他很清楚他的长姐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对长姐让沈攸宁归京的目的也有了几分猜想。 可若真如他所猜所想,那阿宝和沈攸宁便一定站在对立面。 想起沈攸宁那像极了长姐沉着从容的性子,再想想自家的孙女,他头疼不已。 就凭阿宝的性子,如何能比得过那沈攸宁啊? 他阖眼半晌又睁开,将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 当务之急应当是处理好这次下毒的凶手,绝不能让容时和沈攸宁查到阿宝做下的那些事。 只要他们查不到证据,即便是闹到皇帝那儿,凭着阿宝父母为救皇帝而死之功,皇帝便不会动阿宝。 想到沈攸宁多问了两句的那个制香的婢女,他喊来刘洪,“你派人看紧‘臻苑’的丫鬟婆子,尤其是那个制香的丫鬟,若有异动,立刻处死。” “是。” \/ 带着沈攸宁离开敦亲王府,容时骑马行在马车旁。 “姑娘想吃的什么?” 马车内传来沈攸宁温和地声音,“殿下,臣女方才回京都,您可有推荐的酒楼?” 容时朗笑一声,“自然。” 容时带着沈攸宁一路朝着京都南郊而去。 到了地方,沈攸宁下了马车,抬头看着‘沧月楼’三字沉默了一瞬。 见她沉默,容时挑眉,“沈姑娘来过沧月楼,可吃过沧月楼的招牌菜?” 沈攸宁摇摇头,“燕朔只此一家沧月楼,臣女也只是昨日才来此喝过一回茶。” “到了沧月楼,这里就没有殿下和臣女。”容时笑笑,“只有柳家小二和沈家大姑娘。” 柳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姓氏,沈攸宁明白他的意思,“柳公子。” 容时眉眼带笑,带着她走进沧月楼。 沧月楼的伶人见他来,迎了上来,面上带笑,明媚多娇,“柳公子,许久不见您来了,今日可还是以前的雅苑?” 容时含笑点头,“是,安排人做些姑娘家喜欢的招牌菜色送过去。” 伶人自是笑着应是,眉间的红色花钿照得她眉眼动人,她瞧见容时身后跟着一个不曾见过的大家闺秀,很有分寸的在前面引路。 这沧月楼倒是日日繁华,楼中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整个沧月楼在南郊可谓是独树一帜,占地极广,前有阁楼,阁楼前有花鸟鱼池;后有静谧院落,蜿蜒回廊,亭台轩榭。 伶人引着他们三人往后院走去,走过蜿蜒廊道,阁楼后廊道边有假山流水,百花齐放之景,偶尔还能听得前院传来的丝竹声,竟有了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整个后院比前院阁楼还要大,一间间独立的院落交错伫立其间,阡陌交通,设计得很是精巧。 跟随着伶人行至深处,拐进了一间几乎听不见前院丝竹声的小院,院门挂了个六角灯笼,上绘沧月楼小景,一笔一画很是特别,不似出自寻常画手。 见沈攸宁直直地看着那灯笼,伶人轻笑一声,“姑娘若是喜欢,临走的时候奴家让人送一盏于你。” “确是有些新奇,带回家就不必了。” 伶人浅浅一笑,一边应和着,一边推开院门,“二位,请。” 容时看着她,低声吩咐,“守在院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伶人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第22章 达成共识 沈攸宁打量着小院,院中铺的是鹅卵石,种的是香气清爽怡人的白兰树,树下的石桌上放置着一套茶炉茶具。 小院不大,约莫只有三间房屋的大小,侧边有个小厨房,若要常住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沈攸宁让落玉等在院子中,她和容时走进大堂,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圆桌。 二人入座,容时出声,“沧月楼的雅苑不担心隔墙有耳,是个能谈事情的好地方。” “这么信任沧月楼?” 沈攸宁对沧月楼是很有些好奇的,能在京都有这样大的地方,又瞧着容时的态度,她隐隐觉得沧月楼说不得真与皇家有关。 容时笑而不语。 沈攸宁换了个方向,眼中略带了一丝好奇,“公子可见过沧月楼的楼主?” 容时含笑点头,神色感慨,“见过一次,是个不输姑娘气度的女子。” 沈攸宁闻言有些讶异,“竟是个女子么!” “嗯。”容时想了想,“你往后该是有机会能见到她的。” 沈攸宁挑眉,看来这位沧月楼楼主跟皇家关系匪浅。 就如容时所言,在不久的将来,沈攸宁见到了这个有些神秘的女子。 而她自小被祖母教养影响的观念也因和她交好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自然,这是后话。 等伶人送来了他要的菜和茶水之后,容时才开口问她,“沈姑娘,宝灵这桩案子你希望查到什么程度?” 沈攸宁抬眸看了一眼他,“公子,您是主查我是协查,这话您不该问我,更何况,这个案子能查到什么程度,又可以查到什么程度,你我二人说了不算数。” “哦?”容时轻笑一声,眸光幽深,“可此案你我二人需要交出一份答卷,这份答卷上的答案是你我说了就能算数的,至于结果,与这份答卷也息息相关,那么沈姑娘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你我所查为的是事实,而有些人并不想将所有的事实都公诸于众。”沈攸宁垂眸,“公子也不必试探于我,公道自在人心,行恶自该有恶报。” “姑娘坦率。”容时正色,神色认真,“恶人自当有恶报。” 两人言语隐晦,但却达成共识。 此一案,不仅仅是要查宝灵郡主中毒的凶手,更要借此机会查清宝灵郡主所做之恶的证据。 沈攸宁要的,是替那些被宝灵郡主害死的女子求个公道。 而容时,则希望替皇兄彻底掐灭宝灵想嫁给皇兄的心思。 二者动机不同,但目标一致。 “宝灵郡主的丫鬟里有个名叫萃香的丫鬟,脸上有斑驳红斑,但应当不是胎记。”沈攸宁想了想,将白日里的发现告知他,“她是两年前才入的王府,一直负责为宝灵郡主配制香料以熏衣,而那日我在永宁侯府闻到的那股兰花香,也并非宫中赏赐。” 容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怀疑这个萃香便是另一个下毒之人?” “嗯。”沈攸宁点点头,“一个外来的丫鬟,半张脸上都爬满了斑驳的红色印记,擅长制香,而香料,本身就是可以大做文章的东西。” 容时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敦亲王溺爱宝灵,按理说所有宝灵院中的人都要经过仔细调查才能跟在她身边。” “凡事皆有例外。”沈攸宁含笑看着他,“若我不曾记错,公子的兄长爱好之中便有一样兰花。” 容时一怔,也明白了沈攸宁的意思。 若宝灵郡主执意要将萃香留在身边,敦亲王那样宠爱她,自是无有不依。 一个丫鬟罢了,怎会不同意? “白日里我刻意多问了两句,今日引路那个婢女定然会将‘臻苑’当中我的一言一行皆回禀于敦亲王,而那个丫鬟若是有问题,今日一定会想法子离开王府。” “你是确信她有问题,逼她不得不动。”容时笃定道。 沈攸宁也不否认,“若不推动一二,岂不是让敦亲王占了先机?” 敦亲王府都在敦亲王的控制之中,若她不动,那谁能比敦亲王要快呢? 容时看着她,暗暗心惊,这样心思缜密且从容的性子,也幸在她与皇兄一心。 若要为敌,这会是一个很麻烦的对手。 “一上午都在做事,早该饿了,先用膳。”容时为自己倒了杯茶,“至于那个丫鬟,我会派人守住敦亲王府,只要她一出现,我的人会带她走。” “前门太显眼,即便她要想法子跑,也该是后门。”沈攸宁提醒了一句。 “好。” 话落,两人垂眸各自用膳,容时每一样都会品尝一二,看不出他的喜好。 这是在皇宫里长大养成的习惯,在吃食上不会有明显偏爱的喜好,这样才不会给人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沈攸宁竟也有这样的习惯,几乎每个菜式她都在吃,也看不出喜好。 沈攸宁吃的很香,实际上她并不挑食。 只是这些日子在侯府,对着一张不喜的脸,让她食欲不振,吃的极少。 一桌子的菜,两人并用不了多少,且各个菜碟子中用量都很均匀。 沈攸宁看了一眼院中的落玉,起身对容时道,“公子可要尝尝我煮的茶?” 容时点了点头。 两人出去,落玉这才能入座吃饭。 容时身份尊贵,即使沈攸宁不在意,也不能让落玉与他同桌而食。 沈攸宁引燃院中茶炉,慢悠悠泡起茶来。 “公子,你可曾想过,咱们所做之事最后终成泡影。” 容时一怔,“你是担心宫里?” “嗯。”沈攸宁手中动作不停,她往茶炉中注水,神情专注,却他说道,“虽然我受命协查,自然有要查清之意,但天有不测风云,若他变了心思,你我所做之事便全是个笑话。” 容时摇了摇头,“没人能捏准宫里的心思,你我能做的只有查清事情的真相。” 其实容时何尝不曾猜测父皇的心思,可帝王心哪是那样好猜测的。 沈攸宁不再应话,她倒了杯茶奉给他。 两人也不再提此事,闲话片刻,待落玉吃完,便离开了沧月楼。 两人在沧月楼门口分道扬镳。 容时朝着京兆府尹衙门的方向骑马而去,沈攸宁却并没有选择回去宣平候府。 第23章 宁大夫 她带着落玉去往早前在江南就已经在京都买下的别院,她的另一个婢女落竹先一步来到京都,一直都住在别院。 别院的位置在层层府邸之间,不大不小,还算清静,这一片儿住的大多都是商贾之家,所以即便沈攸宁选中的地方常有下人出入,也是平常之事,并不引人注目。 马车停在小院外,落玉上前敲门。 不多时,便有人从里面拉开门,见是落玉,他赶紧拉开门让两人进去。 “姑娘。” 沈攸宁点点头,开门的是宋叔,小院儿中的人手都是跟着落竹从江南来到京都的,是她以前用惯了的人手。 落竹匆匆出来,见真是沈攸宁和落玉,她大步上前行礼,“姑娘。” 沈攸宁点点头,带着两人进屋。 “如何?你先一步回京都,可有查到什么?” 这么多年了,祖母一直派人盯着萧氏,可她或许早将当年的事忘了,丝毫没有动作。 所以,她刻意把自己回京之事传回宣平候府,便也是想看看会不会提醒她想起什么来。 落竹跟在她身后,回眸摆摆手让人沏茶来,听见她的问话,连忙说道 ,“姑娘,您回京的前一日,萧氏身边的那个付云就出了侯府,奴婢派人跟了过去一直盯着。” “哦?发现什么了?” 落竹摇摇头,“她回了家便再也没有出门,似乎是真的回家省亲。” “只不过……”落竹想了想,将近日查到的消息告诉沈攸宁。 “嬷嬷当初不是说郡主娘娘孕期时曾让她去请京中盛名的妇科圣手宁大夫入王府安胎养胎。我派人查了那位宁大夫,自当年郡主娘娘生育后,这个人举家搬离了京都。” 沈攸宁沉眸,“可有查到去向?” “已经派人去查,但出了京都,便四通八达,要想查到他还需一段时间。” “继续盯紧了萧氏和付云,我会想办法,再激一激萧氏。”沈攸宁抿唇,“你再派两人去查一查敦亲王府中一个名叫萃香的二等女使,我要知道她是如何进的王府,又有什么来历。” “好。”落竹点点头,“姑娘,您需要奴婢何时带着您的行李回侯府?” “今日已是我入京的第三日,也不好一直拖下去,明日你就带着行李上门,再带两个嬷嬷。” “好!”落竹应声,语气里多了一丝欢喜。 安排好事情,沈攸宁带着落玉离开了小院儿,回了宣平候府。 而此时的容时早已到了京兆府尹衙门。 未曾封王的皇子全都住在宫中,他不能让西夜将尸体送去宫里,所以吩咐他送到了京兆尹衙门,再由他亲自看着尸体。 衙门里人手齐全,要验尸,这里是最合适的。 西夜知晓容时的打算,在容时来之前就把仵作叫了过来。 容时和京兆府尹谈笑着过来。 京兆府尹知晓容时如今在查的案子关乎宝灵郡主,而宝灵郡主的背后是敦亲王,这案子不是他能旁听多看的,找了个借口就离开。 容时在一旁坐下,直接下令,“开始吧。” “是。”仵作应声。 容时阖眼,想着今日在沧月楼煮茶时沈攸宁所说的话。 她说得隐晦,但他听得明白。 父皇一开始让沈攸宁这个外人插手这个案子,自然有想要查清宝灵暗中所做的那些事。 但敦亲王身份特殊,且当年敦亲王之子在夺嫡之争中立下了大功…… 一如这些年父皇明知道宝灵性情乖张,手中沾上了不少人的血,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样。 沈攸宁是担心父皇的心思变化,等他们查清了之后又不公布。 他或许应该借着回禀案情的时候试探一下父皇。 思绪纷乱之时,仵作的验尸已经结束,他看了看合眼假寐的贵公子,不敢出声打扰,只好看向西夜。 “殿下。” 容时睁眼,看向仵作,“说。” “从现下显现的尸斑来看确实像昨夜死的,也确实做成了溺水窒息而亡的死状,但尸体后脖颈处有两处明显的淤血,已经渐渐形成青斑。” 仵作顿了顿,“以小人多年的经验来看,当时有人捏着死者的后脖颈强硬地把她摁在水中,活活窒息而死。” 仵作用手臂擦了擦头上的汗。 “但小人不敢确定死者是何时死的,尸体有冰冻过的痕迹,而从死者胃中残留来看,应当已有两日不曾进食。” “你先下去吧。” 容时垂眸,既然已经确定了人不是自杀,而若要将尸体冰冻起来,并非寻常小厮能做到。 他可以让尸体出现在京都的任何一处,可他偏生没有。 容时很清楚,这是敦亲王明明白白地在告诉自己,他要这件事到此为止。 敦亲王不希望容时再继续查下去。 “西夜。” 西夜跪下,“殿下吩咐。” “去查一查这个阿莲的出身来历,看看她和宝灵之间有什么仇怨,还有‘臻苑’中有个叫萃香的女使也一并查一查。” 容时抿唇,“再派一队人盯好敦亲王府,若是萃香逃出王府,我要你们救下她,送到镇国将军府府。” “是。” 安排人将阿莲的尸体处理好,容时就赶回皇宫,他要与皇兄聊一聊今日之事。 \/ 宝灵郡主中毒后为了方便卢院判救治便送进了宫,一直都留在太后娘娘宫中,没有送回敦亲王府。 从阿莲失踪以后,敦亲王府中的守卫就十分严格,萃香很清楚‘臻苑’中的丫鬟下人全都在王爷的监视中。 她坐在溢香阁中,循规蹈矩地做着她该做的事。 从宝灵郡主出事的消息传回王府之后,她就悄悄将她给郡主用的兰花香改了配料,香味不差,但却去掉了能掏空她身体的毒素。 她打量着周围当值的丫鬟,转眸看了看溢香阁外面走动的侍卫,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 她很清楚,若再这样待在王府,她恐怕会落得阿莲那样悄无声息死在莲塘的下场。 还是要早做打算。 萃香一边配着香料,一边想着上午来查问院中下人的那个姑娘。 她身边的丫鬟说她是金月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自小养在金月大长公主身边。 说起来,跟宝灵郡主的出身也不差许多。 如今自己身陷囹圄,只有赌一把,看看能否借此人之力揭发宝灵郡主的恶行。 第24章 逃出王府 夜幕降临,萃香借口不舒服让一起当值的丫鬟帮她领饭,她则借这个时间避开人从小道悄摸去了王府后门。 她是宝灵郡主身边的女使,主子不在,她就没有借口能从正门出去,更何况近日情势紧张,就连后门王爷也派了侍卫严密看守。 但比起前门总归人手要少上许多,也更有机会一些。 摸到后门,萃香猫着腰躲在草丛后,她打量着守门的两个侍卫,皆神情严肃,没有丝毫懈怠的模样。 她蹙眉,小心翼翼地转身离开。 她不能再等下去,今夜就要离开王府! 回到下人房,她见自己的房间亮着灯以为是和她同住的婢女已经回来了,进屋却发现那人并不是女使,穿着嬷嬷的衣裳。 当那人转过身来,萃香心中一惊,是……是岑嬷嬷。 “岑嬷嬷,您怎么来了?” 萃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有些虚弱。 岑嬷嬷打量着萃香,眸中带了一丝探究,在桌边坐下,拿起一个馒头递给她。 “同你当值的丫鬟被管事带走了,她还想着你不舒服没有替你带饭,让人替你送过来。正巧我有些吃多了,便替她走一趟,也消消食。” 萃香看着岑嬷嬷,转身把门关上,谨慎地扫了一眼房门外。 回过来才接过岑嬷嬷手中的馒头坐下,抬眸谨慎地看着她。 “嬷嬷既然来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您是宫中出来的,看事情定然毒辣,但我行事谨慎小心,到底什么地方有了错漏,让你和那个姑娘都格外关注我。” 岑嬷嬷看着她俊俏美丽的那半张脸,“你做的已然很细致,甚至愿意毁了自己半张脸。我其实并没有怀疑另一个人是你,但今日沈姑娘多问了你两句,即便你没有问题,王爷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你。” 岑嬷嬷叹了口气,她是宫中出来的,自认是见过不少表里不一手段非常的后妃,但跟了宝灵郡主,她才知晓原来能有人狠心毒辣到如此地步。 她也清楚,沈姑娘一定是故意的,她要逼得萃香没有后路可走,不动也要动。 这样想着,岑嬷嬷佯装成一副不忍心的模样,认真地劝说她,“你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想法子离开敦亲王府,去寻那位沈姑娘,她是金月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敦亲王畏惧长公主,再恼怒也不会去动沈姑娘的。” 萃香蹙眉,将信将疑地看着岑嬷嬷,敦亲王是什么人? 那是经历过两代帝王,在京都跺跺脚就能压死一片儿人的王爷,怎么会畏惧一个败逃江南的公主? 虽说金月大长公主曾是京都的风云人物,在当年是敦亲王也要避其锋芒的存在,可毕竟她输了,也离开了京都。 在京都,不,在百姓眼中,甚至在各国眼中,都是金月大长公主在夺嫡之争中失利,被皇帝谴出京都,去了虽然富庶却无法再掀波澜的江南。 说完话,岑嬷嬷也不管萃香信不信,她起身离开。 她看着天边的弯月,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公主,您离开京都已有十三载,老奴已然年迈,此生不知还能否见到公主。 但老奴见到了您亲自教养出来的沈姑娘,她同顺和郡主长得很是相像,但那聪慧的模样和一身的威势却像极了您。 那是郡主身上都不曾有的。 萃香看着岑嬷嬷离开,眸中闪过一丝怀疑,可她心中也清楚,敦亲王若要杀她,不需要岑嬷嬷来这么一遭。 她不过是个二等女使,就像阿莲一样,悄无声息的杀了便是,对敦亲王而言不会有麻烦。 横竖都是死,她便是信一次岑嬷嬷又如何? 这样想着,她拿起馒头大口地吃了起来,有了力气才能逃出去。 等同住的丫鬟回来,两人正常洗漱上床,不多久,便听一旁的丫鬟呼吸均匀。 直到后半夜,她才轻手轻脚起身,拿上外衣和白日里制好的香料就推门离开。 夏日的夜里,总是要燥热的,但总也带着些许微风。 萃香小心翼翼的到了后门边,躲在草丛中看着那两个侍卫,二人坚守,但脸上却带了些疲乏之色。 她蹲在草丛里,打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香料,拿出火折子在一旁点燃,她捂住口鼻,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后门。 细细的青烟升起便被风吹散,淡淡的香气却勾连着微风传去了门口,萦绕在两个侍卫的鼻尖。 直到两个侍卫倒下,萃香才猫着腰走过去,她踢了踢脚下的两个人,见他们毫无动静,赶紧打开门闩出去。 然而她还没能走出去,一支长箭破空而划落在她后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胸前的箭尖。 忍着痛拉开后门,一脚踏出王府后门。 她满眼希冀地看着门口,无力地倒下。 一直盯着敦亲王府后门的人见此情形,忙上前把人拉出了门口。 门内的刘管事见此,连忙让身边的人张弓搭箭。 拉住萃香的人却一眼也没回头看,听声便带着萃香躲开了后面的弓箭,脚尖轻点,飞檐走壁。 王府的人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 管事看着被带走的萃香,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护卫,阴沉着一张脸转身进王府。 “把他们两个处理了。” 敦亲王得知萃香被人带走,勃然大怒。 “不是让你派人盯着她吗?” 看着脚下碎裂的茶杯,管事大汗淋漓,“是小人疏忽,那丫头会制香,熏晕了两个护卫打开了后门,被外面的人带走了。” 敦亲王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他死死捏住手杖,眸中怒火熊熊。 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可那涉及到他的阿宝,他不能坐以待毙。 “府中所有下人都要查清来历,尤其是阿宝身边的人,这个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王爷,这个丫鬟擅制香,是当初郡主从薄府要来的人……”刘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原本该查清了才让人侍奉郡主,但郡主说既是薄府的人,自是可以信任的,让老奴去薄府把这个丫鬟的奴契取来便是。” “荒唐,阿宝的性子本王自然清楚,但你们该查的还是该查。”敦亲王眼神阴鸷,“罚薪一年,滚出去查清楚。” “是。” 好一个薄府…… 敢算计本王的阿宝,等此事过去,再来处理。 想到那个丫鬟被容时带走,敦亲王呼吸急促,他阖眼稳住自己的呼吸,握着手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第25章 镇国将军府 “来人,备车马。明日一早,本王要入宫面圣。” 这一夜,敦亲王枯坐在正堂,一夜未眠,只等天一亮入宫,为他的阿宝谋得生机。 \/ 把萃香从敦亲王府带出来后,侍卫一路拎着萃香朝着不远处的的镇国将军府疾奔而去。 人虽然带出来了,但命也没了半条,他得尽快把人送到殿下身边。 宫门森严,到了夜间容时不便出宫,便留在好友家中暂住。 人带回来的时候,容时已经歇下了,但西夜知道这个丫鬟的重要性,赶忙把容时叫醒了。 容时醒来时还有些恍惚,听西夜说那个丫鬟被救出来,瞬间便醒了神,起身套上外衣。 “走,去瞧瞧。” 沈攸宁眼光还真是毒辣,严防死守的敦亲王府却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丫鬟都没能守住。 他倒是要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丫鬟。 容时到的时候,大夫已经在为萃香清理伤口,箭矢已经被拔了出来。 他垂眸看着萃香的样貌。 嗯……那半张好脸倒是模样俊俏,但也不过尔尔,如何能引起沈攸宁的关注呢? “西夜,天亮之后去请沈姑娘来此。” 东厢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将军府其他人,将军府长子苑明靖与容时自幼交好,他惺忪着一双眼摸到容时房间。 “殿下,什么事这么大阵仗?”苑明靖揉了揉双眼,努力睁开眼看着容时。 容时转眸看他一眼,有些歉意地说道,“可是,吵到你们了?” 说了这两句话,苑明靖也清醒了,他摇摇头,一看耳房中的大夫便心中了然。 “说这个做什么,你今日来所为的那个丫鬟逃出来了?” 容时点点头。 “什么样的丫鬟这么厉害,下午你与我说时我还道不可能。你口中那个沈大姑娘看人竟这样准,我如今倒是想见上一见。” “我让西夜一早去请她过来。” “哦?”苑明靖眸光微亮,“听说那可是个不输宝灵郡主的美人儿,你见过她,可名副其实?” 容时迟疑地一瞬,才点了点头,“是个不同于京中贵女的女子。” 苑明靖‘啧’了一声,笑嘻嘻地揽过他的肩膀,“我是问她的容貌,更何况,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你皇兄该在意的,我啊,就是看个热闹。” 苑明靖知晓容臻巡视江南拜访金月大长公主的事,容臻早已到了该婚娶的年纪,只是有宝灵郡主阻碍,宫中一直未曾为容臻选太子妃。 这个沈家嫡女也已近及笄之年,此时回京,想来也是为了此事吧。 看出苑明靖眼中看戏的意味,容时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许拿我皇兄打趣。” 苑明靖吃痛捂着脑袋,“知道了!” 翌日一早,西夜到宣平候府时,沈攸宁一家正在用早膳。 西夜见此,说的很是隐晦,只说他们要找的人找到了,容时请她过去。 沈玉然在一旁瞧着,面色不改,心中却起了疑心。 宝灵郡主的案子沈攸宁参与其中,在结案后沈攸宁便受封郡主,自此,沈攸宁在京中便水涨船高。 她思绪百转千回,皆是想着如何横插一脚,让自己也能跟着受益。 既然沈攸宁和六皇子在找人,那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得安排个可靠之人去探查清楚。 在沈攸宁跟着西夜离开后,她也放下了筷子,“女儿吃好了,父亲母亲兄长慢用。” 下了桌,她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一身装扮,戴上面纱悄悄离开了宣平侯府。 而这,都被沈攸宁的人,看在眼中。 沈攸宁跟着西夜到了镇国将军府,她见此略有些诧异,但又想到容时与苑明靖自幼交好,所以他信任将军府也实属正常。 镇国将军府在朝中是纯臣,从不参与任何党争。 总有人想拉拢镇国将军府,但却从没有人成功,即便是当年的祖母,也没能成功。 今朝苑明靖的姑姑在后宫为妃,且生下了四皇子容赋,十三之龄便跟着镇国将军征战沙场。 至今,也立下累累军功,手握数十万将士。 是现今皇子之中,唯一一个握有兵权的皇子。 沈攸宁眸光微敛,若容赋有心,那么这个母族强盛而自身又握有兵权的皇子才是容臻最大的对手。 她摇了摇头,跟着西夜走进镇国将军府。 四皇子常年征战沙场,一直都不曾在京中,况且,这个人不会成为容臻的对手。 他根本,无心皇位。 到了容时住的厢房,他和苑明靖正在院中品茶闲聊。 沈攸宁垂眸行礼,“六皇子。” 容时点点头,转眸看了眼身旁的座位,“坐。” 沈攸宁过去坐下,见旁边的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转眸直言,“公子这样瞧着我,可是我有何不妥?” “我呀是难得瞧见这样的美人儿,多瞧两眼。”苑明靖笑意明朗,整个人泛着烈阳一般的乐观,“沈姑娘长得这样好看,不就是让人看的么?” 沈攸宁一噎,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容时忍俊不禁,这几日他与沈攸宁相处下来,她一直都是胸有成竹沉稳温和的模样,倒是头一回见她这样哑口无言。 苑明靖起身躬腰,“苑明靖失礼了,沈姑娘莫要计较。” 见他如此,沈攸宁起身福身,“苑公子何曾失礼,不必多想。” “行了,都坐下吧!”容时出声,“沈姑娘,这是我的好友,镇国将军的长子苑明靖。今日请姑娘来,是因为萃香从敦亲王府逃出,被我的人带了过来,只是她尚在昏迷之中。另外,敦亲王一早便入宫了。” “哦?”沈攸宁挑眉,“他这是知晓再拦不住你我查萃香,是想早做打算。” “沈姑娘不怕皇上被敦亲王说动吗?”苑明靖好奇地看着她,“我很好奇,姑娘怎么确定那个丫鬟能跑出来?” 沈攸宁看了一眼容时,斟酌着用词,“皇上既要查此事,敦亲王这样急躁,只会让皇上更生疑。” 话落,她看向苑明靖,接着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 “至于萃香,她能在敦亲王府蛰伏两年有余,能博得郡主的信任,又极擅制香,定然是聪慧至极的女子。香料,既然能毒杀人,自然也能做它用,只是从敦亲王府跑出来而已,她一定能做到。” 苑明靖讶异,转眸看向容时,“那丫鬟怎么跑出来的?” 第26章 萃香的故事 “如沈姑娘所料,敦亲王府后门虽有守卫,但却不如前门严密,她用香料迷晕了后门守卫。也是沈姑娘让我多派人盯着后门,才能将她顺利带走。” 苑明靖看着沈攸宁,觉得这姑娘又好看又聪明,与太子容臻站在一起,一定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 “阿靖,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 “啊?”苑明靖转眸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神色认真,想来是有话要同沈攸宁说,不是他能听的,“哦,对,对!我忙完再来。” 苑明靖离开后,容时看向沈攸宁,“敦亲王为了宝灵一定会想尽办法让父皇压下此事。” “殿下,没有一个帝王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包容一个挟恩以报的臣子。”沈攸宁垂眸。 “你倒是看得开。”容时想了想,“可咱们得做最坏的打算,若父皇被敦亲王说服,你我得有应对之法。” “殿下可有什么好法子?” “宝灵自幼父母双亡,敦亲王对她多有溺爱,因此得罪她的人多少都会遭敦亲王的压迫。” 听他这样说,沈攸宁便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 “我想说服他们,让他们联合上书,将此前所遭受的陈情于圣上。”容时沉吟道,“而且要让皇兄在上朝时提出来,由父皇亲自审查,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沈攸宁闻言,她陷入沉思,细想此法是否可行。 许久,沈攸宁才开口,“殿下此法尚欠些考虑,要说服他们联合上书只怕不易,更何况,不能由太子殿下来提此事。” “你且详说。” “官场之上皆是人精,这么多年他们都受敦亲王压迫,不是没有求皇上圣裁,但敦亲王府在皇上心中实属特别,一直维护至今。如今要说服他们站出来,很是不易。再者说,此事参与中众多,若你已然说服他们陈情,那么由他们来开口诉苦才应当。若太子殿下提出,有结党营私之嫌。” 容时听完她所言,深觉自己思虑甚少,认同地点点头。 “你所言甚是,我会派人去查这些年受敦亲王压迫的官员,等查到了,亲自去说服。” 沈攸宁点点头,“另外,宝灵郡主所涉及的不止有那些受到打压的官员,还有命丧她手的那些可怜女子。” “我都会清查。”容时抿唇,“只是,那些曾受其欺压的女子我却不方便接近,要劳姑娘去劝说。” “好。” 西夜见两人谈完才走上去,“殿下,我们查到了萃香的身份。” 容时接过,拆开信封扫了两眼,便将信纸递给沈攸宁。 信纸上寥寥几语,却将萃香的身份以及如何进入的王府说的清清楚楚。 ‘因京都美人榜艳压宝灵郡主而遭迫害的商贾之女的妹妹。 三年前入刑部薄主事府上为婢,在宝灵郡主到府上之时展露其制香之能,而后被宝灵郡主主动过要走,自此奴契入了敦亲王府。 “薄主事?”沈攸宁皱眉,“他与敦亲王府有何纠葛?” “薄景铄,我知道他。”容时回想了一番,“前几年查清了几个案子,名声大噪,父皇原本对他很是看好,提拔为刑部侍郎。只是不知为何,被父皇贬为主事。” “或许……”沈攸宁刚想说什么,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殿下,那姑娘醒了。” 沈攸宁和容时对视一眼,起身朝屋内走去。 萃香挣扎着从昏迷中醒来,她抬眸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身旁有个小丫鬟守着她。 见她醒来,那丫鬟便连忙跑了出去。 随后萃香便见两个人背光而来,犹如天神谪仙下凡,带着希冀走向她。 等两人走近了,她才看清两人的模样,那女子是她那日见过的沈姑娘。 而她身边的男子,气度翩翩矜贵非常,她不知他是谁,但他身上穿的是她不曾见过的衣料,腰间坠着的玉佩更是在敦亲王府都难见到的玉质。 她知晓,此人定然身份尊贵,该是那位与沈姑娘同查郡主案的六皇子。 她敛眸,身上传来的痛楚让她下意识皱紧眉头。 沈攸宁看着她,“你醒了,我有些话想问你,你现在有力气回答我吗?” 萃香抿唇,抬眸看了一眼六皇子。 容时看出萃香的犹疑和顾忌,看向沈攸宁,“你与她谈,我出去等你。” 待他出去,沈攸宁在一旁坐下,“说说吧,你的故事。” 萃香苍白着脸点点头,慢慢地说给她听。 “我本名傅雪雅,家中累世以制香为生,母亲身子病弱早亡,而父亲是入赘入府,成日里只想着如何保住母亲的家产。我自幼是阿姐照顾长大,与阿姐情谊深厚,我以为我会看见阿姐嫁给一个宠她敬她的夫君,会有美好幸福的一生。” 她声音哽咽,“可三年前,京都那些文人墨客笔墨间以女子美貌作诗,而后不知是谁发起,投了个京都美人榜,他们闲来无事偶起心思,却害苦了姐姐。就因为在那美人榜上压了宝灵郡主一头,阿姐去京郊相国寺礼佛归途就碰上了一队山匪! 天子脚下,即便京郊不如城中安全,可却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在相国寺外遇见山匪。那群山匪,毁了姐姐清誉不说,还以刀刃划花了阿姐的脸。阿姐被救回来后,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等清醒过来,又成日里都想法设法的自戕。” 说着,萃香便泪流不止,“那是自小照顾我的阿姐,曾经是那样明媚如花的姑娘,就因为一个美人榜,毁了一生!” 她抬眸看向沈攸宁,含着泪的双眼中储满了恨意,“从阿姐回来那时,我便发誓,我一定要害了阿姐的人付出代价!” “可那是郡主,她的祖父是皇室宗亲,那是当今圣上也要礼让三分的人物。父亲告官无门,我便让他带着阿姐离开京都,而我毁了自己半张脸,另寻门路投身薄府。” 沈攸宁掏出一张手帕递给她,静静坐在一旁听她诉说。 “敦亲王府严密,我没有法子进去,但我听闻薄大姑娘与郡主交好,我那时想,只要我能见到她,就一定能杀了她。可是我没想到,薄府与敦亲王府有怨,薄老爷明知我怀有目的,仍然将我留在了薄府,并安排我伺候薄大姑娘,薄府待我我,我不能害了薄府,所以我一直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她带走我。” 第27章 你可后悔? “你怎么肯定,她会带走你呢?”沈攸宁垂眸看她,有些好奇。 “跟在薄大姑娘身边将近一年,我知道宝灵恋慕太子殿下,而殿下喜爱兰花,她也爱屋及乌喜好兰花。我为薄大姑娘做了雪莲香熏衣,走起路来步步生香,她一定会感兴趣。只要她感兴趣,即使不要我,也会让我制香。” “不愧是累世制香的家族出身,你对自己的制香手艺很是自信。” 萃香笑了一声,有些傲然却又一瞬失落,“可我这些技艺都是阿姐教我的,比起我,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攸宁听出了她话中的怨恨和怜惜,她眼中的姐姐美好而又强大,原本前路光明灿烂,却因为一张美貌而落得如此下场,她不甘且恨。 她叹了口气,“宝灵所做确实可恨,但你这样既搭上了自己也没能替你阿姐报仇。” 萃香抬眸,眼中满是不甘,即使此时身子虚弱,说出的话仍然掷地有声。 “原本再有数月,她身上的毒便入脏腑,无药可医。” “只是你不曾料到会有一个阿莲对宝灵也恨之入骨,她在这个时间给宝灵下毒,打乱了你的计划,引发了你埋在宝灵体内的那些毒素提前爆发,因此没能一击必杀。”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萃香绝望地看着她,“我已经没有机会在接近她了,再也没有杀她的机会了。” “不,眼下你还有一个机会。” 萃香一怔,就连抽噎的动作都小了些,她定睛看着沈攸宁,想看出什么,却一无所获。 “你……什么机会?” “遭受宝灵欺压的不止你一人,我们要借此机会将所有人联合在一起,面圣陈情。”沈攸宁低头看着她,“你,也是其中一人。” “我去。” “你可要想清楚了,即使宝灵有罪,你终归是毒害她的凶手之一,即便她如今还活着,你也仍旧有罪。” “你不必多言,我都明白,我愿意配合你们。”萃香眼神坚定,“只是,你们如何能确定,皇帝会严惩她?” 沈攸宁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眸光微深,声音像羽毛落下一样轻柔,“君心再难测也是人心,只要是人心,就会有偏颇。而恩义,在帝皇面前,远没有江山和民心重要。” 萃香似懂非懂。 “你好生休息,把身子养好。” “是。” 萃香看着沈攸宁走出那道门,她心中叹息,大约知晓这个姑娘为何会看出自己的异样。 夏日炎炎,却总是伴有几缕清风。 矜贵的少年郎坐在杨树下,手中端着一杯茶轻嗅,面上带着一丝惬意的微笑,见她出来,放下茶杯,静静地看着她。 沈攸宁方才出来有一瞬的怔愣,她缓步朝他走去,坐下将萃香吐露的事复述了一遍。 “听你所言,她是将薄府撇清了出去。”容时轻抿一口茶,“可薄景铄那样的人,不会不查清楚她的来历。” “既然薄府知道她的来历,也就是在帮她进入王府,于她而言是恩人,自然不会把薄府牵扯她下毒的案子中来。” 容时想起方才西夜送来的消息,“我的人查清了阿莲的身世,她幼年入王府当差,同她一起的还有她的亲姐姐,比她大上两岁。而她的姐姐,曾是宝灵身边的一等女使,一年前消失无踪。” 沈攸宁蹙眉,“同萃香一样,怨恨她害了自己的姐姐,只是她哪儿来的毒药?” “她这一年来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一直借机从药材中挑选需要的药材留用。” “一个有一年的耐心存药,一个花费两年有余的时间熏衣埋毒,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偏偏是阿莲的毒引发了萃香埋下的毒素。” 容时挑眉,“若非你拿出那颗药,她们便已经得手了。你可后悔?” “我不后悔救她,她若死了,萃香也要受罚。何况她犯了错便该受罚,就这样死了,未免过于轻巧。” 一旁的落玉抿抿唇,其实郡主就这样死了,也不算轻巧,她最终会在两种毒素争抢蚕食的折磨中死去。 容时一怔,没想到能从端庄从容的沈攸宁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更没想到,她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他沉默半晌才道,“这样的话不要说出口,在谁的面前都不该说出口。” “我与令兄早已在一条船上,船已出港,你不会想看这艘船沉江的。”沈攸宁神色一顿,“萃香留在将军府可有不便?” 容时想了想,“将军府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你有更好的地方,你把她带走也可。” “将军府虽然安全,但此案由你审查,且事关宗亲,最好不要将他们牵扯进来。不如,让我带她回宣平候府?” “也好。” 两人商榷好接下来的行程,沈攸宁先行将萃香带回宣平候府,待午后再与容时一道去薄府。 刚到侯府门口,便见落竹带着人和行李被管事拦在门口。 马车在门口停下,她下车看向管事,“怎么回事?” “大姑娘,您终于回来了!”管事一脸为难地看着她,指着一旁的落竹道,“这个婢女说她是从江南来的,是您的贴身婢女。” 沈攸宁点点头,“早晨走的着急忘了交待,她确实是我的婢女。” 管事一怔,讪讪道,“原来真是大姑娘的婢女。” 他回头看向门口的护卫,“那就别拦着了,既是大姑娘的婢女,还不帮着人把行李搬进去。” 沈攸宁就那样静静看着他指使人帮忙搬行李,转眸看向落竹。 “落竹,你带着人把行李搬去南院,亲自清点归置。” “是。” 沈攸宁看向落玉,示意她把萃香抱下来。 落玉动作轻柔地抱起萃香,刻意放慢了动作,以免拉扯到她的伤口。 管事见此,诧异地看向沈攸宁,“姑娘,这是?” 沈攸宁回头看向他,眼神漠然,却能明显的让人察觉到她的不悦,“你在侯府这么些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吗?” 管事连忙躬身,“小人多嘴了。” 沈攸宁带着落玉先回了南院安置萃香。 为了方便落玉照看,暂时让萃香住在落玉旁边的隔间。 不消片刻,落竹便带着一个嬷嬷和两个小厮过来,身后跟着帮忙搬行李的下人。 放下行李,嬷嬷行至沈攸宁身边,带着两个小厮同她行礼。 “见过大姑娘。” 第28章 这就是我的机会 沈攸宁点点头,“余嬷嬷,往后南院的人便由嬷嬷说了算,若有不听的,尽管让管事打发了便是。” 余嬷嬷是沈攸宁到江南后便照看她长大的嬷嬷,虽比不上乳母嬷嬷亲厚,但也是可以信任的人。 且,余嬷嬷出身宫廷,是祖母还在宫中之时便跟着伺候的嬷嬷,往后她有不妥之处也能及时提醒。 沈攸宁的话,嬷嬷听到了,院子里的丫鬟也听到了,但她们这两日在南院做活,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位主子的性情。 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活计,大姑娘不会在意丫鬟们在做什么,不会折腾下人,也不会打骂下人。 并不像府里传言的什么大姑娘性情骄纵,大姑娘并非善茬,反而比侯爷和主母还要温和。 余嬷嬷神色恭敬,“是,姑娘。” “把我的东西都先拢一拢放在一个房间,西屏苑虽年久荒废,但需修缮的地方不多,约莫再有半个月咱们就能搬过去,等搬过去了再整理不迟。” 余嬷嬷应声,“姑娘放心,老奴去安排。” 沈攸宁点点头,“落竹,你和落玉跟我进来。” 进入内院正堂,沈攸宁看向落竹,“近日落玉需要跟随我去查宝灵郡主的案子,你和落竹房间的隔间里有个关乎此案的丫鬟正在养伤,你要替我照看好她,不能出差错。” “姑娘放心,奴婢绝不会让人动她一根毫毛。” 沈攸宁点点头,落玉和落竹都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她清楚她们两人的能力,也足够信任她们。 南院这么大的动静,沈玉然自然都看在眼中,此时知晓沈攸宁带了个病恹恹的女人回来。 她停下手中的刺绣,瞳孔左右轻轻转动着,口中也念念有词,“病恹恹的女人……” 沈玉然单手撑着下巴,右手摸着绣花针一下又一下地扎在绣绷上,陷入沉思。 沈攸宁受命协查宝灵郡主的中毒案,早晨六皇子那边来人报信说‘他们要找的人找到了’。 要找的人…… 要找的人…… 此时他们的要找的人,多半是给宝灵郡主下毒的凶手,可若是她带回来的那个人就是凶手,那此案就该了结,他们就该入宫复命才是,又怎会把人带回来? 沈玉然蹙眉想着,半晌她才思路回转,猛的站起身来,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绣花针,瞳孔也微微睁大。 若沈攸宁查的是中毒案,那宝灵郡主便是受害者! 一个受害者,又怎会在案件结束后便悄无声息,甚至再查无此人的? 他们查的,是宝灵郡主的罪行! 只有这样,宝灵郡主才会因此案一落千丈,而此案结束后,沈攸宁才会被宫中赐封郡主。 想到宝灵郡主之前那些嚣张跋扈的行径,她眸光一亮,轻声呢喃,“既然如此,这便是我的机会。” 沈玉然扬声,“怜香,陪我去南院。” 一路上,沈玉然思绪翻飞,一边回忆当初这件案子结束后所受益的那些人都有哪些,一边思考着自己要怎么说服沈攸宁。 她很清楚宝灵郡主的地位尊贵,有她祖父敦亲王一路相护,轻易是无法动摇的。 但一个人的力量不行,一群人的力量却可以。 沈攸宁和六皇子既留下了那个凶手,必然也会去说服其余遭受迫害的人。 那些个遭受敦亲王府打压的官员六皇子倒是可以去查问,但后院这些姑娘们,他可查不了。 毕竟外男,还是要避嫌的。 而沈攸宁如今方才回京,宫中态度尚且不明朗,她去各府说服那些姑娘,不用沈玉然刻意阻拦,都会有不小的阻力。 那么就需要一个像自己这样常年在京都游走,与各家姑娘无仇无怨,甚至有些面熟的人去说服,哪怕只是做一个引路人也可以。 一路行至南院,沈玉然站在外院规规矩矩的让人去通报沈攸宁。 沈攸宁得知自己那个妹妹上门,有些诧异,“这大热天儿,她如何会来?” “让她进来吧。” 丫鬟将沈玉然领进内院正堂,沈攸宁让人上了茶点,抬眸看她,神色淡淡,“坐吧,来找我所为何事?” “阿姐,你我是姐妹。即便无事,妹妹也应当与你多走动才是。”沈玉然多说了两句客套话,“阿姐,往年你不在家中,这偌大的侯府便只有妹妹一个女孩,自是有些孤单的。不过,我知阿姐喜静,我会注意的。” 沈攸宁看着她,直截了当,“既知我喜静,往后若无事,便不必往南院来,你我之间,也不像其他府里的姐妹自小一起长大,委实没什么话可说。” 沈玉然一怔,她心知沈攸宁因顺和郡主之死一直对萧氏以及萧氏所出的自己和兄长有偏见,却不曾想,她竟是连表面的和平也不愿意维持。 既然她这样说了,沈玉然自知那些客套话都不用说了,若要想与她继续聊下去,她就必须要直说。 “阿姐近日在查的案子,妹妹可以帮你,阿姐信我一回,如何?” “帮我?”沈攸宁轻笑出声,眸光意味深长,“你知道什么?又想从中获得什么?” “阿姐,若我有功,那此案结束定然也会有我的赏赐,即便只是圣上的一句话也好。”沈玉然笑意收敛,将事先想好的理由说出来,“阿姐,你我已到及笄之年,你的婚事自有长公主为你相看,但我不同。母亲虽是侯府主母,但却无母家撑腰,像我这样的出身,能配什么样的人家?” 其实萧氏出身大家,只是不知为何脱离家族,可若她愿意为沈玉然谋划,自然也能选出一个好夫家。 沈玉然是真的不知萧氏的出身吗? 沈攸宁不确定,她定睛看着沈玉然,“夫人不好择婿,自有父亲为你打算,你又为何如此心急?” “阿姐,我想为自己争一争。”沈玉然眸中带着期望,“我无法抉择自己的出身,但日后我所嫁之人却关乎一生,若我能帮你这一次,哪怕圣上只是提了我一句,我的选择也会更多,更好。” 沈玉然把自己的野心明晃晃地摆在沈攸宁眼前,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目的。 “阿姐连一个机会都不愿给我吗?” 沈攸宁并未被她说动,她面色不改,语气软了一些,“我没有资格给你机会,你也知晓我只是协查此案。” 第29章 换了人一般 她说的是实话,若非受皇命协查,她也是没有资格插手其中的。 沈玉然摇摇头,并不接受她的婉拒,“官家查案还会在民间悬赏,你便是将我当成接了悬赏的人又如何?” “你先说说看,你的筹码是什么?” 她如此不依不饶,沈攸宁倒是有些好奇,她怎么这么肯定她所知的东西便是自己需要的? “阿姐和六皇子应当不全是在追查宝灵郡主中毒一案,而是在查宝灵郡主这些年嚣张跋扈行的那些不人道之事。”沈玉然靠近她,话语中带了一丝试探,“就如阿姐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应当也是宝灵郡主迫害的人之一吧?” 沈攸宁深深地看她一眼,秀气的眉轻轻皱起,她知道自己在查宝灵郡主中毒一案不假,可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在查宝灵郡主的罪证的? 这件事只有六皇子和她知道,最多再算上容臻和苑明靖,她又是何处得来的消息? “阿姐不用这样看着我。”沈玉然嘴角勾起,“若阿姐在查中毒案,那此人多半就是下毒之人。既然是下毒之人,阿姐又何必把人带回侯府,直接与六皇子将人送进宫中便是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若阿姐在查宝灵郡主的罪行,那妹妹便也能成为提供线索的人。我这些年在京都,各种诗宴赏花宴参加的不计其数,其中发生的事大多都记得,不乏有关于宝灵郡主与其她姑娘产生冲突的事。” “即便没有你,这些事也能查到。” 沈玉然言语犀利,分析起情势来。 “六皇子虽是皇室,却也是外男,与宝灵郡主有过交集的大多都是闺中女子,他不方便查。而阿姐你才入京都,与她们交流甚少,即便她们不因阿姐的身份避见,也不敢说出对宝灵郡主的半点不满。” 话落,她定定看着沈攸宁,“阿姐,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听闻刑部薄主事府上的大姑娘与宝灵郡主很是交好?” 听沈攸宁提问,沈玉然眼神一亮,只要她问了,便是信了自己的话。 “两人交好确实不假,但那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盖因薄主事几年前从刑部侍郎之职贬为主事,两人之间出身相差瞬间拉开,郡主原本就骄纵嚣张,而薄大姑娘虽是个和善有礼的性子,但日子久了,总是会生嫌隙……”沈玉然将自己所知一字一句诉说,不添一分猜想。 说到这儿,她沉思道,“但后来不知为何,薄大姑娘再也不曾露面,听闻薄主事一直在寻求名医,该是病了。” 沈攸宁垂眸静静听着,沉思许久才道,“你所求之事我说了不算,你且回去等消息。” 她的不答应和不拒绝,都在沈玉然的预料之内,而她知道她今日所求之事一定能成。 沈攸宁入京为时尚短,如今能有两分交情的只有永宁侯府的宁蓁和那日对她释放善意的盛云溪。 可这两个人,一个出身侯府,自小清贵且循规蹈矩,不会过分关注郡主之事,也不会去插手有关敦亲王府的案子;而另一个性情明朗张扬恣意,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当回事记着,即便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只有她沈玉然,由于太子容臻的关系,曾留意过宝灵郡主的一举一动。 沈玉然起身,“那妹妹就先告退,期待阿姐带回好消息。” 沈攸宁看着沈玉然离开的背影,她眉头紧锁。 沈玉然幼年时与宝灵郡主的性格也不差许多,景舟所查到的她的生平经历中,十年前她落水高烧不止,大病了一场之后便如同换了人一般。 自此变得落落大方,性格也开朗活泼,得了京中不少姑娘的喜欢,主动与她交好者也多了起来。 沈玉然方才所言不假,既然自己和容时决定了要查此案,那后宅那些与宝灵郡主曾有过交集的姑娘便都要询问一二。 而祖母当年并非支持当今圣上,所以京中官眷大多认为祖母当年是败逃江南,除了那些当年与祖母交好的老夫人,恐怕现下不会有人敢接她的拜帖。 沈攸宁想着,便决定午后与容时商量一番。 于是,午后容时到宣平候府接她时,沈攸宁当即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容时听过后,点了点头,“若沈二姑娘有心帮忙,再好不过。只是,此事不可张扬。” 既然他没有异议,沈攸宁便也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交待她的。” 两人一路行至薄府。 早先容时便派了人通知薄府他和沈家大姑娘午后拜访,此时薄府管事也早已候在大门处。 见容时下马,管事赶紧迎上去。 “六皇子殿下,我家老爷已经恭候多时。” 容时点点头,“带我过去。” 容时跟着管事去见薄景铄,而沈攸宁则跟着引路的婢女去往后院寻薄大姑娘,薄盈盈。 薄府不大,很快,沈攸宁就见到了薄盈盈。 婢女将她带到了后院花园中,薄盈盈坐在凉亭中,身后站着一个婢女,她垂眸看着桌上茶具,神情有些怔愣。 走近了,沈攸宁才看清薄盈盈的模样,一身浅绿色罗裳衬得她肌肤雪白,一双本该灵动的杏眸清澈无辜,嘴角的弧度总是微微上扬,带着单纯和善的笑容。 薄盈盈见有人过来,抬眸看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身后的婢女上前两步,微微福身,“奴婢见过沈姑娘,请沈姑娘入座。” 沈攸宁微微颔首,转眸看向薄盈盈,只觉得她似乎与常人不大一样。 “薄姑娘?” 薄盈盈看着她,娇俏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漂亮姐姐,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饶是镇定如沈攸宁,她也怔愣了一瞬,转眸看向婢女,有了一丝不太妙的猜测。 婢女解释道,“沈姑娘,我家姑娘几年前受了刺激心智倒退,还请见谅。” 话落,她看向薄盈盈,轻声哄着,“姑娘,你不记得老爷今晨交待你什么吗?” “哦。”薄盈盈撇撇嘴,坐直了身子,正经地看向沈攸宁,“漂亮姐姐,坐,我给你倒茶喝。” 沈攸宁坐下,看着她起身为自己斟茶,手有些不稳,但眼神十分认真。 沈攸宁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茶是你泡的吗?” “是的哦。”薄盈盈重重地点点头,神情骄傲。 第30章 薄家大姑娘 沈攸宁接过她递来的茶细细品着,眼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很好喝,多谢。” “耶!漂亮姐姐喜欢喝盈盈泡的茶!” 薄盈盈眼睛亮晶晶的,回头看着婢女,似乎在邀功一样。 婢女无奈地笑笑,“是,我们家姑娘泡的茶最好了。” 沈攸宁看向婢女,“既然薄主事交待过,那你应当知道我此来为何。” “姑娘若有疑问可尽管问奴婢,只要奴婢知晓的,必定全数告知。” 沈攸宁点点头,“我听闻你家姑娘从前与宝灵郡主是手帕交,关系极好。” 婢女答,“确有此事,但自从姑娘生病后,两人便再无来往,自然也算不上什么手帕交了。” “你家姑娘从前可有一个叫萃香的丫鬟?” 婢女点头,“有的,奴婢有印象,是一个擅长制香的丫鬟,后来宝灵郡主来探望姑娘,把人要走了。” “萃香入府前你家姑娘就已经这样了?” 婢女回想了许久,“不,萃香入府前姑娘还是正常的,是后来老爷才被贬,姑娘也因此大受打击。” “你是说,你们家姑娘是因为薄侍郎被贬为主事才会变成这样吗?” “在大伙儿眼中看来是的,但我曾听老爷不经意提起过,说姑娘失常前曾去过敦亲王府。” 沈攸宁诧异,她也不再多问,既然薄主事说过,那容时那边自然会问出来。 或许是听到婢女说到敦亲王府,薄盈盈转眸看向沈攸宁,神情友好。 “你也是阿宝的好友吗?” 沈攸宁摇了摇头,“算不上好友,她该是十分讨厌我才是。” “讨厌你?为什么?”她脸上露出好奇,“因为你长得比她好看吗?” 沈攸宁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她眼含深意地说道,“或许是因为她想要的东西,我也想要。” 薄盈盈眼睛一亮,悄悄靠近她,小声地对她说。 “那你可要小心了,阿宝不喜欢有人抢她的东西,不喜欢的。” 话落,她眸中闪过一丝惊恐,眼中蓄起了泪水,口中低声喃喃着。 “抢她东西会被划花脸的,很难看的,我不要……我不要。” 婢女见此,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姑娘不怕,不怕哈。姑娘在家里,没有人敢伤害姑娘的。” 沈攸宁见此,转眸看向落玉,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落玉明白她的意思,出声道,“我略通岐黄之术,可以为你家姑娘把脉吗?” 婢女诧异地看了一眼落玉,委婉地拒绝。 “老爷这些年遍寻名医,太医也好,民间颇负盛名的大夫也好,都没能治好姑娘。” 沈攸宁此时出声,“只是把脉而已,若薄姑娘愿意,试一试也无妨不是吗?” 婢女迟疑一瞬,却也认为沈攸宁所言不错,她垂眸问塞了一嘴糕点的薄盈盈。 “姑娘,让沈姑娘的婢女为你诊脉,好不好?” 薄盈盈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糕点,随意地擦了擦嘴角,把双手递到落玉面前。 落玉把手搭上她的左手脉搏,半晌才放下,她冲着沈攸宁摇了摇头。 “姑娘,奴婢无能为力。” 薄盈盈自然地收回手继续吃她的茶点,睁着一双大眼睛懵懂地看着三人。 她身后的婢女难掩失落之色,却还是福身感谢沈攸宁。 “多谢沈姑娘。” 沈攸宁摇摇头,“我并未帮上忙。” 沈攸宁挑了几个重要的问题再问了问,薄盈盈状态非同常人,大都是婢女在回答,但她所知不全,无法定论。 而后便也就与薄盈盈天南海北的闲聊,约莫两个时辰后,才有人来报说容时与薄主事已经谈完,让她过去一见。 沈攸宁起身,辞别薄盈盈,“多谢薄姑娘的款待,今日叨扰了。” 薄盈盈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你,你以后还来陪我玩好不好?” 沈攸宁点点头,神色温和。 “待我得空,便来拜访。” 听到她的话,薄盈盈才放开了她的衣袖,只是眼中却满是不舍。 沈攸宁来到前院正堂,薄主事和容时正在闲聊。 见她过来,薄主事抬眸打量着她,眼中是惊艳是怀念,他是见过顺和郡主的,一身风华,只可惜看错了人。 “沈姑娘,坐。” 沈攸宁点头,“薄大人。” “沈姑娘见过小女,若她有任何不妥之处,我替她向你致歉。” 薄景铄知道女儿现在的状态非常,或许会说些做些不讨喜的事。 沈攸宁摇摇头,“薄姑娘很好。” 两人与博主事又闲聊一会儿,才告别离开。 而后,去了沧月楼,交换各自得到的消息。 今日两人面色不佳,伶人识趣地带着人退出院子,守在门口不许人靠近。 西夜则靠在院门内,落玉站在沈攸宁身后,容时和沈攸宁坐在树下。 沈攸宁先开口,将薄盈盈如今的状态告诉他,而后她看向落玉,示意她说。 “那位薄姑娘脉象沉稳平滑,并无异样。” 沈攸宁解释了一句,“落玉师从舒闻谷,同名医叶尘乃是同宗师兄妹。” 容时诧异地看了一眼落玉,舒闻谷是江湖闻名的医药圣地,若不是天赋异禀,是无法通过舒闻谷的考核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做一个婢女? 沈攸宁知道容时与镇国将军府的苑大公子是至交好友,苑公子不爱朝堂爱江湖,他对江湖自然也有些许了解。 看出他眼中的不解,她并未解释,而是接着说道,“薄姑娘虽行为举止非同常人,但她泡的茶仍是一绝,比之宁蓁和宋知书也不差许多。” 容时挑眉,眼中带了一丝笑意。 “所以,你陪她喝了一下午的茶,自也与她演了一下午的戏?” “是。” 沈攸宁神色不改,落落大方。 “她如此行事恐怕与敦亲王府有关,若薄府有敦亲王府的眼线,揭穿她岂不是害了她。” 容时一笑置之,正色与他提起今日与薄景铄的话事。 “今日与薄景铄谈话许久,他似乎知晓你我此去所为之事。” “在我提起萃香以及宝灵中毒之时,他脸上并未有惊讶之色。” “所以我断定他知晓宝灵中毒一事,只是不知他是否知晓萃香毒杀宝灵的内情。” 第31章 是他自己 “我今日询问薄姑娘时,她身边的婢女说,萃香在薄大人被贬之前入的薄府。或许,薄大人被贬与萃香阿姐一案有关。” “何以见得?” 容时笑看着她,他已然从薄景铄那边得知萃香入府的内情。 而沈攸宁今日只是向薄盈盈的婢女问了几句,他不由感慨她洞悉万物的判断力。 “薄大人曾是刑部侍郎,他是极有可能接触到萃香阿姐案子的人。” “而萃香入府、薄大人被贬、薄姑娘从敦亲王府回来之后精神失常,这样几件事联合在一起,实在过于巧合。” 沈攸宁想了想,“我推测,薄大人接手了萃香阿姐的案子。” “萃香作为受害人的家属,薄大人与她自然有接触,而后萃香有意借薄府接触敦亲王府,便跟在薄姑娘身边做婢女。” “薄大人调查此案却牵扯到敦亲王府,受敦亲王府阻挠且被贬。” 沈攸宁想起薄盈盈的病,问道,“薄大人今日不曾向你提起过薄姑娘因何生病么?” “他说他也不知其中内情,薄盈盈去了一趟敦亲王府,被王府的人送回来后便成了这样。” 容时看着她,眼中带着欣赏。 “与你方才的猜测相差无多,薄景铄被贬就是因他受理萃香阿姐一案。” “他还查到了宝灵买通山匪作案的证据。” “但在他上报此案之前,敦亲王先行一步,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于他,导致他被贬。” “圣上下的旨?” 容时摇头,“以往我不曾关注朝堂政事,不太清楚其中内情。一会儿我回宫去见一见皇兄,或许他知道一二。” “既然薄大人对萃香毒杀宝灵知情,那陈情书一事,他可愿配合?” 容时点点头,“他答应,并未犹豫。” 沈攸宁敛眸,她总觉得似乎忽略了什么,薄盈盈佯装生病,薄景铄虽配合却只字不提薄盈盈的病情真假。 她深入想了想,终于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薄景铄的配合就是为了能救他的女儿,既然无病,医者自然无用。 可他这些年却一直遍寻名医从未停歇,那都是做给敦亲王府看的,他要敦亲王府相信薄盈盈是真的病了。 那薄盈盈去敦亲王府那一遭,一定是发现了宝灵的行径。 却被敦亲王发现,由此只能佯装受了刺激精神失常。 之所以不杀了薄盈盈,她是光明正大带着人进入的敦亲王府。 她的父亲擅探案,若是她在敦亲王府出事,薄景铄怕是要不死不休。 那是个难甩的硬茬,这才留了薄盈盈一命。 只是薄府应该一直都在敦亲王的监视之中。 正因如此,薄景铄才会如此配合容时。 那么,其他人呢? 其他受害者呢? 在面对颇受皇家恩宠的敦亲王府,他们会愿意配合容时和自己吗? 思及此,沈攸宁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 落玉见此,上前一步,双手落在她太阳穴上,轻柔的帮她按捏着,缓解她的疼痛。 容时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沈攸宁抬眸看着他,漂亮的杏眸中深邃得似乎能让人沉浸在其中,那里面此时满是凝重。 “殿下,或许要说服那些遭受迫害的官员和女子写陈情书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容易。” 容时垂眸,想到了今日与薄景铄谈话时他苍凉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明白,这些年因父皇的纵容和恩宠,敦亲王府在京都横行多年,其中受害者不乏有要员,也曾面圣陈情,但大多结果都不好。” “在他们眼中,我们要让他们再一次对抗敦亲王府。” “赢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输了……于我们而言无伤大雅,但于他们而言,要付出的就是身家性命。” 沈攸宁神色认真,一字一顿。 “他们要对抗的不是敦亲王府,而是皇权,我们亦然。” 这些年,因敦亲王于皇帝有恩,而皇帝一味纵容庇护敦亲王府,已经让那些曾经抱有一线希望的受害者失望至极,他们恐怕很难再生出对抗之心。 除非,容时和沈攸宁能让他们看到皇帝的态度。 只有撕开敦亲王府最强大的保护伞,所有的受害者才能见到一丝曙光,才有勇气站出来。 容时起身,“我这就入宫。” 沈攸宁不阻拦他,却怕他冲动之下说错话,提醒了一句。 “先与你皇兄商议再说。” “好。” 容时带着西夜离开沧月楼后直奔东宫。 他到的时候,容臻正在用晚膳,见他匆忙而来,示意身旁的宫女再添一副碗筷。 容臻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抬眸看他。 “这样慌忙,未免有失身份。” 容时并不在意皇兄所言,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皇兄,我有一事与你相商。” 容臻扫他一眼,“不急这一时半刻,先用膳。” 容时抿唇,但还是听兄长的话,拿起筷子用膳。 两人安静地用完晚膳,容臻让人撤了残羹剩饭,让人煮了茶送来,才慢吞吞地问容时。 “说吧,是查到什么如此焦急。” 容时将近日所查的案件进度说与他听,尤其是今日拜访薄府还有沈攸宁的想法。 听完他所言,容臻面色不改,轻轻吹了吹手中端着的茶,抿了一口才回答他。 “你们且放心去查,父皇那边我去请命。” 容时诧异,“皇兄,父皇那样袒护敦亲王府,从前便你和宝灵之间,父皇也会毫不犹豫站在宝灵那边。” “阿时,父皇从来站的都不是敦亲王府,而是他自己。” 容臻有些无奈,他轻轻敲了敲容时的脑袋。 “你还不如沈姑娘看得通透。” 容时疑惑地看着他,对他的话很是不解。 “沈姑娘担忧的是你们查这件事触及到了皇权,或许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容臻放下茶,定定地看着他,“可阿时,你要记住:父皇是一国之君,不论何时他先为君,后为人。” 容时细细品着容臻话里的意思,有些不敢相信,他不确定的问面前气定神闲的兄长。 “已然十余年,此时,到时候了么?” “到没到时候,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容臻抬眸扬声唤道,“青石,去请父皇前来一见。” 他禁足之期未满,无法去求见皇帝,自然只能请他过来。 容臻看着容时,想起他提起沈姑娘时眼中的欣赏,他脸上带着笑意。 “阿时,这两日与沈姑娘相处下来,你很欣赏她?” 第32章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沈姑娘容颜绝色,一举一动又端庄大方,为人处事聪慧机敏且眼光毒辣,言语间总是一针见血,而且……” 想起她在敦亲王府看见莲塘女尸时的镇定,他无奈摇头。 “格外镇定,就连寻常女子见之惊惧的尸体都能面色不改。” “嗯,姑祖母对她教养得十分严厉,甚至不像是在教养一个女孩。想来,是怕她如同她母亲一样,一步错步步错。” 提到沈攸宁的母亲顺和郡主,容时眼中流露出一丝可惜。 据说那是个知书达礼风华绝代的美人儿,是当年实打实的天下第一美人,美名传遍三朝十二国,追求者无数。 只可惜,她在一众惊才艳绝的男子中选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宣平侯府嫡次子沈二郎。 一个因娶了她,才能承袭侯府爵位的浪子。 见他面露可惜,容臻轻笑一声,打趣他两句。 “阿时,听闻沈姑娘与顺和郡主容貌相似,你倒也不必这样可惜,那样的美人儿如今你也算是见过了。” “皇兄!” 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容时脸上并未有不悦之色,只是有些不解。 “皇兄为何要让她做你的太子妃?难道入宫做你的太子妃,掺入你们之间的争斗,便算得是一条对的路么?” “是姑祖母要她做我的太子妃,而她自己也并未拒绝。” 容臻脸上难得带上来几分认真之色。 “她不是京中那些闺阁女子,她自小养在见过大漠上过战场的姑祖母膝下,她想要的绝对不会是在后宅中相夫教子。” “我不明白。”容时摇摇头,“就像我不明白你们争抢那个位置一样。” 父皇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治理国家这么多年,仍有朝臣细枝末节处挑父皇的错处。 更有甚者阳奉阴违,食君之禄却无忠君之心。 这样的位置,几位皇兄为何为之趋之若鹜? 容臻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授他。 “阿时,世界博大,人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 “如我,要走的是效仿先辈,以身投报社稷;如百官,要为光宗耀祖飞黄腾达而奉献社稷;如百姓,要为食寝无忧老有所依而努力耕耘。” “沈姑娘聪慧,她要走什么样的路,她心中有数。” “那么你呢?” 容时怔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那么我呢? 容臻见他深思,眼中噙着一抹笑意,其实不论阿时走什么样的路都可以,他自会护住他,护住母后。 皇帝来时,两兄弟正坐在宫檐下点灯对弈,棋盘上局势一边倒的偏向执白棋的容臻。 “皇上驾到。” 内侍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容时眼睛一亮,拉着容臻起身朝门外而去。 总算有救了,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容臻轻笑一声,知晓他的打算,被动的被他拉起身一起走出去。 “儿臣见过父皇。”两人异口同声。 皇帝看着自己两个嫡子,皆身形颀长容貌绝佳,且都气度不凡。 最重要的是,两人同心协力,日常相处如同民间那些人家的孩子一样,兄友弟恭,他对此非常满意。 “小六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竟然有空往你皇兄这里跑。” 容时看了一眼容臻,才答道,“回父皇,案子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改日儿臣再回禀父皇案件的来龙去脉。” 皇帝点点头,转眸看向容臻,眸光意味深长。 “太子不是有要事与朕商议吗?同朕进屋。” 容臻点头,让容时先去偏殿坐一会儿,跟着皇帝进了主殿。 “说吧。” 皇帝在主位坐下。 一旁的内侍送上茶水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容臻道,“正是宝灵中毒一案,六弟和沈姑娘一同查此案,如今两名凶手都已找到,但却牵扯出一桩三年前的京都旧案。” 皇帝喝了一口茶,“哦?” 容臻站在皇帝面前,他低垂着头看皇帝,暗暗打量着他,见他脸上并未有惊讶之色,对这桩旧案显然是知晓的。 或许,便像他猜测的一般,皇帝不是不动敦亲王府,是敦亲王府对皇帝有大恩,以前不能动。 他接着说道,“这桩旧案是,三年前仍是刑部侍郎的薄景铄主查,但此后不久,他便被贬为六品主事。他的女儿在去过敦亲王府之后,回家便精神失常,神智如同幼女。” 皇帝何许人也,怎会听不出来他话中之意,在刻意将此案引到敦亲王身上。 他端起手中茶水,轻抿一口才缓缓抬眸看他,语气平淡。 “太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儿臣很清醒。”容臻掀起衣袍跪下,背脊挺的笔直,“还请父皇准许他们继续查下去。” 皇帝不言不语,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太子,良久他才叹息一声。 “查出来又如何?” 容臻抬眸看向他,眸光坚毅。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父皇,若偶有行差踏错,尚可原谅;可若本性为恶,就该严惩才是。” “今晨敦亲王入宫求见朕,说是宝灵中毒之事已水落石出,可以结案。” 皇帝垂眸看向容臻,“朕如今贵为一国之君,而你们贵为皇子,盖因当年敦王府世子夫妇替朕及皇后受过丧命,那时世子妃方才有孕。” 容臻蹙眉,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敦亲王府有恩于当今圣上是众所周知之事,只是当年之事只有圣上和敦亲王两人清楚。 他不曾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隐秘,若世子妃有孕,那父皇对敦亲王府的愧疚只会更加深刻。 他不由生出一丝无力,只差了这一丝信息,难道此案真的就要到此结束么? 想到容时和沈攸宁两人的担忧,容臻的思绪万千,他在想如何能说服皇帝,也在猜皇帝对敦亲王府的态度。 若父皇没有要彻查的态度,为何要将沈攸宁这样一个变数拉进这个案子? 是父皇笃定沈攸宁参与其中也会明哲保身么? 不,不对。 容臻敛眸叩首。 “父皇,您护佑敦亲王府至今已然还了当年的恩情。” “若父皇没有惩治敦亲王府之心,难道要让这样一个双手染血的女子成为儿臣的太子妃,乃至成为以后的一国之母?儿臣相信,您不会置天下子民于不顾。” 第33章 查清罪行 容臻的话掷地有声,落在皇帝耳中却实在尖锐。 皇帝眯起双眼,轻咳一声,却重重拍了拍一旁的桌案,神色莫名,语气带着愤怒。 “太子,你这是在指责朕,骂朕不明辨是非!” “儿臣并未有此意。”容臻伏着身子,“父皇自继位以来,兢兢业业为朝政为社稷,这些儿臣都看在眼中,儿臣是不愿父皇因敦亲王府被百姓和朝臣误解。” 皇帝看着他久久不语,嘴角却缓缓上扬,带着一丝弧度,眼底也带着满意。 而后许久,他才正色道,“你起来。” 容臻起身,垂首敛眸。 “朕知道敦亲王这些年宠溺宝灵太过,让她做出了许多出格之事,但念在她父母之功,朕一直都不曾计较她之过。” 皇帝叹了口气,“既然他们想查,朕准他们查,但朕要你答应,此案查清后没有朕的命令,要三缄其口。” “是。” 不管最后皇帝如何处置宝灵,既然父皇开了口,那六弟和沈姑娘那边行事便会顺畅许多。 重要的事商议完了,皇帝又与容臻谈起了这两日的朝政,与他交谈许久才离开东宫。 容时无法从皇帝离开的神情上判断出什么,但先前皇帝拍案的声音他却听见了,等他离开后,他赶忙进去找容臻。 “皇兄?” “父皇准了。” 只这四个字,其余的容时再问他却再不多说。 沈攸宁知道时,沉默了许久。 “既然皇上准允,那咱们便先查清楚,整理成文书呈上。” 而后的半个月,容时和沈攸宁分头行动。 容时调查受敦亲王迫害的朝中官员,而沈攸宁则带着沈玉然拜访京中各府姑娘,查那些受宝灵郡主迫害的姑娘。 敦亲王自然也知晓他们在查什么,数次派人阻挠,但成效甚微。 他大约也猜到了容时和沈攸宁能如此顺畅的去查此案的原因。 宝灵郡主中毒一案,至此,并数桩京都旧案,一同写入呈交皇帝的文书当中。 容时昨夜刻意睡在镇国将军府,一早到宣平候府接沈攸宁一同入宫。 二人这段时间分开查,昨日互相更换消息,整理好文书,约好今日一早一同入宫面圣。 跟着容时入宫,一路走到皇帝批阅奏折的承仪殿。 彼时,皇帝正埋头看奏章,他的贴身内侍苏兴年来报,说是容时和沈攸宁求见。 皇帝头也不抬,“让他们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臣女沈攸宁拜见陛下。” 这时,皇帝才放下手中朱笔,抬眸看向他二人。 “免礼。” 皇帝知道他们今日为何而来,语气平淡。 “都查清了?” 容时答,“回父皇,已经查清与敦亲王府相关的所有案件,并案整理在册。” 皇帝这才转眸看向沈攸宁,她手中捧着的文书厚厚一沓,双眸低垂乖顺地站在一旁。 皇帝捏了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冲内侍招了招手。 “苏兴年。” 沈攸宁见他过来,双手往前捧了捧,将手中的文书交到他手中。 皇帝打开文书阅览,却是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更是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当着容时和沈攸宁的面猛的将文书拍在书案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嘭’。 吓得苏兴年赶忙跪下劝解,“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阖眼平复半晌才开口,“苏兴年,召敦亲王立即入宫。另外,去把宝灵郡主带过来。” 宝灵性子骄纵跋扈他是知晓的,也清楚她仗着自己的宠爱隐隐有凌驾宫中公主之势,但他确实欠敦亲王府三条命,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尔也有闹到他跟前的,但有敦亲王替她遮掩庇护着,他也敲打过蹲起敦亲王。 如今才明白,敦亲王从未曾将他的话听进去,间接导致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孽。 自过往至今,她或杖毙或鞭杀婢女若干,暗害京中女子数名,其中甚至有不少官员子女。 苏兴年脚步急促的出去,一边吩咐自己的徒弟去太后宫中将宝灵郡主抬过来,另一边招呼着人备下快马,着急忙慌得赶去敦亲王府。 以往皇上召见敦亲王,都是命他去请。 唯这一回,召敦亲王入宫。 看来,皇上这一次是真的恼了敦亲王和宝灵郡主。 宝灵郡主在三日前已经清醒过来,只是毒素侵入太深,她如今的身子弱不禁风。 太后一直命庄院判精养着她的身子,补品药膳一样不落,虽养出了些精神,但却仍旧卧床,不能下地。 就只能准备好了轿撵接她到承仪殿。 宝灵不明所以的被人扶上了轿辇,听内侍说是皇帝召见。 她皱眉坐靠在轿辇中,神色莫名。 敦亲王这些日子都没能见到她,太后强硬的守着她,不许任何人靠近,以至于她现在还并不知晓她的所作所为都已经摆在了皇帝面前。 容时和沈攸宁安安静静站在承仪殿中,谁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 容时是有些诧异父皇的反应,在他眼中父皇从来都是情绪内敛的,他几乎不曾见过父皇这样盛怒的模样。 沈攸宁站在他身边,眉眼低垂,看上去十分乖顺,实则放在身前的右手搭着左手,轻轻摩挲着,在揣测着皇帝的用意。 容时见过容臻后,只说皇帝准允他们查清此案,却对查清之后会如何处置只字未提。 敦亲王府一直挟恩以报,皇帝虽然从未表现出来,但想来该是早就已经厌烦。 只是他若是轻易处置了敦亲王府则难堵朝臣悠悠众口,说他不近人情忘恩负义。 如今,这么些年的宽容以待却养出来这么一个不知感恩嚣张跋扈的恶魔,无论怎么处置,皇帝都不会再遭人诟病。 宝灵到的时候敦亲王还没到,她被人扶着缓慢走进承仪殿。 进入承仪殿,见殿内还有容时和那日在永宁侯府见过的沈攸宁,她福至心灵,认为是害她至此的凶手找到了。 她是知道容时和沈攸宁受皇命调查她中毒一案的。 她忍着痛楚跪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会儿凶手交到她手上,她一定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宝灵见过皇上。” 跪拜完她正准备借着宫婢的手站起来,却听上方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先跪着吧。” 第34章 有什么脸面在朕面前站着 宝灵身子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皇帝,眼中满是不解,她出声问道,“皇上?” 皇帝看她一眼,那是宝灵从未见过的淡漠和疏离。 以往皇帝看她的眼中总带着宠溺和温和。 “你们坐下吧。”皇帝看了一眼一旁还站着的容时和沈攸宁,而后看向宝灵身旁的宫婢,“你出去。” 宫婢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承仪殿静默得就剩下皇帝翻阅奏章的声音。 宝灵跪在地上,时不时咳嗽两声试图唤起皇帝的怜悯之心,但皇帝却一直不曾出声,任由她跪着。 她心中不由一沉,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机,只是她昏迷了半个月,已然不清楚现在外界是什么情况,而皇帝今日所为又是什么缘由。 宝灵自小就在所有人的爱护和疼宠中长大,她从来不将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命放在眼中,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也想不到容时和沈攸宁查她中毒案会牵扯出那些人命来。 敦亲王到时候,气氛十分沉默。 皇帝坐在书案边垂首批着奏章,沈攸宁和容时两人坐在一旁,而他的宝贝孙女则跪在地上,身形瘦弱,抬眸看他的眼神含着泪光。 敦亲王心中有些刺痛,他看向皇帝,神色淡淡。 “臣见过陛下。” 皇帝垂首批着奏章,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许久才抬眸看他,语气平淡。 “敦亲王来了。” 敦亲王眉头皱起,皇帝以往见他都会尊称一声皇叔,再看宝灵跪在这儿,他心知今日一定难以善了。 “是,臣来了。皇上要让阿宝就这样一直跪着吗?” 皇帝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愠怒,将一直放在手边的文书往他身前一甩。 “她有什么脸面在朕面前站着?” 宝灵被皇帝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皇上这种样子,她甚至不敢去看扔在祖父身前的文书。 敦亲王却垂眸看过去,那文书之上一条条写的全是宝灵的罪行。 永和六年,因一套喜爱的花瓶被无意打碎,杖毙婢女两人,而后牵连所有下人受罚。 那年,宝灵才七岁。 永和八年,因太子未曾表露出对宝灵所赠生辰礼的喜爱,宝灵一怒之下鞭杀婢女。 同年,因太子与荀国公府宋姑娘交好,二人兴趣相投,宝灵气急,碍于宋姑娘出身国公府不能轻易伤害,她迁怒下人,杖毙四人。 永和九年,赏花宴上有官员之女议论太子容貌,她命人当众掌掴,羞辱于她,逼得她自缢。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近几年,更是变本加厉。 永和十三年,圣上欲赐婚宝灵郡主与淮阳候世子,不久后世子遭人毒杀,因发现不及时,醒来时已然瘫痪在床,世子无法接受现实,而后自戕,自此婚事作罢。 同年,圣上有意赐婚太子,每每透露出属意人选,那些姑娘都会在皇上召见之前受到敦亲王府的威胁,或是称病离京,或是提早说定亲事。 若有不受威胁的,大多见到的都是自家女儿的尸身。 敦亲王知道,若无证据,沈攸宁和容时不会将文书上呈,可他的阿宝此刻还跪着,若任由其发落,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皇上,阿宝的确做了许多错事,可他是阿昊留下的最后一丝血脉,你……” 皇帝手中朱笔‘啪’的一声砸在他脚边,随之而来的是皇帝的冷声斥喝。 “敦亲王,朕这些年念着阿昊夫妇的救命之恩,待她如亲女一般,对她的宠爱更甚于宫中皇嗣。可她还给朕的,是这一条条的人命!” 宝灵此时也猜到皇帝让她跪着的原因,她这才僵硬转头看向敦亲王脚边的文书。 瞧见那文书上的内容,宝灵双眼微微睁大,抬眸看向坐在一旁的容时和沈攸宁。 他们……他们不是在查她中毒的案子,是在查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宝灵撑着要软下去的身体,转眸看向祖父,低声开口。 “祖父……” 敦亲王原本与皇帝对视着,听到她的声音,低眸看向她,安抚她。 “阿宝放心,有祖父在。” 皇帝看着他们爷孙之情,面色不改。 “宝灵,你可知给你下毒之人是谁?” 宝灵敛眸,一副乖顺的模样,“回皇上,宝灵不知。” 皇帝冷笑一声,“沈攸宁,你来说。” 沈攸宁起身,朝皇帝福了福身子,才说道,“郡主,今次你中毒之案,有两名凶手。” “一个是你身边贴身女使阿莲,在找到时已经自尽于敦亲王府莲塘之中;另一个则是你身边的二等女使萃香。” “阿莲存药一年才存出一副毒药,为的是替被你鞭杀的阿姐报仇。” “而萃香,是三年前在美人榜上压你一头的商贾之女的妹妹。从薄府到王府,她蛰伏两年有余,在熏香中加了微量毒药,让毒药一点点蚕食你的身体。” “若非阿莲给你下毒,在过些时日发现,你不仅无药可救,还会受尽折磨。” 宝灵安静的听着,藏在衣袍中的双手却死死蜷在一起,低垂的眼眸里藏着恨意。 有对阿莲和萃香的恨,恨她们不知天高地厚,恨她们叛主。 有对沈攸宁的恨,恨她参与此事,若是没有她,祖父一定能说服皇上饶了她。 这么多年来,她做的这些事总有一两件传到皇帝面前,但祖父总有办法消除皇帝的怒气,保住她。 只有这次,沈攸宁是金月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是她亲自教养出来的姑娘,不是祖父轻易能镇压的人。 皇帝看着她,毕竟是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姑娘,他问道,“你可知错?” 宝灵知道此时不是忤逆皇帝的时候,她垂眸乖顺地回答。 “宝灵知错。” “朕要惩处你,你可接受?” 宝灵还没说话,敦亲王便急忙开口。 “庄院判说,阿宝体内的毒素沉积已久,即便清除,她的身体也已经大不如前,往后或许只是小病也会要了她的命,她如何还承受得起你的惩处!” “那也是她自食恶果。” 皇帝看向他,眸光犀利。 “即便你是朕的皇叔,出言不逊,朕也同样可以处置。朕当初便提醒过你,一味宠溺宝灵对她而言并非好事,是你一意孤行。” 第35章 一个受罚一个受封 敦亲王默然,他怎会不知呢?可这是他儿子留下的唯一子嗣,他如何也是要护着的。 敦亲王叹息一声,屈膝跪下。 “臣恳求皇上看在阿昊夫妇和那个尚未出世不知的孩子三条命上,饶了阿宝。” “放肆!” 皇帝猛的起身,指着敦亲王气得发抖。 “敦亲王,朕是一国之君,也是万民之父!” “朕这些年敬重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用阿昊夫妇的恩情来逼朕。” “一个恩情,用这么多年,足够了!” 宝灵看着祖父跪下已然怔愣在原地,她从未见过祖父这副模样,她垂眸看着那份文书,沉默了许久才冲着皇帝叩首。 “宝灵心知罪该万死,不敢为自己辩解。可祖父已然年迈,宝灵恳求皇上,不要怪罪他老人家。” 敦亲王猛的转眸看向宝灵,“不,不行。” 皇帝冷哼一声。 “传朕旨意,自今日起,贬宝灵为庶人,明日一早便去向各府赔罪,而后敕令出京,未得朕令,此生不许归京。” “往后,若听闻你再如此草菅人命,朕会派人处置你。” 宝灵咬牙,理智都快要被恨意淹没,她强迫自己冷静。 “宝灵谢皇上不杀之恩。” 敦亲王脸色颓败,他也明白事已至此无法再辩,明日他一定会护好阿宝,不让各府轻贱了她。 容时有些诧异皇帝这样处置。 宝灵从前做的那些事让她四面树敌,没了郡主的身份,没了皇帝的护佑,只要她一踏出京城,就会遭遇无休止的刺杀,这一生将永无宁日。 父皇这些年那样宠爱宝灵,此时竟然没有一丝恻隐之心吗? 他也有些惊讶宝灵的反应,她竟然没有大哭大闹,就这样安静的接受了皇帝的处罚。 沈攸宁在一旁坐着,皇帝不喊她,她便不出声,规规矩矩的看着。 她知道,皇帝这一道圣旨下去,虽然看似对宝灵没有什么伤害,但却给了那些曾受其压迫的人家一个机会。 一个能亲手报仇的机会。 至于能不能在敦亲王的保护之中杀了宝灵,就不是皇帝要考虑的事了。 机会给了,能不能把握住,就是他们的事了。 而宝灵离开京都,敦亲王一定会随她一同离京。 朝堂上没了敦亲王,以前亲近敦亲王那一派的官员将如无主散沙,人人自危。 “皇上,臣请皇上允准,让老臣陪着阿宝出宫别居。” “朕准了。” 敦亲王闻言,叩谢过皇帝之后,带着宝灵离开了承仪殿,径直出宫。 他们离开后,皇帝才转眸看向容时和沈攸宁。 “这个结果,你们可还满意?” 皇帝坐下,看着他们的眸中意味不明。 “若今日朕不处罚宝灵,明日朕就要收到百官上书逼朕惩处敦亲王府,是与不是?” 容时和沈攸宁对视一眼,双双下跪。 “父皇明察秋毫,儿臣与沈姑娘原本就不曾想过能瞒住您。” 容时知道父皇此时正在气头上,怕他迁怒沈攸宁,抬眸看向他。 “父皇是明君,宝灵所为并非良善之道,久而久之或会引得朝堂乱象而民间怨声载道,父皇不会一直纵容她。” “哼。” 皇帝冷笑一声。 “以为阿谀奉承朕几句就行了?你去东宫陪你皇兄一同禁足,让他好好教教你朕今日为何罚你,等他禁足期满,你也解禁。” 容时:“……是。” 见他跪在那儿久久不动,皇帝扬声,“还不去?” 容时看了一眼沈攸宁,转身离开承仪殿,如今他已被罚,就是不知父皇会如何罚她了…… 沈攸宁规规矩矩地跪着,直到皇帝让她起身,她才站起身,仍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皇帝看笑了,“你倒是会装得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什么温顺性子。” “臣女不明白。” “你啊!”皇帝看着她,“你母亲才是真正的温顺美人,你与她相比还是差上不少。” “你像的是你的外祖母,金月大长公主。看似温顺恭谨,实际上心比天高,早该在心里揣测朕的用意了。” 沈攸宁闻言跪下,“臣女不敢。” 瞧瞧,这乖顺的模样,如同这京中那些个大家闺秀一样。 “容时与你查清此事,朕本该论功行赏,你可知朕为何罚他?” 沈攸宁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臣女不知。” 皇帝轻笑一声,查案时脑子转的极快,此时却在他面前装傻。 皇帝此时的模样,哪还有方才盛怒的模样,显然方才不过是他在敦亲王和宝灵面前故意装出来的模样。 沈攸宁灵光一闪,总觉得这次处罚宝灵太过顺利,皇帝前后两副模样,让她有了些许眉目。 “你若真不知,就不该如此镇定,你不就是料定了朕不会罚你,才不曾惶恐。” 沈攸宁知道,自己再装傻便真要惹怒他了,才斟酌着开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是君,臣是臣。六皇子是皇嗣,也是臣子,应事以君先,而非合众之力,威胁君王。” 话落,沈攸宁叩首,“臣女知错,请陛下处罚。” 没有哪个君王会喜欢被朝臣掣肘,尤其是有人利用朝臣之心挟制帝王。 皇帝垂眸看着她,镇定自若,心有玲珑,姑姑将她教养的十分出色,容臻那个孩子眼光不错。 “苏兴年。” 苏兴年从外面快步进来,“奴才在。” “哕哕其冥,君子攸宁。你母亲替你取名攸宁,必是盼望着你此生安稳幸福。” 皇帝似乎又变回了以往那个温和的君王,他笑着说道。 “传朕旨意,宣平侯府嫡女沈攸宁聪慧机敏,温婉端庄,特封为郡主,赐号‘安宁’,另赏黄金千两,锦缎十匹,城东宅邸一套。” 沈攸宁诧异地抬头,她知道皇帝不会罚她,但却如何没想到皇帝会赐封她。 见她怔愣着,苏兴年忙道,“郡主,还不谢恩?” “臣女沈攸宁谢主隆恩。” 苏兴年见此便退下去准备赐封的圣旨及皇帝赏赐的东西,尤其是城东的宅邸,这可得梳理好城东宅院供皇帝筛选过目。 皇帝看向沈攸宁,见她还跪着,摆摆手,“起来吧。” 见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忍俊不禁。 “想问什么便问吧。” 皇上为何赏赐自己? 沈攸宁想了想,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都说君心难测,她此时深以为然。 第36章 不大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你不问,朕却有事想问。”皇帝指着文书,“那文书上提到,沈玉然陪你遍访京中闺秀,你希望朕赏赐她吗?” 皇帝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顺和逝世不过一年,宣平侯便扶正了继室萧氏,原本是庶女的沈玉然也摇身一变成了嫡女。 作为正室原配所出的沈攸宁,此时会怎么回答朕呢? “请皇上论功行赏。” 皇帝讶异地挑眉,“你不讨厌她?” “臣女对她确实不大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沈攸宁实话实说,“更何况,此次查案确实多亏了她从中周旋。” 皇帝大约明白了,姑姑教出来的姑娘自然是不屑做那些抢夺功劳的小人行径的。 “好!”皇帝面上带了一丝笑意,“朕会派人奖赏她。” 沈攸宁谢恩出宫,皇帝则是去了皇后宫中。 夏日炎炎,皇后在殿中写字静心,听到容时被罚的消息,她起初还有些忧心,但皇上罚他与容臻一起禁足,便也不忧心了。 听说皇帝到了,她放下手中的笔笑脸相迎。 她神色温柔,“皇上怎么来了?” 皇帝见她在写字,看了看她的字,神色温和。 “朕今日罚了小六,还以为你会忧心,来看看你。” “阿时受罚一定是他做了错事,况且您罚他与兄长一起禁足,这哪是罚?是赏才对。” 皇后笑容不减,眉目舒展。 “阿时自小与苑家那个孩子走得近,平日不司朝政,休闲度日。让他与阿臻一同住几日,学一学他兄长的好处也好。” “你倒是看得开。” 皇帝叹息一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柳氏出身不显,是他当年深陷夺嫡之争,为了避免被几位兄长视作眼中钉,可以选择了柳氏做他的王妃。 从她入王府起,她便一直都做好他的贤内助,帮他打理后宅,结交官眷。成为皇后之后,为他看顾后宫平衡姬妾,约束母族。 她一直都做得很好,把容臻和容时也教养得很好,皇室难得有像他们兄弟俩这样的。 皇后摇了摇头,“这是臣妾该做的。” 皇后很清楚当初皇帝是为了什么娶她,所以她一直都在做好他心中的妻子。 皇帝陪着皇后用完午膳才离开。 苏兴年跟在他身后,他有些不解,皇帝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他能感觉到皇帝不开心。 可明明已经借六皇子和沈姑娘之力解决了敦亲王府这个隐患,皇上应该高兴才是。 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私以为自己还是有些了解皇上的,但此时又觉得自己不懂了。 跟着皇帝走到御花园,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皇帝顿足,苏兴年支使身边的内侍去瞧瞧。 内侍去而复返,低垂着脑袋轻声说,“皇上,是淑妃娘娘和李昭仪。” 皇帝沉默了一瞬,淑妃是个不张扬的性子,平日里极少出宫门,喜欢养花刺绣。 他记得,早年淑妃尚在闺阁时与顺和郡主司华玉是手帕交。 他朝御花园走去,见淑妃正和李昭仪带着人采摘莲子,两人言笑晏晏,看上去赏心悦目。 见皇帝过来,众人连忙行礼。 皇帝挥挥手,来到淑妃面前,明知故问。 “爱妃难得出来走动,这是在做什么?” 淑妃笑笑,“回皇上,今日天凉,臣妾想着出来走走,瞧见李昭仪带着人往御花园来,得知她来采摘莲子做莲子羹,臣妾听馋了,便厚着脸皮一同过来了。” 李昭仪闻言笑道,“姐姐说的什么话,往日难得见着姐姐,姐姐能一起来,嫔妾可高兴了。” 皇帝见她们脸上都带着笑容,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也散了去,与二人在御花园闲聊许久。 而后,跟着淑妃回了庆和宫。 淑妃有些奇怪,她对皇帝没有其他后妃热络,皇帝一年少有来她宫里,只是父亲兄长在前朝得力,她如今才能位居四妃。 说来,她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皇帝了,她对皇帝也没有特别深重的爱意。 进了庆和宫,皇帝装作不经意地模样提起。 “朕记得,你从前与顺和郡主交好,她的女儿回京了,你不想见见?” “是,臣妾从前与郡主是闺中密友,但自从我们二人各自嫁人后见面就少了。我也听说那个孩子回来了,只是没有机会得见。” 淑妃有些奇怪,皇帝会跟她提起此事,她如实回答。 “你若是想见她,传召入宫即可。朕今日封她为郡主,赐号‘安宁’,明日旨意就会传去宣平候府。” 淑妃闻言,脸上诧异难掩。 自沈攸宁回京后,京都看似风平浪静,但暗地里早就风起云涌,就连淑妃的母家都念着她当年与阿玉之谊请她打听金月大长公主的用意。 虽然金月大长公主在上次夺嫡之争中输了,但她经历过两次夺嫡之争,在朝堂上的势力盘根错节,其中还有不少股肱之臣,皇帝继位以后也不能全部清理。 当年,司华玉也曾经牵动着京都各大势力,有半数皇子都在想法子获得她的芳心,只可惜她最后的选择和解决却令人唏嘘。 其实,淑妃在得知司华玉要嫁给宣平侯时,是派人送过信劝说的,但她心意已决,实在不听劝。 “皇上,您很喜欢那个孩子吗?” 皇帝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与当年的司华玉长相有七分相似,朕想你会喜欢那个孩子的。” 淑妃没有子嗣,早年在王府中受过伤,今生都无法有自己的孩子,他虽然对淑妃不似其她嫔妃那样宠爱,但一直都念着她,从未让宫人怠慢她。 “皇上很喜欢她。” 淑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这次不是疑问是肯定。 皇帝有些感慨地说道,“世人都觉得朕该是不喜姑姑,忌惮姑姑,但其实并非如此,朕很遗憾,当年姑姑未曾选择朕。” 但皇帝很清楚,即便重来一次,金月也不会选择他,就像如今也只有容臻和容时两兄弟能得到她的支持一样。 淑妃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却有些惶恐,她在皇帝面前从来不提朝政,连司华玉都很少提起。 是因为她很清楚,在这深宫后院中,知道的越少活得才越久。 这也是她常年久居深宫,几乎不出宫门的缘由。 皇帝见她这样,怎会看不穿她的心思,轻轻敲了敲桌面。 第37章 两道圣旨 “你从来都是这样,只要朕一提到前朝,你就闭口不言。” “皇后温婉,但从不过问前朝,朕有些话总不知该和谁说。” “贵妃是个张扬的性子,朕也不能同她说。” “德妃也不喜欢听这些,朕如今也只能同你说一说了。” 淑妃抿唇,“皇上,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能坏了规矩。” “朕就是跟你闲聊几句,算不得干政。”皇帝无奈地笑笑。 “你的话也影响不了朕的决定。” 淑妃想了想,当今圣上确实不会因后妃几句话就改变他的想法。 “她是个什么性子,也同阿玉一样,端庄温顺么?” 皇帝见她露出了一丝好奇,神色也温柔了一些。 “表面上她似乎同她母亲一样,端庄大方温和有礼,可实际上她更像年轻时的姑姑,狡猾谨慎,嫉恶如仇。” 淑妃微微睁大双眼,有些无法想象一个拥有阿玉那张绝色面容的脸有着另外一个人的性格。 “皇上,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皇帝点点头,“想见她,召她入宫便是。” 淑妃点头,脸上多了些真心的笑容,“多谢皇上。” 淑妃放下了自己小心翼翼的心思,与皇帝相处更加自然,皇帝也十分舒心。 苏兴年见皇帝皱着的眉舒展开,也松了口气。 沈攸宁回到侯府后,见余嬷嬷带着人在收拾她的东西,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她决定好搬去西屏苑的日子。 前几日西屏苑就已经修缮结束,余嬷嬷前两日便带着人去打扫干净。 只等她忙完宝灵的案子再一起搬过去,之前从落竹从江南带来的那些行李已经送去西屏苑了。 余嬷嬷见她回来,忙迎上去。 “姑娘回来了,今日起了个大早入宫累坏了吧?” 沈攸宁摇摇头,“都收拾好了?” 余嬷嬷点头,“就等姑娘回来,咱们就搬过去。” “那走吧。” 沈攸宁带着人出来,却见沈玉然站在院外,神色有些彷徨。 见她出来,沈玉然上前两步,“阿姐,宫里……” 她不能跟着沈攸宁进宫,宫里处罚宝灵的消息即使传出来,以她的身份也还尚未知晓,听说她回来了,便来了南院。 “此案结束,皇上提起过你,明日自有赏赐。” 听见她的话,沈玉然松了口气,见她带着人,也有了闲聊两句的心思。 “阿姐这是搬去西屏苑?” “嗯。” “往后阿姐的院子便离我的院子更远了。” 沈攸宁并未回答她,虽然这次答应让她参与宝灵一案,但那是形势使然,她确实可以帮自己节省许多时间。 但这个人,沈攸宁不喜欢,也不想与她多接触。 看出她不愿与自己多说,沈玉然也不再自找没趣,找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既然沈攸宁说皇帝提起过自己,那便是已经知晓自己在这案子中出了力,能让他眼熟便也是好的。 况且,因为沈攸宁同意自己参与其中,她也得到了不少消息,尤其是那个擅长制香的商贾之家。 她问身边的婢女,“我让你去办的事办好了吗?” “已经查到她们搬离京都后去了哪儿,我们的人在找她们居住的宅院。” “嗯,找到了不要打草惊蛇,我会找时间亲自过去。” “是。” 沈玉然离开之后,沈攸宁也带着人搬离了南院,住进了西屏苑。 看着眼前如回忆中相差不多的院子,沈攸宁有些恍惚,这里处处都残留着母亲的影子。 虽然她对母亲的记忆已然有些模糊,但想到她匣子里的那些商铺和庄子地契,依然能感受到母亲对她浓厚的爱意。 她看着院内荒废的花圃,渐渐入了神。 想着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一幕幕,陷入了沉思中,手中下意识捻动着那串白玉念珠。 宝灵一案最难的点,在于皇帝和敦亲王。 若皇帝有心再次庇护宝灵,即便她和容时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扭转局势。 祖母曾说过,当今圣上远不如他表面那样无害,他的的确确是个仁君,但却绝非善人。 若皇帝今日不处罚宝灵,即便她和容时借助朝堂百官之力逼皇帝处置了宝灵郡主,终章不过是两败俱伤。 皇帝被迫处置宝灵,而容时也不会是只与容臻禁足的处罚,更遑论她能受封郡主。 她手中捻动念珠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若皇帝原本就起了拔除敦亲王府之意,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皇帝命她协查宝灵一案,完全是一箭双雕之意。 他很清楚,自己自小受祖母教养,如何也不会畏惧敦亲王的威势,又或者这些年她和祖母虽然远在江南,但皇帝在江南亦有眼线。 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子,也明白自己不会放任宝灵继续下去。 而此案,既能帮他解决敦亲王府这个隐患,又能借此试探自己的深浅。 沈攸宁抬眸,若真如她猜测一般,那皇帝能不知道自己此时回京的用意吗? 想到容臻禁足,她微微抿唇,或许便是因为这个? 她捏了捏手中的念珠,想通了此事,她不禁又在想,皇帝封她为郡主的用意。 京都这些年一直有皇子和官员暗中联系祖母,皇帝是仁君也是明君,但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总有人蠢蠢欲动。 皇帝,是想借她来试探京都这些官员吧? 她不敢下结论,这位皇帝的心思深沉,不是她轻易便能揣测明白的。 想着,她行至书案旁,抬眼让落玉为自己研墨,她要将回京发生的事回禀祖母。 宝灵一案已然结束,虽结果不尽人意,但到底也处置了她,算是让那些曾受其压迫的人们都得到了一丝慰藉。 皇上得知萃香只差一步便命殒敦亲王府,并没有再处罚她。 萃香,哦不……傅雪雅方才得知这个消息,便离开了侯府,说是回家去了。 翌日一早,苏兴年便带着两道圣旨和赏赐的队伍到了宣平侯府。 一道是赐封沈攸宁为郡主的圣旨。 另一道则是褒奖赏赐沈玉然的圣旨。 这两道圣旨一下,传的京都人尽皆知,也让宣平侯府在京都的分量陡然上涨,原本有些看不上宣平侯府的人家都有些惊愕。 这宣平候府以往不声不响的,沈攸宁一回来便有如此殊荣,倒叫人猝不及防。 萧氏也是个会顺竿爬的性子,赶忙就同侯爷商量着要办一场宴席,美其名曰迎沈攸宁归家,要让她见一见京中的官眷,认认人。 第38章 舅母 而京中官员也对皇帝赐封她为郡主一事摸不着头脑,皆支使着自家夫人带着与她同龄的女儿去赴宴,打探一下虚实。 萧氏刚刚扶正时并不受京中官眷的待见,她是继室,且她的儿子比正室嫡女还要大上三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京都大多数官员的夫人都出身名门,自是看不起她这样的人,平日里与她有交集的就极少。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的两个孩子又争气,也慢慢结交了些好友,只是那些出身清贵的人家还是不屑与她相交。 但此次收到请帖的夫人,大多都回信定会到场。 萧氏高兴得合不拢嘴,这其中不乏勋贵之家,她的玉然已至及笄之年,这相看人家也要提上日程。 还有她的玉辰,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虽不是什么要职,但他自小便是太子伴读,当今圣上也褒奖过他多次,可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儿郎呢! 宴会当日,宣平侯府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谓是热闹非常。 此次宴会由萧氏一手操办,在什么地方办,怎么布置,夫人们都怎么坐,全都安排妥当。 萧氏一早就派人把沈玉然叫了起来,让身边的付嬷嬷亲自过去叮嘱几句,让她今日好生表现。 沈玉然知道萧氏的意思,虽然她并不在意那些夫人如何看她,毕竟她看中的是皇宫里的人。 如今她在皇帝那边的印象不一定有多好,但一定不会坏,只要她循序渐进,定然能找到机会接近太子,到那时皇帝也不会阻拦。 她很清楚,萧氏从前的那些过往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可这是她无法选择和更改的,只能尽力去让所有人将她和萧氏分开来看。 只要她足够优秀,就能做到。 萧氏让沈玉然在门口候着,她在江碧轩陪到了的夫人闲聊。 见有夫人来沈玉然便迎上去,不管是哪家的夫人都笑着与人言谈两句,那不卑不亢明媚有礼的模样倒是讨了不少夫人的喜欢。 萧氏陪聊着,突然想起沈攸宁,她一早也让人给西屏苑送了消息,怎么还不见人来? 西屏苑。 前两日沈攸宁带着人把母亲的花圃除草翻土,还剩下一小块没处理,她一早便蹲在花圃中翻土。 此时方才换了衣裳,待梳妆好便去江碧轩。 母亲的花圃当年种的多是些稀罕名贵的花种,有些在京城便能寻到,有些却是他国的名品,她想了想,晚些时候给江南去封信,拜托景舟替她寻一寻那些花种。 她很清楚萧氏办这场宴会的目的,左右不过是想借她受封郡主之机结识权贵,为沈玉辰兄妹的婚事做准备。 今日沈玉然自然是要早些到场表现一番,而她这两日打理花圃人有些疲累,也懒得起早去跟她们虚以委蛇。 “主子,那萧氏明摆着要借你的势,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呢?”落竹一双眼睛圆圆的,好奇地看着她。 落玉落竹虽与沈攸宁一同长大,但两人的性子却南辕北辙,落玉习医所以平和细心,而落竹则是负责探寻她所需消息,来往之人三教九流众多,养出了一副活泛机灵的模样。 沈攸宁敲了敲她的头,“落玉,你告诉她。” “虽然姑娘如今贵为郡主,但侯府内院如今还是萧氏做主。”落玉笑着回答,“萧氏借姑娘受封郡主之机宴请官眷,姑娘也能借此机会见一见京中官眷,对我们姑娘也是好事。” 落竹听懂了,“原来如此。” “走吧,去江碧轩。” 沈攸宁出声,也不能让她们等太久。 江碧轩。 沈攸宁到的时候,萧氏正同几位夫人说笑,见她来了,话锋一转,便笑道,“瞧,我们家安宁郡主来了。” 今日来的众妇人中,有几位在永宁侯老夫人寿宴上见过她,心知是个端庄大方的姑娘。 但也不乏有许多当初没有资格去参与永宁侯老夫人寿宴的人,此刻听闻来人是她,皆转眸看去。 女子一身海天蓝的罗裙,套了件白色的薄纱,莲步轻移,漂亮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瞧着是绝色倾城。 江碧轩的众人都是见过当年的司华玉的,那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 哪怕这位安宁郡主已然在面容上像了七分,比起当年司华玉的风采,还是差了一点。 “臣妇见过安宁郡主。” 除了零星几位受封诰命,品阶不低于郡主的妇人可以不行礼,其余众人皆起身行礼。 如今的沈攸宁,已然不是前些日子刚回京都的那个小姑娘了。 沈攸宁微微颔首,“安宁来晚,还请诸位夫人见谅。” 众妇人都笑着摇摇头。 她态度谦和一些无碍,若她们敢逾矩,传到自家丈夫那儿,少不得要被说上两句。 沈攸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江碧轩中的这些夫人,有些那日在永宁侯府见过,有些印象,能与她记得的人物对上号。 萧氏瞧着这场面,带着笑意安安定定的坐在一旁,扮演着温和可亲的主母形象。 她脸上眼中堆满了笑意,冲着沈攸宁招招手,“阿宁来,我带你认认人。” 她不敢在沈攸宁面前自称母亲,今日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若沈攸宁当场反驳,她这脸面可就丢没了。 沈攸宁也不拒绝,虽然在回京之前,她让洛景舟帮她找来了大部分京中官眷的画像和生平,但大多都是对局势有所影响的,还是有许多人她不认得的。 她朝萧氏走去,左首坐着一位夫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已然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却仍然难掩眸中激动之色。 沈攸宁朝她看去,微微颔首,算是与她先打了个招呼。 那是她的舅母。 桓国公府如今的国公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叶家。 今日来的这些夫人,便是她最为尊贵。 见沈攸宁看着叶氏,萧氏笑了笑,“这位是桓国公府的大夫人,是你的舅母,想来阿宁应该认得的。” 沈攸宁点点头,出声唤叶氏,“舅母。” “诶!”叶氏应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眸中带着泪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39章 欺人太甚 两人浅聊了几句,萧氏带着她去往右边首座。 此时,那夫人正笑眼盈盈地看着沈攸宁。 沈攸宁嘴角微微上扬,“永宁侯夫人。” “哎!”永宁侯夫人眉眼带笑,“听说沈夫人要给你办归家宴,我立马便让人回了信,上次还要多谢你呢。” 沈攸宁摇摇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有空到永宁侯府来玩儿,蓁儿很喜欢你。” “好。” 知道今日萧氏会带着她认认这些人,永宁侯也不多说,让她们继续。 萧氏带着她往桓国公夫人下首走去,脸上带着笑,说话声音刻意压了压,“那是淮阳侯家的夫人,你查的案子你自己清楚。” 萧氏并不清楚淮阳侯家跟宝灵郡主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但侯府领旨那日,敦亲王领着受罚的孙女去拜访了几家官宦。 其中,就有淮阳侯一家。 据说连人都不曾见到,便被淮阳侯的护卫给赶走了。 沈攸宁上前,“淮阳侯夫人。” 淮阳侯夫人神色有些憔悴,眼中还有着红血丝,虽然铺了粉修饰,但依旧难掩其状态。 应该是伤心欲绝地哭过一场。 淮阳侯夫人站起来,她看着沈攸宁露出了一个笑容,与其他客客气气的夫人不一样,她的笑容很真诚。 “原本我如今这副样子不该出来见人,但听闻是你的归家宴,我该来谢谢你。” 沈攸宁知道她说的是淮阳侯世子的事。 “夫人节哀。” 淮阳侯夫人点点头,神色有一瞬的凄哀,她知道今日这样的日子她不该这样,但她真的控制不住。 她的孩子本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过一件尚未定论的婚事,便要了他的命。 又见过几位夫人,后面一位夫人一把拉住萧氏,“总该到我了吧?阿悦!” 萧氏笑着看她,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稔,她嗔怪一声,“你怎么还等不及了呢?” 话落她转眸看向沈攸宁,“这是御史中丞佟大人家的夫人,母家是隆阳谢氏,书香门第出身。” 沈攸宁点点头,“佟夫人。” 这是萧氏的手帕交,难得真心与她相交的夫人,夫家官职不算太高,但家族累世官宦,在朝中也颇有人脉。 至于隆阳谢氏,若不是谢氏做了佟家的续弦,在京都也不过比商贾之家要多几分脸面。 萧氏与这谢氏,便是同一类人。 谢氏瞧着眼前容色倾城的姑娘,眼底闪着精光,“阿悦,你家两位姑娘都生的漂亮,养的也精细,都到了及笄之年,往后可有打算?” 她的话问的隐晦,但周围几人都能听出来她的意思。 萧氏捂嘴笑笑,“你快别说了,阿宁才刚回来,我家侯爷呀,才舍不得她呢!” 谢氏挑眉,这意思是还没有打算呢? 她没有多嘴问沈玉然,毕竟她也只是听她家那位的意思,来试探一下沈攸宁有没有相看中的人。 “你总归是做母亲的,这事儿还是要提上日程的。” 萧氏看了一眼沈攸宁,见她神色淡淡地站在一旁,似乎两人口中谈论的不是自己。 萧氏低头含笑,“我们家大姑娘的事我们可做不了主,至于玉然,我也舍不得不是。” 谢氏眸光一深,她是清楚自己这个手帕交的,她此时这个意思是指,沈攸宁的婚事她插手不了,侯爷也插手不了。 那就是,江南的金月长公主说了算。 萧氏拉过谢氏的手拍了拍,“好了,我让人备了你最爱吃的桃酥,你先吃着,我再带着阿宁认认人。” 将在场来的人都认了一遍,沈攸宁便来到叶氏面前。 “阿宁,你祖父祖母的身子可还好?” 沈攸宁点点头,宽慰她,“舅母不必担忧,祖父祖母身体康健,只是有些惦记你们。” 两年前,老桓国公便解甲归田,由长子承袭国公府,而他则和皇帝奏请之后去了江南,陪在金月大长公主身边。 叶氏闻言也放下了心,她叹息一声,眉间萦绕着一丝忧愁。 “这么多年过去了,婆母一直不许我们去江南,就连年节也不许去。” “祖母当年离京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担心你们去看她,会影响两位舅舅在朝中的处境。”沈攸宁低声安抚着,“她也是想念着你们的。” 叶氏点点头,“如今皇上亲封你为郡主,是不是……” 沈攸宁知道她想问什么,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 “回京之后我还没有时间去拜会舅舅们,等过了这两日,我便去。” 有些话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说,等她去了桓国公府再说也不迟。 叶氏点点头,见她眼下带着一丝青影,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是不是前些日子查案太辛苦了,瞧着精神气不是很好。” 沈攸宁摇摇头,“不是,这两日在打理院中荒废的花圃,有些疲累,不碍事的。” “这种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怎么还让你亲自去做?”叶氏皱眉,看了一眼那边的萧氏,声音抬高了一丝,“是不是院中人手不够?” 萧氏听到叶氏陡然拔高了声音,有些奇怪,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容都少了几丝,皱着眉喊冤。 “司夫人说的哪里话?阿宁回来第一日,我就亲自选了一批人带去南院供阿宁挑选。” 沈攸宁安抚地拍拍叶氏的手,她不想侯府的糟心事惹得叶氏担忧。 “舅母放心,我若受了委屈,自然会向祖母求助,他们不敢的。” “真的?” 叶氏不放心,那萧氏若是什么好人,她家小姑子能嫁入侯府没几年就去世了? “你可莫要报喜不报忧,虽然你母亲不在了,但桓国公府还在,你的两位舅舅还在,怎么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叶氏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是故意说给萧氏听的,好叫她不要欺负沈攸宁一个人在侯府,以为她没有人护着。 当年司华玉可是京中一顶一的好姑娘,虽然为了宣平侯脱离国公府,可公府里都是做父亲做哥哥的,哪里会真的和女儿妹妹计较。 只是她性子犟,便任由她折腾一二,国公府也不会真放任不管。 只可惜,最终的结果,仍然令人唏嘘。 如今沈攸宁回来,侯府没有人支撑,萧氏又成了当家主母,她这个做舅母的,得替她震慑一下萧氏。 沈攸宁看着叶氏犹如母亲一样将她护在身后,心中很是感动,但她很清楚国公府如今的处境早已不比从前。 况且,桓国公府再能护着她,终归不能把手伸进侯府,御史台可并非闲职,少不得要弹劾国公府。 萧氏脸色不好看,她怎会听不出叶氏的意思,做足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将叶氏的话驳了回去。 “叶夫人,虽说你是阿宁的舅母,国公府是阿宁的祖家,可侯爷也是她的亲生父亲,虎毒还不食子呢!” “我即便不是阿宁的生母,我家侯爷也不会允许我对阿宁不好!” “阿宁刚回来时住的院子,可是侯府最好的院子,可她要住回她母亲住过的西屏苑,我也是二话不说就安排人修缮。” “叶夫人这话欺人太甚了些!” 这一番话说出,倒是让萧氏占了理,今日之事传去宣平侯耳中,说不得要叫沈攸宁过去说教两句。 “夫人此话言重,我才将将回到侯府,舅母担忧我亦是人之常情,若夫人待阿宁真心,自然不会以为舅母的话是在中伤你。” 沈攸宁斜眼睨了她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萧氏这番话的意思。 既能将她和善待人的好性子传出去,又能含沙影射国公府以势压人,她可不会让她三两句话就得逞。 在场众人也都点了点头,郡主此言也不错,叶夫人就是心疼侄女敲打一番侯府,萧氏若心中透亮,一笑置之便是。 如此,谢氏看着情况不对,赶忙起来做和事佬,混淆视听,萧氏这才顺着梯子下来。 “是我不对,这些日子忙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夫人不要与我计较才是,我也是真心希望阿宁好好的。” 叶氏轻哼一声,牵着沈攸宁坐下,对沈攸宁的性子很是满意,与她闲聊起来。 “你啊,怎的想起来亲自去打理花圃。” 第40章 佟家姐妹 “那是母亲……” 两人言笑晏晏,直到沈玉然从芳林轩过来。 萧氏见她过来,神色疑惑,“怎么过来这儿了?” 沈玉然先是笑着跟诸位夫人见了礼,而后看向沈攸宁。 “阿姐一直未到,蓁姐姐和盛姐姐催着我来请呢!” 此话一出,惹得夫人们齐齐笑出声。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不放人不是?”萧氏笑着说道,“阿宁,你便随玉然过去吧。” 沈攸宁点点头,和沈玉然离开了江碧轩。 江碧轩与芳林轩离的并不太远,毕竟整个侯府在京中也算不得多大的宅子。 约莫盏茶时间,两人便到了芳林轩。 两人踏入芳林轩,却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沈攸宁转眸看了一眼沈玉然,她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宁蓁和盛云溪见沈攸宁来了,脸上露出喜色,朝她走来。 近她身前,两人对视一眼,扬声道,“臣女见过安宁郡主。” 其余围在一起的姑娘们听到声音,皆转身行礼。 沈攸宁微微颔首,“我方才回京,往后还请诸位多关照我,今日只是普通宴饮,不必拘束。” 众人笑着称是,而后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座位。 沈攸宁看向盛云溪和宁蓁,轻声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盛云溪和宁蓁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沈玉然,两人拉着沈攸宁歉意地对她说道,“玉然,借你姐姐一用。” 沈玉然一头雾水,也只能点点头,而后朝自己的好友佟家嫡次女佟妙嫣走去。 “妙嫣,方才怎么回事?” 佟妙嫣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略微有些发抖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让她给我端杯茶过来,这么两步路洒了一地。”佟妙嫣狠狠瞪那少女一眼,“天天作那副样子给谁看?” 少女听到她的声音,浑身发抖,螺甸紫的衣衫湿了半片,低垂着的头上发髻有些松垮,只简单的簪了一支步摇,身边连个照看的丫鬟都没有,看起来狼狈极了。 沈攸宁和盛云溪宁蓁两人在一旁坐下,听见了佟妙嫣和沈玉然的对话,她瞧了一眼那个狼狈的姑娘,开口问道,“那是谁?” “是御史中丞佟大人的嫡女佟妙欢。”宁蓁看了那姑娘一眼,眼中带了些许同情,“幼时也不是这个性子,只是这些年不好过,养成了如今这样的胆怯。” 盛云溪的声音里也多了些无奈,“她母亲早逝,外家又不在京都,没有人能给她撑腰帮她,能活到如今已是不易,还奢望她能长成你我这样?” 沈攸宁了然,“方才说话的又是谁?” “是佟家的嫡次女佟妙嫣。”盛云溪眼中带了一丝不喜,“自视甚高,整日里以欺辱她姐姐为乐。” 沈攸宁打量了一眼佟妙嫣,一身俏红色的姑娘满头珠翠,看上去华贵非常,坐在沈玉然身边,眉眼带着一丝戾气,嘴角下垂着,似乎很不屑的模样。 沈玉然坐在她身旁,一副温吞和善的模样,轻声哄着她。 佟谢氏与萧氏交好,所以佟家妙嫣和沈玉然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关系匪浅。 谢氏与萧氏两人境遇相似,佟家原配早逝,谢氏嫁入佟家做续弦。 原配育有一子一女,嫡子喜武不喜文,幼时便作为伴读跟随四皇子容赋习武,而今成人也跟着一同保卫国境。而她留下的女儿,则是在谢氏入门后,便养在谢氏身边。 谢氏嫁入佟家后,生育了两子一女,大儿子出息,前两年便入了仕途,与父亲同朝行事。小儿子荒唐了些,但家中尚有几分权势能保他。 没有女儿时,谢氏对原配嫡女也算平和,待她生下女儿便对原配嫡女颇为苛刻。 尤其那佟妙欢如今已有十八岁,却迟迟没有订亲。 “我瞧她那身衣裳湿了半片,虽然如今是夏日,但姑娘家体弱,受不得凉,还是要换一身才好。” 说罢,沈攸宁起身朝她走去。 她身上那螺甸紫的衣衫是前几年时兴的料子和款式,便是江南的姑娘也没有在穿的,何况她还是京都官宦之家的女子。 那谢氏未免也太荒唐了些,竟是连表面的功夫也不做了。 她这一动,其余的姑娘也都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见她朝佟妙欢走去,个个神色莫名。 而宁蓁和盛云溪见沈攸宁这样关注佟妙欢,顿时想起她幼时面对的似乎与佟妙欢十分相似。 若非当年金月大长公主将她接去了江南,如今的沈攸宁恐怕就是另一个佟妙欢。 佟妙嫣见此,上下打量了一圈沈攸宁,转眸问沈玉然,“你这个阿姐怎么回事?” 沈玉然摇摇头,出声喊了一句,“阿姐?” 沈攸宁转眸看她一眼,脚步未停,在佟妙欢面前站定。 佟妙欢一直低垂着头,见面前多出一双脚,下意识抬头看去,见是她们口中的郡主,她神色惶然。 “郡,郡主。” 沈攸宁语气轻柔,“你的衣裳湿了。” 佟妙欢垂眸看着自己湿了一片的衣角,双手捏住了衣身,“不,不碍事。” “落玉,带佟大姑娘去换身衣服。”沈攸宁看着她,“我有些不曾穿过的衣裳,你去看看,喜欢哪件便穿哪件。” 落玉应声上前,她知道主子的意思,低声唤道,“佟大姑娘,请跟奴婢来。” 佟妙欢转眸看向佟妙嫣,见对方神色莫名,她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没关系的。” “你今日是来参加我的归家宴的,若我明知你这样还不管,传出去岂不是要说我侯府失礼,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没有?” “我……我……”佟妙欢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心中慌乱,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佟妙嫣。 佟妙嫣冷哼一声,并不想替她说话,但一旁的沈玉然摇了摇头,捏着她的衣角扯了扯。 今日的归家宴是母亲一手操办的,沈攸宁那话既是对佟大姑娘说,也是在对她说。 看在沈玉然的面子上,佟妙嫣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大姐姐你总看我做什么,郡主既然要让你去换衣裳,你去就是了,怎么还不知好歹呢?” 佟妙欢眼中蓄上了泪水,她怎么敢不看,怎么能不看…… “落玉,带佟大姑娘去换衣服。”沈攸宁出声,而后她看向佟妙嫣,“怎么说她也是你的阿姐,你对她说话如此态度,佟家便是这样教养女儿的吗?” 第41章 她不是宝灵 佟妙嫣满不在乎她的话,即便她是郡主又如何,今日在场的哪个不认识她,怎也不敢把话传出去。 “我佟家的教养如何,与郡主有何干系?更何况,我大姐姐都不计较,郡主又在意什么?” 她并不将沈攸宁放在眼中,态度轻慢,甚至带了一丝挑衅,嘴角轻勾着,那模样颇有些漫不经心。 ‘啪’ 响亮的掌掴声响起。 芳林轩中顿时鸦雀无声。 佟妙嫣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攸宁,猛的起身,“沈攸宁,你竟敢打我!” 沈玉然也怔愣在一旁,没想到沈攸宁会突然发难。 就连盛云溪和宁蓁也没想到沈攸宁会突然出手掌掴佟妙嫣,就这两回见着的沈攸宁大多时候都温和端庄。 落玉带着佟妙欢还没走出芳林轩,落玉嘴角微弯,可不是什么人都配在姑娘面前放肆。 佟妙欢回头看了一眼,难掩眸中惊骇。 沈攸宁看着站起身的佟妙嫣,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有些发疼的手掌,“不过一个五品官之女,用什么态度跟本郡主说话。打了便打了,难不成传出去还要本郡主给你道歉不成?” 这是今日沈攸宁进来后第一次自称郡主。 佟妙嫣捂着发疼的脸,面上带着怒意,抬手想打回去,却被一旁的沈玉然拉住。 沈玉然看向沈攸宁,眼神小心,“阿姐,妙嫣并无冒犯之意,你不要跟她计较好不好?” 话落,她朝佟妙嫣倾身,声音从齿缝中露出,又低又轻却带着一丝警告。 “你别受我那阿姐的激,她如今是郡主之身,你若真打了她,受罪的是你。更何况,今日是我母亲一手操办,她就是要你闹起来,遭殃的便是我和我母亲。” 佟妙嫣猛的转头看着沈玉然,脸色十分难看。 她捂着脸坐了下去,看似妥协,那双眼睛却如淬了毒一样死盯着沈攸宁。 左右这沈攸宁与那宝灵郡主可不一样,一个常年在江南长大的人,怎么比得上自小在京都长大的她们。 等今日过了,她一定要她好看! 当着众人的面挨了这一巴掌,佟妙嫣哪还能在芳林轩坐的住,她拉着沈玉然离开了芳林轩。 沈攸宁倒是不在乎佟妙嫣是什么反应,看着沈玉然离开的背影眸光微深,这个沈玉然是真的与幼时不同了。 她还记得幼时的沈玉然是怎样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十足的无脑又嚣张。 沈攸宁转眸看向轩中其她的姑娘,脸上仍然带着惯常的浅笑。 “让诸位见笑了,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她便回到了宁蓁和盛云溪身旁。 盛云溪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攸宁,我还以为你和宁蓁性情相仿,原是我看走眼了。” 宁蓁闻言哭笑不得,提醒着沈攸宁,“那佟妙嫣向来是个心思多的,今日你当着众人的面下了她的脸面,怕是恨毒了你,往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佟家盘踞京城多年,确实有些许人脉,但她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员,在场这些姑娘论出身比她清贵的可不少,怎得引得你们这样忌惮?” “秦家。”宁蓁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说道,“秦家与赫连家有姻亲,如今赫连家因赫连贵妃在京都贵不可言,秦家自然跟着水涨船高。那佟妙嫣与秦家二郎自小便有婚约在身。” 沈攸宁挑眉,“原来如此。” “哎呀,蓁儿你就是太谨慎了。”盛云溪出身相府,盛家又是京都百年大族,从来都不曾畏惧过谁,“咱们三个,一个是侯府嫡女,一个是相府嫡女,一个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借势就能欺辱的。” 宁蓁摇了摇头,盛云溪的性子她也是清楚的,若非家世 显赫,她不知要遭多少人惦记。 “我方才受封郡主,她那样的身份,那番态度是不满我还是不满圣上赐封?便是攀上赫连家,她也不是宝灵,没有那么多高不可攀的人庇护着。” 盛云溪会心一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母亲也曾说过,佟妙嫣自视甚高,但比起宝灵而言,她身后没有亲王和圣上庇护,连赫连家也未必会高看她两眼,在京中贵女之中算不得惹不起的。 只不过,大多出身贵重的姑娘都明白自己一举一动牵扯家族利益,不会做太出格之事。 也就是佟谢氏那样出身低的才能教出佟妙嫣这样的女儿来。 宁蓁虽听出来沈攸宁的意思,但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与人为善,以和为贵,与两人的想法都有些出入。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们交好。 只是她也知道,此时她不该说些败兴的话,便转了话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攸宁。 “攸宁,你没来之前我和云溪便想着要央你跟我们说说查案的事呢?” “嗯?”沈攸宁一怔,“查案?” 提到这个,盛云溪也来了兴致,眸光发亮地看着她。 见此,沈攸宁无奈地笑笑,挑了些能说的说给两人听。 即便她讲故事平铺直叙,仍旧听得宁蓁和盛云溪两人惊叹连连,毕竟京中还没有哪家姑娘能参与查案。 或者说,自从有了当年金月大长公主的前车之鉴,京中大多数官员都对自家姑娘要求严苛,且勒令不许她们效仿金月大长公主。 一来是怕把女儿教养成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会累及家族,毕竟金月是公主,有先前两位皇帝护着,没有人敢动她,但他们不一样。 二来金月大长公主是败走江南,若是京中官宦之女效仿她,岂不是认可她当年那样行事,传到当今圣上耳中,怕是要影响仕途。 所以京中女子,哪怕如盛云溪这样张扬的性子,那些出格的离经叛道的事仍然是不敢去做的。 但沈攸宁不同,她自幼便由金月大长公主教养,自然会沾染几分金月大长公主的脾性。 且此次查案又是圣上的命令,即便有些出格,也不会有谁敢置喙此事。 沈攸宁也了解京中女子的情况,祖母当年便有心想改变女子在燕朔的情势,原本已有一丝成效,但上一次夺嫡之争的失败,让她功亏一篑。 她退居江南,也有此因。 盛云溪有些唏嘘,“听闻她那日去拜见各府,见她者十中一二,如淮阳侯府那样的人家,更是连门都不让她进,直接轰了出去。” “虽说她不再是郡主,但她祖父可还是亲王,你这样议论,也不怕传到他耳朵里,叫你好看。”宁蓁捂嘴笑道。 第42章 压箱底的花罗 “他已经带着那位离开京都了,就算知道也不能调头回来治我的罪。更何况……”盛云溪顿了顿,略带沉思地说道,“你说,敦亲王府没了圣上的庇护,会为了这点小事动我么?众口悠悠,这如何堵得?” 沈攸宁哭笑不得,“话倒是不错,不过往后还是要慎言。” 宁蓁和沈攸宁两人相视一笑,皆无奈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落玉带着小心翼翼的佟大姑娘来到了西屏苑。 落竹没见着沈攸宁,奇怪地问道,“这是?” 落玉解释道,“这是佟家大姑娘,她的衣裳湿了,姑娘的意思是取那些她没穿过的衣裳过来,让她挑一套换上。” “哦,好。” 落竹听是沈攸宁的意思,转身便去安排,带着人去取衣服。 落玉带着佟妙嫣去了客室。 佟妙欢站在客室里,看着窗外的西屏苑,整个人有些局促,眼中有艳羡也有悲凉。 这样好的院子,若母亲还在,她如今也该是这样的吧? 她摇了摇头,母亲早逝,她如今寄人篱下,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她看向落玉,“落玉姑娘,劳烦你给我一张帕子,我把衣裳擦干了便是。换郡主的衣裳……这不合礼数。” “佟大姑娘,我们家郡主既然这么说了,您便顺着做便是。”落玉声音轻柔,“更何况,就这样坐在芳林轩您也难受不是吗?” 夏日里的衣裳轻薄,沾了水便贴在身上,不仅自身不舒服,周围那些人还时不时地看着她,实在羞耻。 想起那些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佟妙欢捏了捏衣角,接受了。 不多时,落竹便带着人和衣裳走了进来,还准备了水和帕子擦拭。 看着眼前颜色各异的衣裳,佟妙欢抿了抿唇,眼中惊喜又犹豫。 “姑娘,没有喜欢的吗?”落竹见她呆愣在原地,也不说话,眨了眨眼,“若没有喜欢的,您告诉奴婢您喜欢什么样的,奴婢去取。” “没……没有不喜欢,我,我是觉得这些衣裳太好了……这……”佟妙欢急忙解释,求助地看向落玉,“这不该是我穿的。” 这些衣裳不仅颜色鲜亮,且料子都是极好的,即便是母亲在世时,她都没有穿过这样的料子。 “姑娘,我家郡主说过了,要送您的,您可别让奴婢交不了差。” 看出她的犹豫和惶恐,落玉直接下了猛料,瞧着这个姑娘便是个胆怯善良的,她不会忍心她们受谴责……虽然姑娘也不会怪她们。 如她所料,佟妙欢犹豫片刻,便伸手指了指那件鹅黄色的广袖罗裙。 那是她眼中最简单的衣裙,不如其它华贵,料子她没见过,但不像其它衣料泛着波光粼粼的光泽,该是要差一些的。 落玉和落竹点点头,落竹招手让其她人带着其它衣裳离开,落玉则带着另一个丫鬟替佟妙欢换衣裳。 佟妙欢再回到芳林轩时,芳林轩一片欢声笑语,姑娘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和谐。 她微微抬头扫了一眼,没看到她那个妹妹,心中一紧,想了想,转身垂眸走向沈攸宁。 “谢谢郡主。”她小声道谢。 沈攸宁三人闻声看去,见她换了一身简单的鹅黄色罗裙,头发也重新梳妆过,只簪着之前那支步摇,瞧着倒是干净了许多,这个颜色的罗裙也衬得她沉静温婉。 沈攸宁微微点点头,“很配你。” 盛云溪和宁蓁看着,两人眼中都多了一些讶异,她们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自小便见过不少稀罕物件,自然能认出这罗裙的料子。 这是上乘的花罗料,是江南那边的料子,罗有绞孔,尤其适合夏日穿着,轻薄又透气。 江南织造所出的衣料,在京都向来都十分受欢迎,但之所以讶异,是因花罗的制作工艺繁复考究致使其价格十分昂贵,非寻常人能用。 宁蓁出自侯府,自然用得起这料子,但若说用这料子送人,那也定然得是知己好友才有的待遇。 佟妙欢并不知道这些,这些年她虽然跟着佟妙嫣参与京中大小宴会,但她都无法融入姑娘们的闲谈间,只能找个角落一待便是一日。 而谢氏始终让她与佟妙嫣一同出现,都只是为了衬托佟妙嫣的娇贵漂亮,她则上不得台面罢了。 但瞧着宁蓁和盛云溪的神情,她放在身旁的手捏住衣裙,神色有些慌乱,“这,这是不是很贵重?我去换下来!” 沈攸宁笑着摇摇头,“不是什么贵重的衣料,既然落竹和落玉会拿出来,便是我库中压箱底的衣裳,只是你不要嫌弃才是。” “真,真的吗?” 沈攸宁点点头。 看着沈攸宁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佟妙欢总觉得心中的畏惧被一双手轻轻抚平,她渐渐松开了捏着衣角的手。 沈攸宁见她放松了下来,转眸看向落玉,“你陪着佟大姑娘坐一会儿。” 落玉点点头。 盛云溪瞧着,笑眯眯地看着沈攸宁,“攸宁,上乘的花罗料,这裙子样式虽简单,但怎么也要用上半匹,你眼也不眨就送了出去,可见是个家底厚实的。” 宁蓁听着也打趣了起来,“是,这上乘的花罗料衣裙,还是压箱底的衣裳呢。我母亲还时常说我败家,比起攸宁来,我这是小巫见大巫。” 沈攸宁笑笑,“你们可别打趣我了,你们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几匹花罗而已,永宁侯府和相府怎会没有?只是我与她境遇相同,若非母亲当年传信让祖母接我离开,说不得现如今是怎样的光景。” 后面这句话,沈攸宁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自然能引人无限遐想。 宁蓁和盛云溪闻言对视一眼,两人连忙转了话题,怕惹她伤心。 她们三人其乐融融,说笑闲聊。 而在场有心思的人则细细琢磨着沈攸宁方才的话。 顺和郡主传信金月大长公主,希望她能接走沈攸宁教养。 当年顺和郡主下嫁侯府嫡次子与桓国公府断绝关系一事闹得人尽皆知,沈攸宁回到京都后,在场这些姑娘都听母亲提起过。 婚后顺和郡主也鲜少出现在人前,桓国公府也不再提这个女儿,尤其金月大长公主,甚至听不得顺和二字。 第43章 正宴 桓国公府两子一女,当年桓国公府的小郡主是极受宠爱的,不论是皇宫还是桓国公府。 所以,即便顺和郡主脱离国公府,当时和宣平侯嫡次子也因此受到了不少帮扶,也正因他娶了顺和郡主,才能跨过他大哥,成为了宣平侯府世子,而后承袭侯爵。 这沈侯爷确实有些荒唐,司华玉入府不足一年,沈侯爷便将外室萧和悦及其三岁的儿子带回了侯府,更是在司华玉生下嫡女沈攸宁后不久,萧氏也生下了庶女沈玉然。 但那时大局已定,当今圣上即位,金月大长公主退居江南,再不管京都朝政。 当年金月大长公主派人到宣平侯府接沈攸宁时,京都众人都以为是顺和郡主离世,大长公主难舍幼女,便把她的孩子接到身边抚养,以抚慰她想念幼女之心。 如今沈攸宁却说,当年是司华玉传信给金月大长公主,求她将自己的女儿接到身边抚养。 结合司华玉离世不足一年,沈侯爷便将萧氏扶正,这其中用意,轻易便能猜中。 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司华玉嫁入宣平侯府那几年,除了年节时送礼至桓国公府,几乎不曾去过桓国公府。 那关系真真儿是僵持得不得了的! 但她却在弥留之际,传信给金月大长公主,那是怕萧氏轻贱了自己的女儿,才将人送到自己母亲身边。 落玉陪在佟秒欢身边,离其她的千金们近,将她们的小声议论听在耳中,嘴角微微勾起。 明日之后,萧氏这些年营造那端庄和善,平易近人的主母形象怕是要摇摇欲坠了。 佟大姑娘这身衣裳虽贵重,却又何尝没有发挥莫大的作用呢? 今日的正宴安排在江碧轩,快到时间了,沈玉然也带着佟妙嫣回到了芳林轩。 她走进芳林轩,看着众人笑道,“今日正宴安排在江碧轩,诸位姐妹随我一同过去吧?” 众人起身,同她一起往江碧轩行去。 佟妙嫣跟沈玉然一同走在前面,佟妙嫣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指印,只微微泛着几丝红影。 看上去不重,但她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原本她是想着要将脸上的红痕加重,等到了江碧轩,母亲自然会为她讨回公道。 但玉然却不许她这样做,她不懂为什么,但她愿意听玉然的话。 沈攸宁和盛云溪宁蓁两人走在一起,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佟妙欢。 进入江碧轩,姑娘们都去往自家母亲身边坐下,盛云溪则与沈攸宁同坐,佟妙欢也去了佟夫人身边。 盛云溪的母亲盛夫人并没有接请帖,盛家是京都的百年世家,祖上出过三个宰相,非常清楚京都和朝堂的生存之道。 盛云溪的父亲是相国,她是女儿 ,与谁家走得近对她父亲的影响并不大,但盛夫人便不一样了,她若与谁交好,便也代表了相国的意思,无端引风浪。 此时佟夫人也注意到自家女儿脸上的异样,尤其那个向来只穿着前几年衣裳的佟妙欢竟然换了一身衣裳。 她朝自家闺女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嫣儿,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佟妙嫣在京都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之前因着沈玉然一直压抑着,如今听到母亲的声音,一下便止不住情绪,泪水涌出眼眶。 “母亲,是那沈攸宁,为了给大姐姐出头打的。” 她声音细小又带着哭腔,听得佟夫人心中微痛,脸色一变,转眸看了一眼与盛云溪坐在一起的沈攸宁。 佟夫人又问,“佟妙欢身上的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夫君官位不高,但她常年与萧和悦一起出入绸庄和宴会,就连宫宴也是去过的,一眼便看出佟妙欢身上那衣裙用的上好花罗料。 看着衣裙样式简单,但那衣身上织造的花纹精致漂亮,实非凡品。 “是沈攸宁的衣裳……” 佟妙嫣将芳林轩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也将沈玉然告诉她的话说了一遍。 佟夫人冷静下来想了想,沈玉然说今日是萧氏一手操办的宴会,若闹得难堪确实是会给萧氏带去麻烦。 但她却觉得,今日嫣儿不该忍下来。 宝灵郡主的罪行在前,如今皇室应该是最难容忍这些个郡主以势压人,今日沈攸宁因嫣儿一句话便掌掴于她。 只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说她这个郡主跋扈嚣张,一言不如意便处罚官吏之女,换了百姓还不知要怎样处置。 借那些愚民的惶恐害怕夸大其词,自然会传入御史台。 这样想着,她突然拍桌,扬声道,“嫣儿,你脸上怎么回事?是谁打的你告诉娘,娘虽人微言轻却也不能让自家闺女就这样受了欺负。” 其余众人都被她这动静吸引了目光,见那佟妙嫣抬起一张小脸,左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红印,并不算严重,但她眸中蓄满了泪水,看着好不可怜。 佟妙嫣被母亲这一拍桌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下意识回答她的话,“是,是安宁郡主……” 沈玉然见这母女俩这样一唱一和,也猜到了佟夫人想借此大做文章,不禁暗骂一声蠢货。 她都已经安抚警告过佟妙嫣,让她不许在今日找沈攸宁的麻烦,怎么还让她母亲闹这一出? 萧氏则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沈玉然,要想处理得先知道发生了什么。 “妹妹别急,我们先听听看是怎么一回事。”她转眸看向沈玉然,“玉然,你说。” 沈玉然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曾添油加醋,期间还不赞同的看了佟妙嫣一眼。 “大家都是有亲生女儿的人,或许我对妙欢是不如妙嫣,但我也未曾缺衣少粮,更何况两个女儿家都大了,有些微的矛盾实属正常,郡主一言不合便打我家妙嫣,这怎么能行?”佟夫人见沈玉然话落,连忙接话,“妙嫣有错,您派人来告知我,我来教训就好,怎么劳您亲自动手呢?” “这话倒是没错,毕竟是佟家的嫡女,出了错自有家中教养,安宁郡主实在不该出手打人。” “是,如那佟二姑娘所言,那佟大姑娘都没有意见,安宁郡主确实不该插手。” “不对,安宁郡主可是圣上亲封的郡主,那佟二姑娘不过下臣之女,有何打不得?” 第44章 沧月楼的酒菜 “这刚走了一个宝灵郡主,我还以为以后女娃们参加京都宴会不必再担忧了,怎么这个安宁郡主也是这样的性子?” “是啊,这她才回京不久,人品如何无人得知,若真如那宝灵郡主,有金月大长公主在,恐怕比那位更难处置吧?” “怎能听佟二姑娘一面之言就这样揣测郡主?还扯到了金月大长公主,也不怕冒犯了公主!” 人群中,有认可佟夫人之言的为她说话,也有认为沈攸宁身为郡主处罚一个下官之女并无不妥的。 沈攸宁怎会听不出佟夫人的意思,更从在场众人的反应猜出了她的意图。 她无非在说,即便那佟妙嫣有错,也该交由她这个母亲来教训,不该沈攸宁出手。 另一方面,沈攸宁将将受封郡主,有宝灵郡主的罪行在前,若她与宝灵是一路货色,圣上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萧氏蹙眉,听完沈玉然的话,再听谢氏的话,多少能猜出谢氏的用意。 她却有些不认同,区区一个五品小官之女,与秦家有婚约,与赫连家实在没什么关系,平日里借势长长自己的威风无可厚非,可若闹到圣上那儿去,便是毫无胜算。 沈攸宁有郡主身份,不过掌掴了一下,随意压她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就够了。 “佟夫人,你听清楚在本郡主掌掴之前,本郡主与佟二姑娘说了什么吗?”沈攸宁神色淡淡,并没有惊慌之色,反而看着谢氏的眼睛深邃平静。 她这样的眼神,让谢氏有一瞬的胆怯。 “臣妇自然知道。”谢氏梗着脖子,“可我这个女儿年纪尚小,是有些失礼之处不错,但不至于掌掴吧?这传出去,岂不是害了我家嫣儿的名声。” 沈攸宁轻笑一声,“夫人,若非你这一拍桌,不会有人知晓今日本郡主掌掴她一事。” 如今她这一吵,倒是压不住此事了。 谢氏一噎,显然也想到了她今日这一拍桌似乎真的有些冲动。 但已然做到了这一步,她便不能退缩,否则就真害了自家姑娘。 “无论如何,郡主得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沈攸宁起身,“谢氏,你的女儿与本郡主说话那样放肆无状,你还来找本郡主要个交代?” 原本就是金月教养出来的人儿,此时浑身威势外放,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中却携着三分讥讽。 “原本你的女儿是什么教养与我确实并无干系,可她是个什么态度?”沈攸宁眸光微凉,“我这个圣上亲封的郡主,怎么也有品阶在身,她身为臣女,目中无人以下犯上,你认或不认都是事实。” 谢氏知道沈攸宁不是个好唬弄的主,却不曾想她这样不好对付。 就连上座的萧氏都有些惊讶,沈攸宁会是这样的姿态。 其实她本不太在乎被金月教养沈攸宁这件事,毕竟那司华玉不也是金月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尔尔。 想到女儿劝诫自己的话,她垂眸,或许是该想办法把当年那件事的尾巴清扫干净。 “你说你不曾短过佟大姑娘吃穿,你瞧瞧她的模样,骨肉如柴,一副瘦弱的模样,再看看你养得精细的佟二姑娘,面色红润,体态丰腴。你真的有好好对待这个原配嫡女吗?”沈攸宁话锋一转,眸光意味深长,“听闻御史中丞佟大人一向秉公直言从不徇私,也不知是否是公务繁忙,顾不上内院?” 她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在场的众人。 谢氏的夫君是御史中丞佟大人,向来是在朝堂弹劾官吏言行的,这两个女儿教养得这样不一般,他真的不知吗? 谢氏也明白其中深意,脸色一白,若因此事危及夫君,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她顿时低头,“臣妇对两个女儿向来都是一样的,定然是那些不知好歹的下人轻怠了欢儿,是臣妇失察,臣妇回去一定好生查处。” 沈攸宁面色不改,“哦?那本郡主打二姑娘这一巴掌,本郡主是不是该向二姑娘道歉啊?” “郡主说笑了,是臣妇没有教养好女儿,回去臣妇自会好好反省,也会说教两个女儿,让她们往后相互照顾。” 谢氏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儿,在理清楚利弊后,连忙将错都搂到了自己身上。 隆阳谢氏一门是因攀上了佟家才能有今日的光景,若佟家因此受训,则得不偿失。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事情理清楚了,萧氏走出来打圆场,“今日是我们家郡主的归家宴,请诸位来是同乐的,那些不愉快的咱都抛之脑后。这就上菜,大家都尝尝今日的菜色可合口味。” 有她出来搅和,谢氏落座,众人也都不再提方才的事儿。 沈攸宁坐下后,盛云溪眉眼恣意,拇指竖起,“你这郡主姿态,拿捏得真好。” 沈攸宁无声笑笑。 侯府的婢女们开始端着菜肴送到众人身前的桌案上,每一道都精致小巧,菜色搭配得十分得当。 盛云溪看着眼前的菜色,问道,“这是沧月楼的菜色吧?你家这个主母竟然将沧月楼的厨子请来了?” 沈攸宁摇摇头,“都是夫人一手筹办,我不知晓请的是哪处的厨子。” 那边也有人将疑惑问出了口。 萧氏就等着人问呢,一张脸上满是笑容,“是,今日来的都是贵客,我便托人请了沧月楼的厨子来。” 那人闻言,与萧氏好一阵褒奖这沧月楼。 盛云溪听着也点了点头,手中筷子不停,吃了两筷子才放下说道,“你看,我就说是沧月楼的厨子。之前还有传言说侯府只是个空壳子,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嘛?这沧月楼的厨子可不便宜呢!” 沈攸宁蹙眉,外人不清楚,她确是知晓的。 宣平侯府在母亲司华玉入府之前便有些入不敷出,母亲还曾从自己的嫁妆中拿出一部分银两补贴中馈,后来母亲接手侯府的商铺庄子,花了好长时间才抹去了亏损盈利一二。 母亲逝世后,宣平侯府中馈便落到了萧氏手中。 萧氏算不得有什么好的出身,也没有什么嫁妆补贴,这些年没了桓国公府的脸面用,宣平侯该是要花费不少银钱打点朝堂的,哪来的余钱请沧月楼的厨子? 第45章 咽不下也得咽 沈攸宁眸光一深,想到了母亲那些嫁妆。 母亲当年嫁入侯府,说是十里红妆都不为过,整整八十八抬嫁妆,珠宝衣饰,银钱庄子,应有尽有。 母亲留的匣子中有一些商铺和庄子,她之前让落竹去一一核实查看,都是些一直在盈利的商铺,地段和人流都很好,庄子也经营得很好,该是母亲嫁妆中最值钱的商铺和庄子了。 至于其余的,母亲去世后,该是在宣平侯手中才是…… 她想,约莫侯府是动了母亲留下的那些嫁妆。 “攸宁?攸宁?” 沈攸宁回神。 盛云溪:“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想入了神,你要同我说什么?” 盛云溪指了指面前的酒,给她斟上一杯,“你尝尝,这是沧月楼招牌的果酒,很适合女子饮用的。” 沈攸宁轻抿一口,只觉果子的清甜在口中蔓延开来,又伴随着酒水那种淡淡的涩意,味道很独特清爽,酒味也很淡,确实很适合女子入口。 她认同地点点头,下意识又喝了一口。 盛云溪笑开,“这沧月楼啊酒类众多,往后我带你去一一品尝!” 沈攸宁挑眉,揶揄她一句,“没想到,盛姐姐竟是个酒鬼。” “啧。”盛云溪摇摇头,眼中有了几分醉意,“酒是个好东西,能忘忧忘愁,尽情恣意,多好?” “小酌怡情。”沈攸宁莞尔,“盛姐姐经常去沧月楼?” “嗯?你回来还没去过么?” “随六皇子去了两次,但都是煮茶用膳,未曾多看。” “改日,改日我约你一同去,带你好好看看。”盛云溪眉目微挑,“那可是个有趣的地方,总有新奇的点子。” 沈攸宁眸光微动,“坊间传闻,那是皇家的产业。” 盛云溪两颊带着薄红,手里一杯接一杯,“你也说了,那都是坊间传闻,做不得数。自沧月楼建立以来,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那些皇子公主也没有特殊对待。无人知道沧月楼的东家是谁,也无人知晓沧月楼的背后势力,只知道谁在沧月楼撒野都会被丢出去,高官子女,皇亲贵胄,甚至是他国皇亲,都是如此。” 沈攸宁敛眸,笑道,“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是皇家的产业,否则谁有这胆子?” “嘘!”盛云溪做了个噤声地动作,“这可不能多议论。” 沈攸宁点点头,转了话题。 沈玉然看着盛云溪和沈攸宁之间的互动,一口饮尽杯中酒。 或许是她出身的原因,她重生后一直想与盛云溪和宁蓁结交,但这两人总是表面笑盈盈,从不跟她交心。 宁蓁还好说话一些,那盛云溪几乎从不理会她。 可如今这沈攸宁却轻松与这两人交好,实在无法不让人生出嫉妒之心来。 想着她又垂眸看着眼前的酒菜,沧月楼…… 前世直到她死,也无人知晓沧月楼东家是谁,但沧月楼却参与了一件大案。 她敛眸掩下眸中的计算,可惜她查了这么久却连沧月楼东家半点消息都没能查到。 若能与沧月楼合作,往后她的路定然能一路平坦。 江碧轩中言笑晏晏,一番欢声笑语的景象。 尽管今日的宴会有些许瑕疵,但也算圆满结束。 午宴一结束,谢氏便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侯府。 回家的马车上,佟妙嫣瞧着佟妙欢那身罗裙就来气,伸手便要去拽,却被谢氏拦住了。 “母亲!” 佟妙嫣不解,侯府人多她不能对佟妙欢做什么,可这是在回家的路上,只有她们在,还怕什么? 谢氏狠狠瞪了佟妙欢一眼,“这身衣裳暂且不能动,等回家了,母亲再好好跟你说道。” 顾及佟妙欢在,谢氏怕她会将话传出去。 到了佟家,谢氏让人把佟妙欢带回去关了起来。 两母女在自己家中,谢氏才能把话说明白。 “那沈攸宁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怕是心疼那个小蹄子,才会打你这一巴掌。”谢氏让人煮了鸡蛋,她亲手剥了壳,包了起来热敷佟妙嫣脸上的红印,“她如今有郡主之名,若非是她的过错,我们不好与她呛声。” 佟妙嫣疼得眼泪哗哗,眼中满是不甘,“难不成我们就这么算了?” 谢氏瞥她一眼,“还不是你,一点不顾及她郡主身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敢那样说话,让母亲我想为你讨个公道都不行。” 说话间,她手中动作不小心按压重了一些,佟妙嫣呼痛她才放轻了手脚。 “她今日的话你也听到了,往后出去对那小蹄子好一些,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好。你父亲是御史中丞,若佟家传出你我欺辱原配嫡女的事到圣上耳朵里,影响了你爹的仕途,往后你和你娘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佟妙嫣抿唇,她是知道她那个父亲的性子的,满脑子都是人情往来,步步高升。 若因她影响了父亲的仕途,父亲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可一想到今日她在众人面前挨了沈攸宁一巴掌,她便觉得有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实在难受。 “母亲,我咽不下这口气!” 谢氏手一顿,语气悠悠,“咽不下也得咽,今日我不过是想借众口铄金来为你争一口气,却被她反将一军。况且……” “况且什么?”佟妙嫣见母亲说话的声音停了,转眸看向她。 “况且,秦家传了口信,我琢磨了一番,该是宫里那位贵人想要那沈攸宁的婚事。” 佟妙嫣不解,“婚事?” 谢氏不再说,让她自己按压着,她将秦家派人来传的口信再细细琢磨了一遍。 秦家与赫连家是姻亲,秦家有所动作必然是赫连家有动作,她与萧氏交好,所以秦家才会借她的口来试探那沈攸宁的婚事。 沈攸宁背后有桓国公府和金月大长公主,有了这样的人做正妃,往后做任何事都能多三分胜算。 “母亲?” 谢氏飘远的思绪被佟妙嫣叫了回来,她思虑再三,语气凝重,“嫣儿啊,近日你不要与那小蹄子一般见识,莫要去欺辱她,母亲要她有大用,若事成,佟家届时必然能青云直上。” 佟妙嫣不明白谢氏的意思,但她清楚母亲不会害她,犹疑着点点头。 “那沈攸宁到底有什么能耐,您让我不要招惹她,沈玉然也要我不要与她为难?” 第46章 嫁妆 谢氏闻言,“沈玉然那个丫头向来是个心思细密的,她都让你不要与沈攸宁为难,近日你便不要去招惹她,免得惹了一身骚不好解决。” “是,女儿明白了。” 佟妙嫣恹恹的。 谢氏却满眼精光,“来人,去把悠然院收拾干净了,让大姑娘住进去。” 佟妙嫣闻言瞪大了眼睛,“母亲?” 谢氏没法子跟女儿解释清楚,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沈攸宁这样护着那小蹄子,不如便促她二人交好,母亲也好借她二人的关系行事。你那脸,回去让大夫开了药好好处理,等好了再出门。” 佟妙嫣垂着头从母亲的院子离开,只觉得自己今日受了莫大的委屈,母亲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突然对佟妙欢好了起来,让她格外难受。 干脆蒙了张面纱出了佟府,去了沧月楼找秦家二郎诉苦。 彼时,秦家二郎正与三五好友在沧月楼三楼听曲品酒,悠闲自在。 见着被伶人引进来的佟妙嫣,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的面纱上。 “佟妙嫣,你脸上带个面纱做什么?又不是头一回见本小爷。” 他那几位好友也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佟妙嫣生气地嘟嘴低语,“别提了,今日我可是受了一肚子的气!” “哟呵!这京都上下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谁敢给你气受?” 秦家二郎挑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下。 佟妙嫣在他身边坐下,看了一圈周围众人,闷闷地说道,“还不是那刚从江南回来的沈攸宁。” 秦家二郎闻言,转眸看向自己那三两好友,眼眸中的意味非常明显。 那几人连忙起身出去,只余两人在里面。 “现在说吧,她怎么给你气受了?” 佟妙嫣这才摘下脸上的面纱,左脸上泛着轻微的红印,看上去并不算严重,但她红着眼眶,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生怜爱。 “我不过说了两句,她便出手伤人,太过分了!” 她依靠在秦家二郎怀中,脸上满是委屈之色,心中却怦怦直跳。 秦家二郎修长的指节落在她脸上轻轻摩挲,面上没有丝毫心疼,只是佟妙嫣脸红心跳得不敢看他,完全没发现秦家二郎眼中露出的玩味之色。 “她如今可是郡主,哪是你能出言不逊的?”秦家二郎的声音淡淡的,他收回了手,斜倚在垫上,“你来见我,是想我替你教训她?” “她可是郡主,我怎么敢?”佟妙嫣咬牙说着,“我母亲说要利用我那个不上台面的大姐姐与沈攸宁交好,真不知道有什么用。” 秦家二郎闻言却眸光微亮,漫不经心地推开靠在自己怀里的佟妙嫣,“你先回去,我会让人给你送消痕的药膏,过两日我去佟府看你。” “真的?”佟妙嫣抬头,眼睛里满是秦家二郎那张俊俏的脸。 秦家二郎含笑点点头,“去吧。” 佟妙嫣这才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她是很满意父亲为她定下的这门婚事的,秦家二郎虽然行事不着调了一些,但那张面容俊秀干净,看着她的那双桃花眼总是含情脉脉,实在让人很难不心生爱慕。 她走后,秦家二郎的眼中却闪过一道嫌恶,脱下身上的外衣丢在一边,让沧月楼的伶人出去为他买了件新衣换上。 \/ 自回京之后,从宝灵一案到现在,沈攸宁总算清闲了下来。 回了西屏苑,让余嬷嬷带着落竹简单做了些吃食用过,她便命人搬了竹椅和小茶几在院中纳凉。 她靠坐在椅上,手中拿着一柄团扇轻轻扇着,院中偶尔吹起一缕微风,十分惬意。 见落玉和落竹从冰鉴中取了一些葡萄水果端来,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似有亮光。 “还是落玉懂我。” 落竹撇撇嘴,“姑娘你偏心,明明我与落玉是一起来的。” 沈攸宁轻笑一声,一言道破,“但是落玉提议的。” “……” 见沈攸宁逗落竹,落玉也笑笑,“姑娘快别逗她了,她那个脑子何时想起来这些过?” 落竹佯装生气,撸了撸手臂上的衣裳,恶狠狠冲落玉道,“只一段时日不见,我瞧着着你是想我的拳头了!” 落玉闻言连忙求饶,论武功,落竹要强她许多,真要打起来,她实在吃亏。 沈攸宁在一旁吃着葡萄看着,眉眼带着笑意。 落玉落竹见此,对视一眼,无奈笑笑。 沈攸宁将刚剥好的葡萄塞入嘴中,拿起一旁的手帕擦着手上的汁水,抬眸看向落竹。 “落竹,你带来的行李之中该有我母亲的嫁妆册子吧?” 落竹回她,“自然,姑娘交待要带的全都带来了。嫁妆册子是落玉收着的。” “姑娘现在要看么?”落玉问。 沈攸宁点头,“去拿过来。” 落玉点头,去屋中把嫁妆册子拿过来,厚厚一沓,即便不看其中内容,也知晓其丰厚。 沈攸宁接过她手中的册子,垂眸翻了几页,递给落竹,“你派人去查一查燕京那些当铺,看看有没有册子上的物件。” 落玉一惊,环视四周后压低声音问道,“姑娘是认为侯府动了郡主娘娘的嫁妆?” 落竹也目露惊色。 自古以来,嫁妆都是娘家人给女儿的底气,燕朔律令,只有女方有权动用嫁妆,另就是其嫡亲血脉。 谁家若是动了女方的嫁妆,那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虽然当年郡主娘娘出嫁时与桓国公府关系极僵,但她的嫁妆仍然十分丰厚,便是皇宫里的公主出嫁也未必能比得过。 “只是猜测,事实如何,需得等落竹查实。” 落玉和落竹明白沈攸宁的意思,在此事未曾查出凭据前,不能胡乱言语。 落玉此时才明了,沈攸宁今日瞧见沧月楼的酒菜时脸色为何不好看了。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查清。” 落竹双眼冒着精光,这可是她擅长之事,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落玉抿唇笑着,想起了今日来西屏苑的那位佟大姑娘,“姑娘,今日那佟大姑娘来院中,奴婢瞧着她在佟府应该吃尽了苦头。” “哦?” “她身上还有一些浅浅的印记,该是伤痕。但因为伤后用了不留伤痕的药,所以没有伤疤,印记也很淡。” 第47章 回桓国公府 但落玉习医,能看出来她皮肉上的端倪。 “自谢氏入府之后,她便也算是寄人篱下。能活着已是不易,受苦是自然的。” 沈攸宁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扇子,母亲的丧事结束后,桓国公府便派人来接她,将她送去了江南祖母那儿。 可便是母亲丧期之间,那沈玉然也没少跑到她面前辱骂她,辱骂母亲。 便是她都如此,何况是那佟妙欢呢? “姑娘今日送她那一身衣裳,是想帮她吗?”落竹眨眨眼,“奴婢瞧着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却比府中丫鬟还要怯懦。” “不全是。”沈攸宁手中团扇顿了顿,“若谢氏是个聪明人,便也算帮了她一些。可若谢氏愚笨,今日此举恐怕便会害了她。” 落竹不明白,疑惑地看着落玉。 “那谢氏若聪明,便会借助佟大姑娘来拉近与咱们姑娘的关系,自然是要对佟大姑娘好一些的。” “可若是谢氏愚笨,或是不需要接近姑娘,那自然不会忌惮姑娘。” “今日那谢氏和佟二姑娘在侯府吃了亏,佟大姑娘回府怕是要受苦。” “这……” 落竹一言难尽,只觉得无法理解。 “那佟大姑娘又没碍着她们什么事,何必这样针锋相对。” 沈攸宁无奈笑笑,伸手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谢氏家世不如原配,若论感情,活人如何争得过死人?她的儿子也不如原配儿子,唯一能争一争的只有女儿了。” 落竹撇撇嘴,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不说她们了。” 沈攸宁看向落玉,“明日你替我去桓国公府送一下拜帖,后日咱们回国公府见一见舅舅们。” “是。”落玉应声,“那奴婢明日回来后,和落竹一起把从江南带给国公爷他们的礼品整理出来。” 不多时,沈攸宁便回屋就寝。 她想起了嫁妆之事,沈玉然自然也想到了,她找了个借口把萧氏叫到了自己的院子。 “母亲,那司华玉的嫁妆你动用了多少?” 见她提起司华玉的嫁妆,萧氏怔愣了一瞬,有些心虚。 “早两年就不再用了,也听你的话能追的都追回来了。不过……有些毕竟是走了关系送了人,不好再要回来了。” “要把追不回来的补上。” “什么!?”萧氏不解。 “你有本事,能挣来银两补贴中馈,母亲很欣慰。可侯府是个无底洞,你往后是要嫁人的,你自己也要多留些才是!况且,那司华玉的嫁妆那样丰厚,用了便用了,怕什么?” 沈玉然皱眉,“如今沈攸宁回来,你也见识过了,她与司华玉不一样,不是任你欺压的主儿。若她要司华玉的嫁妆,就算是父亲,也没有立场阻拦。届时,你如何向她解释缺失的嫁妆?” “挑些不值钱的补上便是了。” “她手里有司华玉的嫁妆册子。” “不可能,司华玉死了之后,房里所有东西我都处理了,那嫁妆册子我也一并烧了。” “若是她手中有,你又如何?”沈玉然已然有些不耐烦,“我早便说了,司华玉的嫁妆再丰厚咱们都不能动,传出去侯府的名声便坏了,我的名声也就坏了,你怎么不为我想想?” “我……” 萧氏垂眸,她明白,都明白。 但司华玉的嫁妆实在太丰厚了,任谁见了都会动心。 “不要再用了,亏了的用银两补上。”沈玉然行至她身后,轻轻环住她,“我知道母亲是为了侯府,为了我,才需要银钱珍宝四处打点。你相信女儿,女儿一定会活的比沈攸宁好,想要什么女儿都可以给你挣。” 萧氏听到女儿这样说,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母亲知道了,往后不用便是了。至于那些已经要不回来的,我会换成银票补上,待她定了亲,我便把她母亲的嫁妆都给她。” “不需母亲费心,她会找母亲讨要的。” 萧氏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她点了点头,“好。” 萧氏走后,沈玉然这才松了口气,她重生已有几年,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只怕命运的轨迹因她更改之后,她无法再提前预知往后会发生的事情。 只稍微做了一些部署,等沈攸宁回来之后,她才好根据沈攸宁前世的轨迹行动。 她抿唇,只是前世的她知晓的太少的,印象中跟沈攸宁的画面大多都是在被她一步步戳破自己和母亲的计谋。 当然,活了一辈子再看那些计谋,实在可笑。 除了司华玉在时,母亲势弱憋屈了些,但却委实不曾受过后院的蹉跎,会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怜香,那个人找到了吗?” 怜香回,“找到了,在离京都不远的阜城,具体位置也找到了。” “好,你安排一下车马,明日咱们就出发,去阜城。” \/ 一日时间如白驹过隙,悄然而逝。 一早上,沈攸宁便带落玉落竹和一马车的礼品到了桓国公府。 桓国公府在城东,京都中大多皇亲贵胄的府邸都在城东,包括公主府和一些王府。 好在宣平侯府在城南东边,离桓国公府的距离算不得远,一个时辰便到了。 桓国公府昨日接到沈攸宁的拜帖时,叶氏便嘱咐了管事今日一早候在门口,若见着她的马车,派人通报。 一路上沈攸宁有些忐忑,当年司华玉脱离国公府也要嫁给宣平侯,伤透了桓国公府众人的心。 其实母亲是后悔的,但她实在没有脸面面对父母兄长。 那几年,她连回去桓国公府的勇气都没有。 但沈攸宁是很清楚的,母亲她很想回桓国公府看看,见见父兄。 前日见到叶氏,她便知舅舅们不曾将当年之事放在心上,心中还是很惦记母亲的,不然叶氏作为媳妇,不会那样欢喜自己回京。 知道是一回事,心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 桓国公府远远便瞧见了那辆没有徽印的马车,连忙让人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桓国公府门前便站了一排人,目光一直落在越来越靠近的马车上。 落玉和落竹搀着沈攸宁下马车,她抬眸便看见了候在门口的众人,缓步上前。 第48章 像,太像了 瞧着那少女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叶氏身旁高大的男人目光微怔,恍然间似乎瞧见了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笑意盈盈的小妹,不禁红了眼眶。 行至众人面前,沈攸宁看着叶氏,轻声唤了一声,“舅舅,舅母。” “诶!” 叶氏应了一声,眉目慈爱。 见身旁的男人看着少女发怔,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他。 “嗯。” 司华堰这才回过神来,他垂眸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闷声应着。 叶氏无奈摇头,说道:“阿宁,你舅舅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我明白。”沈攸宁笑笑,“见到舅舅,我也激动。” “老二夫妇上个月便出去了,过几日才能回来。” “你舅舅身边那两个是司承怿和司承行,都是我的孩子,承怿是二儿子,承行是小儿子。承怿大你一岁,承行和我身边这个粉衣的小丫头同岁……” “母亲,表姐方才上门,你总不好一直与她站在门口说话。” 粉衣的小姑娘跳出来打断了叶氏,她眉眼弯弯。 “啊!是是是,怪我怪我,一时兴奋,咱们先进去,边走边聊。” 叶氏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抬眸瞪了一眼司华堰。 “你也不知在想什么,就这样看着,也不提醒我。” 小姑娘见此偷笑一声,行至沈攸宁身边,挽住她的手臂。 “表姐,我叫司梦晓,是母亲的小女儿,小你两岁。” 沈攸宁莞尔,“梦晓,我记得你自小学琴,我今日带了一把琴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司梦晓闻言两眼放光,“只要是琴,我都喜欢,那我便先谢过表姐。” 沈攸宁看向一旁的管事,“马车上有我给大家带的礼物,要麻烦何叔带着人卸下来。” 管事笑着点头应是。 司华堰与两个兄长行在最前,叶氏陪着沈攸宁同行,身后跟着红衣和蓝衣两个少女。 至于司梦晓那个小妹妹,跟着管事去瞧马车内的礼品,眼里心里都是沈攸宁送的那把琴。 她知道,沈攸宁在江南多年,一直养在祖母身边。 她送的琴必然是名品。 一行人走的缓慢,叶氏继续给她介绍着。 “身后红衣的是我的二女儿司梦语,蓝衣的是老二家的独女司梦萱。” “梦语与你同岁,稍长你几个月,刚过了芨礼。” “梦萱比你和梦语都大一岁,已经定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 说到这,叶氏看着沈攸宁,“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但凭祖母做主,已经有了人选,舅母无需担忧。” “那就好,那就好。” 若没有婆母插手,她的婚事便是沈侯爷和萧氏说了算,自然是会令人忧心的。 那萧氏就是个面慈心恶的豺狼,能有好婚事留给她? “我另有一个大女儿,叫司梦蝶。去年三月嫁给了永昌伯府的嫡子,我记得你去年托人送了新婚礼。” 沈攸宁点点头,“听说大姐姐已有身孕,想来今年能为舅母添个可爱的外孙。” 叶氏想到大女儿,脸上的笑容不断,“是。” 永昌伯府世袭三代,如今的伯爷已是最后一代,若没有过人的功劳,爵位便就此止步,如今的顾公子便连世子爷算不上了。 但好在永昌伯府的人丁简单,只这一个公子,后宅倒是有三个女儿,不过终归是要嫁出去的。 大姐姐又出身国公府,这样一个夫家,不敢慢怠她,倒也算是一桩称心如意的婚事。 进了堂屋,叶氏招呼着沈攸宁坐下,下人送了茶点上来。 司华堰坐在上首,目光始终落在沈攸宁身上。 像,太像了。 容颜相似,身形相仿,与宣平侯那厮没有相似之处。 瞧着她端庄大方,谈吐得体的模样,他欣慰地点点头,小妹若是在世,也一定会很欣慰吧? 沈攸宁知道舅舅一直在看自己,她转眸看去。 “舅舅,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司华堰一怔,看了一眼叶氏几人,点了点头,“跟我来。” 司华堰刚带着沈攸宁去了一旁的偏厅,司梦晓便从外跑进来,手里抱着一把琴。 “母亲,你快看,这是苏大家用过的名琴‘知微’!” 司承行:“你稳重一些,与萱姐姐学一学,母亲教你的都抛之脑后了?” “呵。” 司梦晓冷笑一声,现在说她,一会儿见了宁姐姐送他的,恐怕比她还要不稳重。 司梦萱和司梦语在一旁笑笑,司梦晓和司承行是龙凤胎,自小掐架到如今,实际上两人感情甚笃,他二人是最了解对方的。 司梦语上前,看着司梦晓把手中的琴套取下,那张名琴的真面目便露了出来。 古朴的琴身上只刻有‘知微’二字,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纹路雕刻,看起来与平常的琴一般无二。 司梦晓面上带笑,眼中满是喜爱,纤长的指尖落在琴弦上,轻轻拨弄。 ‘铮’ 司梦晓眸光一亮,“不愧是苏大家用过的琴,音色饱满圆润,保养得极好。” 江南苏家,礼乐世家,曾出过不少极擅音律的名人,如今在三大皇朝中名声最盛的才女苏寻音,而在她得到名琴‘紫玉鸣珂’之前,那‘知微’便是她众多名琴中最常用的一张。 司梦晓看着桌上的琴,实在爱不释手,当即便弹了一曲过瘾。 沈攸宁跟着司华堰进了偏厅。 “说吧,你要告诉我什么?” “祖母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沈攸宁顿了顿,“祖母说不必将国公府牵扯进来,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要与舅舅说一声。” 她的神色认真,司华堰眉心皱成川字,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朝太子容臻的正妃。” 沈攸宁抿唇,往后她都留在京都。 在京都所有人的眼中,她与国公府的关系都是撇不开的。 她往后的所言所行,不止会影响宣平侯府,还会影响国公府。 “母亲她还要……” 司华堰猛的起身,神色错愕。 “不,不全是祖母的想法。” “你……”司华堰看着她,跌坐在椅上,“你不明白……” 金月是教养她长大的祖母不错,却也是他的生身母亲,他与她相处二十余年,非常了解母亲的脾性。 若非母亲有意,不会将她视作皇后教养长大,她那一身气度端庄华贵,比之宫中公主都要强盛几分。 第49章 定了一门亲事 自幼至今已有十年,日常点滴便潜移默化承袭了母亲的意志。 她接下来要做的,不全然是她想做,而是母亲期望她去做的。 司华堰看着她淡然从容的神情,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 他此时竟说不出这些话,一时竟不知小妹让母亲接走攸宁亲自教养,是对是错。 沈攸宁见他这样,约莫能猜到他的想法,他是祖母的大儿子,祖母两次参与夺嫡之争他都经历过,已然不想祖母在参与第三次。 “舅舅,祖母有她的宏愿,我想凭借她这些年教我的,去为她拼一拼。” 司华堰一怔,她的眸光坚定,渐渐与他记忆中的母亲重合在一起。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母亲了,但他记得从前母亲总是这样,从容不迫运筹帷幄,似乎天下间没有她做不成的事。 如今阿宁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母亲。 可母亲也有失算之时,敦王世子夫妇的死,便是她看错了人,让她追悔莫及。 他叹息一声,“罢了,只望你往后不会后悔便是。” “我很清楚自己该走怎样的路。”沈攸宁莞尔。 “舅舅,我很感谢祖母这些年的教养,不论她有没有私心,没有祖母便没有今日的沈攸宁。” 不论祖母出于什么目的培养她,但若非祖母将她接去江南,以幼时萧氏母女的嘴脸,今日的她不过是另一个佟妙欢罢了。 可她不是佟妙欢,她这些年过的很富足,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 司华堰点头,也知道她单独来告诉自己,是提前警醒自己。 若往后京都有变化,国公府也好提前应对。 两人准备回到前堂时,悠扬的琴声传来,时而如泉水叮叮咚咚,时而如山间溪流泠泠淙淙,轻柔而婉转,如清风拂面,让人不自觉扬唇。 沈攸宁合眼感受着琴声中的宁静安然,身心都放松了一瞬。 “梦晓的琴艺果真不错,确实天赋异禀。” 她缓缓睁眼,转眸看向司华堰。 司华堰脸上满是欣慰,“是啊,这孩子自小便爱琴,如今已然视琴如命,都快成琴痴了。” 听出他言语中的骄傲之心,沈攸宁笑着点点头。 两人一同回到前堂,司梦晓见着父亲,开心地指着琴案上的琴。 “爹爹,你看,这是宁姐姐送我的琴,是江南苏大家用过的名琴‘知微’!” 司华堰应和着女儿,“苏大家用过的琴定是不可多得的好琴,还不快谢谢你宁姐姐。” “谢谢宁姐姐!” 司梦晓眉眼弯弯,围着沈攸宁姐姐长姐姐短,很是心满意足。 看得一旁的司承行挪开了眼,实在没眼看。 司华堰走向叶氏,看着儿女的做派,他低声问道,“苏寻音用过的琴没有十把也有八把,她怎么如此激动?” 叶氏瞥他一眼,“晓晓说那是苏大家最常用的一把。” 司华堰这才点点头,毕竟是大家用过的琴,合该是把好琴。 “你前日说,阿宁她在归家宴上气势如虹,堵得那佟谢氏无话可说。” “是,你怎么关心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了?” 叶氏奇怪,她也就是觉得阿宁气势实在强盛,才在他面前多念叨了两句,京都好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姑娘了。 司华堰摇头,眸光却深了几分。 叶氏只看到了表面,或者说许多人都只看到了表面。 阿宁那日定然是故意那样高调的。 她和母亲一样,所行从不是一时冲动,皆有自己的用意。 阿宁说母亲给她定了太子正妃的婚事,联合太子前两个月出巡江南,便知二人当是见过的。 但京都知道的人不多,以往太子在明处,被太多人盯着看着,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可如今不一样了,阿宁既在明处也在暗处,她从回京便被宫中的人看在眼中。 有她转移视线,容臻就有了时间和机会去做一些别的事,去见一些别的人。 她这样的身份,在不与容臻有过多接触之前,是可以接触很多人的。 按照叶氏所言,那佟妙嫣虽态度恶劣了些,但阿宁该是不会把她放在眼中的,可她高调行事,恐怕是要引起那几个皇子的注意吧? 毕竟,普通柔弱的姑娘,可当不起未来的‘国母’。 他思虑着,等老二回来,与他好好商量一番,国公府日后该如何行事。 沈攸宁在国公府和大家一起用了午膳,午膳后两个兄弟便去忙着自己的事,叶氏带着两个姑娘与她在凉亭中闲聊。 得了琴的小丫头抱着琴回了自己的院子,眼里心里都是琴。 “这丫头,让你见笑了。”叶氏眼中含笑,“那把琴想来你也是费了些力气才得到的,你破费了。” “是费了些功夫,但苏大家得知这琴是要送给一个爱琴之人的,并不曾难为我。” 沈攸宁看向梦语和梦萱。 “两位表姐也有礼物,我没有厚此薄彼的。” 梦萱笑着点点头,“即使表妹不送礼,你也是我的表妹,我父亲很惦念你。” 梦语扬了扬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没有礼物都行。” 叶氏笑笑,梦萱沉稳大方,被老二媳妇教养的很好。 她对女儿要求都不高,只望不养成婆母和小姑子那样的性子就好。 以至于两个女儿性子活泼一些,梦语张扬肆意,梦晓则娇柔矜贵。 “我给大姐姐也带了礼物,只是我也不好上门去拜访,便托舅母送给她了。” 叶氏点点头,想到大女儿,也有些担忧。 “永昌伯府的夫人去的早,自蝶儿嫁入永昌伯府后便接管中馈。” “虽然伯府没有别的公子,后宅三个女儿出嫁了一个,幼时送去老家一个,但还剩下一个,养的金尊玉贵不知天高地厚的,让她很是头疼。” “尤其是近日又将那个老家的接了回来,也是热闹的很,可怜我蝶儿有着身孕还要管那些糟心事儿。” 司梦语撇了撇嘴,那模样倒是与司梦晓很相似。 “还不是那顾青萝,她母亲在世前为她定了一门亲事。” “原本是顶好的联姻,只可惜那家人这些年一落千丈,连如今的伯府都比不上,此时找上门来要这门婚事,顾青萝自然不愿意了。” 第50章 沈攸宁有嫡庶偏见 “一哭二闹三上吊,成日在家里做些出格的事儿,惹得伯爷头疼,便想到了老家那个庶女,反正当年婚事定的是顾家的女儿。” “庶女也是顾家女儿,便派人去将庶女接回了家,前几日才入的京。” 叶氏诧异地看着她,“你哪听来的,比我知晓的还要多。” “哎呀!母亲,你知道什么?”司梦语挤眉弄眼. “伯府夫人去的早,他家的旁支又不在京都,你和京都那些夫人喝茶自然是听不到这些事儿的。” “我就不一样了,我们那些小姐妹,总有跟顾青萝相识的,知道的内情自然就多一些。” 沈攸宁在一旁听着,永昌伯府早已没落,若这一代的嫡子不能有什么建树,伯府的荣耀便到此为止。 若那位顾公子有心,凭借伯府的底蕴,还是能在朝堂争得一席之地的。 司梦萱疑惑道,“庶女终归不是顾夫人的孩子,那家能同意吗?” “永昌伯府这些年虽然没落,但要比寻常官家,还是要强上许多的,即便拿着一纸婚书,要嫁谁也是永昌伯府说了算。” 听见沈攸宁的话,司梦语点了点头,“阿瑾也是这么说的。” “你都是听阿瑾说的?”叶氏一怔,“阿瑾会同你说这些?” 司梦语捂住嘴,眨了眨眼。 “母亲你听错了,我说的是阿清,阿清说的 。” 沈攸宁和司梦萱嫣然一笑。 阿瑾是兵部侍郎家的公子洛皓瑾,洛家与司家世代交好,司梦语和洛皓瑾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叶氏清了清嗓子,教导几句女儿。 “你尚未出阁,虽然洛家有意替阿瑾提亲,但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你要谨记男女大防,少与他见面。” “知道了~” 司梦语小声应和,脸上诚恳,眼中却有些敷衍。 叶氏也清楚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性,只心里想着日后看紧一些便是。 “说起来,那庶女倒是有些可惜,从未享受过伯府的荣华,此时却要被推出来解决烂摊子。” 司梦萱感慨一句,也算是为司梦晓转移了话题,叶氏也面露可惜。 沈攸宁却不以为然,庶女与嫡女不一样,而伯府只这一个庶女,还送去了老家抚养,或许是伯爷年轻时候受了算计。 只是女子婚事本来就由不得自己,更何况她还是个庶女,这样的出身,大多能嫁给官家做正妻已算是一门上好的婚事。 司梦晓也认同司梦萱的话。 “是,我也觉得她可惜,但毕竟是伯府的事,咱们这些人再惋惜也没用。” 见沈攸宁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司梦萱看向她。 “表妹有什么看法?” “不过是个庶女,即使自小长在伯府,她的婚事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沈攸宁顿了顿,“即便她再不情愿,可这世间便是如此。在京都的女子,出身比什么都重要,尤其官宦之家。” 叶氏闻言,看着一旁怔愣的两个姑娘,心中思绪纷然。 夫君没有纳什么侧室小妾,公府里的孩子都是嫡出,没有嫡庶偏见,阿宁或许是跟随婆母长大,随了婆母的性子。 如今阿宁回了京都,等和夫君商量过后,再试试能不能改变阿宁的想法便是。 她神色自若的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了,那伯府的事情原就与你们没有关系,是我想你们大姐姐了,才总是念着她。” 司梦萱和司梦晓也应和着她。 沈攸宁在国公府与她们闲聊许久,与梦萱梦语约好了改日一起喝茶,便带着落玉落竹离开了国公府。 叶氏便带着几人分好了沈攸宁送来的礼物,看得几人笑容满面。 她都是按照国公府众人的喜好挑的礼物,所以无一不满意。 入夜,叶氏和司华堰两夫妻关起门来说话,她提起白日里的话题。 说到沈攸宁对永昌伯府那桩婚事的看法,叶氏叹息一声,看向司华堰。 “阿宁是真的随了婆母的性子。” 司华堰想到白日里与沈攸宁的对话,他抿唇。 母亲向来嫡庶分明,虽然对女子颇为宽容,但毕竟出身皇宫,对那些庶出的皇子公主都没什么好感。 他和叶氏并未刻意干预儿女们的成长之路,但他和老二身边都没有那些莺莺燕燕,没有庶女。 反而是阿宁,跟在母亲身边,受母亲的影响,竟然也如同母亲一样嫡庶分明。 也难怪她和母亲都会选择容臻。 毕竟容臻是中宫皇后所出,是真正的嫡子。 燕朔历代帝王,立储立嫡,却也多的是其他皇子继位的先例,甚至有废太子的前例。 司华堰最终还是没对叶氏说出沈攸宁回京的打算,只想着等老二回来商量过后再说。 沈攸宁回了宣平候府,落竹也收到了新消息。 “姑娘,沈玉然离开了京都。” 自落竹回京后,她不止在查萧氏当年暗害郡主娘娘的事,也在安排人手,盯着宣平侯府的人。 沈攸宁捏着手里的白玉念珠,眉头微蹙。 “她离开京都做什么?” “去了离燕京不远的阜城,似乎是寻什么人。” “继续跟着。”她顿了顿,“付云那个儿子呢?” 落竹敛眸,“离开京都之后,我们的人跟丢了,不知去了何处。” “踪迹在哪消失的?” 沈攸宁起身来到书案边,取出放在一旁的燕朔舆图。 “一路往东南方向行,在朝阳城没了踪迹。” 看着舆图上朝阳城的位置,沈攸宁的神色微变,那个位置四通八达错综复杂。 若不知晓对方的目的,很难追寻到对方的去向。 “罢了,盯住朝阳城,若他出现,把他给我扣下。” 她捻动着手中的念珠,眸光微深,陷入了沉思。 如今她可以肯定,萧氏与她母亲当年的死脱不了关系。 可瞧着萧氏的动作,她背后似乎还有人,可是母亲的为人不会四处结仇,那…… 会是谁呢? 她一时理不清楚,放下了手中的念珠,眉目紧皱。 落竹转眸看向落玉。 ‘你说话呀,劝一劝。’ ‘姑娘深思之时,不喜欢被人打扰。’ ‘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娘每次想不明白才会放下念珠,就这样久坐对身子不好,你说过的。’ 落玉认命上前。 “姑娘不必忧心,等人抓住了,自然就能知晓他的去向。” 沈攸宁回神,看了一眼桌上的念珠,抬手捏了捏额角。 “我知道。” 沈攸宁垂眸,暂时将这件事搁置一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几日若有各府请帖,都帮我推了。” “啊?”落竹挠头,“姑娘不正好多走动走动吗?” 第51章 你貌美多了 “有别的人要见。”她摇摇头,“若有佟府的请帖,不用推。” 落玉什么也不问,听着她的吩咐点了点头。 余嬷嬷从外面进来,“姑娘,侯爷派人来请您去前厅用膳。” “知道了。” “小厨房做的菜你们分食了吧,落玉跟我过去。” 落竹和余嬷嬷点头。 落玉跟着沈攸宁去了膳厅,除了沈玉然,膳厅一如既往。 见她来,宣平侯神色欢喜。 “宁儿。” 沈攸宁神色自若,“父亲。” “坐。听管事说,你今日回了一趟国公府。” 宣平侯眼底划过一道精光,脸上爬满了笑意。 “可见着你两位舅舅,他们可还好?” “二舅舅不在,大舅舅身体尚好。” 沈玉辰坐在一旁,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 看着她和父亲对话,父亲问一句,她答一句,一个字也不多说。 宣平侯也察觉到了,但他不在意。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在意沈攸宁对他的看法和态度。 “宁儿,明日可有安排?” 沈攸宁:“父亲有话直说。” “明日有一贵客临府,他想见你。” 沈攸宁抬眼看他,又看了看萧氏,见萧氏脸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心中了然。 看来是有人动了。 还是萧氏不希望自己结交的人。 “好。” 见沈攸宁答应,宣平侯喜出望外,面带春风。 “宁儿不好奇是谁?” 沈攸宁神色淡淡,“明日见了自会知晓。” 一旁的沈玉辰听着两人的对话,敛眸思虑,他很清楚父亲的性子,他这样开心,明日来的人定然身份尊贵。 若他没猜错,应该是宫里的人。 太子和六皇子已然解禁,但以太子与在的关系,若来侯府,他不会不知。 六皇子与父亲没有私交,即便要来侯府见小妹,也不用提前与父亲说明。 母亲逝世后的这些年,父亲在朝堂上一再被弹压。 阿宁回来之后他才松了口气,无法从朝堂局势上分析他靠向了谁。 但……无非是那两人。 大皇子或三皇子。 沈玉辰猜不到,但沈攸宁却已然知道了明日来的是谁。 第二日。 那道红色身影走进侯府大堂之时,便证明了沈攸宁的猜测是对的。 “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安宁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 容礼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见沈攸宁看到自己并无惊讶之色,眼中笑意加深。 她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女子。 容礼看向宣平侯,“侯爷,今日叨扰,我想讨安宁郡主一杯茶喝。” 宣平侯自然明白容礼的意思。 “这里人来人往不是个喝茶的好地方,府中有一湖心小亭,让宁儿带您过去。” 沈攸宁敛眸应声,“是。” 行步在前,为容礼引路。 三皇子容礼,倒确实是个好人选。 母亲德妃出身百年望族周家,家世显赫不弱于赫连家,尤其这个三皇子自身也出色,在朝政上见解独到,皇帝很满意他。 唯一的诟病,就是他好女色。 而他又正好长了一张妖孽勾人的面孔,成日里流连于温柔乡,是京都红楼的常客。 不论他是真好色还是假好色,沈攸宁都对此人没什么好感。 “安宁郡主似乎不大喜欢本皇子。” “岂敢。” 容礼上前一大步,歪头看着她清冷的侧脸,神色恣意。 “怎么我也算万花丛中过,姑娘家喜不喜欢我,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的语气总带了三分调笑,配上他那张唇红齿白的妖孽面孔,十分勾引人。 “既然殿下说是,便是。” 沈攸宁也不否认。 容礼轻笑一声,“真是放肆。” 到了湖心亭,容礼身边的护卫自觉在亭外守着,落玉却跟着沈攸宁进了凉亭。 容礼看向她,“小姑娘,我与你家主子有话要说,你出去。” 落玉看了一眼沈攸宁。 沈攸宁点头,“你让人去泡一壶茶,再准备一些茶点过来。” 落玉这才点头出去。 容礼在一旁的石桌边坐下,面露失望之色。 “真是失望啊,听闻安宁郡主煮得一手好茶,看来今日是无福享受了。” 沈攸宁不答反问,“父亲说殿下想见我,见我之后呢?” 见她毫不拐弯抹角,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容礼嘴角上扬,眸光微深。 “若我说,我想与姑娘结亲呢?” 沈攸宁摆弄着手中的茶具,看都不看容礼一眼。 “哦?殿下的正妃?还是侧妃?” “自然是正妃。” “那文家那位大姑娘,周家那位表小姐,又该如何?” 容礼来了兴趣,凑近她身前,眼也不眨的看着她的眼睛。 “你查了本皇子。她们怎能与你比?你比她们貌美多了。” 沈攸宁这才抬头,毫不退缩地直视他的眼睛。 “貌美?是有用多了吧?” 容礼退回座位,左手撑着脑袋看着她,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不愧是姑祖母教出来的姑娘。”他感慨一声,“聪慧大胆,与京中那些所谓的贵女大不相同。” 比文家和周家那两位…… 不,比他见过的许多女子都有趣多了。 “你今日见我未见惊讶之色,是猜到今日来的是我了。”容礼抿了口茶,“我很好奇,郡主的想法。” “我有设想入京后,谁会是第一个找我的。” “昨日父亲告诉我今日有贵客临门,我原以为会是太子,毕竟兄长自小是太子伴读。” “可兄长似乎并不知晓是谁会来,所以便不是太子。” “至于大皇子,他不会直接上门来见我,太显眼了。以赫连贵妃的性格,怎么也得妥善安排好了才会通知我。” “而行事不拘一格,敢在这个时候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中来找我的,只能是你了,三皇子。” 皇帝赐封沈攸宁郡主,是一种信号,一种所有人可以去尝试接触沈攸宁的信号。 但不是所有人都敢做这个第一人。 三皇子容礼,则是敢做的那个。 “你倒是把宫里的人都了解的很清楚。”容礼笑着。 “不然,我如何能与诸君共执棋子?” “哦?” 容礼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带了一丝不屑。 “你倒是很有自信。” 再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女子,当年姑祖母没能做到,如今的沈攸宁也不一定能行。 第52章 谁能抱得美人归 他来,不过是不想沈攸宁与别人定亲,平白让本就不好走的路再多些障碍。 沈攸宁看着他的眼睛,自然能捕捉到他眼底那明晃晃的不屑,她面色不改,敛眸藏下了眼中的嫌恶。 “当然。若你有我那样冠绝天下的祖母,你也会有这样的自信。” 容礼挑眉,“嗯……这样说起来,你确实该自信。” “安宁郡主,本皇子的话,你还没答呢?” 沈攸宁但笑不语,四两拨千斤转移了话题,就是不给他想要的答案。 最终,容礼也没能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她总是有办法在他问话的时候,反问住他。 容礼身边的护卫跟着他离开了宣平侯府。 “我倒要看看,最后我们这几个,谁能抱得美人归。” 容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宣平侯府,他嘴角上扬,低声轻喃了一句。 容礼走后,落玉陪着沈攸宁坐在凉亭中。 “殿下走了?” 沈攸宁转眸看去,“兄长。” 沈玉辰走进亭中,在她身边坐下。 “他来做什么?” 沈攸宁轻笑一声,“兄长又何必佯装不知,京都局势如何,你该是比我要清楚的。” “所以,小妹答应了吗?” 沈玉辰藏在袖中的手捏紧,神色十分认真。 沈攸宁抬眸看向凉亭外,“没有,宫中有几位皇子,总要都见过了,才能有结论。” 他松了口气,却又因她的话顿住。 “你的亲事,落在宫里?” 沈攸宁不答。 看来,容臻与自己定下的婚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即便是作为太子一党的沈玉辰都不知晓。 沈玉辰抿唇,“阿宁,我其实很不愿意你回来,我宁愿你在江南定亲成婚,平淡安然的过一生。”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沈攸宁起身,“落玉,我们回去。” 沈玉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若是她在江南成亲,未来夫君即便有些地位,侯府和国公府也是能压得住的,不至于受了委屈。 可若是她的亲事,落在宫里。 若有个万一,谁都护不住她。 沈玉辰思虑着,最后决定去宫里见一见太子,希望能为阿宁争一条退路。 此时的皇宫一隅。 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户落在宫殿中,赫连贵妃母子坐在窗下,一个煮茶,一个品茶。 “母妃,老三去了宣平侯府,他……” “放心,那个丫头既是长公主教出来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定了下来。” 赫连贵妃抬眸,面容艳丽如少女,若非那一身衣袍头面衬得她雍容华贵,任谁也不会相信已然近四十岁了。 “我让你派人去江南拜访长公主,可曾安排去了?” 大皇子容钰点头,“回母妃,沈攸宁受封之后便派人去了,约莫了再有些日子就到了。” “本该你亲自去的,不过不打紧,总要派人先去探一探。” “母妃,一个沈攸宁有这么重要吗?”容钰不解,“姑祖母已经离开京都十余年了,原本支持她的那些人已经不全在了。” “你不曾见过长公主的风华,不相信也情有可原,可母妃你还信不过吗?” 赫连贵妃往后倚靠在椅上,抬眸看着儿子的那双眼中似有万千华彩,美得摄人心魄。 “信,我自然是信母妃的。” “秦家传来的消息说,沈攸宁的婚事宣平侯夫妇做不了主,老三此时去见沈攸宁是没用的,反而会因此被皇上看在眼里,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赫连贵妃蹙眉,“虽然晚了一步,却也不能再晚。” “可太子还没有要去见她的意思,老四常年在边境,也没空去见她,咱们也算不得晚吧?” 赫连贵妃轻笑一声,“我的孩子,我到底哪里教错了,怎么想事情这样简单。” “太子是嫡子,本就占了一丝先机,即便他去的最晚,也不影响他在沈攸宁那儿的印象。” “老四呢,苑家掌着整个燕朔一半的兵权,可都是实权,不论有没有沈攸宁,他都是你们当中胜算最大的。” 容钰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联,“那依母妃的意思,我去写请帖,见一见这安宁郡主?” “不用这么刻意,过几日本宫会在沧月楼办一场盛大的赏荷宴为你选妃,自然会邀全京都的贵女。” “沈攸宁的帖子今日一早就已经送过去了,这样算来,咱们也不算晚。” “三日后,你我再见一见这个安宁郡主。” 容钰蹙眉,“父皇那边?” “本宫每年都会在城中办宴会,只是日期不定,皇上不会拒绝的。” “有母妃为儿臣费心,是儿臣之幸。” 赫连贵妃看着他神色恭敬的模样,眸光中带了一丝无奈。 “行了,去忙你的事吧。” 容钰前脚离开后脚他的消息就传到了东宫。 容臻看着手中的折子,青石站在桌案旁。 “殿下,三皇子动了,大皇子也动了,如今您可以找机会与安宁郡主见面了。” 容臻抬眸看他,“不急,难得他们不把目光放在本宫身上了。” “更何况,赫连贵妃在沧月楼定了一日的席面,她要为大皇兄筹谋,咱们便也借这个机会去见安宁。” 青石垂首,“是。” “殿下,翰林院沈大人求见。” 听见外面内侍的通报,容臻挑眉,容礼才离开侯府不久,他来做什么? “请。” 青石退了出去。 沈玉辰进来,“臣见过太子殿下。” “嗯,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容臻放下手中的事,从书案后走了出来,挥手示意他入座。 “殿下,今日三皇子上门见我家小妹,有意求亲。” 容臻挑眉,装作不知,“你家小妹?沈玉然?” “是安宁郡主。”沈玉辰抿唇。 “殿下你明明知道,我是因着母亲才能跟在你身边,我对娘亲和那个妹妹并无什么感情。” “我也不会费心去管她的婚事。” “阿辰,我知你一直在查当年的事。” “可无论如何,萧氏是你的母亲,沈玉然是你的妹妹,这是无法割舍的血脉之情。” “你想要亲近安宁,但若安宁也在查当年的事,待她查清,她该如何对你呢?” 沈玉辰身子绷紧,他一直都不愿去想这件事。 若母亲的死真的与娘亲有关,那娘亲之于小妹便是杀母仇人,而他则是小妹杀母仇人之子。 第53章 永昌伯府的拜帖 容臻叹了口气,“你啊,幼年伴读之时,与本宫一同就学。当时老师便说你太刚直,不会转弯。” “殿下,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沈玉辰不想聊这件事,转了话题,提起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 “阿宁的婚事极有可能落在宫里,我很不愿她走这一步,但显然她已经决定了。所以,我……” “你要她的婚事落在本宫这里?”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其中情绪,但沈玉辰却起身跪下。 “臣知道,今日臣所言僭越了,但臣不希望小妹落在大皇子或是三皇子府里……” 沈玉辰常年跟在容臻身边,很清楚那两位殿下的性子。 一个万事以母命为先; 一个万花丛中过,声名狼藉; 但殿下不一样,殿下一心只有社稷,加之原先有宝灵郡主阻拦,他府中只有两名侍妾,并无正侧妃,后宅安稳。 “沈玉辰,你要用本宫的婚事保你小妹,跪一跪便行了?” “殿下,臣……” “沈玉辰,你来求本宫,可你知道本宫的婚事关乎国事,轻易是定不下来的。” “不,殿下,臣不是要她做您的正妃,侧妃足矣。” 容臻气笑了,没想到自己的好友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拍桌而起。 “沈玉辰,你糊涂!” 沈玉辰抬眸,神情有些迷惘。 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不曾妄想让小妹做殿下的正妃。 若小妹的婚事一定要落在皇家,以殿下的品行,即使是侧妃,也一定会一世无忧。 见他如此,容臻无奈摇头。 “沈玉辰,你的小妹受教于金月大长公主,那是何许人也?” “本宫若应了你,去求父皇一纸赐婚,以她的性子,她可会愿意?你想过吗?” 一语点醒沈玉辰,他想起了小妹那双坚定的双眸,想起了小妹今日在凉亭说的话,颓坐在地。 他声音低沉,有些低迷,“是臣思虑不周,多谢殿下指点。” 容臻弯腰将他扶起。 “阿辰,你我自小一同长大,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 “我知你只是一心护你爱妹,但她是人,不是物件。你所求的关乎她的一生,那该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决定的。” 知晓容臻与沈攸宁关系的只有母后和六弟。 再有,便是已然猜到的父皇。 虽然沈玉辰是他知根知底的人,但他心中爱护小妹的心容臻也是最清楚的,便也一直不曾告诉他。 “阿辰,你放宽心,她的身后牵扯着盘根错节的金月一脉的势力,我不会轻易让她与其他人结盟的。” 沈玉辰这才提起了些精神,转眸看向容臻,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容臻却陡然展颜,眉眼带笑,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放心回去,她的婚事想争的人太多了,轻易定不下来的。” 沈玉辰瞧着他这副模样,沈玉辰脑海中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 听他的话,离开了皇宫。 沈攸宁看着被落竹送到书案上的一沓帖子。 “姑娘,这些都是要来拜访,或者邀您出游赏花的帖子,大多我都替您回绝了。” “但我想着,总归要让您知道有哪些人动了不是?” 落竹顿了顿,“另外,如姑娘所料,佟家送了请帖,还有一份很特殊的请帖。” 与佟家的帖子放在一起的是一张惹眼的鎏金莲纹帖。 沈攸宁拿起书案上那张鎏金莲纹帖,翻开看了一眼,并不见她脸上有诧异之色。 上书, 六月六,沧月楼设赏荷宴,遍请京都女眷,赏荷饮宴。 落款是一枚印章。 那是燕朔皇朝唯一的贵妃印。 寥寥几字,一枚印章,但京都只要接到帖子的人家,没有人敢不到场。 “三日后的沧月楼,该是热闹非凡。” 落玉和落竹对视一眼,她们二人不认得宫中的帖子,只觉得那张鎏金帖非同凡品。 这张帖子是管事送来的,落竹接到的时候打开看了一眼,落款只有一枚印章。 她见姑娘看出了帖子的主人,好奇问道,“姑娘,那是谁的帖子?” “是赫连贵妃的请帖。” “难怪这样华丽。”落竹道。 沈攸宁放下,看了看佟家送来的帖子,无非是佟妙欢想见她,约她明日去紫云阁吃茶。 紫云阁是京都有名的茶楼,环境清幽,能去的人非富即贵。 藏在城东小巷的清风古街,比起沧月楼,位置更方便。 “明日佟妙欢约我去紫云阁,你们随我一起去吧。” 落玉落竹两人应声,“是。” 沈攸宁又看了看其她人送来的帖子,几乎都是与宝灵一案相关的人家,还有几位与祖母有故交的人家。 不过她还不打算这么早去见他们。 看着看着,沈攸宁的手一顿,目光落在拜帖上的永昌伯府四个字上。 她翻开帖子看向落款,有些疑惑。 “顾竹衣?” 落竹对这个帖子有印象,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是哪号人物,不知该不该回绝,便查了这个人的信息。 她上前一步,说道:“姑娘,顾竹衣是永昌伯府的庶女,前几日才接回京城。” “永昌伯府……” 沈攸宁低声重复一遍,昨日在桓国公府听舅母和两位表妹提了这个庶女。 可她与这个顾竹衣并没有什么交集,她怎么会送来拜帖? “不用管。”沈攸宁放下帖子,“若她有心想见我,自然会再送拜帖。” 落竹点点头,“往后她若再送拜帖,姑娘要见见吗?” “见一见也无妨。” “好。” 永昌伯府。 一袭白衣的少女坐在荫蔽处,身前摆着一把琴案,一旁香烟袅袅,她手指纤纤,轻轻拨弄着琴弦。 悠扬动听的乐曲从琴弦中倾泻而出,与周遭蝉鸣巧妙结合,悠然自得。 “姑娘,安宁郡主没有接您的拜帖。” 琴声戛然而止。 少女转眸,一张面容娇艳绝色,上扬的凤眸凝着冷意,却看不出情绪。 “也罢,总归要见到的,不差这两日。” “要再送一次吗?” 少女摇头,问,“我让你们查的查到了吗?” “查到了。” 婢女上前两步,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两句。 “秦家?” 少女低声轻喃,眼中多了一丝凝重。 看来,她要查的事牵涉极广,若不找个足够有分量的盟友,怕是捅不破那把伞。 “姑娘,许家又派人上门,伯爷已经将您推了出去。” “一个没落世家罢了,想要这门婚事,不过也是想攀上伯府保住自己。” 少女起身,将琴抱在怀中。 “顾青萝不想嫁,我那个便宜父亲自然施压他娶我,你去传信到许家,我要见他。” “是。” 第54章 看中的也不是侯府 黄昏后,沈攸宁被宣平侯叫到了书房。 她心知,宣平侯定然是想问她今日她与容礼聊完的结果。 宣平侯抬眸打量着站在书案前的女儿,想着三皇子对自己承诺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宁儿,今日你与三皇子一见,觉得他可还好?” “父亲指的什么?” 宣平侯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惯会装傻的,直言道,“自然是做你的结亲人选。” “父亲,女儿说过。若父亲有人选,传信与祖母商议便是。” 沈攸宁把他的话挡了回去。 “不用来问女儿,只要祖母说可以,女儿不会有逆反之心。” 宣平侯噎住,他自然是不敢传信去江南,才会从沈攸宁这里下手。 毕竟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外孙女,只要沈攸宁她对三皇子有意。 想来金月大长公主是会依着她的。 但这沈攸宁一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模样,着实让他有些难堪。 好歹他也是她的父亲,怎的说话这样不留情面? 他越想越气,拍桌起身。 “沈攸宁,我是你的父亲!” “自古以来,女子婚事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母亲不在,按理该由我这个父亲决定!” 沈攸宁抬眸看着他,眸光微凉。 “父亲?”她冷笑一声。 “女儿自五岁起,独身前往江南足有十年。这期间,父亲可曾去往江南探望过?” “女儿病时,父亲不在。女儿伤时,父亲亦不在。婚约之事,乃女子一生大事,父亲如今想来做女儿的主了,往日又去做什么了?” 宣平侯踉跄落回座位,看着沈攸宁的一双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他气得伸手指着她,“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况且,父亲要插手我的婚事,也从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她以言为箭,狠狠戳在宣平侯心间。 “当年父亲求娶母亲,也一样是为了你自己。如今,除非父亲能说动三皇子请旨赐婚。” “否则,我的婚事……由不得父亲做主。” 话落,沈攸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宣平侯颓败得坐在椅子上,实在没想到沈攸宁会提起她的母亲。 回想当年,整个京都多少男儿为那一道倾国倾城的身影痴迷,他也是其中之一。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是怎么得到这门婚事的。 萧氏端着一碗参汤走进书房,她看着怒气未消却颓坐在书房中的宣平侯,眼底藏着一丝笑意。 她是听宣平侯说过,三皇子容礼有心与沈攸宁结亲的。 原本她还十分不悦,有这样好的亲事,他怎么不想着玉然,偏生要推给沈攸宁。 如今看来,沈攸宁并不满意宣平侯想要给她定的婚事。 她与宣平侯闹的不欢而散的事情,从她踏出书房那一刻,便有人通知自己。 才给了萧氏此时端着参汤前来安抚宣平侯的机会。 “侯爷莫要气坏了身子,姑娘尚还年幼,婚事不着急。” “万一后面有更好的选择,此时定下来实在操之过急。” 宣平侯心中憋着气,但萧氏说话轻柔,若羽毛拂过心间,着实抚平了他心间的躁意。 “你懂什么?”他叹了口气,“三皇子是德妃所出,母族强盛,皇上又十分欣赏看好三皇子,已是顶好的婚事了。” 萧氏眼前一亮,试探地说道,“安宁不愿意,侯爷不如考虑一下咱们玉然呐?” 宣平侯瞥她一眼,“这是我能做主的?是人家要接触宁儿,看中的也不是咱们侯府。” 萧氏撇撇嘴。 “不管怎么说,阿宁都姓沈,是你的女儿,看不看中侯府,只要看中了阿宁,便是侯爷的女婿,这还能有假?” 宣平侯点点头,这才接过她手中的参汤喝了起来。 当今圣上早早就将太子立为储君,但太子母族势弱,在朝堂之上受其余几位皇子掣肘,一直不曾有建树。 再加之,圣上迟迟不封王,连赫连贵妃所出的长子容钰都还住在宫中。 几位皇子母族又是望族,比起太子要强盛许多,在这尘埃未定之期,自然会有人蠢蠢欲动。 毕竟,燕朔史上,也并非没有废太子的先例。 不过萧氏说的对,阿宁是他的女儿,不论阿宁花落谁家,她的夫君都是自己的女婿。 对方若富贵不可言,他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想着萧氏提起了沈玉然,他难得关心了一句。 “这两日不曾见到玉然,她去哪儿了?” “前两日不是给阿宁办了归家宴么,那孩子在宴上实在没给佟家面子,我让玉然去佟家与妙嫣同住两日,以免两家起了芥蒂。” 萧氏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宣平侯转身看向她,神色微顿,“宁儿的婚事暂且不提,玉然也到了该相看婚事的时候,你如何想的?” “侯爷,我就这一个女儿,还想让她多陪着妾身一段时日。” 说着,她神情低落了些许。 “都怪妾身,当年伤了身子,没法再为侯爷开枝散叶,就这么一个孩子,妾身实在舍不得。” 宣平侯听着她提起当年的事,心中升起来怜惜之意。 “好了,不提这些。玉然你想留,便多留些时日。左右侯府又不是养不起她。” 萧氏这才展颜笑开,坐在他怀中靠着他。 “妾身知道,侯爷最疼妾身了。” 萧氏知晓自己的女儿有主意,怕宣平侯坏了她的事。 萧氏虽然上了年岁,但一直保养的很好,如今也是风韵犹存。 此时美人在怀,宣平侯又如何坐得住,抱起她便朝萃园的方向径直而去。 将两个女儿的婚事,全都抛诸脑后。 沈攸宁一点也不把书房发生的事放在心里,即便她真的和宣平侯闹得不可开交,也没什么后果是她承担不起的。 更何况,如今她有自己的郡主府,侯府住不下去了,便将西屏苑的一切搬去郡主府便是。 以宣平侯的性子,也不会把她扫地出门。 他巴不得能把自己和侯府的关系绑死,榨干她身上的所有利用价值。 尤其,现如今宫中皇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 沈攸宁捻动着手中的念珠坐在窗边,看着洒落在窗户上的月光发呆。 沈玉然在京都也算得上是名声不错的贵女,宣平侯能想到自己的婚事,自然也能想到沈玉然的婚事。 怎么萧氏一直都没有动静呢? 第55章 安王容昀 翌日,沈攸宁起了个大早。 落玉和落竹伺候她洗漱,换了一身十分清爽的月白色罗裙,青丝半挽,清淡的妆容也让她整个人多了一丝清冷的味道。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沈攸宁轻应一声。 落玉一边为她簪发,一边笑道。 “姑娘怎么起这么早?佟大姑娘邀约的时间不是下午?” “回京都已将近一月,还没能好好逛逛京都。今日时间充裕,可以出去逛一逛。” 落竹眼睛发亮,“好啊好啊。” 从江南到京都,她虽然比姑娘和落玉先到京都,但却也一直没能逛逛京都。 方入六月,天气依旧炎热无比。 沈攸宁早起带着落玉和落竹这会儿出门正好。 夏日的清晨,总带有凉爽的微风,东升的阳光洒落在天边,映照着云雾化成霞光,美不胜收。 不远处的大街上熙熙攘攘,沈攸宁让侯府的马车等在小巷外,她带着落玉落竹两人闲庭信步,悠悠哉哉的逛起来。 落玉和落竹自小在江南临安长大,从不曾到过燕京。 燕京与临安相差许多,一个繁华似锦,一个烟雨朦胧。 落竹看着街市上摊贩,一会儿在这儿停停,一会儿在那儿看看,眉眼笑得像弯月儿。 落玉跟在沈攸宁身旁,眼中也满是惊奇和笑意。 沈攸宁看着眼前的街道,它和记忆中繁华的街景重合,只是幼时的自己只能勉强看到眼前摊案上的小玩意儿。 如今却能将很远很远的小摊都看在眼里,她的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姑娘,前面有家点心铺子,生意很好呢!” 落竹在不远处回眸,眼中星星点点的笑意,一手指着铺子,一手捏着刚才买的面人儿。 沈攸宁笑着跟她一起进去。 掌柜的见一袭月白色罗裙气度斐然的姑娘走进来,面上带笑地凑上去。 “姑娘,想要买什么样的点心?” “我们家点心口味众多,甜咸皆有,姑娘偏好哪种?” 落玉回道,“要甜的,但不能腻。” “姑娘这边请。” 掌柜的弯腰伸手,带着沈攸宁到了左侧的柜台。 其上五花八门的糕点用匣子分装,形状做得很是喜人。 “有绿豆糕、马蹄糕、雪花糯米糕、豌豆黄等等……” “落玉,每样都来一点,打包两份。” 她看着一旁眼巴巴望着的落竹。 “你们有喜欢的,也单独装一份,多挑一些,带回去给余嬷嬷。” 落竹小鸡啄米式点头,而后喜滋滋地从掌柜手中抽走油纸,仔细挑选了起来。 沈攸宁在一旁坐下,手中握着一把团扇轻轻扇着,目光透过店门落在阳光洒落其上的街边屋檐。 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从店外进来,挡住了沈攸宁看得入神的好风景。 她眨了眨眼,抬眸看向进来的人。 一袭白衣,长身玉立。 那人进来,掌柜的连忙迎上去。 “公子今日要什么,派个人传信我送去便好,怎么还亲自来了?” 沈攸宁目光落在那人脸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没想到,她临时起意出来闲逛,竟然会在此处碰到这个人。 来人也注意到了一旁女子的目光,他温和地对掌柜摇摇头。 “正好趁着此时凉爽出来走走,你不必在意我,去忙你的。” 话落,他转眸看向一旁轻摇罗扇的姑娘。 “这位姑娘,你我可曾见过?” 沈攸宁摇头,“不曾。” 落玉见有人与沈攸宁搭话,将手中挑好的糕点递给掌柜,示意他包起来,而后便站在沈攸宁身后。 那人眉目精致,脸色有些苍白,脸上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看上去人畜无害。 “是在下唐突了。” “方才在下进来,便瞧见姑娘一直看着我,还以为与姑娘见过。” “公子长身玉立,容貌俊秀,实在赏心悦目,才多看了两眼。” 沈攸宁起身,福了福身子,“若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 那人有些愕然,没想到她说话会如此大胆,怔愣了一瞬。 他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目光逃也似的避开了她,看向一旁。 “公子看上去身体不太好,我的婢女略通医术。若公子不介意,可以让她看看。” 那人摇摇头,“幼时顽疾,不劳姑娘费心。” “姑娘,都装好了。” 落竹拎着包好的点心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落玉,结账。” 落玉拿出钱袋子,正准备结账,白衣公子却叫住了她。 “掌柜的,这位姑娘的花费记我的账上。” “今日与姑娘在此一见,便是有缘。姑娘今日的点心我请。” 掌柜的知道此人的身份,自然对他的话唯命是从,转身回了柜台。 沈攸宁也不推脱,“那便谢过公子,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离开点心铺,落玉靠近她压低了声音问她。“姑娘,那位是?” 以她家姑娘的性子,不会随意与他人搭话。 更何况,姑娘如今是郡主之身,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得起姑娘一礼的。 “当今圣上有九子,除了太子容臻,只有那位封王别住。” 沈攸宁回眸看了一眼点心铺,“皇五子,安王容昀。” “据说他身有顽疾,从不参与朝政,是当今九个皇子之中最不得宠也最不得势的一个。” 落竹是跟着沈攸宁看过这些皇子的生平消息的,只是她的记忆不如姑娘,总记不住画像上的面容,自然无法把画像跟人重合。 “不得宠是真,可却不见得不得势。落玉,你瞧着他像是久病之人么?” 落玉点头,“他的唇色苍白,眼神透着虚弱无力,身形也有些瘦弱,不排除有久病的可能。” “也有别的可能?” “不过是虚弱之相,很多病症都会导致如此,身体里是否有顽疾,还需把脉才能看清楚。” 沈攸宁了然。 容昀是当今唯一封王的皇子,却并非是受宠,反而是不受宠。 封号‘安’也不过是皇帝对他的一丝愧疚。 他是在冷宫中出生的。 他的母族通敌卖国而株连九族,也影响了当时已经位列四妃的淑妃,皇帝一旨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第56章 紫云阁 因当时无人知晓淑妃已有身孕,以至于在她冷宫生下了这个孩子,一个出生便十分瘦弱的男孩。 没有人将淑妃生育之事上报,也就让他自小在冷宫长大,受内侍宫女欺凌,身上也留下了无法治愈的疾病。 直到淑妃死后,皇帝才发现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皇子,孱弱多病吃尽苦头。 而后封王赐府,派了宫人和太医在他身边,让他出宫别住。 此后,便也算是自生自灭。 皇帝对他,似乎没有一丝父子之情。 有着这样出身经历的皇子,真的能养成这样如沐春风的温润性子吗? 况且…… 沈攸宁眸光微深,今日她与容昀的相遇,真的是偶然吗? 原本她对这位王爷是有些好奇的,因为九位皇子的信息,只有这位安王殿下寥寥几语,似乎不在所有人视线之中。 如今一见,还真是看不出深浅。 她摇了摇头,今日是出来逛逛,不想这些。 沈攸宁带着落玉落竹从城南逛到城东,马车上堆得满满当当,收获颇丰。 午膳去了燕京有名的酒楼——青云楼。 燕京城中最出名的酒楼,一个是沧月楼,一个便是这青云楼。 但二者却并不相同。 沧月楼是饮宴品茗,听曲赏舞的好去处。 青云楼却是最具有燕京特色的酒楼,已经在燕京城屹立不倒四十年,其中菜色非常符合燕京人的口味,口碑非常好。 到了燕京,要吃纯正地道的燕京菜,是一定不能错过青云楼的。 这是落竹的说辞。 她的消息来路五花八门,却是非常靠谱的。 三人进入青云楼,要了个雅间,点了一桌子的招牌菜。 只是吃惯了江南菜系的沈攸宁,还是有些不大习惯燕京的菜,吃的不太多。 落竹不挑食,吃的肚子圆鼓鼓,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挤满了满足。 看得沈攸宁和落玉,脸上的笑容不断放大。 紫云阁与青云楼仅相隔一条街。 用完午膳后,三人休憩片刻,沈攸宁才带着落玉落竹两人去了紫云阁。 彼时,佟妙欢已经等在紫云阁外,神情发怔。 沈攸宁下了马车,便瞧见她神色呆滞的站在紫云阁外,身上穿的还是那日她送的那件鹅黄色罗裙。 她上前,“说好的未时一刻,我瞧着,你可是等久了?” 听到她的声音,佟妙欢回神,面上才有了些许勉强的笑意。 “没有等久,咱们进去吧?” 沈攸宁点头,跟着她进了紫云阁。 紫云阁占地不广,进入之后,一览无余。 三层小楼环绕四方而建,只沈攸宁等人身后开了一扇门。 楼中有院,院中有池,池上有一座小木桥,直达对面的正堂,池旁各一座小亭,回廊相连。 亭中以轻纱屏风为断,放有茶桌及琴案。 一眼望去,风雅清幽,确是处不错的品茗小居。 佟妙欢带着她走过小木桥,池中盛开的三色睡莲,并未让她心境有所改变,反而越加忐忑。 入了正堂,沈攸宁见她有些魂不守舍,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可定了雅间?” “嗯?嗯,定了,三楼北厢浮光掠影。” 沈攸宁点头,转眸看向迎上来的小二,“引路,再送一壶好茶过去。” “是。” 小二让一旁的人引路,自己去泡茶。 跟着小二上楼,很快便到了三楼。 “你……我……” 佟妙欢陡然拽住了沈攸宁的衣角,说话有些结巴。 “你离开这儿。” 沈攸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伸手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没关系,不论里面有没有人都没关系。” 跟在沈攸宁身后的落玉落竹二人,听到姑娘的话,两人顿时警觉了起来,大步上了两梯,行在两人前面。 佟妙欢怔愣一瞬,下意识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沈攸宁俯身靠近她耳边,轻声低语。 “你往日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哪来的银钱请我到紫云阁喝茶?” 佟妙欢抬眸看着她那双好看的杏眸,其中带着安抚之意。 沈攸宁牵着她的手跟在落玉落竹身后上了三楼。 小二已然在前面驻足片刻,见她们上来才继续向前走去。 三楼东厢,浮光掠影外。 沈攸宁抬眸看向门口挂着的雅间名牌。 簪花小楷雕刻的木牌下方挂有一串幽绿色的流苏,流苏上似乎熏过香,带着浅淡的花香。 小二带到便退了下去,雅间里有人,他不好替几位姑娘敲门。 落竹上前,果断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拉开,是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 她神色恭敬,“几位请进。” 沈攸宁先一步迈进去,牵着的佟妙欢也跟着她一同进去。 整个雅间陈设雅致,空间也很大,铺了一张清新风雅的地毯,其上有棋桌茶几,一旁有琴案。 此时那棋桌一侧的蒲团之上坐着一个男人,手执白子落子,一身青袍,眉目低垂。 沈攸宁蹙眉,不知此人是谁。 “公子借妙欢之手约我前来,方才一看,似乎不曾见过,不知你是哪家的公子?” 秦元睿抬眸看向来的女子,一袭月白色衣裳,眉目如画,半挽的发平添了几分温柔,遮盖了她眉眼间的艳色,整个人既清冷又温婉。 他起身拱手行礼,“秦元睿见过安宁郡主。” “秦家大公子?” 沈攸宁松开佟妙欢,在棋桌另一侧坐下,端看了棋局一眼,目光落在秦元睿身上。 “本郡主记得,宣平侯府与秦家并无私交。” “正是因此,秦某才需借佟大姑娘之手约郡主出来一见。” 佟妙欢自觉坐在沈攸宁身旁,两只手捏在一起,掌间满是汗水。 自那日从侯府回佟家之后,她原以为自己要再受一顿磋磨,却不料母亲竟然一改从前,让她住进了她幼时住的院子。 重新为她配了丫鬟下人,连从前不曾有的衣裳首饰都送了一些。 虽不如佟妙嫣的,但也比她从前好太多了。 昨日,母亲借口是郡主帮了她,让她约郡主到紫云阁喝茶,好好感谢郡主。 原本她是十分开心的,以为母亲真的改了性子。 可今日到紫云阁,到了母亲定下的雅间,她才发现,母亲不过是利用她。 真正要见郡主的,不是她,是秦家大郎秦元睿! 第57章 秦家大公子 见坐在沈攸宁一旁的佟妙欢如坐针毡,秦元睿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嘴上却为她说话。 “郡主不要怪佟大姑娘,我也只是与佟大人感慨了一句罢了,佟家与秦家有姻亲,她也反抗不了谢氏。” 明明是他想让佟家这么做,如今却想撇清了干系来做好人。 伪君子一个。 沈攸宁掩下眼底的嫌恶。 她倒要看看这个秦元睿到底是想做什么。 “本郡主既已坐在此处,便不会怪她。”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秦公子不如开门见山,直言便是。” 秦元睿朗笑一声,狭长的丹凤眼直直地看着沈攸宁,略有些阴柔的脸上带了几分欣赏。 “郡主还真是让秦某意外。” “郡主在江南沉寂十年,一朝回到京都,破宝灵之案,受封郡主,引起燕京各方注意。” “我猜,该是有意而为之。” “先是与六皇子容时一同查案,昨日又于侯府与三皇子容礼相见,郡主是想嫁入皇家吗?” 他的话问的直白,吓得一旁的佟妙欢眼也不敢抬,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攸宁黑子落,阻断白子生路,并衔接棋盘上半部的黑子,局势偏向黑棋。 她好整以暇地看向秦元睿,“你是替大皇子来见我的吗?” 秦元睿并不意外她知道自己支持大皇子的事。 他摇了摇头,“不,秦某今日来,是为了自己。” 沈攸宁闻言,只觉好笑。 “哦?” 秦元睿看着她,神色陡然认真。 “若秦某能承诺郡主此生唯有郡主一妻,绝不纳妾呢?” 一旁的佟妙欢听着,抬眸睁大了眼睛看着秦元睿。 京都唯有桓国公府一门有妻无妾,从老国公到如今的国公爷以及司二爷,都只有妻子,不曾纳妾。 郡主是金月大长公主教养出来的姑娘,秦家大郎是想这样打动她吗? 她一时有些无措,没想到秦元睿要见她是为了这件事。 沈攸宁神色有一瞬的僵硬。 这个人不会以为区区这么一个条件就能说服她吧? 什么货色,也敢肖想自己? 她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语气平淡。 “这是秦公子的心里话?” 秦元睿笑着颔首,“自然。” 他话落,沈攸宁便将手中棋子扔在棋盘上,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 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元睿,语气带着凉意。 “三日后,赫连贵妃在沧月楼行赏荷宴,秦公子的心里话,她可知?大皇子可知?” 秦元睿却并未被她威慑之言吓到,神色自若。 “大皇子不会在乎他的正妃是谁,他的心上人已然是他最宠爱的侧妃,正妃是谁他都无所谓。可郡主,也无所谓吗?” 更何况,在秦元睿看来,以这位郡主的行事风格来看,她也未必会选择大皇子。 那自己若能娶她,她不仅能成为自己的助力,还能成为大皇子的助力。 即便是赫连贵妃知道,也未必会怪他。 “呵。” 沈攸宁冷笑一声,“京都大好男儿无数,上有皇子矜贵非凡,下有王爵府世子各个潇洒绝然,本郡主为何要看上你一个三品侍郎之子?” “仅凭,你娶妻再不纳妾空口白牙的一句话?” “郡主不必过早下结论,秦某也并非今日便要从郡主这里得到答案。” 秦元睿起身,躬身行礼,“只望郡主给秦某一个机会。” 沈攸宁低眸看向佟妙欢。 “此地不是一个喝茶的好地方,你随我一起去逛逛,如何?” 佟妙欢连忙起身,重重的点头。 沈攸宁转身便走,不去理会秦元睿。 却没想到,三日后的沧月楼赏荷宴,秦元睿确实给了她一个惊喜。 佟妙欢跟着沈攸宁离开了紫云阁。 出了紫云阁,佟妙欢便咬了咬唇,大着胆子看向沈攸宁。 “郡主,对不起,我……” 沈攸宁看着她眉头皱在一起,拉着她上了马车。 “你说什么对不起?明明是她们利用你。” 佟妙欢因瘦弱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没想到她真的一点都不怪自己。 “如果不是那日你帮了我,她们不会想到利用我邀你出来,也不会让你面对那个人。” 在她看来,只要沈攸宁不管自己,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今日这样的事传出去,是要坏了她的名声的。 “佟妙欢,你为什么这么自责?” “都是我,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如果,如果不是我……” “不是你,还会有别人。” 沈攸宁看着她这副模样,长叹一口气。 “你不是加害者,你从来都是受害者。受害者是不需要道歉的。” “我记得你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他跟在四皇子身边,在军中也算是有自己的三分地。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处境?” 佟妙欢的睫毛上挂着泪水,抽抽噎噎地回她的话。 “哥哥行军,一步难行,我,我不想哥哥还担忧着我。” 沈攸宁皱着眉,想起了那个拼命在战场上厮杀的少年。 她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拼命,真的不怕死吗? 他说,他要努力挣军功,要努力跟上殿下,那样才能护住他妹妹。 说起妹妹,他眼睛里似乎带着星光,一闪一闪的十分刺眼。 如果让他知道他一直珍视着的妹妹被养成了这样,会不会后悔离开燕京? “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你哥哥在军中不易。你们两兄妹,还真是如出一辙。” 听她这样说,佟妙欢瞳孔微睁,似乎闪着光亮。 “你见过我哥哥?” 沈攸宁点点头,“见过,他很担忧你。” 佟妙欢激动地看着她,自从哥哥去了四皇子身边,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哥哥了,距今已有十二年了,连封家书都未曾收到过。 一时间也没有仔细去想沈攸宁一个姑娘怎么会认识远在边境的哥哥。 沈攸宁让落竹查过佟家,佟维翰跟着容赋在边境挣下了不少军功。 他每隔几年都会给燕京送一封家书,里面还会携带不少银票。 只是都被谢氏拦下了,没有一个子用到她身上,反而把佟妙嫣养得珠圆玉润。 佟妙欢追着问沈攸宁关于她哥哥的事。 沈攸宁也不好多说佟维翰在边境的事,思虑片刻才道,“他在边境上拼命厮杀,不是为了让你忍气吞声的。” 第58章 送信给容赋 “你也不想,你哥哥回来后,见到的是这样一个妹妹吧?” 佟妙欢却陡然颓败,方才亮晶晶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我,我不知道怎么做……” 想到谢氏说过的话,她心中像压了一块大石。 ‘你记住,你现在吃穿用度都是佟家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那沈攸宁护着你,但她是外人,护得住你一日,护不住你百日。’ ‘只要你听我的话,以前的日子你就都不用过了。’ 她实在是害怕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那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 光是想起来,她都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体。 沈攸宁将她的状态看在眼里,心中生出一丝担忧来。 自己毕竟不是佟家人,无法无时无刻的护着她,谢氏要欺辱她,实在太过简单。 沈攸宁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轻柔。 “别想太多,那边有繁华热闹的街市,我带你去逛逛,今日想吃的想要的,我请。” 佟妙欢也怕自己的状态影响到沈攸宁,今日因她已经有不好的经历了,不能一直这样沉重下去。 她重重的点头,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沈攸宁有些心疼她,带着她逛了许久,为她买了胭脂,挑了布匹做衣裳。 还特意用侯府的马车把她送回了佟家,借此威慑谢氏。 所以沈攸宁回侯府便晚了些,等她到家时,夜幕低垂,漫天星辰。 她借着星光回到西屏院。 “落玉,磨墨。” 落玉有些诧异,手下动作却不慢。 “姑娘?” 沈攸宁拿出信纸,抬眸看向落竹,“等我写好之后,快马加鞭送去边境,给容赋。” 她陪了佟妙欢两个时辰多,一路都思忖着是否该写这封信。 最终,她决定把信送给容赋,他是边境做主的将军,佟维翰是他的部下。 要不要把信中的内容告知佟维翰,由他来做决定。 沈攸宁落笔,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待笔墨干了才装起来封好,递给落竹。 “记住,要秘密送去,不要被那些眼睛发现了。” 她暂时不希望有人知道她与容赋有交集。 落竹点头,“是。” 趁着夜色,落竹换了一身夜行衣,悄然离开了侯府。 落玉此时也想起了边境那位佟家公子,也明白姑娘为何从一开始就护着那位佟大姑娘。 不止是境遇相同,也不单单是利用,是想起了那位佟家公子,想帮他护一护他妹妹吧? 她眼中带着浅笑,她家姑娘一直都很敬重护守边境的兵士们。 更何况曾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呢? 沈攸宁让落玉明日再去整理今日买的那些东西。 余嬷嬷带着人进来伺候她洗漱后便歇下了。 六月初六。 一早的,落玉便把沈攸宁叫了起来,为她准备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裳。 沈攸宁起身,捂嘴打了个哈欠,转眸看向落玉准备的那套衣裳。 很正式的一套锦裙。 月白色的锦缎,勾着花团锦簇的纹样,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衣身上,使得勾勒纹路的金银丝线闪着明亮的光芒。 “落玉,这件太隆重了。” “姑娘,宴会在沧月楼内,屋中光弱,看不出来的。更何况,赫连贵妃的宴席,怎么姑娘也要穿隆重一些。” 沈攸宁想了想,她说的倒也没错。 换了衣裳,用了早膳,她便带着落玉和落竹去了沧月楼。 彼时,沧月楼门前已经停满了马车。 沧月楼的护卫守在门口,一丝不苟的检查着所有应邀而来之人的帖子。 沈攸宁带着落玉落竹过去,将赫连贵妃送的帖子递过去。 护卫翻开扫了一眼,双手把帖子递回,弯腰请三人进去。 沧月楼内正堂重新布置过,各色的轻纱自楼上倾斜而下,四周窗户全都打开,轻纱随着微风轻轻荡起,清风送爽,十分怡人。 大堂中央搭了一处舞台,护栏顺台阶而上,绕舞台一圈,青藤素花缠绕其上,阵阵花香随着微风送入鼻尖。 舞台周围摆放着许多桌案,桌案间摆放各式盆景百花争艳,颜色却恰到好处。 桌案上已经摆上了酒水点心,琳琅满目。 此时已然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沈攸宁踏入正堂,一身月白色锦衣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绝美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一头乌黑的墨发半挽着,簪着一支蝶恋花纹玉步摇。 唇红齿白,肤白胜雪,整个人犹似落入凡间的仙子,进来的那一瞬只让这整个大堂更亮了几分。 几道目光直直落在沈攸宁身上。 这样盛世的容貌,出尘的气度,骤然间让周围百花失色,着实夺人眼球。 便是连坐在前排的几位贵女,也没有她这样的颜色。 一旁的宫女引她至前排入座。 沈攸宁落座后抬眸,将此时已经入座的贵女们都纳入眼底,她见过的宁蓁宋知书都坐在第二排,只有盛云溪在前排。 而坐在第一排的这几家,才是真真正正的名门望族。 首座的文家,当今圣上的母族,燕京城百年望族,在圣上登基之后,更是满门清贵,权势滔天。 对座的赫连家,赫连贵妃的母族,将门世家,是燕朔开国功勋之家,在朝堂上举足轻重。 自祖母退居江南之后,整个燕朔军权,苑家与赫连家各占一半。 只是这些年,圣上从赫连家分走了不少兵权,比起苑家便弱势了许多。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不比以往,也依然是一只盘踞燕京城的庞然大物。 盛家是不输于文家的存在,两家皆是顶级的书香门第,桃李满天下。 还有几家,也都是燕京城中的世家。 这样看来,若不是沈攸宁占着郡主之位,今日这第一排是不会有她的席位的。 宣平侯府祖上有功才能获封侯爵,世袭罔替三代,现如今的宣平侯比起他父亲却差之远矣。 沈家没有什么底蕴,在朝堂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因而在众多侯爵之中已在末席。 如今竟只能在这样的宴席中入座第三排。 桓国公府即使大不如前,也能入座第二排前席,司梦语和司梦萱两人坐在叶氏身旁。 叶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许的担忧。 沈攸宁冲她笑笑,眼中带了一丝安抚之意。 叶氏这才放心,想来她该是知晓赫连贵妃今日这宴席的用意。 第59章 要人命的地方 赫连贵妃的用意那样明显,任谁也知道她此举是为大皇子择选正妃。 不过让沈攸宁意外的是,盛云溪和司梦萱这样已经定亲的姑娘,竟然也接到了帖子。 她知道赫连贵妃行事霸道,却不曾想过已然有了这样的威慑力。 只为了给大皇子择选正妃,连已经定了姻亲的姑娘都要到场。 落玉和落竹站在沈攸宁身后。 落竹低声与落竹说道,“你瞧那萧氏,都快把咱们姑娘盯出花儿来了。” 沈攸宁抬眸看了一眼萧氏和沈玉然。 她如今坐在第一排,醒目非常。 而萧氏和她的女儿却只能坐在三排末席,任谁心里也不痛快。 萧氏见沈攸宁扫了一眼便挪开了眼,心中窝火,看着沈玉然恨铁不成钢。 “明明有的是华衣美服,怎的偏生穿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来,你明明……” 沈玉然打断她,“母亲,我今日可不想出这个风头,那大皇子府可是要人命的地方。” 萧氏皱眉,她是知道女儿与秦家二郎几人做了些生意,消息来源比她要多许多。 难不成那大皇子府还会吃人不成? 别人不知道,沈玉然却很清楚。 那大皇子的侧妃之中有一位十分特殊的存在,可谓是被大皇子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珍宝。 上一世的大皇子妃选定了文家嫡女,那可是当今圣上的表侄女。 那样显赫的家世,入了大皇子府却似笼中囚鸟,短短一生愁苦凄哀,郁郁寡欢而终。 所以她今日来,是真的不希望在宴会上太过抢眼,才刻意挑了件烟灰紫的罗裙。 不过…… 她眸光微深,若能让赫连贵妃改了主意,定沈攸宁为大皇子妃,那她便不再可能被皇帝赐给太子。 宝灵离开了京都,太子身边没了阻碍,她得想办法从那些大家族的姑娘中脱颖而出,才有一争之力。 “贵妃娘娘到!” “大皇子到!” 尖细的通报声响起,原本有些喧闹的大堂顿时间鸦雀无声。 沧月楼的二楼中央有一处观景台,其上摆放着四五张梨花椅,以纱帘隔断连廊。 在那里,可以将一楼正堂一览无余。 赫连贵妃及大皇子两人此时便落座其上。 堂下众人起身垂首行礼,异口同声。 “臣妇参见贵妃娘娘,参见大皇子殿下。” “臣女参见贵妃娘娘,参见大皇子殿下。” “免礼,坐。” 赫连贵妃一身玉红宫袍,站在二楼观景台护栏边,满头珠翠衬得她雍容华贵,额间的朱红色花钿更是为她添了几分妖冶。 大皇子站在她身后半步,母子之间眉目有些相像,只是轮廓更为分明,高挑的鼻梁更让他多了几分英气,俊朗十分。 一身晴山蓝的长袍,眉眼低垂顺从地站在赫连贵妃身后,浑身却透着一股子无法言喻的矜贵傲然。 沈攸宁抬眸看了一眼,却正好与赫连贵妃的目光相撞,对方目光中对她的兴味暴露无疑。 只一瞬,赫连贵妃便挪开了目光,落在堂下众人身上。 她神色慵懒,“今日本宫秉了皇上在此处宴请各位,想必都该知晓本宫的用意。” “就这样赏花饮宴未免太过无趣,在场诸位贵女自小都是被家中精心培养的,今日可有兴趣一展才艺?” 众人闻言,皆垂头称是。 既然来了,自然都是有准备的。 “好!”赫连贵妃扬声,“若今日有能让本宫满意的,本宫重重有赏。” “谢贵妃娘娘。” 众人附和。 大皇子看着下面附和母亲的众人,见着那些女子眼中的跃跃欲试,只觉十分无趣。 待贵妃退后两步与他一同坐下,他抬眸扫了一圈堂下。 “母妃可看见了那位安宁郡主?” 赫连贵妃颔首,拿起一旁的团扇摇摇一指,目光落在沈攸宁那张脸上,有些感慨。 “只瞧着那长相,倒是十分配你。” “就是与她那母亲太过相像了些,不免让人有些生厌。” 大皇子闻言说道,“既然母妃不喜,那儿臣不娶她便是。” 赫连贵妃却摇摇头,“虽然那张脸像极了她母亲,但眉目间的坚毅从容,却像极了长公主。” 她出身将门,自小便很崇拜能以女子之身奔赴战场的金月长公主。 只可惜她不是长公主,最终成了困于皇宫的金雀。 她崇拜长公主,却十分不喜司华玉,身上没有一点长公主殿下的气度。 况且,她也曾是京都男儿求之不得的贵女,声名在外。 可只要与那司华玉站在一起,便浑然失色,仿若这世间所有绝色在她身边,都只会沦为陪衬。 她看得很清楚,沈攸宁像司华玉,却不是司华玉。 没有司华玉当年的绝代风华,却有金月长公主的几分气度。 再说了,如今的她已经立于天下之巅,仅次于帝后二人,权势滔天。 早已不在乎当年被司华玉压制之事。 “一会儿好好看看。” 赫连贵妃好整以暇的看着堂下,目光落在前排那几个姑娘身上。 今日的好戏在这几位的身上。 今日文家来的,是文家夫人及嫡女文静姝,端的是矜贵端庄,腹有诗书气自华。 文静姝站起身来,声音轻柔,整个人都透着书卷气。 “臣女文静姝,愿献一曲。” 赫连贵妃:“允。” 文静姝抱着琴走上舞台,将琴放在琴案上,正欲拨弄琴弦之际,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听闻今日娘娘在此举办赏荷宴,本宫此时到来,可扰了娘娘?” 一身浅金色锦袍的男子踏着洒落的晖光逆光而来,身形挺拔,芝兰玉树,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深邃的黑眸中似乎含着星子,泛着点点光亮。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子,都如他一般俊朗矜贵。 赫连贵妃蹙眉看去。 太子容臻在前,身后还跟着几位皇子。 连三皇子容礼和安王容昀都在其中。 她有些奇怪,太子和三皇子到此都不足为奇。 唯独那个安王,宫里的宴席都少见他出席,今日怎会来凑这个热闹? “几位皇子向来公务繁忙,今日能来本宫的宴席,哪说得上什么打扰,本宫很高兴你们能来。” 话落,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内侍,“傻站着做什么,一点眼色也没有,还不去迎几位殿下上来。” 大皇子看着朝二楼走来的几位皇子,面色不虞。 “母妃,他们……” 第60章 一曲破千军 赫连贵妃轻轻摇摇头,“回去再说。” 堂下女眷面面相觑,难得见到这么多皇子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不知道这几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文静姝坐在琴案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何时再弹。 赫连贵妃看出她的无措,出声道,“文姑娘,开始吧。” “是。” 文静姝深呼吸一瞬,放松心神,手指落在琴弦上,拨弄间明亮活泼的曲调在琴弦上跳跃。 琴声轻脆明快,清新流畅。 阳春三月,冰雪融化,大地复苏,万物生长,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众人随着琴声递进,如同身临其境,十分奇妙。 一曲《阳春三月》尽,回味无穷。 赫连贵妃听得醉心,待她弹完,她扬声赞叹,“好,文姑娘的琴艺一如从前,令人陶醉其中,忘乎所以。” “娘娘谬赞。” “你不必自谦,本宫有赏。” 二楼下来个宫女,双手捧着一只玉镯送到了文静姝手中。 沈攸宁就这样看着世家贵女们上去表演,有的一舞倾城,有的曲音绕梁,着实精彩。 她看得津津有味,眼睛里闪着微光。 容臻的目光偶尔掠过众人落在她身上,见她看得这样兴味,眸子里不自觉带着几分宠意。 安王坐在角落里,将二楼看台上几人的目光都看在眼中,从容臻时不时看向沈攸宁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端倪。 大皇子并不在意堂下的争奇斗艳,目光都放在了自己的几个兄弟身上,尤其是容臻和那个病殃殃的容昀。 只是他的洞察力不如容昀,只看着容臻的目光落在堂下女子身上,时而看看这个,时而瞧瞧那个。 也没能从容昀的神情目光之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臣女赫连佩玉,献一曲《凤囚凰》。” 赫连佩玉是赫连贵妃的侄女,仪容典雅,如雪山之巅盛开的冰莲高贵不可攀。 一曲《凤囚凰》情意绵长,让人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忘怀。 不久后,便轮到盛云溪上场。 一身简单的红衣张扬恣意,一曲箫音却深邃悠远,似乎带着无尽的惆怅。 赫连贵妃目光落在盛云溪身上,眼中闪过一道可惜。 这个丫头,有她年轻时候的风范,她很是喜欢的。 只是盛家早早便给她定了荣威将军的独子,她也不好真得罪盛家,把人拢进大皇子府。 待她吹完一曲,利落下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至此,前排就剩下沈攸宁还未曾起身过。 赫连贵妃来了兴致。 “想当年,长公主殿下精通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也皆有建树。” “安宁郡主自小在长公主身边,不知今日可否见识一二。” “安宁献丑。” 在场众人都对这个郡主十分好奇,但因为接触不多,都不大了解她。 许多人以为她就是第二个司华玉,美则美矣,却不再有她母亲当时带来的惊艳独特。 见她抱着琴不紧不慢地走上高台,众人心中期望值并不高。 论琴艺,前有文静姝一曲《阳春白雪》珠玉在前,后有赫连佩玉一曲《凤囚凰》深入人心。 沈攸宁要超越二者,机会渺茫。 “让她这样沉得住气,此时上场,前有两位琴艺不凡的姑娘,怕是要丢了大长公主的脸面了。” 萧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觉心中畅快。 她虽琴艺不佳,但却也知晓文静姝和赫连佩玉的琴艺都是京中佼佼者。 除了桓国公府那个司梦晓醉心琴艺,小小年纪便琴艺了得,京中无人能在这上面压住那两人。 在她看来,即便是沈攸宁也不行。 司华玉当年是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扬名,琴艺算不得出彩,甚至连她的琵琶都比琴艺要好。 沈攸宁回京都一月,萧氏不曾见过沈攸宁抚琴,自然以为她的琴艺应当不出彩。 不止是萧氏,在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要想超越文静姝和赫连佩玉,沈攸宁做不到。 沈攸宁知道今日赫连贵妃的用意,早上出门之前让落玉将自己的琴也带上了马车。 她落座,左手搭在琴弦上轻抚而过,右手落在琴身,眸中带着些凛然的冷意。 她已经很久不曾弹过琴了。 原本她并不想在今日的宴会上太出风头。 但赫连贵妃方才那两句话,堵住了沈攸宁的退路。 她是在提醒自己,自己在祖母身边受教十载,今日这一曲,关乎的是祖母的脸面。 她可以学得不精,却不能丢了长公主的脸面。 ‘铮’ 沉闷刺耳的音调陡然从她指间滑落,让刚刚听过婉转悠扬琴声的众人打了个寒颤。 就在众人疑惑时,流畅的琴声如潺潺流水流淌而出,她们不由得落入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象。 然而就在她们沉浸山野间时,琴声陡然拔高,意境变化间,只觉风沙滚滚,号角连天,情绪陡然升起,只让人觉得十分割裂。 紧随而来的,似有急促的马蹄声,又似短兵相接的碰撞声,情绪紧张而又激昂。 擅长抚琴的文静姝听得瞳孔微睁,她阖眼细细品味,沈攸宁琴弦之间织就的一幅壮烈景象浮现在她脑海中。 那是遥远的边塞,锣鼓喧天,两军相交,刀光剑影交错,血色飞舞。 是昂扬,是壮烈,更是悲歌! 她的琴曲中,有祥和的山野,有悲壮的边境,也有宏伟激昂的战意。 听得人热血沸腾,却又止不住的悲从中来。 曲调渐渐平缓,似乎大战已平,战场之上硝烟弥漫,马革裹尸,透着无尽的凄凉。 一曲毕,整场鸦雀无声,众人沉浸在她琴曲的意境之中,心境久久不能平静。 便是沈玉然如今已是第二次听她弹这首曲子,依然随着曲调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 “难得,能有女子弹出这样的曲子。” 二楼传来太子满是赞誉的声音。 赫连贵妃与众人才恍然醒来。 容臻行至护栏前,垂眸看着坐在琴案边的沈攸宁,神色柔和。 “安宁郡主,此曲是何人所作?可有名字?” 沈攸宁起身微微弯腰,神色恭敬,“回殿下,此曲名曰《破千军》,是一位故友所作。” “很好,希望日后本宫有这个荣幸得见作出词曲的妙人。” 沈攸宁颔首,“会有机会的。” 你不仅见过,他还是你的亲兄弟。 沈攸宁如是想到。 第61章 像你母亲一样 众人皆知金月大长公主教养出的姑娘定然气度不凡,就如当年的司华玉一般,揽世间风华于一身。 可出乎意料的,沈攸宁并不像她的母亲司华玉,更像风华正茂时的金月公主,同她一般坚韧从容,带着一身的傲骨。 今日她这一曲,京中女子难望其项背。 那是囿于后宅的京都女子穷其一生,也无法见到的壮烈景象。 曲可以复弹,那曲中意境却难有人能重现。 赫连贵妃从那一曲的意境中走出,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迟迟没有挪开。 “安宁郡主这一曲可入了娘娘的眼?” 容臻的一句话让赫连贵妃把目光从沈攸宁身上移开,落在他身上。 看清楚容臻眼中对沈攸宁的欣赏和兴味,赫连贵妃眉目微沉,嗓音微扬。 “安宁郡主一曲落定,不坠长公主当年之风华,着实让本宫大开眼界。” “若非皇上今日未曾临场,本宫一定要求一道赏赐才是。” 后面的这句话,赫连贵妃的目光一直放在容臻身上,语气玩味。 这个安宁郡主,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这样的女人,她那个傻儿子掌握不住。 可便是掌握不住,她也要替儿子折了安宁的双翼,困在大皇子府中。 总比她嫁给别的皇子要好。 沈攸宁不知二楼此时的场面有些微妙,抱着自己的琴回到了座位上。 便见二楼下来个宫女,手中捧着一块玉佩到了她面前。 宫女双手捧着玉佩递到她面前,神色恭敬。 沈攸宁定定地看着那块玉佩。 镂刻的并蒂连枝花纹玉佩,选用的上乘冰种紫玉,通透明亮,十分喜人。 只可惜,接了这块玉佩,恐怕余生难安。 不止是沈攸宁看出来,在场那些贵妇都看出了那块玉佩的不凡。 甚至有些贵妇是认得这块玉佩的。 当年圣上还是皇子之时,便是用这块玉佩定下与当时还是赫连家嫡女的赫连贵妃的婚事。 这块玉佩,若是安宁郡主接了,那她就是今日贵妃娘娘替大皇子殿下定下的大皇子妃。 “贵妃娘娘的赏赐太过贵重,安宁不敢接。” 看出端倪的贵妇们皆被她这一句话说的惊住了。 那可是当今唯一一位贵妃,备受皇上宠爱的妃子。 她怎么敢这样直言拒绝? 赫连贵妃起身站在护栏边。 沈攸宁抬眸与她对视,毫不畏惧她的身份。 赫连贵妃却陡然笑开,“本宫不过与郡主开个玩笑,本宫很喜欢你,上来陪本宫聊聊如何?” “是。” “其他千金,继续吧。” 赫连贵妃眸光微深,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 今日太子几人在场,她若是强硬的让沈攸宁收下那枚玉佩,恐怕要遭皇上猜忌。 三皇子容礼却在此时起身,冲贵妃娘娘恭敬行了半礼。 “今日来,容礼想听想见的听了也见了,便先行告退。” 赫连贵妃有些诧异,却也并没留他,微微颔首。 容礼下楼时与沈攸宁擦肩而过。 “郡主今日又让本皇子惊喜不已,本皇子更难放下郡主了呢。” 话说完,他嘴角带着笑意,一步不停的离开。 沈攸宁回头看他一眼,原本舒展的眉宇微微皱起。 贵妃和几位皇子的目光都随着沈攸宁走上二楼落在她身上。 沈攸宁垂首行礼。 “安宁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安王身上,停顿了一瞬,才接着说道,“安王殿下。” 安王容昀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十分温和。 “又见面了,姑娘。” 沈攸宁微微颔首。 明明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两人都在装傻。 大皇子挑眉,“五弟见过安宁郡主?” “前两日去城中点心铺子买些点心,在那碰上了安宁郡主。” “不过那时,我还不知她是安宁郡主,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 大皇子只觉得他有些虚伪,王府中那么多人手,何须他一个王爷亲自出去买点心。 赫连贵妃心中却敲响了警钟。 从前没人将安王放在眼中,只因他的出身和过往,是最不可能问鼎那个位置的。 这些年来,他也从未表现出对权力的野心和渴望。 这才让她们都对他不曾设防。 那他现在对沈攸宁这样特殊,是为的什么? 沈攸宁看向赫连贵妃,这个女人已年近四十,一张面容却如芳华少女,美貌动人。 赫连贵妃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沈攸宁坐过去,十分乖顺,一点也没有方才拒绝贵妃赏赐时的锋芒。 瞧着她这番做派,赫连贵妃眸中深意更加。 她放下手中的团扇,拉过沈攸宁的手拍了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真是好孩子,像极你母亲当年。” 沈攸宁眉梢微动,“娘娘也认得安宁的母亲?” “自然。” 赫连贵妃轻笑一声,眉目间带着怀念。 “你的母亲集万千风华于一身,名满天下,可是羡煞京都不少千金。” “我记得,她也如你今日一般,一幅燕宫景画技出神惊艳四座,可把当时的京都贵女们全比了下去。” 沈攸宁浅浅笑着,“那我母亲,一定得罪不少人。” “呵呵。你这孩子,是在拐着弯骂本宫气量小不是?” 赫连贵妃笑着,丝毫不见恼意。 “当年年纪小,是起过几分嫉妒之心。你母亲也确实因此招来了嫉恨,但都是姑娘家的小打小闹,碍于她的身份,也没得谁真敢与你母亲结仇。” 沈攸宁原本是想看看能不能从赫连贵妃嘴里套出些有关母亲的事。 可她只是用怀念的神情说着当年的事,虽然也是与母亲相关之事,但却无法从中分辨出她会否有可能与母亲结怨。 “只是可惜,你母亲走的太早了……” “盛,盛云溪,这赏荷宴也是你能参加的?” 陡然一道声音从堂外传来,打断了赫连贵妃的话。 二楼和正堂的人都看向一边说话一边摇摇晃晃走进大堂的身影。 盛云溪看着那道身影,手中酒杯被她死死捏住,神情紧绷。 “江明朔,你仔细看好了这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撒野!” 男人听着她的厉斥声顿住了脚步,摇摇晃晃的身影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 第62章 坏了脑子 而他的身旁还跟了个打扮十分妖娆的女子,一身红衣,勾着他的手臂,只柔柔站在那儿,浑身都透着妩媚动人。 江明朔用力睁了睁迷蒙的双眼。 “本公子没走错,就是这儿!” “你与本公子有婚约在先!今日这赏荷宴乃是赫连贵妃为大皇子择选正妃的宴席,你来做什么!?” 他话一落,在场所有贵妇脸色一黑。 虽说这赏荷宴确实是贵妃娘娘为择选大皇子妃而举办的宴席,但那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成了最好。 不成也不会影响家中女儿的声誉。 如今被他这一声叫嚷,全都摆在了明面上。 没瞧见还有沧月楼的人在吗? 虽说这沧月楼的嘴一向是捂得严实的,但世间可没有不漏风的墙。 这荣威将军的独子也太不像话了,平日里荒唐也就罢了。 不入流的妓子也敢带来这样的宴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今日在场的都是出身清贵的姑娘家,瞧瞧那快要抱在一起的男女,成何体统? 盛云溪将那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只觉面上十分不堪。 今日她是替母亲来赴宴的,母亲临时有急事要去处理,才让她来。 说等宴会过后,再去向贵妃娘娘告罪。 她起身,示意自己的婢女把那个妓子拉开。 那女子却死死挽住江明朔的手臂,红唇微张,小声哭喊着。 “公子,公子救我!” 江明朔听着,立马推开了扒拉女子的婢女,温声安抚着。 “乖,本公子既然带你来了,自然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女子乖巧地伏在他怀中,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看向盛云溪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挑衅。 江明朔没看见,他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看向盛云溪。 “盛云溪,你不准伤她。” 盛云溪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招来人将他当场打杀。 “江明朔,酒过三巡,美人在怀,让你坏了脑子是不是?” 碍于在场这么多人,她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低声警告他。 “那二楼之上,坐着赫连贵妃、太子、大皇子以及安王几位殿下,你不想活了,不要拖着整个江家和盛家为你送死。” 听了这句话,江明朔才清明了几分,抬眸看向二楼。 果然见那里坐着几位贵人。 可还不等他打退堂鼓,怀中的女人便抱紧了他,身子瑟瑟发抖,说话间都带着哭腔。 “公子,公子是你说的,盛姑娘不知廉耻,有了婚约还参加这样的宴会,你要退了她的婚,然后娶双儿的!” 江明朔似被蛊惑一般,着魔地将女子护在怀中,才消退一丝的醉意又涌上头。 “对,盛云溪,我要退婚!” 盛云溪不敢置信,她都已然这样警告江明朔,他竟然还不管不顾的这样大声嚷叫。 他是为了个妓子,不管江家的死活了吗? 不过,他要退婚这句话却是戳中了盛云溪的心。 盛云溪心一横,当着众人的面扬声。 “我盛家一门书香,攀不上荣威将军府。” “既然江公子不满这桩婚约,就请秉明将军,带着定亲书上门解了便是。” 话落,盛云溪利落转身冲着二楼的方向跪下叩首。 “因臣女之事,扰了娘娘的宴席。臣女盛云溪请贵妃娘娘恕罪。” 赫连贵妃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堂下跪着的盛云溪和江明朔。 眸光扫过他怀中的妓子时,眼中有明晃晃的嫌弃。 “荣威将军的公子……你这样闯进本宫的宴会,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吗?” 她的声音冰冷如剑,堂下众人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怒意。 可惜江明朔此时早已失去理智。 他推开怀里的女人,探头看向二楼的女人,眼睛有些不太清楚,只觉那里站着的不止一个人。 “你是贵妃娘娘,那我就是当今圣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荣威将军怕是要因这江公子的荒唐行径受罚。 “放肆!” 赫连贵妃脸色冷沉,抬手拍在栏杆上。 “好一个荣威将军府!今日本宫便他教养一下儿子!” 一旁的容臻脸色也十分难看,没想到荣威将军府的独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便是赫连贵妃当场打杀了他,荣威将军也不敢对她有半分怨言。 但他看着堂下的江明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攸宁看着堂下还跪着的盛云溪,起身走向贵妃。 “娘娘,江公子今日行事实在荒唐,可他所行所言与盛家姑娘又有什么干系呢?” 赫连贵妃见她朝自己走来,转眸看向堂下一直跪伏在地的盛云溪。 沈攸宁说的没错,今日荒唐的是荣威将军府的独子,她不过是有一桩不像话的婚事罢了。 “盛姑娘别跪着了,回去坐着吧。” 盛云溪这才敢起身,她看向站在贵妃身边的沈攸宁。 见她眼中带有一丝担忧,盛云溪冲她微微摇头,心中不止忐忑,隐隐还有些放松。 她坐下看着那边喝得醉醺醺,怀里还抱着美娇娘的江明朔,心中有些隐秘的畅快之意。 总算,总算有个机会能摆脱这个人。 今日之事一出,即便父亲再不情愿,她和荣威将军府的婚事都必须解除。 江明朔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怀中的美娇娘。 “双儿,双儿,她要跟我退婚,我可以娶你进府!” “取桶水来泼醒他。” 赫连贵妃和六皇子带着一众宫女内侍从二楼下来,目光落在江明朔身上,眸光冰寒。 不一会儿,沧月楼的伶人便拎着一桶冰水泼在江明朔和那妓子身上。 六月的夏日,这样的冰水泼在身上也不过是冰冷一瞬。 只是,那女子却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身躯起身便要跑出去。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裙,外面罩了件纱衣。 一桶水下去,玲珑曲线若隐若现。 大皇子下令,“抓住她。” 她被两个内侍按住,挣扎也无用。 这一桶水也泼醒了迷了心智的江明朔,他抬眼看了一圈周围,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赫连贵妃和大皇子身上。 只一眼,他便匍匐在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第63章 一箭三雕 赫连贵妃及大皇子下楼后,原本候在二楼的宫女内侍也都跟着下楼。 如今二楼,只剩下沈攸宁、容臻和安王三人。 安王坐在一旁,苍白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眼中却流露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见沈攸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转眸看向她,语气里带着笑意。 “安宁郡主又觉得本王生的好看,看入了神?” 沈攸宁摇摇头,还没说话便被打断。 容臻闻言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安王身上。 “郡主尚在闺中,五弟说话要有分寸些。” “今日的重头戏本王已经看过了,很是满意,皇兄有意便多看一会儿,臣弟先行告退。” 说着,安王敛眸起身,只看了沈攸宁一眼便转身离开。 二楼观景台上,便只剩下沈攸宁与容臻二人。 沈攸宁看着安王的背影,他是刻意让她和容臻独处的吗? 容臻在她身边坐下,见她还看着安王离去的方向,不禁轻笑一声。 “怎么?五弟的长相入了姑娘的眼?” 沈攸宁有些莫名地看向他,不知他为何这样说话。 “安王看似是我们之中最单薄的,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私心。我们看不透他,与他相交,要谨慎。” 沈攸宁点头,转眸看向堂下。 “你因何被禁足?” “父皇猜到了我出巡江南做了什么,所以他猜到你我之间定下的约定。” 容臻见她并未有诧异之色,想来是已经有了猜测。 “我猜到了。” 沈攸宁看着那个堂下的场面,眸光微顿。 “今日你不该来。” “只是借这个机会见一见你罢了。”他眼中含笑,“从姑娘回京到现在,这还是我第一次坐下来和姑娘闲聊。” 沈攸宁沉默了一瞬,不太认同他的决定。 “什么时候都可以见,今日这里,人多嘴杂。” 容臻轻笑一声,“不要紧。” “前几日,秦家那位大公子借佟妙欢之手见了我一面。” “哦?” “他想我给他一个接近我的机会。” 容臻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明白沈攸宁话中的意思。 谁? 秦家大公子? 是他印象中那个秦家吗? 秦元睿?他?也配? 沈攸宁见此,说起今日的事,点明了江明朔大闹宴会的蹊跷之处。 “今日的宴席是赫连贵妃举办,沧月楼上下严谨,门口还站着几个带刀的护卫,他们不会放江明朔和那个妓子进来。” “也就是说,他在前两日便已经带着那个妓子住进了沧月楼后院。” “今日这样的日子,他带着人喝得醉醺醺的进来,过于荒唐。” 容臻原就觉得这江明朔大闹宴会有些奇怪,如今她简单几句话,便点明了其中的疑点。 江明朔再怎么纨绔,却也该知晓今日这场宴会的特殊之处,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这一出。 不仅是他,便是他父亲来也承担不了今日这一出的后果。 那么,江明朔一定是遭人算计了。 比如,那个此时安静如鸡的妓子。 “殿下,你认为这件事是否是秦元睿的手笔?” 容臻闻言,深思一瞬,点了点头。 秦元睿要沈攸宁给他一个机会,便得做出一件大事。 一件与沈攸宁有些关联的大事。 沈攸宁回京之后,明面上只与盛云溪和宁蓁走得近一些。 宁蓁是永宁侯府的千金,永宁侯府虽并未明确地站队,但永宁侯世子与大皇子交好。 盛家则不同。 盛家与荣威将军府的婚事,便是他能大做文章的一件事。 盛家是京都的百年望族,只是盛家一直不参与党争,所以在姻亲选择上十分慎重。 荣威将军一直都是皇上的心腹大臣,况且膝下又只有一个独子,是一个绝佳的姻亲对象。 早早的,盛丞相便与荣威将军定下了盛云溪和江明朔两人的婚事。 只是这个江明朔,许是家中独子,过于宠爱了一些。 文不成,武不就,借着家里的威势,成了京城有名的纨绔。 没有人不为盛云溪惋惜,但盛丞相却似不知那江明朔的荒唐一般,一直不曾有退婚的想法。 如今江明朔这一闹,明日京都便会传遍他的荒唐之举。 这样一个人,如何堪为良人? 此事若成,一箭三雕。 盛云溪耿耿于怀的婚事没了,沈攸宁作为她的好友该是高兴的。 另外,盛家和荣威将军府都是忠心于皇上的,关键时候自然会支持皇上立下的储君容臻。 但今日这一闹,盛家和荣威将军府就有了嫌隙,自然不会拧成一股绳,甚至有心者可以借此事大做文章。 江明朔闹出这样大的事,少不了要受皇上责罚,荣威将军也会因教子无方受过。 若有人能在此时能帮荣威将军一把,即便是替他儿子说两句话,从轻处置,也会被荣威将军记在心里。 这是一个人情,一个能用在关节处的人情。 再来,盛云溪的婚事没了,其余几位皇子自然便有了说服盛家联姻的机会。 包括他的主子,大皇子容钰。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这一点。 容臻沉眸,“若真是他做的,他如何确保江明朔能如他算计一般行事?” 沈攸宁眼神微动,落在了江明朔身边的妓子身上。 她分明看见,在盛云溪压低声音警告江明朔时,他看向二楼的眼睛有一瞬的清明。 是那个妓子开口说话,影响了江明朔。 “是那个妓子。”沈攸宁笃定地说道。 便在这时,被两个内侍制住的女人身体颤动一瞬,便软趴趴挂在两人之间。 两个内侍察觉到不对,把人放下一看。 女人嘴角流出一丝泛着黑色的毒血,一张脸煞白,已然没了呼吸。 沈攸宁沉眸,这个女人一定不单单是个妓子,否则她不必死。 “我会查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 容臻见此,朝她说了一句,便起身朝楼下走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今日的宴会已然不能再继续下去。 赫连贵妃挥手让内侍把女人带下去,看向面前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江明朔。 第64章 秦家大公子请姑娘一见 江明朔眼神无光,在那女人服毒自尽时便明白自己应该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可他不明白,他与双儿相识相爱至今,至少有半年了。 难道双儿一直都是抱有目的接近自己的吗? “就在这儿处罚你,本宫怕吓着这满堂的宾客。你就跟着本宫回宫去见见陛下!” 话落,也不管他嘴里叫着嚷着什么,便被两个内侍架起来带出了沧月楼。 赫连贵妃这才转眸看向满堂宾客,见有些人脸上带着惊骇之色,也知道今日这一出吓着这些妇人了。 “今日出了些意外,本宫要带着那个荒唐小人进宫面见圣上,诸位便回吧。” 众人起身行礼,恭送她离开。 容臻也跟着一起离开。 沈攸宁此时也已经从楼上下来,叶氏带着两个姑娘来到她身边。 “阿宁,没被吓到吧?” 沈攸宁摇摇头,见她有些心有余悸的模样,看向两个表姐。 “不要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你们先陪舅母回去。” 司梦语点点头,“好,你不用担心母亲,我会照看好她。” 三人离开后,沈攸宁才朝盛云溪走去。 “盛姐姐。” 盛云溪见她过来,脸上扬起恣意的笑容。 “攸宁,今日让你见笑了。” “盛姐姐让我很惊喜。” 沈攸宁是真的很意外,盛家那样的百年书香世家竟会养出一个带着些将门气度的嫡女。 方才那番反应,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 盛云溪笑开,那是发自肺腑的笑容,带了几分释然和放松。 沈攸宁也不禁受她几分影响,笑容也加大了几分。 “盛姐姐这样开心,我还真想拉着姐姐一起在沧月楼喝茶闲聊一番。” 盛云溪正要答应,却听她又说道。 “但盛姐姐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才是。” 沈攸宁眸中带着深意,眉梢微微上挑提醒着她。 盛云溪原本有些不明白,可见她看着一旁还残留着水渍的地面,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这就回府,改日我再约你到这儿喝茶。” 沈攸宁应声,“好。” 来参加宴会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沈攸宁也带着落玉落竹准备离开。 却见沧月楼的伶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雅苑有人相请。” 沈攸宁蹙眉,“谁?” 伶人看了一眼一旁还未走的人,倾身在她耳边低语。 “秦家大公子请姑娘一见。” 此话一落地,沈攸宁便知,今日江明朔这出戏,就是秦元睿做的局。 瞧,这就摇着尾巴找上来了。 沈攸宁点头,跟着伶人往后院走去,吩咐落玉先带着她的琴去马车上,落竹跟着就行。 不多时,便到了秦元睿所在的雅苑。 伶人替她开门,看着她进去才把门关上,落竹同伶人一起守在外面。 沈攸宁进去时,秦元睿正坐在树下下棋,一旁摆着一壶泡好的茶。 整个院子里都飘着淡淡的茶香味,看起来很是惬意。 秦元睿见她来,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行礼。 “郡主。” 沈攸宁走近,瞥了一眼棋局。 上次她就发现了,这个秦元睿嗜好手谈,棋力却十分差劲。 那点棋力,也不知他与他自己下个什么劲。 想起上一回沈攸宁一子破局,秦元睿眼中一亮。 “郡主与我下一局?” “不必。” 沈攸宁坐下,佯装不知他叫来自己的目的。 “说吧,你找我,又为了什么?” 秦元睿笑笑,右手轻微一抖,手中折扇铺开,轻轻扇动着,余光瞥着沈攸宁,留意她的神情。 他还以为他这一手端的是风流倜傥,不输那几位皇子。 可却没能从沈攸宁脸上看出情愫,甚至她眼中连对他的欣赏都没有。 “今日赏荷宴上我送郡主这一局,郡主可还喜欢?” 沈攸宁微微挑眉,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那江明朔吃醉了酒在赏荷宴上大闹一通。” “你怎么确定,一个喝醉的人,能像你预想的一样行动?” 秦元睿扇动手中扇子,脸上挂着笑,眼中满是深意,却不说话,端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看得沈攸宁生厌,他那张脸比起几位皇子差远了,平平无奇。 想学容礼吸引姑娘注意,可惜无论容貌气度都差之千里。 “那个妓子。” 沈攸宁吐出几个字,目光直直看着秦元睿,便见他瞳孔微动,脸色瞬变。 她立马便知道,自己和容臻并没有想错,那个妓子才是秦元睿今日的关键。 尤其,这个妓子死了。 要查就只能查这个妓子所在的红楼,但人都死了,能查到的东西有限,而秦元睿一定会做好善后。 沈攸宁眸光微深,既然如此,就让他没法去善后,给容臻留时间去查。 正好,她对这个秦元睿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你没有诚心,何必来找我。” 沈攸宁起身便要走。 秦元睿怎么会让她就这么走了,起身拉住她。 沈攸宁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她掀了掀眼皮看秦元睿,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放手。” 秦元睿紧了紧抓住她的手,不想松开,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放开了手。 看着沈攸宁头也不回就离去的背影,他垂眸看着自己放开的手。 刚刚是怎么回事? 明明看不出她的情绪,她的语气再平淡不过。 怎么偏生自己被她一眼便骇得放开了手? 秦元睿不会明白,他潜意识的危机感救了他一命。 但凡他再之前犹豫一秒,他那只手臂便会与他的身体分家。 秦元睿忽略掉有些心有余悸的情绪,抬眸喊住沈攸宁。 “郡主,你难道真的对秦某没有丝毫……” 她来这一遭,他想要的答案还没有拿到呢? 他今日一局可谓是精妙绝伦,她怎会没有丝毫动容!? “秦元睿,本郡主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要再找本郡主。” 沈攸宁步子一顿,语气微凉。 “秦大人有两个儿子,少一个也有人送终。” 沈攸宁回京后除了高调一些,日常都是面带微笑的端庄贵女模样。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自己的另一面。 第65章 敲打 实在是这个秦元睿让人厌烦,小丑一样的存在,偏生认为自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能学他人运筹帷幄。 她的评价是,有点聪明但不多。 自以为设计的天衣无缝,实际上却有着致命的漏洞。 即便那个妓子死了,也能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 她话里的威胁意味太明显,秦元睿脸色一黑,在沈攸宁出去后,他撒气一样丢掉手中的折扇。 他在秦家向来说一不二,就算是父亲,也会认同他几分。 整个京都都没有几人敢说杀了他,这个沈攸宁怎么敢! 她在赏荷宴上拒绝了贵妃娘娘,如今又拒绝了自己,已然不可能会站在大皇子一队。 那就让她也无法站在别人那边! 一个后宅女子罢了! 他有的是手段可以毁了她! 别人忌惮她背后的势力,他不会,只要让他抓到机会,他一定能让她身败名裂。 撕碎了前几日伪装出来的沉稳风流,他死死盯着棋盘,眼中充斥着怒意和狠辣,看上去像一条毒蛇。 沈攸宁从院中出来,落竹跟在她身后,只觉姑娘身上散发着冷意。 难不成那个秦大公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怎么惹得她家端庄稳重的姑娘这样生气。 沈攸宁现在有些后悔。 后悔那日出了紫云阁后没让落竹去敲打他一顿。 “落竹。” 落竹听见她唤自己,连忙迈了两步,到她身边。 “姑娘?” “晚些时候去敲打一番秦元睿,让他躺上个把月。” “是,姑娘。” 她当着秦元睿的面撂下了狠话,自然要做实了,免得他以为自己只是嘴上说说,没有那个能力要他的命。 反而让他变本加厉来恶心自己。 当晚,秦家大公子在自己家中遭人行刺,浑身上下全是伤,刺客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伤很重,脏腑受到波及,多处骨折,皮外伤更是数不胜数。 只是奇怪的是,他身上的伤这样重,却全都避开了要命之处,会受些罪,却丝毫不会要了他的命。 大夫说,他需要卧床休养,至少三个月。 秦元睿当然知道是谁的手笔,但他却不能张扬,否则会牵扯出今日赏荷宴上江明朔的事。 明面上得罪荣威将军府,秦家还吃罪不起。 更何况,他原本也是想设此局造一个机会,赫连贵妃和大皇子自然清楚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正因为这样,这个哑巴亏,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沈攸宁这一下,却也让他意识到,这个安宁郡主身边有高手护卫。 她,不是软柿子,而是根难啃的硬骨头。 在昏迷之前,他强撑着一抹意识,叫来弟弟让他看好春香楼,别让人混进去查出什么东西来。 秦家二郎嘴上答应,心里却没当回事。 春香楼原本是他的产业,兄长一句话便让父亲压的他让了出去。 他听说了白日里赏荷宴发生的事,知道那个妓子定然是春香楼的人。 此时却要他来看住春香楼,做梦去吧。 \/ 赫连贵妃赏荷宴上出的乱子,不过一日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要说背后没有人引导,谁也不信。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荣威将军府和盛府的婚事上,只有寥寥几人看到了这件事情背后存在的那只推手。 赫连贵妃带着江明朔入宫面圣,当日荣威将军便被召去了承仪殿。 子不教,父之过。 在赫连贵妃和大皇子的红白脸戏法并一唱一和下,江明朔被罚五十宫杖。 可他那个小身板,哪能受得住五十宫杖? 于是大皇子又站出来求情,最终江明朔受二十宫杖,其余的由荣威将军替子代过。 这些消息传到沈攸宁耳中时,她并不意外,甚至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原本秦元睿就是大皇子的人,他做这件事的目的只是顺带上向她示好而已。 只是荣威将军府却偏向了大皇子府。 不是真的偏向,而是大皇子手里捏着一个人情,一个能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的人情。 江明朔的事成了燕京百姓的茶余饭后的一大话题,在此事沉寂之后,沈攸宁一曲惊艳四座的事也在坊间流传。 而赏荷宴结束之后,沈攸宁过了几日悠闲的日子,每日便是瞧瞧花圃里的花长势如何。 这日一早,沈攸宁看着花圃中的嫩芽,心情大好。 落竹从外面进来,“姑娘,有消息了。” 沈攸宁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两人回到了里屋。 “姑娘,咱们之前查的两件事都有消息了。” “郡主娘娘的嫁妆册子贵重,奴婢让人将册子中的珍宝钗环都画了图纸,查遍了燕京所有的当铺。” “有些掌柜认出了一部分,但却说早两年便已经被赎回,只有一部分已经卖掉的没办法找回。” 沈攸宁捻动手中念珠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 “萧氏把当掉的东西赎回了?” 落竹点点头,“是,掌柜说是当东西和赎回的是同一个人。” “另外一件事呢?” “我们的人昨日在朝阳城发现了付云之子的行踪,正朝着京都而来。” 沈攸宁放下念珠,翻开舆图。 这才短短几日,付云之子便回到了朝阳城,说明他去的地方离朝阳城不会太远。 这几日之内的距离,能到的地方有限。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临安城上,她怔愣一瞬,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是去了临安。 可如果这个人是去了临安,那就不一定是找人,也有可能是去查她在临安的那十年。 “人已经被我们绑了,过几日就送入京。” 沈攸宁闻言点头,“给他画张人脸像,送去临安我们的人手里,查查他有没有在临安出现过。” “好。” 收起舆图,将念珠缠在手腕上,她抬眸看向落竹。 “有别的消息吗?” “您写的那封信已经送到了边境四皇子手中,另外还有一件事……” 落竹抿唇,“春香楼出事了。” “嗯?春香楼?” “赏荷宴那日,那个妓子所属的红楼。” “出什么事了?” “一场大火,将春香楼烧得干干净净,现下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第66章 宋姨娘 “可有伤亡?” “有,当时在春香楼中的人在发现起火后及时撤出来一批,但伤亡约有十数人。” “京兆尹那边已经派人在查失火原因,我们的人也查过,不是意外,但做得很隐秘,虽然有些痕迹,但难以作为证据。” 沈攸宁蹙眉,那日她让落竹去敲打了一番秦元睿,目的之一就是要阻拦住秦元睿,让他没有时间去处理春香楼的事。 这样,容臻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查春香楼,查那个妓子身上的蹊跷之处。 她和容臻都认为,那个妓子能掌控江明朔的行为一定有别的辅助,那不是寻常手段。 而如今,离赏荷宴不过三四日,这春香楼便出了这样的事。 春香楼是唯一的线索,但现在线索断了,不管是哪一方,要想查下去难度非常大。 这只能说明春香楼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在春香楼暴露的那一瞬间,在秦元睿没办法善后的情况下,那个人毫不犹豫的毁了春香楼。 沈攸宁垂眸想了想,“去查一查秦元睿的人际往来。” 这个人是大皇子的人,说不定春香楼的秘密与大皇子有关。 若能查清了捏在自己的手里,对她和容臻来说也算得上一张底牌。 “好。” 落竹刚准备下去安排这件事,落玉便走了进来,见落竹要下去,她拉住落竹。 “等一等。” “姑娘,盛姑娘派她的婢女送了一封信过来。” 沈攸宁伸手接过,拆开翻看。 字不多,大意是她和荣威将军府的婚事解除了,但她父亲有意要为她安排别的联姻。 她无法反抗父亲,但实在不愿嫁给那些人,于是准备离家出走。 这偌大的皇朝,燕京城待不下去她就换一个地方。 她人不在京都,父亲自然无法再为她订亲。 沈攸宁看完,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盛云溪会做出这样孩子气的决定。 “也罢。” 沈攸宁写了一封回信给她,大意是告诉她人世险恶,对任何人都要保有戒心,叮嘱了她几句。 落玉把手中封好的信交给落竹。 “喏,送到盛姑娘手上。” “……好。” 落竹苦着脸走出去,谁让她负责情报呢? 沈攸宁坐下来,思虑着萧氏将东西赎回这件事。 以萧氏的性子,既然都已经挪用了母亲的嫁妆,怎么会想着要把东西都赎回来? “姑娘。” 余嬷嬷从外面进来,见沈攸宁皱着眉,像是在思考,落玉安静陪在她身边。 思绪被打断,沈攸宁抬眸看了一眼,以为嬷嬷来问今日午膳她想吃什么。 “今日做些清淡的菜色。” 余嬷嬷摇摇头,“府中的宋姨娘来了,求见姑娘。” 沈攸宁疑惑,侯府中有两个姨娘,有萧氏的压制,一直都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自她回来以后,还不曾见过这两个姨娘,怎么今日来找她。 “让她进来吧。” 沈攸宁带着落玉出了里屋,到正堂。 不一会儿,宋姨娘便跟着余嬷嬷进来,一身绿衣弱柳扶风,细长的眉紧紧皱在一起,精致小巧的脸蛋上却萦绕着一股愁绪。 “见过大姑娘。” 沈攸宁点头,“坐吧。” 宋姨娘却什么都不说,见着她便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大姑娘,救救妾身吧!” 沈攸宁不知她这唱的哪出戏,“起来说话。” “大姑娘不答应,妾身便不起来。” 宋姨娘咬着下唇跪在那儿,一双美眸看着沈攸宁,含着泪光,满是希冀。 沈攸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副倔强可怜的做派,起身就要离开。 “不说就出去。” 以为她沈攸宁是什么人? 这是哪门子的求助? 可怜兮兮的来西屏苑哭两句,用这种方式逼她帮她。 以为她是宣平侯,谁人过来哭一哭就心软哄着吗? 她是宣平侯的小妾,又不是她沈攸宁的小妾,要哭去宣平侯面前哭,在西屏苑,可没人会惯着她。 宋姨娘没想到沈攸宁会这样说,泪珠从眼眶中滚出,说话也带着几分哭腔。 “妾说,妾说!请大姑娘救救妾!” 沈攸宁顿足,“说。” “妾有了身子,时间尚短,还不曾请过大夫。” 宋姨娘抽噎两声,怕沈攸宁生厌,忙压住自己的情绪,快速说道。 “妾从前也有过身子,但都没能顺利的产下孩子。” “妾知道夫人的身体,明白夫人不愿让妾生下侯爷的孩子。” “可妾想活着,妾不想死,妾这个孩子再保不住,妾的命也没了。” 沈攸宁转眸看向她,“你同我说没用,去跟侯爷说。” 宋姨娘闻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语气也急切了几分。 “没用的,上一回妾发现有了身子就找过侯爷,夫人总能说服侯爷。” “妾是真的走投无路,才会来求大姑娘。” “求大姑娘,帮帮妾!” 沈攸宁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伏在地上不断叩首的宋姨娘,眸光复杂。 “你别叩了,起来坐吧。” 见她又要张嘴求自己,沈攸宁又接了一句。 “不起来,我不会考虑帮你。” 宋姨娘闻言,连忙从地上起来,小心翼翼在一旁坐下。 “你要我怎么帮你?” 落玉见此,下去准备茶水。 “我……”宋姨娘咬了咬唇,“我想在姑娘院子里养胎,直到生产……” “不可能。” 沈攸宁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她。 萧氏不愿让府中两个姨娘生下侯府的孩子。 若是让她在沈攸宁的院子里养胎,出了任何问题,都可以推到沈攸宁身上。 她没必要给自己找这么一个麻烦。 听到她这句话,宋姨娘鼻子一酸,眉头皱着,似乎马上又要哭出来。 沈攸宁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头疼,正巧落玉端了茶过来,她端起轻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褪去后,口中蔓延着甘甜清爽的味道。 让她的思绪也清明了起来。 “让你在院中养胎到生产是不可能的,父亲也不会同意。” “他的妾室在女儿院中养胎,传出去成何体统?” “那……那……” 宋姨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无措地坐在位子上,眼看着眼眶便红了。 第67章 能不能保命靠自己 “我可以让你在西屏苑中住上三个月,等你的胎坐稳了,你再回去你自己的院子。” “到时候,我会让父亲去外面请两位细心谨慎的稳婆来照看你,如何?” 宋姨娘看着沈攸宁,她不敢拒绝,怕惹了沈攸宁不高兴,连这三个月都没了。 这样想着,宋姨娘点了点头,起身冲沈攸宁行礼。 “多谢大姑娘救命之恩。” “你谢早了,我只让你在我院中养胎而已,能不能保住你自己的命还得看你自己。” 沈攸宁提醒了一句,“我外院的人也都是夫人送来的。” “是。” 宋姨娘脸上终于有了些喜色,看着沈攸宁的眼中带着感激。 “你若今日便要住进来,我让余嬷嬷陪你回去取东西。” 宋姨娘连连点头,“多谢大姑娘。” 落玉把余嬷嬷叫来,她跟着宋姨娘出了西屏苑。 落玉看向沈攸宁,“姑娘,宋姨娘搬来之后,让她住在哪儿?” “让她住去隔壁那间屋子。” “是。” 西屏苑虽然在侯府算偏远僻静的院子,但却比其它的院子要大一些。 除了沈攸宁住的那间主屋,还有两个房间,都在正堂的右边,虽然不比主屋,但比起侯府的客房要大些许。 沈攸宁其实不太想管宋姨娘,但她方才那副柔弱却倔强的模样,竟有一瞬间让她想起了当年最后那段时光的母亲。 她记得,当时的母亲,也是这样脸色苍白,身形纤细,看着自己的眼眶里总是红红的,雾蒙蒙的。 那段时间母亲的身子虚弱,黛眉总是皱着,看着忧心忡忡的,心里似乎装了许多的事。 她想,若是那个时候的母亲,没有与桓国公府决裂的话,也一定会去求助吧? 那样或许母亲便不会那么早离世。 她敛下眸中的情绪。 也罢,既然已经答应了,三个月而已,护她一护又何妨。 更何况,不是只有萧氏可以利用这件事。 宋姨娘的东西不多,很快便跟着余嬷嬷回到了西屏院,身后只跟着一个婢女。 落玉让余嬷嬷带着宋姨娘去她的屋子,看看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宋姨娘跟着余嬷嬷过去,一路上她身边的婢女都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宋姨娘知道余嬷嬷是大姑娘从江南带来的下人,想来她清楚姑娘的习性,便开口多问了几句。 “嬷嬷,在西屏院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我怕扰了大姑娘。” 余嬷嬷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忐忑,一旁的小丫头也很是胆怯的模样,开口提点几句。 “我们家姑娘是个心善的人,姨娘是个什么情况您自己清楚,所以万事还请姨娘多谨慎一些,别让我们家姑娘担上罪责。” “既然姑娘留下了姨娘,院中这些人自然会好生待姨娘。” “不过,姑娘的主屋没有姑娘的同意谁也不能进去。” “平日里姑娘最在意的是花圃中的那些花,其中不乏有名贵的品种,姑娘养的很精细。” “我们家姑娘不与侯爷夫人一同用膳,平日里都是小厨房做些吃食。但姨娘的吃食,还是照例让您身边的丫鬟去府中厨房领。” “我记住了,多谢嬷嬷。” 宋姨娘点点头,她明白余嬷嬷的意思。 大姑娘院中的小厨房仅供大姑娘使用,她的吃食仍然照旧去府中厨房领,即便是有什么意外,也不会波及大姑娘。 只是她自己要多慎重一些,吃什么都验过之后再吃,便也不会出多大的乱子。 本就是她求上门让大姑娘庇护自己几分,合该替大姑娘多想想。 她不求过多好的日子,只是想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上一次滑胎,夫人请来的大夫便说过,她的身子已经很弱了,若是再有一次,恐怕要搭上她自己的性命。 她不想死,这才在丫鬟翠娥的劝说下,来求大姑娘。 她知道,自己前几次滑胎一定与夫人有关,若她不提前筹谋,或许这一次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余嬷嬷带着她到了正堂旁的屋子,屋内让人打扫得干干净净,通透明亮,比她从前住的屋子也不差许多。 “姨娘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老奴好去安排。” 宋姨娘摇摇头,“没什么缺的,这个屋子很好,请嬷嬷代我谢过大姑娘。” 余嬷嬷闻言应声,才退了下去。 沈攸宁在屋中练画,余光瞥见余嬷嬷进来。 “安置好了?” “回姑娘,安置妥当。” “嗯,劳烦嬷嬷替我照看着她,外院那些人这些日子虽然未曾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但终归不是咱们知根知底的人,嬷嬷还要警醒些。” “姑娘放心,老奴省得。” “辛苦嬷嬷。” 沈攸宁手中笔画不断,挪顿间,挺拔的一簇竹子便跃然纸上。 “我让落玉去请了大夫来替她把脉,是不是有了身子,嬷嬷跟着瞧瞧。” “是。” 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余嬷嬷才转身出去。 她是看着姑娘长大的,了解姑娘的性子,今日既因一时心软留下了宋姨娘,便一定会安排妥当。 为了宋姨娘,也为了她自己。 其实,若是依着长公主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同意姑娘留下这个人的。 那无异于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用过午膳,大夫也为宋姨娘把过脉,证实她确实有身孕在身,沈攸宁让大夫开了安胎药,让落玉去账房支钱。 宣平侯得知宋姨娘有了身孕,住进了西屏院,连忙赶了过来。 两个姨娘入府这么多年,都曾有过身孕,但都因各种意外滑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萧氏,但实在查不到什么证据。 他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责怪他的正室。 更何况萧氏的身子不能再怀孕,他若是总在她面前提此事,不是戳她的心窝子么? 宋姨娘从前也是依靠过宣平侯的,但她还是没能保住孩子。 宣平侯对萧氏,至多当着众人的面苛责几句,却也从未说过太重的话。 那时起,她便对这个主君不再抱有期待,只是她要靠着这个人才能留在侯府,才能衣食无忧。 第68章 补养身子的花销 宣平侯到西屏苑,见着西屏苑如今的模样,脚步微顿。 进入院子的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儿朝他走来,温柔的唤他沈郎。 那样一个美人儿,换了谁都会动心。 他也曾因将司华玉娶进家门而洋洋得意,在同窗好友提起时,神态傲然。 瞧,你们都喜欢的姑娘最终却嫁给了我,一个被你们不看好的浪子。 他和司华玉是有过一段琴瑟和鸣,夫妻和谐的婚后生活的。 只是,司华玉出身国公府,她的学识眼界远远在他之上,让他每每在她面前都自惭形秽。 这才让他渐渐的疏远了司华玉,且将萧氏带回了府中。 “侯爷?” 院中的下人见侯爷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出声唤了一声。 宣平侯这才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看着如今的西屏苑。 那道温柔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这里终归不再是他记忆中的西屏苑,早已物是人非。 “你们大姑娘呢?” 宣平侯点点头,一边问一边朝里走。 “大姑娘在里屋。” 余嬷嬷此时正坐在正堂外,手里做着活,远远见侯爷过来,招手让一旁的丫鬟去通报,她起身迎向宣平侯。 “姑娘,侯爷来了。” 听到丫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沈攸宁带着落玉出去。 见着她,宣平侯想起那日两人在书房中闹得不欢而散,竟然生了些退缩的心。 复又想起她前几日在赏荷宴上一举成名,硬着头皮出声夸赞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 “听闻宁儿在赏荷宴上一曲惊艳四座,为父很是欣慰。” 沈攸宁也不把那日的事放在心上,更不会在此时给他脸色看,只看向落玉,吩咐着。 “去请宋姨娘。” 见她主动提起宋姨娘,宣平侯眉目微动,借机问她。 “宋氏真的有了喜脉?” 沈攸宁颔首,“我已经请了大夫来看,确定宋姨娘是有了喜脉。” “有了身子不派人去通知夫人和我。”宣平侯疑惑,“她来你这里做什么?” “她察觉自己有了身子,总是胡思乱想心绪不宁,觉得府中会有人害她,便求到了我这里来。” “荒唐!”宣平侯大喝一声,“府中谁会害她?她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主母,怎么求到府中姑娘头上来了!” 宋姨娘来时便听到了这句话宣平侯的话,脚步一顿,敛下眸中的失落,走了进去。 “妾身见过侯爷。” 宣平侯转身看她,见她脸色苍白,身形也十分瘦弱,比起上回他从她院中离开时要虚弱多了。 似乎一杆风吹过,她便会倒下一样。 他不禁皱眉问道,“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宋姨娘咬唇,原本她几度滑胎便伤了根本,夫人根本没有为她请大夫调养,底子便坏了。 如今又有孕在身,情绪不好,吃的也不多,自然比起以前就更加瘦弱了。 “是,是妾身不好,妾身控制不住自己,总是胡思乱想,又吃不下东西,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眼眶通红,瘦弱的身形有些微微颤抖,像一朵在风中飘摇的菟丝花。 以往他就很喜欢纤弱美丽的宋氏,如今她这副模样自然光让宣平后生起了几分保护的心,说话也轻柔了一些。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宁儿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你来求宁儿像什么样子?” “跟我回你的院子去。” 闻言,宋姨娘慌张地看向沈攸宁,她不想跟侯爷走。 “父亲,我答应了她,让她留在西屏苑中养胎,等胎象稳了再回她的院子里。” “胡闹!”宣平侯不赞同地看着她,“她什么都不懂瞎胡闹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大夫说,她的身子滑胎多次,能再有孕实在是件幸事。且,她本来身子就弱,若还是如此思绪不宁不思饮食,说不得保不住这一胎,会一尸两命。” 宣平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他看看沈攸宁,她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他自认为以这个女儿的性子,不会与他开这种玩笑。 又看看宋姨娘,见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要落不落,惹人心疼。 “也罢,便听你的。” 宣平侯看向沈攸宁,“照看好她,需要什么,让管事去准备。” 他都这么说了,沈攸宁自然要顺着他的话说两句。 “父亲若是可以做主,便让管事去请个大夫做府中府医。她的身子太弱了,需要一个大夫每日为她把脉调养。” “若是有什么变化,也好及时改变药方。这样她也能给父亲生下一个健康聪慧的弟弟。” 宣平侯听见她那句‘聪慧健康的弟弟’便认同的点点头。 大手一挥,“我自然是可以做主的,就按你说的做,晚些时候我让管事去找。” 这么多年,他就只有沈玉辰一个儿子,虽说这个儿子在京城也算是名声在外,很是给他长脸。 但沈玉辰这个儿子,与他不怎么亲近,在朝政上更是与他意见相左。 况且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沈家怎么办? 他岂不是会后继无人? 早年萧氏不能生育后,便为他纳了这两门小妾,也是想着为他开枝散叶,只是这两个小妾次次都流产,让他对此不再抱有期待。 此时宋氏有孕,或许能为他添一个儿子,心情大好。 沈攸宁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又道,“那宋姨娘往后补养身子的花销,我便让余嬷嬷去账房支取。” “理所应当。” 宋氏是他的小妾,原本住在女儿的院子里养胎便不合适,但为了宋氏母子的安危着想,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至于宋氏养胎的花销,自然要从府中中馈支取,总不好让女儿承担。 有了宣平侯点头,沈攸宁唇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一丝满意。 “那就请父亲与夫人说明。” “我知道了。” 宣平侯陪着宋氏在西屏苑中待了许久才离开。 他走后不久,管事便送来了一个大夫,还有一些珠宝和名贵的药材。 沈攸宁让宋姨娘把那些珠宝药材都收了起来,又让管事安排大夫住在侯府厢房。 总不能都住在她的院子里,成什么样子? 第69章 都可以是她的错 萧氏见着宣平侯来,带着一脸的笑意迎上去。 “侯爷来了。” 宣平侯进了萃园,见她这样开心,想起她身子不能怀孕,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与她说。 萧氏却比他先开口,似乎并不知道西屏苑发生的事一样。 “听下人说,阿宁那边叫了大夫,可是身子不舒坦,要不要从库房取些补身子的药材送过去?” 她这样体贴,宣平侯便更是有些难以启齿,便将她拉入怀中抱着,下颚抵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搭在她的肚子上。 萧氏察觉到他的异样,把手放在他手上。 “侯爷?” “宋氏有了身子。” 萧氏是知道此事的,今日那西屏苑中这么大的动静,她作为一府主母,府中发生豆大的事她都知道,何况是这件事。 但她都装作不知道,她与身后这个男人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吃透了他的性子。 她不能怀孕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也把这根刺扎进了宣平侯心里。 所以哪怕她做了些出格的事,宣平侯也不会苛责她。 她身子一僵,却佯装一副惊喜开心的模样,回头看向他。 “这是好事呀侯爷,你怎么瞧着还不开心呢?” 她就坐在宣平侯怀里,所有的反应都被宣平侯看在眼里,宣平侯自然心疼她这样懂事。 萧氏从他怀中站起来,一副欣喜的模样。 “我让付云去厨房吩咐一下,往后送去宋氏院子里的膳食要单独做……” 宣平侯摇摇头,“她的吃食以后送去西屏苑,不用送去她之前住的院子。” 萧氏奇怪地看着他,“怎么送去西屏苑?” “她的身子弱,便住去阿宁那儿,有阿宁照看着,她也好放心养身子。” “这……满京都哪有妾室在姑娘家院子里养胎的?”萧氏说着,低垂着眼眸,“侯爷是怕妾身害了她吗?” “妾身怎么会呢?妾身巴不得后院能再有人为侯爷开枝散叶,是妾身没用……” 她不断的说着,泪水从眼中流下,整个人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宣平侯自然见不得她哭成这样,连忙搂进怀中安慰。 “我知你的性子,自然不会这样怀疑你。” “但宋氏身子弱……” 宣平侯哄了好一会儿,直到要离开萃园时,才想起来沈攸宁说的话。 他扯了扯嘴角,“悦儿,我让管事找个大夫做府医,一方面让他也帮你调养一下身子,一方面也给宋氏养胎。” “另外,宋氏毕竟是为我延绵子嗣,她补养身子和养胎的花销便从公中出。” “阿宁会让院中的人来支取银钱。” “侯爷放心,妾身明白。” 宣平侯走后,萧氏坐在院中,面色有些难看。 那宋氏有了身子她是知道的。 这些年,宋氏接连有过几次身孕,是个好生养的体质,容易受孕。 她今日求去西屏苑萧氏也是知道的。 以那沈攸宁沉稳的性子来看,本以为是不会留下她的。 留下她可是个大麻烦。 宋氏本来底子就弱,这些年滑胎多次,早就伤了根本,即使有孕,能不能生下来都难说。 在她的院子里养胎,但凡出了差错,都可以是她的错。 萧氏坐在院中,垂眸思量着。 一旁的崔氏见此,脸上堆满了笑意。 方才侯爷和夫人的话她听了个大概,心知这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自打她到萃园之后,萧氏不曾薄待她,却也并未重用她。 她不得主子的器重,萃园中的下人些都巴着那个付云,她看付云不顺眼很久了。 崔氏也知道,付云毕竟是萧氏带进府里的丫鬟,一直都跟着萧氏,主仆之间的情谊自是不一样的。 可皇帝还有左膀右臂呢! 她又不是要排挤走付云,只要能有多几分信任,借着萧氏主母的威势她也就能在侯府中横着走。 像以往跟在老夫人身边一样。 于是,她凑到萧氏身边,与她低声言语几句。 便见萧氏眉头舒展,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低声吩咐着崔氏,“便交给你去办,事成之后,我自有奖赏。” 崔氏心里乐着,脸上藏不住笑意,瞧着付云都顺眼了些许。 付云从外面进来,见崔氏得意洋洋地出去,有些奇怪。 “夫人……” 萧氏点点头,看着崔氏出去了,眼底才闪过一道精光。 这个人像颗钉子一样钉在院子里,既然有些事需要人去办,不如就交给她。 谁让她知道的事多呢? “跟我进来。” 付云跟着萧氏进了里屋,两主仆才放心说话。 “夫人,那崔氏是怎么回事?” “宋氏怀孕的事整个侯府都知道了,她以为她的机会来了,来与我献计。” “夫人是想借此事处理了崔氏。” 萧氏颔首,“她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知道当年许多事情。” “如今沈攸宁回来,又住回了西屏苑,或许会去查当年的事情。” “今次这件事,她若能办成,宋氏和沈攸宁都要消停一阵子。” “若是办不成,她就替我去承这个罪责。” 付云点点头,“夫人聪慧,老奴会留意着西屏苑的动静。” “你那儿子可有传信回来?” “有,说是已经在回城路上,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到京城。” “他没有给你什么消息么?” 付云摇摇头,“为了防止被人截下,他信中所言不多。” “明白了,也就是她才会这么谨慎。” 萧氏揉了揉发干的眼睛,“玉然呢?这两日都没见到她。” “咱们姑娘是个有主意的,最近许是忙着什么事,这才没来看望夫人。” “拿热帕子来给我敷敷眼睛。” “是。” 彼时,沈玉然正在宫中陪着容楚点香煮茶,闲聊话家常。 “听说你那个阿姐在贵妃的赏荷宴上一举成名,现在坊间都在夸赞她。” “倾城绝色,琴艺了得。” 沈玉然接道,“公主那日不在场,真的是错过了许多。” “哦?” “文家姐姐的《阳春白雪》,赫连姐姐的《凤求凰》,都让妹妹听得入了神呢!” “京都这些姑娘家,论琴艺,司家那位三姑娘当之无愧的第一,而后便是静姝和赫连佩玉。” 第70章 宫中传言 容楚顿了顿,“再要说,便是你了。你那位阿姐那日可是艳压群芳,我瞧着你是一点也不眼红。” 沈玉然嘿嘿笑两声,“那是我阿姐,出了侯府便是一荣俱荣,阿姐这样长侯府的脸面,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你呀!” 容楚点了点她的鼻尖,神色宠溺。 “本宫听说赫连贵妃赏了她一枚玉佩,但她拒绝了?” 那日的赏荷宴是为了什么阖宫皆知。 容楚的母亲是德妃娘娘,与容礼是同母兄妹。 德妃娘娘与赫连贵妃不睦多年,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 那赫连贵妃为他儿子择选正妃办的宴席,容楚自然不能参与。 “是,是一块镂刻并蒂莲紫玉玉佩,整体通透水润,可惜阿姐拒绝了。” “那可是当年父皇定赫连贵妃为侧妃时赐给她的物件,与定情信物也一般无二。赫连贵妃可从不离身的。” “如此珍宝!”沈玉然讶然地睁大了眼睛,“原就是贵重的物件,加之贵妃娘娘的赏赐也另有深意,阿姐不敢接也实属正常。” “呵。”容楚冷笑一声,“大皇子妃她都不愿做,她是心比天高,要做那太子妃!” 沈玉然连忙摇头,“公主慎言,我阿姐不会的。” 顾及到沈玉然,容楚才放低了声音。 “近些日子,宫中传言四起,说你那阿姐已至及芨之年,此时回京为的就是太子妃之位。” “她前几日在赏荷宴上又拒绝了大皇子妃的位子,要再上一层,那她看中的就只能是太子妃之位。” “也难怪宝灵藏了这么多年的真面目被她揭穿了。若不将宝灵这座大山挪开,她如何做那太子妃呢?” “公主,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宫中已经传遍了。” 沈玉然闻言,心中惊异。 沈攸宁是为太子妃之位而回京的不假,但真正知道这件事的掰着指头都能数清楚。 如今怎么会传遍宫中? 是谁的手笔? 太子?赫连贵妃?还是谁? 她不知道。 原本今日她入宫,是想借机去见见赫连贵妃。 那日在赏荷宴上,她没有找到机会能让赫连贵妃定沈攸宁为大皇子妃一事为定局。 她看见了,在赫连贵妃与大皇子一众下楼后,安王也从楼上下来。 那时候,从安王下楼到太子殿下下楼的那段时间里,二楼观景台上只有沈攸宁和太子殿下两个人。 他们二人说了什么无人得知,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可见到容楚之后,沈玉然便改变了想法。 她如今尚不曾改变未来发展的走向,也就是说赫连贵妃此时更看重的人或许不是沈攸宁,而是文婧姝。 若她贸然去见赫连贵妃,说不得会害了自己。 沈玉然看着眼前的容楚,想起了那日母亲跟她提起过的事。 “母亲前几日同我提起过,在赏荷宴之前,三皇子殿下曾经到侯府见过我阿姐。” 容楚一愣,“我皇兄?” 她想了想自己那个见了美人就挪不开眼的皇兄,有些无语凝噎。 就冲着沈攸宁那张绝色倾城的脸,确实是她皇兄能做出来的事。 “你是想说,你阿姐或许不是为了太子皇兄拒绝赫连贵妃的玉佩。也有可能,是为了我皇兄?” 沈玉然笑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或许呢?” 在沈玉然看来,沈攸宁是做大皇子妃也好,做三皇子妃也好,于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别。 只要她不跟自己抢太子妃之位。 既然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像上一世的沈攸宁一样。 母仪天下,权倾朝野。 她绝对不要重复上一世的老路,被迫嫁给一个恶心又狠毒的男人,最终不得好死。 看着容楚陷入沉思,沈玉然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 只要她将此事告知德妃娘娘,说不得会在与赫连贵妃的较量之中,将此事闹到圣上那儿去。 再求得圣上一纸赐婚,便再好不过。 沈玉然与容楚深聊许久,才起身告退离开皇宫。 许是想通了关节,沈玉然心情舒畅了不少,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 却不想,在皇宫大门碰上了方才入宫的沈攸宁,她前面还有一个嬷嬷,是她不曾见过的。 沈攸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玉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跟着前面的嬷嬷走。 沈玉然有些疑惑,太后娘娘宫中的嬷嬷她是见过的,不是这位。 那今日是谁召沈攸宁入宫? 沈攸宁领着落玉一路低眉顺眼跟在嬷嬷身后,思绪万千。 今日突然接到淑妃娘娘召见的消息,她也十分惊讶。 她从回京后唯一想见的人就是这个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是母亲未出阁的手帕交,原是关系极好的,但在淑妃娘娘入宫后,便少了联系。 她是想通过淑妃娘娘盘一盘当年谁最有可能与母亲结了仇怨,但却不知如今的淑妃对母亲是什么看法。 那么淑妃呢? 她突然召见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惑,沈攸宁跟着嬷嬷走进了淑妃的宫殿。 主殿。 淑妃正站在院中修剪花枝,一旁的宫女捧着托盘站在她身旁,看起来岁月静好。 “安宁见过淑妃娘娘。” “免礼。” 淑妃放下手中的剪刀,转身看向身后的姑娘,目光落在她那张脸上,美眸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像,太像了。” “你真的很像阿玉,不过皇上说的不错,你眉眼间的坚毅更似年轻时候的长公主殿下。” 说罢,她看向嬷嬷和身后的宫女。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同安宁说说话。” “是。” 撤走了人,淑妃上前,她伸手拉过沈攸宁的手,语气十分感慨。 “你去江南时尚且年幼,本宫不知阿玉是否同你说起过本宫,只是本宫很是想念她。听闻你回了京都,便也想见一见你。” “那时年幼,虽然记不得太清楚,但母亲是提过娘娘的。” 沈攸宁顺着她的话说,跟着她走进主殿。 “也不知你爱吃些什么,想着阿玉从前爱吃宫里的茯苓八珍糕,便着人准备了一些。” “娘娘费心。” 沈攸宁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表现得并不亲昵。 第71章 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 淑妃又何尝看不出来,她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阿玉不想参与夺嫡之争,不想自己成为所有人眼里的棋子,脱离了国公府与宣平侯府的沈二郎成婚。” “那时候我也已经嫁入王府,我与她见面的次数逐渐变得少了,宫宴上碰见也会闲聊两句,却也不复从前亲好。” “刚成亲的阿玉,仿佛挣脱了束缚,浑身都洋溢着悠然自得的气息,眼睛里都是满足和宁静。” “那时我还很羡慕她,能那样坚定决绝的去走一条所有人都为之不解的路。” “可后来,沈二郎将萧和悦带回了侯府。” “那时,她二人成婚不到两年,甚至阿玉当时还怀着身孕。而被宣平侯带回侯府的萧氏身边还跟着一个一岁有余的男孩,姓沈。” “萧氏入侯府没多久,阿玉便出了意外,没了孩子。” “那时正逢皇上初登基,所有王府旧人迁入皇宫。宫中又出了乱子,我尚且自身难保,无法脱身去看她。只得求人送了一封信出去。” “她回信,多谢我的挂念,让我不必担忧她。可我察觉到阿玉似乎有些不同……” 沈攸宁静静听她说着,听着母亲当年的所经历的事。 从前在江南时,祖母也曾这样说起母亲幼年时的事。 可祖母从不曾提及过与母亲成婚相关的事,母亲成婚之后的事都是她自己查到的。 或许,祖母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提及这件事。 毕竟母亲脱离国公府那一刻,她便像是失去了这个孩子一样。 淑妃见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自己讲她母亲的往事,心中有些心疼这个孩子。 阿玉离世时,她尚还是个不到五岁的稚子。 感受到淑妃的心疼,沈攸宁笑笑。 “娘娘,不论从前过的如何,路都是要向前走的。” “你说的是。”淑妃温和地笑笑,“上了年纪,总是想起从前那些日子,喋喋不休的,让你见笑了。” 沈攸宁笑着摇头,“娘娘能同安宁说些母亲的事,安宁很高兴。” “当年没能帮上你母亲,本宫心中一直有愧。” 淑妃提起了今日召她入宫的原因。 “今日召你入宫,盖因宫中流言四起,说你是为了太子妃之位回京。” 沈攸宁蹙眉,“什么?” 宫中会有这样的传言,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策划。 这样的传言,在这个节点上出现,无非是想阻拦皇帝赐婚她和容臻。 容臻作为太子,后宅空虚,以前是有宝灵横插一脚,如今没了宝灵,皇后自然会为太子择选合适人选。 比起其他几位已有侧妃的皇子来说,自然是容臻要紧一些。 若皇后此时与皇上商议合适人选,皇上极有可能当场赐婚。 而能在宫中做这样的流言,又不愿她被皇后看中的,原就没有几人,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 “不论是真是假,本宫今日召你来,是要你有所准备。” 因为,不论流言真假,既然在宫中散开,那定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要对她不利。 “多谢娘娘提醒,安宁明白。” 沈攸宁敛眸,背后之人不知她与容臻之间的内情,若帝后不知沈攸宁与容臻早有交集,这一招的确有些影响。 但容臻行事不曾瞒着皇后,皇上又早已猜到了容臻巡视江南行的私事。 他既已罚了容臻禁足,便不会多加阻拦。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宫中传遍这个流言,对沈攸宁的影响也并不大。 沈攸宁看向淑妃,她脸上仍然带着一丝担忧。 “安宁有一事求问娘娘。” “你问便是,只要是我知道的,无有不答。” “我母亲当年在京都可有什么仇人?” 她问得直接,淑妃有些惊讶,而后回忆道,“你母妃那样的性子,哪能有什么仇人?” 看着她略有些失望的眼神,淑妃脑海中灵光一闪。 “你查你母亲的仇人做什么?难不成你的母亲的死,有蹊跷?” 沈攸宁点头,“我还在查,已有些线索。” “只是我发现,我现在在查的人背后还有一个人,但我查过母亲从前结过怨的人家,并没有什么发现。” 淑妃闻言,坐下来认真回想。 良久,她歉疚地摇摇头。 “当年你母亲那样的盛名天下,自然是要引得京都不少千金嫉恨。” “可你母亲好歹是国公府的千金,那时候的大长公主势头正盛,加之你母亲身上还有郡主之衔。” “她们私下里碎嘴几句是常事,但没有人敢真的对她做什么。” 淑妃说的沈攸宁都明白,她从知道萧氏背后有人之后,便将当年有可能与母亲结仇的人都梳理清查了一遍。 大多如淑妃所言,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时闲言碎语两句。 尤其母亲嫁入宣平侯府之后,母亲于她们而言便再没有了任何威胁,自然也没谁会一直关注母亲。 更别说是要联合萧氏害死母亲。 沈攸宁明白,淑妃这里没有她想要的线索。 这就代表着,萧氏背后的那个人,与当年母亲身边这些人都没有关系。 那么,还能有什么人会帮助萧氏害死母亲? 现在在她的视线中,萧氏背后那只手似乎只与萧氏有交集,其次,就是那个从朝阳城回来的付云之子。 可如果,这个人不曾见过背后那个人,她的线索便又断了。 回侯府的一路上,沈攸宁都在复盘着她现在查到的所有关于母亲离世的线索。 心中渐渐清明,既然最清楚的人是萧氏,那她就逼的萧氏主动露出马脚。 沈攸宁眸光微深,正巧,她给自己送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回到侯府,沈攸宁径直回了西屏院主屋。 “落竹,沈玉然最近在做什么?” “她在找城东租赁的铺面,接连见了好几家,如今她定下来的铺面已经在装点,叫天香阁。” 沈攸宁挑眉,想起今日在宫中碰上她,总觉得她在暗中筹算什么。 “铺面……天香阁……” 她一顿,“你说她之前离开京都去了哪儿?” “阜城。” “阜城……” 沈攸宁手中的白玉念珠随着她的拨弄滑动,碰撞出‘叮叮’的声音。 “我记得,傅雪雅说过她的父亲和阿姐都在阜城。” 第72章 动作还真是快 落竹惊讶,“姑娘的意思是,沈玉然去找了傅雪雅一家,说服她们同她开一家天香阁?” “听你的意思,傅雪雅一家确实在阜城。” 落竹点点头,“的确在,不过跟着沈玉然的人说她并没有去拜访谁,大多都是在客栈待着。” 恐怕客栈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沈玉然。 沈攸宁如是想到。 但她去找傅雪雅,真的只是为了与傅家开一家天香阁? 沈攸宁垂眸,想起了傅雪雅那一手迷晕敦亲王府侍卫的制香手艺。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城东找到一家合适的铺面不容易,去查一查是谁替她找的。” 她或许明白,萧氏哪来的银钱补足公中,赎回那些嫁妆了。 但不止她的人查过沈玉然,景舟也查过,都没能查出沈玉然有这样的能力。 她是怎么避开所有人的眼线,建立自己的产业的? “另外,帮我送一封信给景舟,我需要他帮我做一件事……” “姑娘,出事了,宋姨娘晕倒了。” 余嬷嬷快步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难看。 “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来,老奴来禀告一声。” 沈攸宁微微抬眸,喃喃了一声,“萧氏的动作还真是快。” 从宋姨娘住进西屏院,这不过才一个下午,便出了事。 将写好的信交给落竹,吩咐她送出去。 “走,去看看。” 沈攸宁行在前头,落玉和余嬷嬷跟着她。 三人到了宋姨娘住的次间,桌上还摆放着不曾用完的饭菜,筷子凌乱的落在地上。 沈攸宁走到屏风后,便瞧见宋姨娘的婢女翠娥正一脸焦急地守在床前。 见沈攸宁过来,翠娥哭着一张脸,语气轻颤。 “大姑娘,大姑娘快救救我家姨娘。” 沈攸宁看向脸色苍白陷入昏迷的宋姨娘,朝她腿间看去,不曾见红。 “落玉,去看看。” 落玉点头,上前一步,两指搭在她的腕间。 翠娥在一旁看着,面上焦急,眼中却闪过一道暗光。 落玉把完脉又朝外面的桌子走去,她捡起地上的一支筷子,拨弄着盘中的鱼肉,取出一块放在鼻下轻轻嗅着。 沈攸宁瞧着,“是吃食有问题?” “她身子弱,很多大补的食物虚不受补,需要一点点补养身子,鱼肉确实是极好的。但厨房那边为了祛除鱼肉的腥味,用了一些香茅。” “原本这一点对普通的孕妇来说不算什么,但她从前伤了身子,能有孕已是不易,这些对孕妇有刺激的食物,她多沾一点都不行。” 看着桌上只动了一点的鱼,落玉叹了口气,“好在她吃的少,不然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说着,那边大夫就到了,着急忙慌地为宋氏把脉。 一边问到,“方才用了什么?” 翠娥老老实实交代,“奴婢刚刚去大厨房领了今日的晚膳,姨娘少少的用了一点鱼。” 大夫出来,瞧了瞧桌上的菜色,拨了一小块鱼肉尝了尝,说出了与落玉一样的话。 说话间,萧氏也到了。 “哎呀,怎么样了啊?” 萧氏一脸焦急的进来,身后还跟着崔嬷嬷,见大夫在,连忙问道,“大夫,她怎么样?怎么会晕倒了呢?” 大夫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贵妇人,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番,而后看向翠娥。 “你去熬一碗我开的安胎药来让她喝下去,便能安然无恙。” 翠娥忙点头,“奴婢这就去。” 沈攸宁站在一旁,从萧氏进来便打量着她和崔嬷嬷,瞧着崔嬷嬷看了一眼桌上的鱼便一直往里头张望。 她便晓得,今日这事,多半是崔嬷嬷的手笔。 这崔嬷嬷自老夫人离世后,萧氏便把她挪去了厨房管事,厨房那些下人全都看她脸色行事。 如今她又到了萧氏身边,自然更能拿捏从前那些下人。 况且在做鱼的时候加点香茅本就是常事,被发现便说惯常如此便是,不会承多大的罪责,自然没人会拒绝她。 宋姨娘和沈攸宁也不能因此便处罚大厨房那边,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些。 萧氏这时才看向沈攸宁,“阿宁啊,你看你还待字闺中,也不懂得这些事,不如让宋姨娘搬去我院子里,同我一起吃住,我也好照看些。” “夫人忧心,原本我也不愿让她住在我这里。” 这话一出,倒是萧氏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一瞬,她原本也就是说些客套话刺刺沈攸宁,可没想真的把人接走。 “不过……” 萧氏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不过什么?” “不过,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宋姨娘便会做到,她若是愿意跟着夫人去,我自然也不会拦着。等宋姨娘醒了,夫人再问问她吧。” 萧氏这才松了口气,以那个小蹄子的性子,怎么会跟自己走,她顺着沈攸宁的话接。 “是,是该问问宋姨娘才是。” “不过,阿宁啊,她这个情况,吃食还是不要去大厨房领了。” “西屏院中就有小厨房,我让厨房那边拨个厨子过来,日后她的一日三餐便都单独做,也让你省省心。” 沈攸宁闻言,自然知道萧氏的打算,她不拒绝。 “好,我会让大夫写几副药膳方子,好好给宋姨娘补补身子。” “诶,好……” 萧氏嘴角一僵,明白了沈攸宁的心思,心中有些不快。 真当侯府的银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一个妾室,又是药材,又是药膳的,用得着这样补养吗? 就她那个身子,受得住吗? 不多时,宋姨娘悠悠转醒,瞧见沈攸宁和萧氏都在自己房间里,手下意识搭在小肚子上,目光看向沈攸宁。 “大姑娘……” 沈攸宁回道,“没什么事,翠娥给你熬一碗安胎药喝下便好了。” 她这才点点头,双手抵在身旁,想支撑自己起来。 沈攸宁看了落玉一眼,落玉上前一步扶着她起身。 宋姨娘这才看向萧氏,微微福身。 “夫人。” 萧氏颔首,脸上带了些许担忧,说出的话看似关心,实则全是责怪。 “你瞧你,又不是头一回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连鱼肉里加了香茅也没察觉到?” “若是真的出了事,阿宁怎么跟侯爷交代?” “我怎么跟侯爷交代?” 第73章 付云之子 “妾身日后会注意的……” 宋姨娘苍白着脸,语气低微,有些歉意地看向沈攸宁。 “对,对不起,大姑娘。” 沈攸宁摇摇头,“无碍。” “我方才问过阿宁,你不如搬去与我同住。我毕竟也有过两个孩子,比阿宁有经验。” 萧氏的话说的漂亮,丝毫不提沈攸宁回的话。 宋姨娘闻言,转头看向沈攸宁,有些无助,“大姑娘?” “若你愿意,我自不会拦着你。若你喜欢这儿,多住一段时日也可。” 宋姨娘听她这样说便明白了,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不愿意,萧氏是带不走她的。 “夫人,我喜欢西屏院,想多住一段时日。” 萧氏冷了脸,说话却依然温和。 “行了,你想住便住吧,自己多留意一些。别再闹出今日这样的事来,让侯府上下都跟着心神不宁。” “是,妾身受教。” 萧氏做好了表面功夫,看了一眼崔嬷嬷,两人离开了西屏院。 出了西屏院,崔嬷嬷便连忙跟萧氏认错。 “夫人放心,这次是老奴失策了,下次,下次一定会成功。” 萧氏睨她一眼,“嗯。” 见她没有怪罪自己,崔嬷嬷闭上嘴跟在她身后,怕多说多错。 心里却想着,今日那个小蹄子运气好,让她躲过了,之后定然不会了。 大夫嘱咐了许多宋姨娘不能碰的食物,又按照沈攸宁的吩咐写药膳方子,用她的话来说。 不用担心银钱和药材,侯府这点还是用得起的。 宋姨娘却有些担忧萧氏那边,“大姑娘,夫人那边。” “你不用管,我同夫人说好,她会拨个厨子过来。” “往后你的一日三餐,都让他在小厨房给你做,那些方子你收好,只管让他照着方子做。” 宋姨娘点点头,大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些菜上,尚有些心有余悸。 “大姑娘,今日那道鱼是……吩咐的吗?” 沈攸宁颔首,“你歇着吧,不必太过忧心,放松一些。” “好,多谢大姑娘。” 沈攸宁也不在她房间多待,带着落玉和余嬷嬷回了主屋。 余嬷嬷叹气,“早些时候老奴还提醒了她,让她多注意一些,这才没两个时辰,便把老奴的话都忘了。” 沈攸宁面色不改。 “嬷嬷放宽心,她的身子是弱了些,但有大夫每日来为她把脉调养,慢慢的会养起来的。” “嬷嬷你啊,往后瞧着院子里的药材食材少了,只管去账房支取银钱便是。” 余嬷嬷点头,“可姑娘,侯府哪有这样多的闲钱来补养一个妾室。” “萧氏要做个端庄和善的主母,且她本就不打算让宋姨娘产下这个孩子,这段时日不会拒绝的。” “等过了这段时日,她不肯了,我自然会去请我那位父亲。” “是,老奴明白。” 沈攸宁眸光微闪,补养身子而已,一次两次的用不了多少银钱,但时间长了花销也不会少。 既然侯府公中的钱有可能都是沈玉然补贴的,萧氏自然不会愿意用她女儿赚的钱来补养一个妾室。 宣平侯可不管这些,他只管用钱,只管他能不能多添一个儿子。 萧氏若不愿了,她便去找宣平侯。 在他眼里,萧氏又怎么会比儿子重要呢? \/ 后几日,萧氏一直没有动静,西屏院风平浪静,沈攸宁也悄然过了几日悠闲自得的日子。 直到付云之子被绑回了京都,沈攸宁一早便出门到了京都别院。 “姑娘。” 开门的仍是宋叔。 沈攸宁身边只跟着落竹一个人,落玉被她留在西屏院。 两人进了宅院,宋叔看了一眼四周,把门合上。 “昨日带回来的人关在密室里。” 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来,宋叔直接领着两人朝后院书房走去。 书房的书架后有一条通道,通向地下,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密室,墙上支着几支烛台,微弱的火光随着书架打开而在轻风的撩拨下左右晃动。 沈攸宁三人进去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浑身被绑,蒙住眼睛的男人身上。 察觉到有人进来,男人挪动着身子,嘴里呜呜个不停。 宋叔看了一眼沈攸宁那张脸,低声问他,“姑娘,要面纱吗?” 她摇摇头,朝地上缩成一团的男人走去。 烛火晃动,照亮了男人背后那一面墙上的刑具,整个密室窒息而又诡异。 沈攸宁垂眸看着他,弯腰扯掉了塞在他嘴里的布团。 一直抵在嘴里阻止自己说话的东西没了,密室里的阴冷让他下意识哆嗦着。 “你,你们是谁?抓我做什么?” “我只是寻常老百姓,放了我!放了我!” 没有听到来人的回话,付忠心里满是恐惧和躁意。 “你说话!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沈攸宁走动两步,到他身后,在墙面的支架上取下一匕首握在手中,蹲下身子抵在他脖颈间。 脖颈间传来了冰凉的刀锋感,付忠面色顿时煞白,嘴唇止不住的发抖,却紧绷着身体不敢动,怕抵在脖颈间的兵器会要了自己的命。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什么也看不见,却隐约能闻到身旁人身上浅淡的香味,那是女子才会用的香料的味道。 香味清淡怡人,不是寻常女子用得起的香料。 他不曾得罪过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这样看来,想来应该是侯府那位大姑娘! 想着,他陡然放松了下来。 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真的敢拿刀杀了他,更何况杀人是要偿命的。 见他放松了下来,沈攸宁眉梢微挑,看来是猜到了什么。 她手上用力几分,手中匕首划破他脖颈间的皮肤,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在两人之间。 付忠没想到她真的敢动手,心中一抖,急忙叫喊出声。 “大姑娘饶命!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全都说!” “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沈攸宁声音淡淡的,“你想告诉我什么?说说看。” 她收回匕首,起身走到一旁的烛台边,手中匕首放在火尖灼烤,匕首上的血在火烤下散发出一丝难闻的焦味。 很淡,但在漆黑而又阴凉的密室里,让人浑身汗毛直立,后背发凉。 这…… 她真的是侯府的大姑娘吗? 第74章 她是真的敢动手 付忠不确定了起来,害怕得咽了咽口水。 她不像千金贵女,更像是刑部的刑讯官,让他快要承受不住心里翻腾的窒息感。 “姑娘想知道什么?”他颤抖得问着。 没有回答,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外飘进来的轻微风声。 他害怕的挪动着,直到背后抵在冰凉的墙上,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那股淡淡的香味还在,但她却不说话,付忠整个人都处在紧绷状态,她不问他怎么知道从哪说起! 他欲哭无泪,我该说什么? 沈攸宁迟迟没听到他交代东西,回头扫了一眼靠在墙边浑身颤栗的人,眼中划过一道嫌弃。 她审过不少人,这样子的还是头一个。 “出了朝阳城之后,你去了哪里?” 她声音低低的,手中的匕首在墙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叮叮叮’的声音在狭小的密室中流窜。 听在蒙住了眼睛的付忠耳中,似是四面八方传来的,异常刺耳。 “临,临安城。” “去临安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她手里的匕首一顿,语气意味深长,“你是要我一句一句问你……吗?” 付忠已然知道她想问什么,颤抖着嘴唇回答她。 “我,我奉命去临安城送一个消息,我没有见到那个人,按照母亲说的,我把消息送到了临安城中的归宁寺。” “归宁寺中有一棵参天大树,其上密密麻麻绑有承载着香客心愿的红绸,我买了一条,末端绑了一片树叶,什么也不用写。那个人看见了,自然会来找我。” “大约是一日后,一个乞丐找到我,让我去城中的思源茶楼雅间,内有屏风,我没有见到那个人,但她让我回来禀告主子,主子担忧的人她已经处理了……” 话落,他哭丧着脸,“就,就这些了……” 沈攸宁冷笑一声,除了他去了临安城以外,其它的都是些废话,一条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她转身走向付忠,手中匕首贴在他脸上。 “我以为你是个惜命的人。” “很遗憾,似乎是我看错了。” 捏着匕首的手猛然抬起,带起的罡风里携着杀意落在付忠身上。 沈攸宁眼中划过一道暗光,在付忠出声前,抬起的手臂利落刺下,匕首划破他的衣裳落在他胸膛处,刺破了他的皮肤。 胸膛传来的痛楚席卷而来,让付忠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断裂,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沈攸宁蹙眉,丢掉手中的匕首。 明明也没刺破几分,血都没能浸透衣衫,有些不敢相信萧氏手下信任的人竟这样胆小。 落竹见她神色不解,欲言又止。 沈攸宁回头看她一眼,“有话直说。” “姑娘,他就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平民百姓……” 落竹挠了挠头,“不是从前您审问过的那些士兵,哪里能承受得住您这样的审问?” “……” “把人泼醒了,再问一遍。” 宋叔闻言,“老奴这就去准备。” 付忠被一桶水泼醒,胸口隐隐作痛,他也能察觉到胸口的伤口并不深,她没有杀自己。 但他还是脸色苍白,心中对这个大姑娘更加惧怕。 她是真的敢动手! 没有杀自己,不过是不相信他刚刚说的,想再继续审问下去。 可他不能说,他说了会死的更快的。 他深知这一点。 可捱不住落竹上去就是一刀,扎在他的腿上,他痛的嘶吼一声,可匕首还扎在他腿上,轻轻颤动都泛着无尽的痛意。 “我可不是我们姑娘,不嫌弃你的血弄脏我的衣裳。” 落竹笑眯了眼,对付这种人,只有够疼他才会说实话。 姑娘那种磨人的软刀子,对那些有思想有骨气的人才有用。 付忠死咬着牙,仍然不肯开口。 在落竹扎了第九刀后,她手中的刀抵在他的腿间,吓得付忠连忙大喊。 “我说!”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他能清楚的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的狠劲,与大姑娘那种瘆人的诡异感不一样。 “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是我主动将见面地址写在红绸上。地点在思源茶楼,见我的那个人是个丫鬟,但身上的料子极好,不输侯府的千金。” “夫人要我跟对方说,大姑娘要查当年的事,让她把那个人的去向说明,对方舍不得动手,她来动。” “那个丫鬟第二日给了我消息,说她家主子会处理掉那个人,而后我就离开了临安,朝京都来。” 付忠满头大汗,语速极快,隐隐带着哭腔,抵在腿间的匕首却并没有离开。 “自始至终我都没能见到对方的主子,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我一个传话的也没有资格要求见她!” “我说的都是真的,再有隐瞒就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落竹看向沈攸宁,见她点头,才挪开匕首起身。 出了密室,沈攸宁看向宋叔。 “过几日,看守放松一些,让他逃。派人跟着盯紧了,尤其在见过萧氏或者付云之后。” “是。” 宋叔明白大姑娘的意思。 “萧氏那边也盯紧了,我倒要看看,他口中的那个萧氏要动的人是谁。” “另外,派人去试探一下付云,看看她是要儿子,还是舍弃儿子帮萧氏。” 落竹点点头,“姑娘放心,我去安排。” 宋叔和落竹去安排她吩咐的事,沈攸宁坐在院中回想刚刚付忠说的话。 如落竹所说,这个人有点小聪明,第一次吓成那样说的话都半真半假的,第二次的话也未必就都是实话。 不过,他说来见他的是个丫鬟,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却比侯府千金的都要好。 她在临安城住了十年,临安有些什么人她很清楚。 即便是鼎鼎大名的临安城首富家的丫鬟,也不会比侯府千金身上的料子要好,这话有夸大的成分,但却未必是假的。 她身边的落玉落竹身上穿戴的,便比寻常官吏千金要上乘。 临安城中与京城有牵扯的大户人家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唯一会和母亲有牵连的只有一家,那就是皇商洛家。 第75章 帮我做一个局(已修) 燕朔十二皇商,洛家只在末尾,不涉朝政,只司织造,主要负责江南织造局。 现任家主叫洛昌远,曾是司华玉的旧交好友。 沈攸宁从京都搬去江南后,洛昌远也带着妻儿举家回到了江南老宅。 洛家回到江南后,洛昌远便上门拜访了祖母。 我是你母亲在世时的好友。 这是沈攸宁第一次见到洛昌远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她记得很清楚,洛昌远当时目光很复杂,是属于大人间的那种复杂,她看不懂,但却能感觉到洛昌远对她没有恶意。 甚至,他的目光和动作很无措,很心疼那时的她。 后来,洛昌远的一儿一女便常常到她家来,他会交一笔代为照看孩子的银钱给祖母。 祖母也不拒绝,全都收起来放进了属于她的小金库里。 她从前问过祖母,为什么这么做? 祖母说,拒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当这个人的所言所行都是真心。 既然连祖母都认为洛昌远是真心对她,那么洛家可能与母亲有仇怨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洛家现在的主母苏若华。 她是洛昌远的正妻,为他生下了一儿一女,在洛家所有人的眼中,她都是一个端庄贤惠又能干的好主母。 洛家的儿女是与她一同长大的玩伴,苏姨每次有好东西,都会算上她一份。 洛景舟和洛静仪这对兄妹也是,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爱护。 她下意识有些不愿相信,萧氏背后的那个人是洛家的人。 落竹安排好过来时,便瞧见沈攸宁眉头紧皱,浑身有些僵硬的发着呆。 “姑娘?” 沈攸宁回神,见她朝自己走来,抿了抿唇。 “落竹,再分派一些人手出去,查一下洛家搬去江南前在京都的经历,事无巨细。” “姑娘要查洛家?” 落竹满眼诧异,她自小便伴着姑娘一起长大,落玉偶尔会去一趟舒闻谷,她却不用。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姑娘跟洛家兄妹的感情甚笃。 此时,姑娘却要查洛家在京城的过往…… 她难得转动了一下她的脑子,想起了刚刚审问付忠时他吐出的话。 “姑娘认为,付忠口中的那个丫鬟是家的人?” “不,临安能与母亲有关系又与京都有牵连的家族不多。刚好,洛家是一个。我早该想到的。”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安排。” 落竹走后,沈攸宁仍然坐在树下发呆,直到院门响起了叩门声。 一旁的下人将门开了条缝,朝外看了看,没想到来人让他十分惊讶,连忙打开门让人进来再合上门。 沈攸宁瞧着走进来的人,十分愕然。 “你怎么会在京都?” 清隽的青年一双桃花眼眸光温润,一身白衣,额前两缕碎发让他带了几分少年气。 明明是一个商人,却有几分白衣卿相的风骨。 这就是洛家长子,洛景舟。 “京都有些事需要处理,我便来了。”他眉梢一挑,“原本来这儿是想让宋叔给你送我来京都的消息,没想到你此时正在此处。” 沈攸宁点头,“安排一些事。” 沈攸宁吩咐了一句一旁的下人,让他沏茶过来。 “我以为阿宁见到我应该是惊喜的,但方才看来,似乎不是。” “原是件很高兴的事,若你不曾错过我送给你的信。” “阿宁这么说,信中的事情该是很重要才是。”洛景舟眼中略有些诧异,“不过不打紧,所幸我此时就在你面前。” “我想你帮我做一个局,此事我不方便出面,需要一个不曾接触过萧氏的人。” “萧氏……侯府那个被扶正的姨娘?” 沈攸宁点头,“是,她与我母亲当年的死有关。如今侯府中馈在她手中,我母亲当年的嫁妆也在她手中。” “你想借机把嫁妆要回来?” “是。只是我尚未及芨,暂且没有理由将嫁妆要来自己打理。” “仔细说说,你的局我做何角色?” 沈攸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洛景舟是商人,虽不太懂这些后宅勾心斗角的手段,但此次阿宁要做的是商人清楚的勾当,他能安排妥当。 洛景舟听完,只无奈笑笑,“阿宁是想要我当一回骗子。” “你可以找人做。” “你的想法不错,但据你口中所说,萧氏在京都没有亲人,而她本家早已将她除名,她与本家也并无联系,要想说服她入这个局,还差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沈攸宁点头,“这个人我有一些头绪,隆阳谢家。” “哦?” “隆阳谢家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御史中丞做继室,她与萧氏交好,且家族名声不显,从隆阳那边入手,你看如何?” 洛景舟轻笑一声,“阿宁考虑这样细致,自然没问题。” “不过,那谢氏也得罪了你?” “我瞧着你这个局可是将她也算了进来。” 沈攸宁眸光微动,“也不算得罪我,只是她同萧氏一样,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好,你且放心,此事我去安排,定不会叫你失望。” “多谢。”她沉默一瞬,想起了沈玉然。 “景舟,我记得在江南时,你替我查过沈玉然。” 洛景舟点头,“怎么了?” “宣平侯府虽是个侯爵之家,但并没有什么底蕴可言,早年有我母亲打理补贴,尚算平和。” “可萧氏没有我母亲那样的嫁妆,她也不会打理铺面。” “早几年她就已经开始挪用我母亲的嫁妆来补贴侯府,但近两年,她却将所有当掉的珠宝珍品都赎回,你说,她是从何处来的银钱?” “是那个沈玉然?你这个妹妹有这么大的能耐?” “嗯。” 沈攸宁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 “落竹查到,她最近在城东赁下了一间铺子,开一家香料铺子,名叫天香阁。若不是这样,我或许还想不通萧氏是何处来的银钱补贴中馈,赎回嫁妆。” “既然她从前藏得那样好,现在又为什么暴露出来?” “从前藏着掖着是不想人知道,那么现在暴露出来,就是想让人知道……” 沈攸宁眸光微深,想到了一个可能。 若是沈玉然想要吸引谁的注意力,从前不可以,现在却可以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容臻。 她想要做太子妃? 第76章 洛家搬回京都(已修) 沈攸宁轻笑一声,不禁觉得有些可笑,有个扶正妾室出身的生母,说出去算是侯府的嫡女。 可她母亲从前那些过往,是这些年的好名声也遮盖不了的事实。 京都有些底蕴的勋爵人家都不会考虑她,更遑论是皇家。 “既然现在暴露出来,你要查查她涉及京都哪些行业么?” 沈攸宁点点头,“能补贴亏空的中馈,还能赎回母亲那些嫁妆,不是几间铺面能抹平的账。” “若有需要,让人去城南永安巷传信,我在那边置了间宅院,往后都留在京都。”他顿了顿,“静仪也来了京都,不若你随我去一趟永安巷?你上回找我要的花种我带来了。” 沈攸宁思考一瞬,“好。” 正事聊完了,沈攸宁将回京都后发生的事挑挑拣拣与他说了一些,只是今日审问付忠所得到的线索下意识的没有说出口。 等落竹安排好事情过来,却见沈攸宁对面坐着洛景舟,脸上十分诧异。 “洛公子。” 洛景舟颔首。 “都处理好了?” 落竹点点头,“是。” “走吧,去城南永安巷。” 洛景舟坐在马车外,一路上与沈攸宁说了许多她离开临安之后发生的趣事。 说起洛静仪,也是哭笑不得。 “她一直念叨着要找你,知道我要来京都,便收拾了行装跟上我……” 到了永安巷,洛景舟购置的院子在僻静幽深处,三进三出的院子,仅住他二人,倒是有些商贾之家的奢靡之气。 刚踏入前院,便见一道身影飞奔而来,一把将沈攸宁抱住。 “啊!阿宁!许久不见你啦!” “我好想你的!” “你有没有想念我呀?” “一定有的吧!” 沈攸宁听着她抱着自己喋喋不休,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洛景舟伸手将抱住沈攸宁的少女拉开,握拳轻清了清嗓子。 “你这成什么样子?” 洛静仪回头看了一眼兄长,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 “你想抱还不行呢!” 洛景舟立马冷了脸,“洛静仪!” 洛静仪撇撇嘴,一点也不怕他,转眸看向沈攸宁。 “好阿宁,听说你到京都便破了一起案子,还被封为郡主,快仔细同我说说。” 她看着沈攸宁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 洛静仪是在洛家宠爱下长大的,是个娇俏活泼的性子,从前在临安时,她便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沈攸宁同她说起宝灵那起案子,傅雪雅和阿姐的事听得她两眼汪汪,提到宝灵她又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皇帝不好,宝灵那样坏的人,怎么就全须全尾的离开了京都!” 沈攸宁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是因为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善恶,还有大局。” “敦亲王虽不入朝政,但资历老且对皇帝有恩,还曾参与过两次夺嫡之争,朝堂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话语权。” “宝灵是他唯一的孙女,皇帝可以罚,但不能杀。” “那个时候的宝灵身子弱不经风,已然经不起皇帝的罚,便只能剥夺权势,贬为庶人送出京都。” “那样,从前与宝灵有过节的人才有机会亲自报仇。” “若皇帝不管不顾的杀了宝灵,那的确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但敦亲王必然记恨在心,挑起朝政不安。” “朝政不安,便是国不安。国不安,又何来民安?” 洛静仪似懂非懂,洛景舟却十分赞同。 “阿宁说的对,皇帝既然罚了宝灵,并敕令她出京,便让以往那些受害者有了机会可以亲自报仇。” “那个姑娘,往后哪怕活着,余生也不会好过。” 洛静仪咂舌,兄长不论对错真假都会站在阿宁那方,显得她很笨一样。 “我听阿宁的!阿宁说的都对!” 洛景舟摇着头离开,再回来时手里捏着一个装的鼓鼓囊囊的锦袋,他将锦袋递给沈攸宁。 “这是你上回信中跟我提起的花种,我让走商的伙计帮我带了一些锦祈和珞蜀两朝的花种,其中不乏稀罕的品种,想来你该是会喜欢的。” 沈攸宁打开锦袋,里面满满一袋的花种,有些她认得,有些不认得。 她神色欣喜,“我很喜欢。” 看着她眉开眼笑,洛景舟眼底带着浅浅的宠溺。 “诶呀,原来这花种是送给阿宁的,我说怎么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 洛静仪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看向她兄长的眼神里满是戏谑。 沈攸宁哭笑不得,对洛静仪这个性子有些无奈。 “好了,不要再拿景舟和我说笑了。” “嗯!”洛静仪连忙点头,“你的话我听的!” 话落,她拉着沈攸宁说起了京都与江南的不同之处,眉飞色舞,俏皮十足。 “阿宁,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好不好?” 洛静仪抱着她的手臂摇晃着,眼中满是祈求。 她这样小的要求,沈攸宁自然不会拒绝。 原本她在宣平侯府便不与宣平侯他们同食,在哪里用晚膳都可以。 “景舟说你们往后都留在京都,这是不准备回临安了?” “对,过段时日母亲也会回来。”她倾身靠近沈攸宁,小声说道,“听说是为了兄长的婚事哦!” 沈攸宁诧异,眸底闪过一道暗光,此时搬回京都…… 哪怕她说话小声,洛景舟还是听在了耳中,他敛下眸中的情绪。 “静仪也过了芨礼,母亲也是想回京都帮她相看相看。” 闻言,洛静仪横眉看向他。 “我的夫君不需要母亲帮我相看,我与阿宁这些高门贵女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束缚。” “只要是我喜欢的,对我好的,母亲都会点头的!” 洛景舟不知可否,“好吧好吧,你说的对。” 洛静仪:“……” “阿宁,你看他!” 沈攸宁但笑不语,就瞧着洛静仪鼓起腮帮子,在洛景舟出去安排晚膳后,凑到她身边不停地说她兄长的不对。 沈攸宁用完晚膳就离开了洛宅,心情比在别院时要舒畅许多。 或许是好友在旁,格外欣喜。 又或许是母亲的事有了新的线索,而洛景舟的出现,又能加快拿回母亲嫁妆的时间。 第77章 安王送来请帖 回了侯府,落玉迎上前来。 “姑娘今日怎么去了这么久?” “景舟和静仪搬来了京城,去洛宅用了晚膳。” “洛宅……”落玉看了一眼落竹,“洛公子和洛姑娘是准备留在京都?” “嗯。”沈攸宁将手中握着的锦囊交给她,“收起来,明日我挑选一些种下。” 落玉打开一看,是之前姑娘传信请洛公子帮忙找的花种。 “姑娘,夫人白日里派人来找过您,说过些日子是老夫人的忌日。” “侯府吩咐,让主子们一同抄写经文,待忌日那天去相国寺祭拜,将经文一同带去。” 她顿了顿,“宋姨娘那边下午就已经开始斋戒了,奴婢下午已经吩咐过小厨房,往年姑娘也是这个时候便开始斋戒。” 沈攸宁沉默一瞬,“有说在相国寺住几日吗?” 落玉垂眸,“当天返回。” 沈攸宁冷笑一声,“即便是我回来了,也没能让宣平侯想起我母亲的忌日吗?” 她将缠在手腕上的念珠取下,难得的眼中闪过一道恨意。 落玉安抚道,“既然她们忘了,姑娘再让他们想起来就是了。” 沈攸宁稳住自己的情绪,“宋氏那边也开始斋戒了?萧氏让她一同去相国寺?” “毕竟是老夫人的忌日,侯爷那边发了话,全都要去。”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在西屏院不好动手,出去就方便行事了。 “还有半个月,也够她们准备的。”沈攸宁沉吟一瞬,“落玉,盯紧宋姨娘身边的翠娥。” “姑娘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沈攸宁日常坐在书案边抄写经文,左手上缠着那串白玉念珠,嘴里复念着经文。 偶尔也会起身去拨弄一下花圃里长出的嫩芽,洒洒水。 落玉便在书案边陪着她,为她研墨。 落竹偶尔看看宋姨娘和翠娥,偶尔去一趟别院瞧瞧查到的消息。 昨日付忠‘逃’了出去,宋叔亲自盯着付忠,打算在付忠见过付云,把该说的消息说完之后再将付忠抓回来威胁付云。 六月廿三,沈攸宁坐在书案边抄经半日,起身到院子里缓一缓眼睛,瞧瞧花圃里长出的新叶。 从外回来的落竹一眼便瞧见了她,扬了扬手中的几封帖子。 “姑娘,今日是三皇子和安王的请帖。” “三皇子请您去沧月楼听琴,安王殿下请您去城北观云台看景。” “另外,奇怪的是今日没有收到大皇子的请帖呢。” 沈攸宁挑眉,低声重复了一遍,眉头微皱。 “大皇子没送,安王殿下送了一封。” 自赏荷宴结束后,她陆续收到了许多次大皇子和三皇子送来的请帖,或是赏景或是听琴,无一例外都被她拒了。 而今日,是安王第一次给她送请帖。 或许是京都有关这个人的消息太少了,她倒是对这个人很有兴趣。 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她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有着那样出身的人,不会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淡泊名利。 “安王的请帖给我。” 落竹递给她。 沈攸宁接过,看着十分淡雅的请帖,翻开看内页。 里面的字迹清秀漂亮,很圆滑,看起来似乎与他本人一样没有任何锋芒。 【月华如水,云影悠悠,六月廿四,城北观云台最高处,望郡主拨冗前来一见。】 “去帮我回帖给安王府。荣幸之至,定然到场。” 沈攸宁话落,神情一怔。 一张请帖罢了。 她能让落玉回帖,安王也自然能让身边之人替他写请帖。 罢了,是真是假,再与他见一面便知。 沈攸宁转身,准备继续回去抄写经文,却见院外走来一个神色匆匆的下人。 下人走进西屏苑,见她站在院中,恭敬行礼。 “大姑娘,正门外有人传消息给您,行色匆匆,要您现在去一趟佟家。” “佟家?” 沈攸宁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是佟妙欢出事了? “谁让你传的消息?” “对方自称是秦家二公子身边的随从,话说完就走了,只让我快些告诉姑娘。” 秦家二郎身边的随从? 沈攸宁蹙眉,她与秦家二郎没有任何交集,这个人怎么会帮佟家来给她传消息。 只是,佟妙欢在佟家的处境实在不好。 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不如去佟家看望一番也可。 沈攸宁吩咐下人去通知管事安排车马,她带着落竹落后一步到正门。 与此同时,一个丫鬟来到正门,手里捏着一张请帖。 来人一身丫鬟装扮,看着门前备好的马车,疑惑的看向门口的守卫。 她上前一步,“这位小哥,这是谁的马车?准备要去哪儿?” 守卫垂眸看她一眼,“这是我们家大姑娘的马车,郡主去哪儿岂是我等知道的。” 丫鬟睁大眼睛,听见她要出门,有些慌乱。 见着一绝色女子从门里出来,她连忙上前拦人。 “大胆!” 落竹反应迅速地挡在沈攸宁身前拦下这个丫鬟。 沈攸宁打量着丫鬟,“你是何人?拦我做什么?” 丫鬟一时着急,意识到自己拦了郡主,连忙跪下,双手奉上手中请帖。 “郡主殿下,我家姑娘请您去紫云阁品茗。” “你家姑娘是谁?” “佟家大姑娘佟妙欢。” 沈攸宁抿唇,她此时确信佟妙欢一定出事了。 方才来了个秦二郎的随从传消息,要她去佟家。 这会儿又来了个佟妙欢的丫鬟,邀她去紫云阁。 又是紫云阁,那谢氏莫不是以为同样的招数,还能再用第二次不成。 她敛眸,“知道了,只不过本郡主此时还有要事要办,明日再去见她。” 话落,沈攸宁也不管丫鬟是什么反应,便上了马车。 丫鬟想要上前拦住沈攸宁,神色焦急,若是办不好夫人交待的事,她会被罚的! 落竹一只手臂便拉住了人,往身后一拽,那丫鬟便摔在地上。 一转眼,落竹已经上了马车。 “你一介丫鬟,掂量一下你的脑袋再来拦郡主的车驾。” 落竹这句话落在丫鬟心里,让她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跟上去。 便见那车夫马鞭一甩,沈攸宁的马车便已经行驶出去。 车夫此时才问,“姑娘,咱们这是去哪?” “去佟家。” 第78章 病了 一路上,沈攸宁沉眸思虑,难怪大皇子的请帖断了,想来是耐不住性子等她回帖。 想同上回的秦元睿一样,借佟妙欢的手邀她去紫云阁一见。 只是那秦家二郎又是怎么回事? 知道沈攸宁有些心急,落竹吩咐马夫加快速度。 到了佟家,沈攸宁和落竹下了马车,朝佟家正门走去。 佟家门前的守卫瞧见有人来,态度不卑不亢,扬声询问。 “敢问姑娘从何而来,因何事而来,可有名帖或信物?” 落竹上前一步,自报家门。 “我家姑娘是宣平侯府的安宁郡主,来见你们家大姑娘。” 两个门卫闻言,立马跪下行礼。 “小人见过安宁郡主。” 落竹顿了顿,“还不去通报。” 待人进去后,落竹转眸看向沈攸宁。 “单看这佟家守门的两人,倒是颇有些规矩,怎么那佟夫人在后宅中行事那样没规矩。” 沈攸宁垂眸,“正门的守卫是一个府邸的门脸,是所有人对御史中丞的第一印象,这定然是御史中丞自己安排的。谢氏,不会想到这一点。” 很快,那人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面色有些奇怪的谢氏。 谢氏见着她,连忙行礼。 “臣妇见过安宁郡主。” 沈攸宁颔首,“免礼,我贸然前来拜访,失礼了。” “郡主前来,臣妇实在欢迎,只是……只是妙欢一早说要请郡主去紫云阁吃茶,您怎么……” 谢氏起身,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 “哦?我并未收到妙欢的请帖啊?” 谢氏笑容一僵,她特意让佟妙欢院子里的丫鬟去侯府送请帖,怎么会没收到。 沈攸宁的目光意味深长,谢氏唯恐自己露了马脚,让她看出来什么。 连忙展开笑容,“我听妙欢说过,她在紫云阁……叫曲水流觞的那个雅间等您。” 沈攸宁垂眸,抬脚想往里走去,谢氏连忙拦住她。 “郡主?” 沈攸宁眸光微沉,“佟夫人,你眼中的本郡主莫不是个蠢货么?” “上回你就用这个理由将我引去紫云阁,见我的却是秦元睿,他现如今躺在床上休养,一步不能下床。” “怎么,今日又要我见谁?” 谢氏闻言,心中一惊。 沈攸宁此话的意思是,那秦元睿卧床休养三个月,浑身上下都是伤这件事是她派人做的。 一时间,她进退两难。 直到身后传来佟妙嫣的声音,她才松了口气。 “母亲,既然郡主是来见大姐姐的,您就别拦着了。” 佟妙嫣从里走出来,身旁有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两人相携而来,看着倒像是一对璧人。 “妙嫣见过安宁郡主。只是大姐姐这两日病了,人昏昏沉沉的,总是说些胡话,醒着的时间也不多。” 一旁的男子也弯腰行礼,“秦元晟见过安宁郡主。” 沈攸宁目光落在秦元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就是秦元晟,秦家二郎,派人给她送信让她来救妙欢的那个人。 她眸光微顿,她记得秦元晟与佟妙嫣自小是定了亲事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救佟妙嫣极其厌恶的妙欢?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元晟,转眸看向佟妙嫣。 “带路,我去见见妙欢。” 谢氏和佟妙嫣两人亲自带路,秦元晟则借口外男不能进内院与沈攸宁告退,离开了佟府。 跟着两人来到悠然院,院子里的丫鬟连忙迎上来。 “夫人,二姑娘。” 谢氏:“这是安宁郡主,她来见见妙欢,大姑娘可醒着?” “见过安宁郡主。”丫鬟行礼后摇摇头,“姑娘先前起来用了点午膳,刚刚又睡下了,还没醒……” 沈攸宁打量了一眼悠然院,院中的下人不多,除了眼前的丫鬟,还有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在一旁做活。 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十分正常的院子。 谢氏听见丫鬟的话,转眸看向沈攸宁,试探地问她,“妙欢刚睡下,不如郡主先回去,等她醒了,我再让她去见郡主?” “不必,我进去瞧瞧她。” 进了佟妙欢的屋子,沈攸宁闻到了一股厚重又刺鼻的药味。 她快步走向床前,佟妙欢苍白着脸,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乎真的睡着了。 谢氏想说什么,被沈攸宁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落竹,去请大夫。” 她垂眸看着佟妙欢,伸手落在她脸上,只觉她脸上出奇的凉,头上却不停的冒着汗水。 沈攸宁有些后悔今日带来的是落竹,若跟来的是落玉,便能瞧出来她是否是生病了。 谢氏硬着头皮上前,她不希望沈攸宁找个大夫来,也不希望她在这里多待。 “郡主,我为妙欢请过大夫,说她只是受了凉,多休息两日便好,您也不好一直在这守着。” “今日我会在这里守着妙欢醒过来,若她一直不醒,我就带她回侯府。” “郡主,这未免不合礼数。” 佟妙嫣直直地看着沈攸宁,“大姐姐在自己家能出什么事,郡主何必这样防着她的家人?” “家人?”沈攸宁冷笑一声,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打转,“你们算什么家人?谢氏,这些年你吞了什么,你们母女又是如何待妙欢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谢氏闻言,脸色大变。 她这话什么意思?她怎么会知道! 那些信全都被她收了起来,就连老爷都不知道边关那个时常给府里送家书,还以为那个儿子早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吞了那些银票的事? 不可能,不可能! 她常年在江南,才回来一月有余,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事情,她一定是在诈自己的话! 佟妙嫣却不知道沈攸宁在说什么。 谢氏虽将佟维翰寄回的银钱花在了佟妙嫣的身上,但她却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自然她也不会受沈攸宁的威胁。 她上前一步,“即便您是郡主,也不能无凭无据地血口喷人!” 沈攸宁瞥她一眼,她那个母亲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她是一眼也不看。 反倒是谢氏拉了拉女儿的手臂,“妙嫣。” “母亲你拉我做什么!” 见佟妙欢昏迷着也皱起了眉,浑身还是微微颤抖着,似乎状态很不好。 沈攸宁冷喝一声,“要吵滚出去吵。” 谢氏和佟妙嫣这才闭上了嘴。 第79章 伤痕累累 不久,落竹就带着大夫回来,她倒是气息平稳,被她拉着的大夫跑得气喘吁吁。 落竹是松了马车的马骑马去找的大夫,来回很快。 沈攸宁这才从床边站起,将帐子放下,只将佟妙欢的右手露出,才走到一旁,给大夫让路。 大夫拍了拍胸脯,顺了顺气,走到床边为佟妙欢把脉。 大夫把过脉,脸色微变,看向一旁的沈攸宁,他不知道这屋子里的人身份,所以只能看向站得最近的人。 “看看这个姑娘身上是不是有伤痕。” 从大夫来的那一刻,谢氏就知道瞒不住了,和佟妙嫣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心里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谢氏看着与大夫对话的沈攸宁,拉着佟妙嫣走出了院子。 “母亲,你做什么?捏疼我了!” 佟妙嫣将手从谢氏手中抽出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手腕。 谢氏哄了她两句,连忙说出自己的怀疑。 “今日这沈攸宁来的着实巧合,我怀疑是有人给她送了消息。” 佟妙嫣却不以为意,“满府上下都是母亲你的人,若她院子里的人有问题,母亲换了就是。” “府里的人不敢帮她,只有……”谢氏摇摇头,想起了今日府里来的另一个人,“只有秦家二郎……” “母亲你在说什么!?”佟妙嫣睁大眼睛,全然不乐意她怀疑秦元晟,“那是我的未来夫君,他为何要帮佟妙欢!” “你别忘了,原本跟他有婚约的……” 佟妙嫣打断她,“母亲!那时他尚是个稚子,哪记得那么多?”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不管以前是谁,现在是我!以后也只能是我!” 谢氏瞧着这个女儿,不禁有些头疼,只怪自己将她养得太骄纵了。 她想了想,今日那秦二郎亲眼瞧着她和妙嫣……也没有出现什么异样,或许只是她多想了。 沈攸宁看着大夫背过身去,她拉开帐子,揭开佟妙欢的被子。 只见她身上单薄的衣衫上血迹斑斑,不用掀开她的衣裙都知道她身上一定满是伤痕,那鲜红的血液已经透过衣衫渗了出来。 她紧皱着眉,若不是这屋中浓重的药味和她身上厚重的被子盖住了血腥味,她和落竹一定从进来那一刻就能发现的。 她伸手掀开衣裙,佟妙欢的身体上伤痕累累,看起来都是鞭伤,身上胡乱的抹着一层厚厚的药膏,闻着味道很重。 是刻意用来掩盖她身上血腥味的药膏。 她眉目微冷,难怪佟妙嫣会后谢氏一步出现,原来是在处理这件事。 当务之急,是先帮妙欢处理伤口。 她转眸看向站得远远的,脸色也苍白的丫鬟。 “去烧热水,落竹你随她一起去,烧好了送过来。” “是。” 沈攸宁这才看向大夫,“大夫,她身上有很多鞭伤。” “这就对了,你刚刚吩咐的对,先用热水把伤口处理了,我的药箱里有外伤药,你先给她用上。” 大夫从药箱中把外伤药拿出来递给沈攸宁,交待了一句他便出了里屋。 不久,落竹便端了盆热水进来,洗了帕子拧了水准备给佟妙欢擦拭身体。 沈攸宁却接过帕子,“我来,你再去打几盆水来。” 沈攸宁替她宽了衣裳,细心擦拭她身上的血迹和药膏,换了好几次热水,才清理干净伤口。 和落竹一同为她上药,换了新的衣裳。 许是药撒在伤口上有些刺痛,佟妙欢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因身上的痛楚嘤咛一声,感觉到身上换了药,她侧头看向身边。 见到沈攸宁,她眼眶陡然红了。 佟妙欢泪水从眼角流出,落在枕上,身上的伤让她很虚弱,却张了张嘴硬说。 “你,你怎么来了?她们……她们又想……” 沈攸宁神色温柔,“你伤的很重,不用说了,我明白。” 佟妙欢这才放心的点头。 “我想带你回侯府,但也应该问过你的意见才是。” 她忍着疼痛,给她一个答复,“好。” 沈攸宁听到她的答复,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看向落竹。 “去让大夫进来,再给她看看。” 大夫进来,把完脉,“我开张方子,按药方去抓药,一日三次。” 沈攸宁接过药方,塞进了腰间。 而后亲自抱起佟妙欢,走出她的屋子。 谢氏见她如此,连忙拦上去,又不敢去拽她。 “安宁郡主!你这不合规矩!” “让开。” 沈攸宁眸中闪过一道寒意,“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谢氏被她的眼神骇得愣在了原地,还是佟妙嫣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神。 那时,沈攸宁已经带着佟妙欢走远。 谢氏和佟妙嫣连忙追上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就这样人让她把人带走。 到了门口,沈攸宁却碰上了刚回来的御史中丞佟大人。 见一个陌生女人抱着自己的大女儿,佟大人面色一冷,厉喝一声。 “你是何人?为何抱着本官的大女儿!” 从沈攸宁回京之后,京中官员见过她的还是少数,这佟大人未曾见过她。 身后追来谢氏和佟妙嫣见到御史中丞,脸色微变。 佟大人看向她二人,声音微沉,“她是谁,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氏知道他的性子,赶忙解释,怕他惹急了沈攸宁。 “这是宣平侯府的安宁郡主,她要带妙欢去侯府,我拦不住呀老爷。” 佟大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安宁郡主是谁,他转眸看向沈攸宁,恭敬行礼。 “微臣见过郡主。” 而后冷声道,“哪怕是郡主,妙欢是微臣的女儿,您要带走她,也要经过微臣的同意!” 沈攸宁冷笑一声,“女儿?你将她当成女儿,那她这一身的鞭伤,佟大人,可晓得?” “这……”佟大人转眸看了一眼谢氏和佟妙嫣,摇了摇头,“微臣不知。” “佟大人身为御史中丞,监察京都,却连自己的后宅都监察不清楚?”沈攸宁眸光讽刺,“不知此事传入皇上耳中,佟大人这官职还稳当不稳当?” 佟大人听出她口中的意思,额上冒出细汗。 沈攸宁的郡主之衔是圣上亲封,她若想入宫面圣,是比他还要轻易的。 她说此话,完全能做到。 第80章 还会有更痛苦的事 他不是不知道谢氏对大女儿有些刻薄,但那孩子原本就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她哥哥在四皇子身旁这么多年,却对佟府一点帮助也没有。 这两兄妹,他早就已经放弃了。 后宅的事,只要不传出去,他就不会苛责谢氏。 只是没想到会蹦出来一个安宁郡主,竟然这么维护那丫头。 这个谢氏也真是没分寸,怎么让人在这个时候来府里,这下让人捏了个把柄,还是个没法拿捏的。 谢氏也知道今日这事已经出了太多意外,再听到沈攸宁这句话,心中更是像压了一颗大石头。 若是让今日之事威胁到了老爷的官职,即便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巴结大皇子,也难免要被他苛责几句。 “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此事老爷不知情。” “母亲你求她做什么?”佟妙嫣跺跺脚,“她不过是个郡主,难不成还能做皇上的主不成!” 佟妙欢成日里都是情爱和华衣美服,哪懂朝政上的事。 只觉得沈攸宁即便是郡主,也不过是个女子,怎么能说服圣上处置朝堂上的官员。 “闭嘴!” 佟大人冷眸扫了她一眼,吓得佟妙嫣往谢氏背后躲。 沈攸宁冷哼一声,这个御史中丞可是虚伪得很,自己后宅中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佟妙欢没办法带给他更大的价值罢了。 要不是佟维翰在容赋身边,他还有几分忌讳,不然早就将佟妙欢作为筹码许给朝中的人了。 妙欢十八岁,一直没有说亲,不是谢氏不做,而是谢氏不敢。 这是佟大人唯一勒令不许她管的事。 佟维翰可不把他当父亲,惹急了,是会与整个佟家同归于尽的。 沈攸宁看向佟大人,面色淡漠,语气平淡却隐隐带着摄人的压力。 “如何,本郡主可以带她去侯府小住几日么?” 佟大人黑着脸,说不出个不字,也不敢拦着她,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沈攸宁见此,抱着佟妙欢就准备走了。 看着谢氏和佟妙嫣两个人站在佟大人身边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她脚步一顿,留下一句不管是佟大人还是谢氏都有些惊诧的话。 “佟维翰对妹妹如此在意,佟大人一封家书都不曾收到过吗?” “对了,他此时应该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也不知他见到你们会是什么模样。” 佟大人面色一黑,他转眸看向谢氏,见谢氏面色苍白,眼底还带着惊惧,哪能不明白沈攸宁的意思。 她这是在告诉他,谢氏隐瞒了关于他大儿子的许多事。 至于谢氏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沈攸宁并不是很关心,因为还有更让她痛苦的事在后面。 佟维翰很在意他妹妹。 以她对容赋的了解,既然他知道了佟妙欢在京都的处境,就一定会告诉佟维翰的。 所以,沈攸宁肯定,此时的佟维翰应该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了。 沈攸宁抱着佟妙欢上车,动作轻柔的将她放下。 怕马车颠簸会让刺激到她的伤口,沈攸宁特意叮嘱了车夫,让他慢一点。 等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然接近黄昏,落玉站在西屏院中翘首以盼,眸中带了些担忧。 见到沈攸宁和落竹回来,她瞧见了落竹怀中抱着一个少女,脸上带了一丝疑惑。 “姑娘?” “落竹,吩咐人把宋姨娘旁边的次间收拾干净,落玉跟我回屋看看妙欢的伤。” 落玉抱着佟妙欢,只觉得她实在是轻,这些年是真的受了不少苦吧。 跟着沈攸宁回到里屋,把佟妙欢放到她床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把了脉。 沈攸宁从腰间拿出那张大夫开的药方给她。 “这是大夫开的药,你瞧瞧要不要改改。” 落玉接过迅速扫了一眼,“中规中矩,没什么问题,可以用更好的方子。” 说罢,落玉走向书案,重新写了张方子。 “我瞧着佟姑娘的伤已经清理上过药,今夜我和落竹会守着她,万一起了高热也好及时处理。” “好。” “姑娘不必太过忧心,我这就去抓药,熬一副给她喝下便好。” 沈攸宁轻应一声,小厨房送来的晚膳她只少少的用了一些。 “嬷嬷,让小厨房煮些清粥温在灶台上,等她醒了喂她一些。” “好。” 余嬷嬷刚刚已经从落竹那边听说了,这个姑娘的身世。 与姑娘同样的境遇,只是姑娘有公主殿下护着,那个姑娘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在那个样的后宅里强撑着。 听落竹说,她是不愿听继母的吩咐邀姑娘出去,才会被打得一身是伤。 半夜的时候,佟妙欢发起了高热,西屏院里人来人往的忙到了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沈攸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落玉。” 落玉闻声进入屋里,“姑娘?” 落竹也进来伺候着沈攸宁梳洗。 “妙欢怎么样?” “高热已经退了,此时还睡着,一会儿我同落竹去给她换药。” 沈攸宁点点头,梳洗好又坐到了书案边,手边缠着念珠轻捻着继续抄经。 母亲的牌位也供奉在相国寺,她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斋戒抄经,每年都会回京都祭拜母亲。 可每一年,她都不曾见到过宣平侯。 她轻叹一声,停下来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再继续抄经。 佟妙欢是下午醒的,精神比昨日要好了许多,沈攸宁来看她。 佟妙欢扬起一个笑容,“又麻烦郡主了。” “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你可以不用这样反抗。” 沈攸宁坐在床边,目光温和。 “你可以假意答应她们,再找个人告诉我实情便是,我可以处理好。” 佟妙欢摇摇头,“不可以,那样的事发生一次就可以,我不允许她们用郡主对我的好来算计郡主。” 她的面色苍白,眼睛里却透着坚定。 “或许很多人会认为我不够圆滑,不够聪明。” “可郡主,那样做的话我就不是我了,我和她们没有区别。” “若我连去维护身边人的勇气都没有,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我听到了,郡主说哥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若是那样一个人,等哥哥回来,我也没有脸面见哥哥。” 她的哥哥是战场上拼杀的将士,是正直且勇敢的人。 她不比哥哥,却也不想做一个懦弱无能的人。 第81章 道阻且长 “你很勇敢,你哥哥回来见到你一定很欣慰。” 能在谢氏那样的欺辱下活到现在,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 只是,她太弱小了,没有能力推翻谢氏的压制。 可这从来都不是她的错。 “姑娘,您该出发了。” 落竹出声提醒道。 意识到沈攸宁还有别的事,佟妙欢忙道,“你去忙吧,不用太在意我,我没事的。反正也不是头一次了,不会有事的。” 沈攸宁点头,“我出去见一个人,落玉会留在府中照看西屏苑,若有需要便唤她。” “好。” 应安王之邀,沈攸宁今日要去城北观云台,从城南出发,着实要耗些时间才能到。 约莫一个半时辰,沈攸宁才带着落竹到了观云台脚下。 燕京城的城北外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脚住有人家,山上修了一条石道。 因其山风景秀丽,处处风光,燕朔开国帝王便令工部斥资在山峰各段修建了观景的观云台,且每年修缮检查。 而安王所言的最高处,就是山顶的观云台。 这座山道路狭窄,是没法马车上行的,所有观景人士都只能将马车停放在山脚,步行上山。 安王邀约的时间在酉时,她来得这样早就是因为登山也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带着落竹缓步上山,沈攸宁看着沿途的风景,气息平缓,面色如常。 “姑娘,这安王邀您一个姑娘家出来看景,怎么会选这最高处的观云台呀!” “能到山顶,才有资格与他一同赏景。” 落竹:“……?” “他不是个闲散简单的王爷,否则他不会主动来靠近我。” 沈攸宁看着前方无尽的石道,眸光微深,“从那封请帖开始,他就已经在试探我。” 若她所料不错,安王也有参与争夺那个位置的意愿。 她倒是很好奇,安王有什么样的底气来参与这场争夺。 沈攸宁并不着急,一路悠悠哉哉的赏景观风,其他上山的人皆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唯独她们主仆二人,面色如常。 直到山顶,沈攸宁额上才冒出些许细汗,脚步仍旧不乱,就连仪态也没有丝毫乱的迹象。 安王很早已经到了观云台,甚至已然煮茶等她前来,他的护卫守在石道旁,远远的瞧见沈攸宁这般轻松如常,眸光微深。 从沈攸宁回京,他就一直留意着这个姑娘,她与寻常女子很不一样,不仅仅是她的聪慧,还有她的体魄。 很健康,甚至……似乎有些武功底子。 不过,也不稀奇。 毕竟她的祖母是根骨极佳的习武苗子,上过战场巾帼不让须眉。 作为她的外孙女,会点武功,再正常不过。 峰顶的观云台建了一座四角凉亭,安王已然坐在其间,正眉目微弯的看着她。 沈攸宁上前行礼,“安宁见过安王殿下。” “不必多礼,今日是本王邀郡主前来观景,不讲这些虚的礼仪。” 安王示意她坐下,为她盛了一盏茶。 茶的清香萦绕在鼻间,身旁周遭被稀疏的云雾笼罩,她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笑得如沐春风的安王,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安王抬眸看她,“郡主总是这样盯着本王,会让本王误会的。” “安宁只是好奇,殿下邀我来此,只为品茗赏景么?”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安王转眸看向亭外,只见一片云海,在夕阳照耀下染上华彩。 “如郡主这样的美人儿,本王也只是凡夫俗子,甚是心动。” 他不似容礼。 容礼言语轻佻,眉目中总带着轻视和打量。 而他脸上总带着几分笑意,说出的话也比容礼要多几分认真,让人误以为他说的是真话。 沈攸宁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安王却轻笑一声,起身行至亭外石栏边,看着被笼罩在云雾间的燕京城,神色莫名。 “虽然这峰上观云台多处,但只有顶峰别有不同,登高望远,云海辽阔。郡主以为如何?” “雾绕山间如仙境,风吹白浪似仙桥。” 沈攸宁行至他身旁,“我看到的有山间闲云野鹤,也有燕京繁华盛世,二者皆使人心向往之。那么,殿下看到的是什么呢?”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只这一句话,安王含笑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不只有高处才有如此美景,今日安宁登顶至此,也算是历经艰辛。可一路上同我一起前行的人却有许多都停下脚步转向别处,仍旧赏过这山间风光。” 沈攸宁看着他,“殿下今日先行一步,可曾看见同样的光景?” “自然。只是有些遗憾,没能与郡主同行。” “殿下若愿看看低处,安宁也能与殿下一同下山共赏沿途风景。” 安王轻笑一声,山顶的风吹起他的长发,一身白衣,恍若谪仙。 “若本王说,本王只想与郡主看这高处的风景,郡主又待如何?” “若王爷只想看这高处的风景,安宁只有四个字送给王爷。” “哦?” “道阻且长。” 安王笑着摇摇头,并不意外她会说这样的话,转眼看着山下燕京城中的风景,眼底情绪复杂,又似蒙上一层轻雾,让人看不清。 “郡主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的话题转得极快,沈攸宁怔愣了一瞬,明明方才他们明里暗里都在试探对方的看法。 沈攸宁摇摇头,“我不知道。” “嗯?”安王眉梢微动,温润的脸上多了一丝诧异,“本王还以为不论问什么,郡主都能从善如流的回答。” “安宁是个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看不到的地方。这世间有许多的问题,安宁都没有答案,但安宁一直走在寻找答案的路上。” 沈攸宁看着他,神色认真,“所以,我并非是殿下眼中的人。殿下所谓心动的,或许不是我,只是殿下心中的假象罢了。” 安王没想到她的回答竟是这样,眼中多了一丝兴味。 她是在告诉自己,她沈攸宁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人,她不会被任何人左右,她有自己的看法和意愿,她的路只有她自己清楚。 他感慨一声,有些遗憾,“真是可惜,本王不是郡主看中的人。郡主看中的,是太子吗?” 第82章 萧氏动手了 沈攸宁眸光微深,果然,他那日赏荷宴是刻意让她和容臻独处的。 “殿下果然很关注我。” 她没有否认,说明太子与她之间果然已经达成了合作。 太子啊,快他们所有人一步。 “呵呵。”安王颔首,眉眼含笑,“郡主可以慢些下决定,多考量一段时间才好。” “殿下今日约我来便只是想同我说这些么?” 沈攸宁转身回到桌边,端起茶轻抿一口,眸光流转间带着疑色。 “再有两个月便是太后寿辰,边境那边已经平稳,容赋即将班师回朝,锦祈那边派了使臣前来燕京,你说,皇帝会命谁接待使臣呢?” “安宁是后宅女子,不得参与朝政之事,殿下将此事告知于我,实在不合规矩。” “本王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想知道郡主的看法罢了,郡主大可不必这样防备本王。” 安王看着石栏外的风景,眸光微深。 “本王这样的出身,即便有心,也左右不了如今的局势。” 见他终于开门见山的说话,沈攸宁也直白地开口。 “如今局势未定,殿下既不愿在低处,硬要往上走,我与殿下便是立场不同。至于迎接外邦使臣的问题,那是圣上要去烦忧的。多谢殿下今日的好茶,安宁告退。” “还真是敌我分明……” 安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可是,大皇子容钰与三皇子容礼既有外势,又有实地,四皇子容赋更是兵权在握,他们若要坐上那个位置,必然要将容臻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你又如何帮他破局呢?” “即便是你,也是道阻且长。” “可惜啊,不论是容礼还是我,你是一点也不吃这美男计,就是不知容赋回来,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那才是京中最惊才艳绝的皇子,只要一出现便会将他们所有人都压下去的存在。 安王无奈地笑笑,只是眼底却藏着寒光。 落竹看向一言不发下山的姑娘,迟疑地问道,“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了?” “话已经说开,自然没有必要再待下去。” 沈攸宁垂眸,安王说容赋即将班师回朝,锦祈与燕朔的边境安稳,锦祈更是要出使燕朔。 三大皇朝之中,燕朔最盛,其次便是锦祈,兵力强盛,国家富足,一直都有征战燕朔的野心。 四十九年前,正逢朝政乱局,先帝爷刚刚在祖母的帮扶下登上帝位。 锦祈便趁虚而入,连连拿下燕朔十二城,直到当时的苑家军赶到才稳住局势,但在布防泄露,皇城有人里应外合的情况下,苑家军也节节败退。 是当时的祖母,内斩叛徒,再以女子之身带着二十万大军赶赴边关支援,接过将帅大旗,挽大厦于将倾,才有了如今的燕朔。 锦祈节节败退,因此元气大伤,退回本朝舔舐伤口。 在十九年前,又曾进犯,仍是祖母领衔赫连与苑家将其击退。 过了这么多年,锦祈依旧不曾放弃进犯燕朔,边境骚扰不断,皇上才派四皇子及镇国将军镇压在边境。 四皇子容赋,其母苑妃是当今镇国将军的妹妹,容赋幼年便展露出过人的将领之才,皇帝便将他送到镇国将军身边教养,十二岁便跟随舅父征战沙场,名扬三朝。 若论功绩,他当是众皇子之首,是个顶天立地,俊朗非凡的大好男儿。 他若要争夺帝位,宫中这几位皇子没有一个能抵挡。 只是,沈攸宁很清楚,苑妃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也不希望儿子去争夺帝位。 容赋自身也对那把龙椅没有丝毫的兴趣,他更喜欢在战场上点兵厮杀,享受胜利的喜悦。 他是一匹无拘无束的战马,不受任何人控制和威胁,也不喜欢受到朝堂的桎梏。 不过…… 锦祈竟然派人出使燕京,她不相信这匹野心勃勃几十年的恶狼会在朝夕间转了性子。 看来,两个月后的太后生辰宴,要十分热闹了。 待沈攸宁下山,天色已然近黄昏,天边的落日余晖映照在燕京城上,处处洒着暖光。 余嬷嬷一直在等着沈攸宁回来,见她带着落竹回来,连忙跟上去。 “姑娘,萧氏那边动手了,落玉把翠娥扣着,正等着您回来呢。” 沈攸宁挑眉,她还以为萧氏这样沉得住气,等到去了相国寺才有动静呢。 她去往宋姨娘住的次间,便见宋姨娘坐在桌边,脸色苍白,眼中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落玉靠在一旁的梁柱上,翠娥被绑住手脚跪伏在地上。 “姑娘,这丫头去见了崔嬷嬷,给宋姨娘的枕头里塞了一个药包,里面加了会致使宋姨娘流产的麝香和茴香。” 落玉见她进来,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清楚。 “此事可传出西屏苑了?” 落玉摇摇头,“发现的时候奴婢便将她扣了下来,宋姨娘就这一个丫鬟,平素里都和姨娘待在屋中,没有人发现不对。” 沈攸宁这才在桌边坐下,她看向宋姨娘,似乎没有要审问翠娥的意思。 “这婢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姨娘如何作想?” 宋姨娘摇摇头,“但凭姑娘处置便是。” “那我可就照着我的心意处置了。” 翠娥心知这位大姑娘不同于宋姨娘,见她这样说,心中惊惧连忙求饶。 “姨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没有办法,是崔嬷嬷逼迫奴婢这么做的!” 她吃准了宋姨娘心软,不会打杀了她,泪水横流,爬到她脚边,脸色煞白,一副可怜的模样。 “是夫人吩咐的,奴婢的身契还在夫人手上啊,奴婢不能不听她们的话!” 只要宋姨娘心软,替她求情,大姑娘一定会饶了她的。 “落玉,若换了是你,你该如何?” “假意答应,回头将此事告知姑娘,后续如何由姑娘定夺。” 翠娥回头看了一眼落玉,心中不服气,那落玉落竹是大姑娘从江南带来的丫鬟,身契本就不在侯府,自然不用怕。 却见落玉说道,“即便奴婢的身契在夫人手中,侯府的主子是侯爷,她此番要害的是小公子,事情闹到侯爷面前,是罚是赏尚未可知。” “告诉她,依照燕朔律令,她这样的行径有何下场。”沈攸宁神色淡淡。 第83章 去相国寺 “宋姨娘是你的主子,你这样的行径无异于弑主,依照燕朔律令,她有权将你杖毙。不用等夫人动手,你的小命就没了,夫人也不会在意你这条小命。” 翠娥颓败地趴在地上,也明白今日让她们人赃并获,一定饶不了自己,以为自己今日便要将性命交代了,不禁泪流满面。 “我也可以留你一命。” 将人打入谷底,沈攸宁再给她一丝希望。 翠娥见自己还有希望保住小命,连忙点头。 “求大姑娘饶奴婢一命,奴婢不想死,若姑娘有需要,奴婢当牛做马也行的。” “你的话我如何信得呢?” 沈攸宁垂眸说出一句话,似乎陷入了思考。 翠娥心中慌乱,唯恐她不愿给机会,要立马打杀了她。 “求郡主饶命,往后翠娥便是郡主的人,郡主指东奴婢绝不往西!” 沈攸宁看向落玉,眉梢微挑,眸中的意味只有落玉明白。 落玉上前,扣住翠娥的嘴,塞了一颗药丸在她嘴里,强迫她咽下去。 “咳咳咳咳……” 翠娥惊恐地看着落玉,不停的咳嗽着,随后身上便传来阵阵抽痛,是那种无法忍受的浑身酸痛,她绻在地上用力抱住自己,呜咽着喊疼。 落玉眼明手快塞了一块布在她嘴里,以免引起外院那些人的注意。 “这药每月会发作一次,发作之际疼痛难忍,你若听话,我每月会给你一颗解药。” “听明白了就忍着疼,拿掉布,落玉会给你第一颗解药。” 翠娥听着,艰难地抬手扯掉嘴里的布,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喊出声。 落玉如沈攸宁所说,又塞了一颗药丸给她,不消片刻,翠娥便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渐渐消失。 她此时大汗淋漓,心中满是对沈攸宁和落玉的惊骇,连抬头去看两人的勇气都没有,连忙表忠心。 “大姑娘放心,奴婢明白。” 沈攸宁点点头,“若崔嬷嬷找你,你便告诉她事情已经完成,请她等着看结果。” “若是让她看出你有问题,你就不用回来了,她也不会放过你。” 翠娥忙点头,“是。” 有沈攸宁坐镇,宋姨娘松了一口气,复又想到这丫头还要跟着她一段时日,不禁有些膈应。 “已经过去了,她如今不敢再做什么的。” 见她脸色不好,沈攸宁安抚了一句。 “从明日起,隔三差五你就让她去请大夫来安胎,闹出些动静,让她们以为离事成不远。银钱,也让余嬷嬷去账房多支取一些。” 这段时间,宋氏养胎已经去公中支取了不少银钱,萧氏有此一遭,便已然是沉不住气了。 如今再加倍支取,只怕她要撑不住去动用母亲的嫁妆来补贴。 还有谢氏那边,佟大人剥夺了她掌管中馈的资格,把佟府交给了府中一个宠妾,气得谢氏咬牙切齿。 这两个人,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现如今哪能过穷于钱财的日子。 出了次间,沈攸宁便让落竹去洛宅传信给洛景舟,上次他们商量的事,可以行动了。 接下来的几日,佟妙欢养伤,沈攸宁抄经,宋姨娘时不时就让翠娥去请大夫,那崔嬷嬷总是暗暗到西屏苑外往里瞧。 她自以为自己隐蔽,实则全然被落玉落竹看在眼里。 就这样平稳到去相国寺的日子。 侯府老夫人的忌日在七月初一,而沈攸宁母亲的忌日则是在七月七日,她会在相国寺小住几日,直到拜祭完母亲再下山。 原本得知侯府一家要去相国寺一日,佟妙欢一个外人不好待在侯府,同沈攸宁商量着回佟家。 但沈攸宁不放心她回去,她身上的伤还不曾好全,但她独身一人住在主人家不在的侯府,确实有些不合规矩。 沈攸宁便让余嬷嬷带着佟妙欢去郡主府小住,自从皇帝赏赐她那座宅院,她就去看过一次,安排人打扫修缮了一番,便再也不曾去过。 此番正好派上用场。 如此,沈攸宁便能安心在相国寺小住。 七月初一一早,落玉落竹将沈攸宁接下来几日的穿用装箱。 沈攸宁和宋姨娘在用完早膳到门口的时候,宣平侯萧氏几人也已然站在门口。 沈攸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宣平侯和萧氏身后的女子,绝色婀娜,柳腰盈盈,眉眼间都是乖顺清纯,即便只是站在那儿,便让人挪不开眼。 这就是宣平侯的另一个妾室,孙氏。 萧氏为宣平侯纳的两个姨娘,眉眼间都与沈攸宁的母亲司华玉有三分相似,只是身上的气质却都有几分萧氏的影子。 弱柳扶风,温柔小意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 也难怪宣平侯十分喜爱这两个姨娘,萧氏到底与宣平侯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对他实在了解。 连她自己都清楚,宣平侯爱的是母亲的绝色倾城,喜的是如她伪装出来的那番温柔小意的性子。 “阿宁来了。”萧氏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宋氏的身子重,又向来体弱。我听说你身边有个懂医术的丫鬟,不如你与她同乘,也好有个照应。” 沈攸宁转眸扫了一眼翠娥,倒是没有拒绝萧氏的提议。 见她不拒绝,萧氏眼中的笑意加深,回头看向宣平侯。 “侯爷,宋氏的身子弱,马车行进要慢些,我想着让她和阿宁的马车在最后,慢些就慢些,晚些到也无碍,您看呢?” 宣平侯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就依你。” 瞧着落玉和落竹搬了两个箱子上沈攸宁的马车,就连沈攸宁自己怀中都抱着个匣子,宣平侯目露疑惑。 “咱们不是只去一日么?阿宁你这左一箱右一箱的是装的什么东西?总不能都是经文?” “哦。”沈攸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打算在相国寺多住几日。” 宣平侯不记得,萧氏可记得清清楚楚,司华玉的忌日在七夕那天,她的牌位也供奉在相国寺。 从前她刻意忽略这个日子,也让侯爷渐渐把这件事忘了。 原本沈攸宁回来后,侯爷便想起了些和司华玉的过往,封存多年的画像也翻找了出来,时不时在书房中盯着她的画像发怔,如今怕是要想起司华玉的忌日了。 第84章 贼匪拦路 忘了这么多年,宣平侯一时也没能想起来,便点了点头。 “也好,相国寺香火鼎盛,小住几日修身养性极佳。” 却见沈攸宁闻言冷嗤一声,看也不看他便带着宋姨娘上了马车。 宣平侯皱眉,心中也升起一丝怒气。 这个大女儿真是被大长公主娇惯坏了,他这话毫无错处,她对自己怎么又是这番态度! 不过,他也察觉到自己忘了什么,直到马车上路后,他才想起来。 沈攸宁的生母司华玉,去世那日正是七月七日,与母亲的忌日仅仅相隔六日。 宣平侯垂眸,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自从司华玉去世,沈攸宁被接去江南后,他让萧氏烧了司华玉生前的东西,封了西屏苑,侯府便再没有人会提起司华玉。 原本,她去世之前,两人之间的夫妻情谊就已经消耗殆尽。 加之她去世的日子又正好是乞巧节,大街小巷皆喜气洋洋,就连府里,萧氏也会命人张灯结彩,上下同乐。 久而久之,他便只记得乞巧节,将司华玉的忌日忘了个干净。 如今想起,倒也实实在在觉得自己不对,他也知晓萧氏是刻意从中作梗,但他也无法责怪萧氏。 萧氏嫉恨司华玉是应该的,原本在求亲司华玉前,他便已然将未来妻子的位置许给了她,是他不敢违逆母亲,是他为了世子之位才委屈了萧氏。 后来萧氏又坏了身子,这些年她做的事他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算是在补偿她只能占个继室夫人的名头。 萧氏坐在一旁,心中有些紧张,唯恐宣平侯诘问她。 但见宣平侯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丝毫没有要质问她的意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十年了,他不提,她也不会主动提起司华玉,但她比他都要清楚,宣平侯早在与司华玉成亲后就爱上了她。 爱她的容貌,爱她的才情与聪慧,但可笑的是,他接受不了司华玉的强大和独立。 宋姨娘也有些不明白沈攸宁带这些东西的意思,脸上分明带着几分疑惑。 沈攸宁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过几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宋姨娘心中一惊,她晓得侯爷是个薄情的性子,却不知他薄情至此。 她入侯府也有多年,从不曾见过侯爷拜祭原配夫人。 也难怪大姑娘对侯爷这样不待见,甚至很少给侯爷好脸色。 宋姨娘想了想,将她抄写的经文分了一半出来,“都是真心抄颂的经文,希望大姑娘不要嫌弃。往后每年,妾身都会为夫人抄写经文,供奉相国寺。” 沈攸宁颔首,原本这两个妾室就不曾见过母亲,她不会将母亲的死迁怒到她们身上。 相国寺在燕京城北郊外的雾山上,与上回沈攸宁去过的观云台在一个方向,只是两座山峰相距有些远。 一行人四辆马车浩浩荡荡朝着城北而去,宣平侯和萧氏的马车在前,而后是孙姨娘的马车,再是沈玉然的马车。 沈攸宁和宋姨娘的马车行在最后,为了照顾宋姨娘,车夫刻意放慢了速度,以免太过颠簸让她难受。 出城后,道路没有城中平坦,速度便渐渐缓慢下来,与前面三辆马车也隔了些距离。 一路风平浪静,直至快到相国寺,异变陡生。 一行人持刀从山林中窜出,将最后这辆车包围其中,迫使车夫停下来。 前面的几辆马车也发现了异样,连忙停下车。 被迫停车,宣平侯神色不佳,原本以为前方被什么拦下来,却听到车夫的声音。 “侯爷,大姑娘的马车被贼匪围住了!” 宣平侯脸色大变,撩开车帘下车,回头一望,果然如车夫所说,沈攸宁和宋姨娘的马车边围满了人。 他脸色一沉,就要上前。 却被下车的萧氏拽住,“侯爷莫要冲动,他们无非是冲着钱财来的,先问清楚,莫要惹恼了他们,宋氏还有着身子呢。” 宣平侯点头,上前扬声道,“我乃燕京宣平侯,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不提侯府也罢,偏生宣平侯自报家门,那为首的贼匪汉子人高马大,虎背熊腰。 听到他的话,一双小眼中闪着精光。 “兄弟们,他说他是侯爷,咱这是碰到只大肥羊啊哈哈!” 说罢,看向宣平侯,“你这辆马车上东西一定不少,老子别的不要,就要这辆车!” 许是车上有着沈攸宁的两箱行李,加上宋姨娘又有身子,沈攸宁这辆马车的车辙印远比前面几辆马车要深得多。 “好汉!那马车之中坐的是我已有身孕的妾室和女儿,故而车子沉了一些!” 宣平侯沉着脸,“你们无非是冲着钱财来的,要多少?” 只见那糙汉伸出手掌在半空中挥了挥,“五千两,没有免谈!” 宣平侯脸色大变,破口骂道,“五千两,这是一品官员几年的俸禄,何况我还并非一品,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糙汉闻言,懒得再跟他废话,手中大刀一扬,落在马车旁,入地一寸,将站在一旁的翠娥吓得颤颤巍巍。 落玉和落竹眸中却闪过一道寒光。 宋姨娘同沈攸宁坐在马车之中,她将马车外的声音听得清楚,心中惊惧。 但见大姑娘沉着冷静坐在对面,心中又镇定了几分,大姑娘尚未及笄,面对这样的事都能沉得住气。 她也该像她一样,她在心中低声默念着,若是她的孩子能平安产下,她希望这个孩子像大姑娘一样,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糙汉一声令下,周围一众贼匪便立马扬刀朝向马车。 车夫命丧他手,落玉落竹二人夺过身旁贼匪的长刀反击。 宣平侯到底还是担忧宋姨娘,连忙给护卫下令,“还不去帮忙!” 外面乱作一团,马车上不再安全,沈攸宁护着宋姨娘,“落玉,接宋姨娘下车。” 落玉斩杀眼前的贼匪,转身靠近马车,将宋姨娘接了下来,护在身后。 宋姨娘瞧着落玉长刀上的血迹,脸色煞白,此行他们带的小厮护卫不多,此时一部分护着前面的宣平侯几人,一部分与贼匪缠斗在一起。 第85章 不见不散 这样的场面,萧氏看着也心生惧意,腿脚有些发软,但见宋姨娘脸色虽然苍白,却并无流产迹象,不禁有些起疑。 崔嬷嬷做的事她都清楚,今日这场面也是崔嬷嬷去周旋的,说好的只是吓吓她们,怎么还动上真刀真枪了。 落竹游走在贼匪间,手中长刀上的鲜血染红了贼匪的眼睛,再也顾不得雇主的交待,只要敢上前阻拦的,全都一刀砍过去。 看着贼匪分成两波,一波围着沈攸宁的马车,一波朝她们走来,萧氏吓得脸色发白。 崔嬷嬷更是吓得躲在马车后,浑身颤抖着,心中却在悔恨暗骂。 她给了那群人那么多银子,他们竟然不遵守约定! 沈玉然到底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上一世也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所以脸色尚算镇定,理智尚存。 她没有错过母亲和崔嬷嬷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心中暗暗想着,等回了侯府一定要好好说说母亲。 怎么总是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她见了都没眼看,莫要说那沈攸宁了。 她看向宣平侯,“父亲,咱们这一次出行所带的护卫不多,一行人又多是女眷,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如今已然离相国寺不远,那里有护寺僧人,与其在这看着,不如咱们尽快前去相国寺,向方丈求援!” 她心知沈攸宁一定不会有事,但若能因此解决了宋姨娘那个孩子,想来母亲也会高兴几分。 宣平侯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吓得脸色苍白的宋姨娘,又见贼匪进一步朝他们走来,护卫已经抵挡不住。 “走!” 宋姨娘见此,心中升起几分悲凉。 他们这一走,带走了一半的护卫,这不是要她们的命吗? 她心中绝望,情绪有些波动,小腹隐隐作痛。 落玉及时发现她的状态不太对,塞了一颗药丸在她嘴里。 沈攸宁撩开车帘出来,抬眼就瞧见已经跑得遥远的两辆马车,转眸看向围住马车的那伙贼匪。 沈攸宁那张脸一露出来,糙汉直接看呆,他常年在山林中行走,何曾见过这样水灵的美人儿。 “美人儿!”糙汉扬起手中的长刀,挺了挺精壮的身体,“只要你跟我回去做我的夫人,我就放了她们,如何?” 虽然那两个丫鬟有点难搞,但不过是两个女人罢了,他们这么多人,总不至于连两个女人都解决不了。 沈攸宁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落玉,宋姨娘。” 她话音刚落,落玉便一掌劈在宋姨娘后脖颈上,她尚且来不及反应便昏厥过去。 沈攸宁下车,捡起一旁的长刀,刀尖拖在地上,随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留下一道划痕。 糙汉心中咯噔一下,多年来的作恶经验让他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杀意,他握紧手中长刀。 下一瞬,那个长相水灵的姑娘便手握长刀来到他身前,他下意识抬手抵挡。 却发觉这姑娘看着瘦弱,长刀上传来的力道却让他一个精壮的男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沈攸宁手中长刀微微用力将他震开,手腕转动间,长刀朝着糙汉脖颈间砍去。 糙汉欲躲,却不料那姑娘手上长刀速度极快,长刀抹过他的脖子,在他血脉喷薄而出之前,那姑娘就后撤了出去,血迹不曾染上她的衣裙。 糙汉瞪大了双眼,直挺挺倒下,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纤瘦的少女手中。 其余贼匪见大哥死了,一哄而散,唯恐被那三个女子追上。 此时,沈攸宁转眸看向身后山林间一棵大树,长刀从她手中脱离而去。 一道白衣身影闪躲过去,脚尖轻点,便在沈攸宁身前一尺驻足。 落玉落竹两人快速来到沈攸宁身前,神色警惕。 少女一身白衣素裳长身玉立,长发高高竖起,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那双凤眸此时正兴趣盎然地看着沈攸宁。 “臣女顾竹衣,见过安宁郡主。” 顾竹衣。 沈攸宁有些印象。 东昌伯府那个庶女,在老家养了这么些年,竟然习得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她记得,这个人曾经给她送过拜帖,只送了一次,她回绝之后便不曾再送过。 “我记得,我与你并无什么交情。” “我与郡主确实没有交情,今日只是巧合,臣女路过。” 闻言,沈攸宁便也不再看她,拍了拍站在自己身前的落玉落竹。 “把宋姨娘扶上马车,去相国寺。” “郡主似乎对臣女不感兴趣。”顾竹衣神色慵懒,语气也有些懒散,“但郡主应该对春香楼有几分兴趣。” 闻言,沈攸宁回眸看她,见顾竹衣眼中带了几分玩味,眉目微蹙。 春香楼被毁之后,除了京兆府尹查案,另有几股势力也在探查春香楼。 但包括沈攸宁在内,都没能查到什么。 不管这个顾竹衣是否真的查到了春香楼的秘密,她这样主动靠近自己,一定有某种目的。 如此想着,沈攸宁便也不再与她多聊,左右她又不靠着顾竹衣查清此事。 顾竹衣看着她上马车,耸了耸肩。 果然啊,这个安宁郡主,与她查到的资料相符,跟她祖母金月大长公主有着一模一样的毛病。 她们的出身的确有自傲的资本,可瞧不起人,尤其是瞧不起庶女,这就是病,得治。 顾竹衣叹了口气,有些颓败地挠挠头,可谁让她不想找那些臭男人合作呢? 她要查的要做的,只有这位未来的太子妃,是她最优的盟友选择。 顾竹衣扬声,眼中带着势在必得。 “我所查之事关乎天下女子,你祖母从前敢为天下先,你受她教养,定然也有自己的宏愿。” “不如放下成见,与我详聊之后再做决定!” 沈攸宁已然进入了马车,落玉和落竹坐在车厢外,两人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驾车前行。 便听里面传出沈攸宁的声音。 “七日后,城东溪亭巷郡主府,未时初。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错过了,你要查什么都与我无关。” 顾竹衣勾唇,“郡主放心,七日后我定然准时出现,不见不散。” 沈攸宁并不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顾竹衣是言之有物还是空穴来风,七日后便见分晓。 马车朝着相国寺而去。 第86章 解她心腹大患 彼时,宣平侯和萧氏一众人已然抵达相国寺外。 寺外清扫的小僧见宣平侯一人匆忙而来,脸上还有些慌乱之色,忙迎上去询问。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为何如此慌张。” 宣平侯急忙说道,“小师傅,我们在山下遭山匪劫击,我的女儿和妾室尚还不曾逃脱,还请你快些安排人去搭救。” 小僧心中一惊,转身便领着几人进入相国寺,他脚步迅捷的去到方丈所在的禅房,将此事通告于他。 方丈得知,忙安排护寺僧人下山营救。 宣平侯几人停驻在大殿中,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担忧之色,萧氏更是跪在蒲团上,阖眼诵经,为她二人祈福。 唯有沈玉然安静站在一旁,并不担忧。 上一世今日之事同样发生,沈攸宁会安然无恙的抵达相国寺,不会有事。 不过,她有些狐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她明明告诉过母亲暂时不要与沈攸宁作对,可今日之事仍旧发生。 沈玉然心中一沉,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什么事改变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始终不曾见到僧人带人回来,宣平侯脸色黑沉。 之前贼匪当前,血溅当场,让他思绪如同浆糊交织在一起,没能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此时他缓过神来,却觉得今日这事来得实在蹊跷。 相国寺在燕京北郊,周围有些不安全是事实,但因着到相国寺上香的人多,三年前又出了贼匪之事,圣上早就下令清查燕京郊外的山匪。 后来的这两年便再也不曾听说过相国寺出过事。 那么,今日那伙山匪又是从哪儿来的? 还如此巧合的拦下了沈攸宁和宋氏的马车。 他回头看向跪在蒲团上祈求两人平安的萧氏,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之色。 让宋氏与沈攸宁同乘是她提议的,让马车开慢一些也是她说的。 这样一来,就给那些山匪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萧氏知道宣平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知道崔嬷嬷今日之事做的太过明显,一定让他起了疑心。 她只能端坐在蒲团上,口中念诵着经文,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来。 心中却盼着那些僧人能够晚一点到,最好让那群贼匪把宋氏和沈攸宁一同解决了,解她心腹大患。 正想着,那边前去救人的僧人却陆续回来,宣平侯急忙上去询问,萧氏也再坐不住起身。 “怎么回来了?你们找到人了吗?” 迟迟没见到后面有人跟上来,宣平侯心中焦急。 那宋氏还怀着身孕,这个月还占了不小花销才养稳的胎,千万要没事才是。 相国寺一百零八位护寺僧人陆陆续续从外回来,沈攸宁带着宋姨娘缓步跟在最后,并不是很着急。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担心,我等在下山不远处便碰上了那位姑娘的马车,她们就在后面,这就该到了。” 最后一位僧人从宣平侯身旁路过,向他解释了一句。 宣平侯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攸宁从外走进大殿,身后的落玉落竹两人扶着脸色苍白的宋姨娘。 方丈见宋姨娘的脸色不好看,提议道,“阿弥陀佛,老衲瞧着这位夫人似乎受了惊吓,寺中有略通医术的小僧,不如老衲安排他们来看看?” “那便谢过方丈。” 宣平侯神色恭敬,得知她们都安全,心中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挪开,神色轻松了许多。 此时也想起来安抚沈攸宁和宋氏,行至两人面前,神色关心。 “今日着实是让你们受了些惊吓,我与方丈已经说过了,今日我们便在相国寺留宿一晚,明日再下山。” 宋姨娘沉默着,许久才说道,“妾身愿陪大姑娘在相国寺小住几日,待夫人忌日过去与大姑娘一同下山。” 宣平侯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说起此事的会是宋氏。 他只有两个妾室,都是司华玉离世后才入的侯府,都不曾见过司华玉。 往年萧氏不提,他也没想起来此事,如今此事从妾室口中说出来,难免有些难堪。 但此事终归是他不占理,沉默半晌,他才开口问沈攸宁。 “你母亲的牌位是什么时候供奉在相国寺的?” 沈攸宁抬眸看他一眼,“侯爷竟然不知吗?” 宣平侯抿唇,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萧氏。 萧氏连忙替他圆话,“是我的错,姐姐去世后,侯爷他伤心过度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也忙着处理发丧事宜,将此事给忙忘了。” “只是,也不知是谁在此处供奉了姐姐的牌位,竟也不曾知会一声。” 沈攸宁眸光泛着凉意落到萧氏身上,“母亲之事于你来说自然算不得重要的事,两位舅舅在此供奉母亲的牌位,是送过信到侯府的,只是夫人恨不得把母亲存在的痕迹抹去,又怎么会记得这件事呢?” “只是宣平侯爷,你结发之妻的忌日都能忘记,又怎么知道这个事呢?” 话落,沈攸宁不看两人,朝方丈走去,说明自己要在相国寺小住之事。 方丈颔首,他们二人也算老熟人,沈攸宁每年七月都会到相国寺小住,十年来只有三年前那一回不曾出现。 一旁的僧人也认得她,领着她去往她以往住的禅房。 宣平侯难得的没有对沈攸宁此举生气,反而走向方丈,询问司华玉的牌位供奉在何处。 方丈‘阿弥陀佛’一声,招手让一个僧人带他过去。 司施主的牌位供奉在相国寺十年,方丈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个人。 宣平侯跟着僧人身后,来到了供奉着司华玉牌位的宝殿,抬眸看着她的名字陷入了回忆。 当年京中去桓国公府求亲的男子许多,其中不乏有皇室血亲。 那时的他只是侯府的嫡次子,头上还有个兄长压着,但兄长从来都不得母亲的喜爱,父亲却十分看重他。 母亲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只玉佩,非要他佩戴着那玉佩去桓国公府求亲。 他那时已然和萧氏私定终身,可他始终还是服从了母亲的意思,去桓国公府求亲。 从前他也曾远远见过司华玉几次,但都看得不甚清楚,那是金月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自不是他这等浪子能接触的。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近距离看到司华玉的容貌,一时间惊为天人,将萧氏忘了个干净。 第87章 是为了见我? 只是他没想到,母亲交给他的那块玉佩,竟然是司华玉的东西。 她在看见那块玉佩后,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看着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欣喜。 求亲顺利得让他意外,他也从中猜到了几分。 他顶替了一个人,一个不曾与司华玉见面,却让她心生情愫的人。 可他不愿意去深想,将那块玉佩和司华玉一同占为己有,顺理成章的与她成亲,再借用她的力量打压兄长,最终从兄长手里夺走了世子之位,承袭宣平侯府的爵位。 宣平侯敛眸站在牌位前,眼底的情绪复杂莫名。 他低声轻喃,“或许我确实对不住你,但不论再来多少回,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样出身高贵而又美好的一个女子,没有人能抗拒得到她这样的诱惑。 宣平侯准备离开,回头却看见了沈玉辰。 他和萧氏的儿子。 今日因其他事比他们晚出门一些,此时应该是听说他们在路上遇到劫匪急忙赶来。 身上还带着几分灰尘。 便见他此时一脸冷色的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拿起三支清香捏在手中,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沈玉辰点燃香,恭敬地上香后行叩拜礼。 虽然他不知道母亲的牌位被供奉在此,但他每年都会在母亲忌日时斋戒修身,会在祠堂里拜祭母亲。 萧氏是他的生身母亲,他不能忤逆责骂她,但他心中分明,清楚好坏是非。 他在查父亲和母亲娘亲之间的纠葛时,一度非常厌恶自己的出身,曾有两年不曾归家,一直住在太子东宫。 原本这不合规矩,但那时的他精神萎靡,左右他自小就是太子伴读,皇上和太子便也就破例收留了他两年。 “十年了,父亲从不拜祭。今日既然已经来了,不该给母亲上一炷香吗?” 宣平侯有些头疼,当初明明是他三求四请才让司华玉将他送入宫中做太子伴读,此时却也生出些后悔来。 要他去做太子伴读,一方面是想让他自小与太子培养感情,往后成人自然也能顺风顺水。 而另一方面,太子太傅是盛家出身的文臣,若能博得太傅赏识,与盛家交好,对宣平侯府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可谁知,那盛家出身的人都过于迂腐,最是清正廉明,将这个孩子也教的一身正气,是非分明。 对他和萧氏虽然恭敬,却从不顺从他们的安排。 那三公主对他儿有意之事,他是知道的,偏生这个孩子犟,软硬不吃,像块臭石头一样。 思虑这片刻,眼前便多了三支清香。 宣平侯抬眸看去,沈玉辰双手捧着三支清香递到他面前。 他犹豫一瞬,终是接过了香,点香祭拜。 多少她也为侯府添了个女儿,若没有或许他不会承袭爵位,也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上完香,他看了一眼沈玉辰,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待他走后,沈攸宁却从外进来,方才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沈玉辰见她进来,原本带着几分冷意的脸庞瞬间松软了几分,眼中带着几分无措。 “小妹,我……”他顿了顿,“我不知母亲的牌位供奉在此。” 沈攸宁看着眼前的沈玉辰,突然就想起了祖母说过的那句话。 拒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当这个人的所言所行都是真心。 “我不曾怪过你。” 沈攸宁说的是真心话,从前到如今,她都不曾怪过沈玉辰。 母亲从来不曾将萧氏和宣平侯两人的过错迁怒到他身上,她很清楚,不论他的父亲母亲做了什么事,稚子无辜,不该牵扯进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 看着沈玉辰如今的模样,她不由得觉得,母亲当年或许也有自己的私心,就如同母亲留给她的那些商铺田庄一样。 沈玉辰也是母亲给她留下的,能护着她的其中之一。 沈玉辰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从一旁取出香,点燃递给她。 沈攸宁没有拒绝,上香后恭敬跪下。 直到她起身,沈玉辰才开口,“小妹,今日不是我一个人来的相国寺,还有一个人,他想见你。” 不用他明说,沈攸宁也知道是谁,她轻轻点了点头。 相国寺是京都香火最鼎盛的寺庙,就连那牌匾都是先帝爷亲自提的,所以宫中有些祭祀也会放在相国寺。 沈玉辰对这里也相对熟悉,便行路在前,为沈攸宁引路。 拐进寺庙深处的廊道后,几乎看不见香客,就连僧人的身影都没有。 “方丈认得殿下,这里不会有人出入,至于偶尔路过的僧人,出家人不会多话。” “他来相国寺,只是为了见我?” 沈玉辰脚步有一瞬的停顿,“嗯,或许有事要与你商谈。” 沈攸宁看他一眼,猜想沈玉辰到现在都不还不知他们两人的婚事。 到了廊道深处的一间禅房外,沈玉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才推门而入。 容臻正盘坐在窗下的蒲团上,一束阳光透过窗棂间的镂空花纹洒落在他身上,低垂的眼睫上洒着一点金光,左手捏着一串佛珠,宛若不世出的佛子。 慈眉善目,温润如玉。 见两人进来,他侧目看过来,眸中笑意点点。 “安宁。” “安宁见过太子殿下。” 沈玉辰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沈攸宁朝他走过去,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低眉打量着棋盘上的局势。 他哪是在与自己对弈,是在分析如今的朝堂局势。 整个局面分割,围绕着棋盘的四角星位上都有着漂亮的棋形,四方割据,左上星位局面略好,也是最大最漂亮的一块。 对应的应该是四皇子容赋,母族强势,他自己也军功加身。 三皇子略逊一筹,但却将右上牢牢占据,丝毫没有破绽。 大皇子有赫连家撑着,与有着太子之位的容臻,在左下右下分庭抗礼,各自伸出来手试探,却仍旧相安无事。 沈攸宁看着中央的空地,从棋篓中取出一颗棋子落在天元处。 容臻诧异,“这是安宁你……” 沈攸宁摇摇头。 “这是安王。” “我听说他约你去观云台最高处赏景,你会去赴约,着实出人意料。” 第88章 我与他算是知己 “有关他的消息太少了,我想亲自去会一会他,试试他的虚实。果不其然,他对那个位置还是有些想法的,只是势弱了几分。” 容臻点点头,看着天元处的那颗棋子。 “瞧着倒是有几分孤狼之勇。” “孤狼吗?”沈攸宁却不觉得,“殿下认为他那样的出身,没有谁扶着,能站的起来吗?” “他身后太过单薄,即使这些年私下接触朝中官员,愿意支持他的恐怕也寥寥无几。” “所以,我对这个人格外好奇。”沈攸宁抬眸看着他,“他告诉我,四皇子容赋即将班师回朝,锦祈会出使燕朔。” “是,这也是我今日来见你的目的之一。” 容臻身为太子,消息自然不会落后于安王。 “今日议政朝臣又在为此事争执,父皇尚不曾定下接引使臣的人选,我想主动请缨,来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锦祈狼子野心,如今边境看似平稳,说不得只是他们休养生息,为再次攻打燕朔做准备。他们这时候来燕京算不得一件好事,我不希望你主动去揽下这件事。” “宫中流言我想你应该听说了,我在得知后便将流言压了下去,但总归还是有人提起。”容臻眸光平和,“她们想做什么,你我皆清楚。而锦祈此时来燕京,无非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我亦是如此。” 这件事做好了,便无疑给了他们一个邀功请赏的机会。 一个可以请赏赐婚的机会。 沈攸宁还是摇了摇头,“有利亦有弊,我想你不如将此事推到四皇子容赋身上。” “容赋与锦祈交手多年,他最了解那些锦祈人,且他已有不少军功在身,即使出了意外,也无伤大雅。” “况且,若此事顺利,于他而言,这功劳实在小了些,不会请旨要什么赐婚。” 容臻含笑看着她,“你似乎对他很了解。” “所有皇子的生平经历,不都是你交给祖母的么?” 他摇摇头,“不,在我的印象中,你不曾见过他。可你似乎很笃定,他不会与我们这些人去争夺你或者说,你背后的势力。” 沈攸宁沉默了一瞬,想着两人往后是要成婚相处的,也就不再隐瞒他。 “我与他算是知己,你上回在沧月楼不是问我《破千军》是何人所作。” 容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原来那曲子是四弟所作,难怪你说我会见到他。不过,你与他是知己好友,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沈攸宁不置可否,虽说不瞒着他两人的关系,却也不打算再多说。 她曾上过战场这件事,是非常隐秘的事,身边只有祖母和落玉落竹知道。 那时,她用的并非真名。 是容赋猜到了她的身份,并且在那场战争结束后,将她送回了祖母身边。 容臻看出来她不大愿意再提这件事,也不再追问。 “既然你如此说,到时候我便将此事推给老四。不过,若是父皇不愿,或者老四不愿,我也不会让此事落到那几个手里。” “其实,你不必这样草木皆兵。即便他们请旨赐婚,皇上也未必会如他们的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我……”容臻定定地看着她,“而我不愿去赌这个万一。” 他的背后是母后和弟弟,他不允许他的太子之位产生动摇,那会波及到母后和小六。 输家,结局是不会好的。 沈攸宁轻叹一声,容臻自小照着储君的要求来教养,身上带着些少年帝王的威仪,可却太过重情。 他很在乎他的母亲和胞弟。 他对这两个人的情感是他前进的动力,也是他的压力,负担着亲人和弱小家族的未来。 皇后原本只是一个礼部侍郎之女,柳家并非世家,没有什么底蕴可言,人脉也比不得其他官员。 加之柳家之中也没有年轻一辈能撑得起来,在朝堂中也站不住脚,只是有着皇后和太子,这些年才能常立于京都。 “你说你今日来见我不止这一个目的,另外呢?” “自你入京以来,这还是你我第一次有机会细聊。” 沈攸宁这些日子都将重心放在了调查母亲死因上,虽然留意着京中局势变化,但确实一直没有见容臻。 虽说有试探其他几位皇子想法之意,但确实有刻意避开容臻的意思。 沈攸宁在祖母膝下长大,自小得她教养,一心只想着要变得和祖母一样厉害,要能文会武,从不曾想过自己往后的亲事。 因着母亲和宣平侯之间的婚姻算不得美满,她便也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姑娘,从来不曾憧憬过婚姻。 她知道,祖母一定不会让侯府插手自己的婚姻,那么只要是祖母看中的人,她都认。 可究竟才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女,不懂情爱,虽不排斥容臻,但却也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见她眉目微垂,眉梢紧紧皱着,容臻轻笑一声。 “你与三弟和安王相处的不是很好吗?怎么每次见了我就有些拘谨?” 沈攸宁抿唇,“殿下见谅。” “你知晓的,若有合适的时机,我会向父皇请旨赐婚。”容臻定定地看着她,“而你我之间,需要互相信任,携手并进,才不会被人离间。” “我明白。” 沈攸宁抬眸看着他,两人在江南时也不曾见过面,过往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甚至不比她和容赋了解对方。 可她知道容臻说的对。 于是,她主动问道:“往后我若想见你,如何传信于你?” “同玉辰说一声,他会来告知我。” 沈攸宁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容臻知道她在查什么,也知道沈玉辰是真心把她当妹妹在对待,有意想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安宁,玉辰虽然是萧氏的儿子,但他不同于沈玉然,也算是曾受教于你的母亲。他很敬重你母亲,甚至超过了他的生身母亲。” “我知道,我从不曾怪过他。”沈攸宁直言,“可他是萧氏的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如今已经确定,母亲的死与萧氏有关。” “待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夹在我和萧氏之间,该如何面对我,又该如何面对萧氏呢?” 容臻:“你怎知,他没有做好准备呢?” 第89章 陈年旧事 沈攸宁神色一怔。 “你的意思是?” 容臻将他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萧氏曾是宣平侯的外室,他是外室子,还是宣平侯与正妻成婚前就有的外室子。哪怕他是我的伴读,他也一直被那些声音困扰着。” “顺和郡主去世后,萧氏被扶正,她开始维护自己的名声,那些声音才渐渐的少了。” “他在多年前就已经在调查宣平侯、萧氏、以及你母亲顺和郡主的过往。我不知他具体查到了些什么,但他曾经在宫中颓靡的住了两年。” “整整两年,他不曾见过宣平侯和萧氏,但每年的七月初七他却会悄悄回一趟侯府,祭拜你母亲。” “安宁,容礼去见过你之后,他不希望你嫁入皇宫,却又无法阻止,便跑来东宫求我,要我请旨赐婚。” “相信我,你若愿意接纳他,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兄长。” 从禅房中出来,沈攸宁的目光落在沈玉辰身上,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容臻说的那些话,看着他的眼底有些复杂。 他站在廊道下,远望着天空,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沈攸宁抿唇,她是真的不曾想到,沈玉辰为了她会做到那种地步。 容臻是太子,即便他与容臻自小一同长大,君臣有别,他做的也是以下犯上的事。 若容臻不是这样和善的性子,他免不了要受罚。 沈玉辰回头,见她站在门边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心中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问她。 “小妹,怎么了?” 沈攸宁摇摇头,沈玉辰是太子伴读,是个如松如竹的翩翩公子,可他在自己面前,总是有几分小心。 “兄长能陪我走一走吗?” 沈玉辰有些愕然,自从她回京以来,她对侯府的任何人都是淡漠的,可此时她却主动邀自己,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闭着的禅房门。 是殿下同她说了什么吗? “兄长不愿意吗?还是,兄长还有事要同殿下商量?” 沈玉辰回过神来,连忙回答,“没有事,我愿意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夏日蝉鸣不断,伴随着相国寺中一下又一下的钟鸣声,让人不自觉就静下心来。 “太子殿下曾在三个月前出巡江南,那时他去见过祖母。” 沈攸宁率先开口,“我回来,一方面是因为到了回来的时候,一方面是祖母答应帮助他,而我做他的太子妃。” 沈玉辰顿住脚步,她的声音落在耳中很轻很轻,似乎从远处飘来的,让他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来。 他神色有些愕然,没想到沈攸宁会将此事告诉他。 既然殿下和她一直都没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说明京中知道这件事的一定不多,且他们有试探其他几位皇子的计划。 或许,殿下也清楚小妹回来要查母亲的事,没有小妹点头,殿下才一直没有告诉他。 可此时,小妹却主动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这是不是代表着,小妹愿意认可他这个兄长? “殿下说,你很担心我的婚事,如今可以放心了。” 果然,是殿下有意要缓和他和小妹之间的关系。 沈玉辰的目光微垂,掩下眸中的失落,小妹可能只是不想承他的情才会这样。 沈攸宁见他这样,心知他是多想了。 “他告诉我,你一直在查当年的往事。还说,若是我愿意,你会是很好的兄长。” 夏日间偶尔吹过的微风吹起两人的长发,沈玉辰看见,她的脸上满是认真。 “我愿意相信我看到的沈玉辰,他和萧氏不一样,和沈玉然也不一样。” 沈玉辰怔愣一瞬,反应过来眉开眼笑,眼中划过一道水光。 “我答应过母亲,一定会护着你。母亲教过我,要说到做到。” 沈攸宁微微点头,脸上的笑容里带着真心,眼中也多了一丝释然。 上一辈之间的恩怨,没有必要将仇恨延续到他身上。 两人行至一处凉亭坐下,沈玉辰的目光一直落在沈攸宁身上,眼中带着宠溺的笑意。 “兄长,有些事我不希望成为你我之间的隔阂和障碍。” 既然愿意接纳沈玉辰,沈攸宁今日就会把所有话都说开,不会留难题给以后的自己。 “当年照顾我的乳母嬷嬷是跟着母亲一起嫁入侯府的,她怀疑母亲并不是病逝。” “我回京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查清母亲的死因。” “现如今我已经有了些眉目,但矛头直指萧氏,我不会停止调查,也不会放弃为母亲报仇。” 沈玉辰眼中并没有惊讶,显然也曾查到蛛丝马迹。 他沉默许久,才开口说话,却并没有回答沈攸宁的话,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他查到的,有关宣平侯、萧氏和顺和郡主三人的往事。 “萧和悦出生在一个没落的世家旁支,他们因主家参与先帝爷时期的夺嫡之争受了波及,搬离了京都,再也不许家族中人参与朝堂之争。” “她母亲的出身不高,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姑娘,只是有几分姿色才在这家门户做了妾室。” “她生来就是庶女,不受嫡母待见,亲生母亲也不能为她谋求利益,她不想婚事捏在主母手中,便脱离了那家门户,独身一人到了京都。” “她吃了很多苦,因为有张漂亮的脸蛋,差点流落到红楼。是一个清贵人家,也就是当时的宣平侯府二公子,救下了她,两人互生情愫。” “但她的出身成迷,侯府夫人不同意她入门做妻,高门贵族也不允许正妻未娶先纳妾。” “只是两人当时情意正浓,谁也离不开谁,那家二公子便将她养在了外面的宅院,她便也就成了人人唾弃的外室。” “那时候,城中有个风华绝代家世显赫的美人儿,也就是顺和郡主司华玉,已到婚嫁之龄。” “侯府夫人为了攀上权贵,逼迫那二公子抛下已有身孕的外室去求亲。” 沈攸宁打断了他,“不用说了。” 后面的故事,大抵就是二公子没能抵抗家族的压力,听了母亲的话去求娶郡主,成婚后,二公子便将真爱带回了侯府。 第90章 做做样子 “兄长的故事里,萧氏和我母亲都是受害者,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沈玉辰沉默,他叹了口气,“事实上,是她为了攀附权贵,瞒着二公子见了侯府夫人,也是她让侯府去国公府求娶。” 沈攸宁闻言,眸光一深,原来他查得这样深入吗? “我不清楚她当时用什么筹码说服了祖母,也没有查到祖母用的什么办法让母亲接受父亲。” 就连沈玉辰也不相信,司华玉那样的人儿会看上宣平侯这样的人。 他不知道,沈攸宁却清楚。 母亲当年的丫鬟,在母亲下葬后,陪着她一同去了江南,从秋姨的口中,她知道当年母亲愿意下嫁的缘由。 这也是她一直看不起宣平侯的原因。 “母亲看似温柔端方,实际却是个很倔强的性子,她理解祖母,但她却不想成为祖母。她是司华玉,不只是别人口中金月长公主的女儿。” “所有人都冲着她背后的势力接近她,在那种情况下,她遇到了一个让她心动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子,便用相国寺上的红绸一次又一次的与对方对话,暗生情愫。最后一次,她将自己妆奁匣子中的一块玉佩系在了红绸上,交给了对方。” “不久后,那个男子戴着那块玉佩上门求亲。上门求亲的就是当年的宣平侯嫡次子,也就是你口中那个清贵人家的二公子。” “母亲得知他来便已十分欣喜,自然不曾想过这个人其实不是她的意中人。” 沈玉辰听到这里,已然知晓当年宣平侯是如何娶到司华玉的。 无非是顶替了他人的身份,拿着母亲的信物才骗到了这桩婚姻。 “我查过当年的事,也查到了母亲当年真正的心上人。” “谁?” 沈玉辰一惊,没想到她远在江南,却查到了这么多事情。 “原宣平侯府嫡子。” 沈玉辰蹭的起身,眼中满是惊讶,“是父亲的兄长!” 沈攸宁抬眸看着他,“为了宣平侯府的爵位,为了能让他得到宣平侯府的爵位。当时的侯府夫人联合萧氏,一方面欺骗我母亲嫁入侯府,一方面借国公府的势,害了原本该继承爵位的嫡子。” “可那个嫡子不也是祖母的孩子吗?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因为那个孩子不是她的,是老侯爷抱回来的私生子。” 一阵凉风吹过,七月的天烈日当空,沈玉辰却犹如坠入冰窖,浑身都泛着刺骨的冷意。 他原本查到这些事时,便已然不对这两个人抱希望,却不曾想过,那不堪的事实下,还隐藏着散发着恶臭的真相。 一个为了权势骗取婚姻,残害兄长,却能面不改色承袭爵位,一生富足逍遥。 一个可以为了权势甘愿做外室,甚至将无辜女子推入深渊,却还要装出一副无辜受害的模样来。 而这两人,是他们的父亲,是他的娘亲。 沈玉辰苦笑一声,“我原本以为我查到的那些,已经足够令人厌恶。” “我与你说这些,是在告诉你,不论是宣平侯还是萧氏都不会善终。” 沈玉辰颓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她自始至终都十分淡漠,只有这句话,让他听出了深沉的厌恶和仇恨。 想起记忆中那道慈爱温柔的身影,沈玉辰脸上透着几分痛苦。 他也不想有这样一个娘亲,可他却实实在在继承着她的血脉,是她生命的延续。 他可以不敬她,却不能做什么别的事,他不能弑母。 沈攸宁很清楚,他此时的心情,比她得知洛家与母亲之死有关之时还要复杂。 这就是为什么她明知沈玉辰不同于萧氏,却轻易不愿接受他的原因。 “只要你不拦着我,你一直都是我的兄长。” 沈玉辰苦笑一声,声音有些干涩,“你放心,我不会拦你。” 萧氏害了司华玉的一生,更有可能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他没有资格阻拦阿宁查清真相,也没有资格去阻拦阿宁报仇。 沈玉辰走时是恍惚的,原本挺直的背脊微微前倾,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颓靡。 沈攸宁回来时,落竹和落玉已经打理好她接下来要住几日的禅房。 “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落玉见她情绪有些低沉,开口询问。 沈攸宁摇了摇头,捏着手中的念珠,轻轻捻动静心。 她只知当年宣平侯是拿着玉佩顶替了那个人去求娶母亲,却不知道是背后是萧氏出的主意。 许久,她都没能静下心来。 便将念珠缠绕在手腕上,听着不断的钟鸣声阖眼假寐。 不多时,便有小厮来传话,说是宣平侯请她去拜祭老夫人。 来到供奉老夫人牌位的大殿中,宣平侯萧氏一众人都在。 宋姨娘的脸色好了一些,此时和孙氏两人乖顺站在一旁,看着宣平侯和萧氏供奉心经,焚香拜祭。 一旁的方丈手中捏着一串佛珠捻动,口中念念有词。 沈玉辰站在一旁,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脸上带着冷色,不似他以往总带着一丝笑意。 只有看到沈攸宁时,眼神才柔和了一瞬。 沈玉然将兄长的变化看在眼里,心知从今日过后,兄长会明目张胆的对沈攸宁好,恨不得把这天下珍宝都捧到她面前。 从前现在两辈子,沈玉然都没想明白。 沈玉辰明明是她的兄长,为什么偏偏对沈攸宁那样好,对她却总是爱搭不理。 “玉辰,你来。” 宣平侯和萧氏起身,萧氏点了香递给他。 沈玉辰却直接忽略她,从一旁取过三支香,焚香叩拜,一气呵成。 动作标准,唯独不见虔诚。 萧氏脸上笑意一僵,垂眸看了一眼儿子,将手中的香递给了女儿。 一旁方丈捻动佛珠的手顿了顿,无奈地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宣平侯则看向沈攸宁,“过来,给你祖母上香。” 沈攸宁看了一眼他,还没说话,便见沈玉辰从一旁取了三支香点燃递给她。 “走个过程,做做样子。” 宣平侯:“……” 这个儿子今天怎么了? 沈攸宁接过香,如沈玉辰一样,做做样子便起身。 第91章 我能有什么秘密 宣平侯心中升起一股气,却碍于一旁的方丈还在,死死压着。 他看向沈玉然,“玉然。” 沈玉然不同于沈玉辰和沈攸宁,取过香,恭恭敬敬拜祭了一回。 她带着记忆重生了一回,对世间神鬼都多了几分忌讳,格外相信这些,此时心思也十分虔诚。 宣平侯这才欣慰了许多。 好在,他的小女儿也同样容貌秀雅,行止端方。 比起沈攸宁省心又听话。 大不了他就当从来没有生过沈攸宁这个女儿,反正她也不把自己当做父亲看。 就跟当年司华玉一样,明明他才是一家之主,她却总是在他洋洋洒洒说朝堂之事和见解的时候泼冷水。 沈攸宁和沈玉辰两人却不管他是个什么心情,两兄妹站在一起,神情相似,一个淡漠,一个冷沉。 宣平侯移开眼,要不是他清楚沈玉辰是萧氏的亲生儿子,他都要以为这个儿子是司华玉给他生的了。 萧氏早在司华玉死后就后悔了,后悔把沈玉辰送去她身边。 那时宣平侯得知皇帝要在朝臣之子中选一个给小太子做伴读,想把沈玉辰送去,但只是凭借侯府和他的官职,没办法把沈玉辰送去。 于是,他告诉自己,司华玉是郡主,她想入宫轻而易举,与皇上更是表兄妹,她可以帮忙把辰儿送去宫中。 为了他的前途,萧氏咬着牙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司华玉身边教养。 却如何也没有想到,儿子会与她离心,后来更是把司华玉视作嫡母恭敬对待,反而对她疏离万分。 那个时候的沈玉辰,会叫司华玉母亲,也会叫她娘亲。 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现在连与她这个母亲说话都不愿意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这个做亲生母亲的也不能跟孩子计较,该为他筹谋的依然要筹谋。 毕竟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是要继承侯府爵位的。 宋姨娘和孙姨娘两个人是这群人中地位最低的,也是最后拜祭的。 都拜祭结束后,萧氏几人将抄写的经文交给方丈。 轮到沈攸宁时她摇了摇头,“我的经文都是抄给母亲的。” “荒唐!”宣平侯大怒,“这是你亲祖母!” “祖母?” 沈攸宁冷笑一声,“父亲怕不是忘了,母亲尚在时,祖母时不时就让她站规矩,一点疏漏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我那个时候,可没少跪祠堂。” “那个时候,她难道不是我的亲祖母吗?” 宣平侯一僵,着实没想到那时候的事情她能记得这样清楚。 沈玉辰也站出来说话,“今日主要是来拜祭祖母,至于这经文,若非诚心诚意抄颂,也不必供奉在此。” “今日你们都受了惊吓,不如早些回去休息,都是祖母的后代,她自然不会怪罪。” 方丈也接话,“这位小施主说得不错,今日诸位受惊,不如早些休息,晚些时候老衲会让僧人给你们送饭。” 宣平侯这才作罢,双手合十与方丈打过招呼才离开。 因宋氏要陪着沈攸宁祭拜完司华玉再下山,方丈特意将她的禅房安排在沈攸宁禅房旁,两人离的近,也好照料。 回了禅房,沈攸宁看向落竹。 “落竹,明日萧氏她们回去,你也回去。” 落竹眼中了然,“明白,明日一早我就暗中跟着她们下山。” 原本来之前就说好了,落玉陪着姑娘在相国寺拜祭郡主娘娘,而她则回到京都帮助宋叔。 那付云这次没有跟着萧氏来相国寺,很有可能这期间会有动作。 “另外,今日那些劫匪定然是萧氏那边的手笔,那群劫匪的老大没了,自然要找雇主要钱,你跟着她们,若是碰见了,把那些人扣下来。” “连同见面的人一起。” “是。” 离开大殿之后,萧氏拉着沈玉然拜佛求姻缘,折腾了许久才回到禅房。 支使着婢女和崔嬷嬷去门口看着,沈玉然此时才有机会坐下来跟萧氏好好谈谈。 “母亲,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去招惹沈攸宁吗?怎么还买凶拦路?” 萧氏嗔怪地看她一眼,“我是你母亲,怎么还责怪上我来了?” “更何况,这不是没出事吗?” “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别在拿出来了,迟早你是要吃亏的。” 沈玉然苦口婆心,若不是萧氏是她的母亲,她是真的不想管她。 “诶呀!” 萧氏看了一眼门口,凑近她耳边,低声解释。 “那是崔嬷嬷去做的,我也不求她能做成功什么事,成了最好,不成便把她推出去顶罪就是了。” “再说了,即使你父亲知道此事与我有关,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我为了他付出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总不能真让那小蹄子生下那个孩子,若是个儿子,岂不是要抢你哥哥的爵位?” 沈玉然盯着她,“你到底怎么想的?” “那小蹄子怀了身孕我是知道的,原本就是我让那小蹄子身边的丫鬟撺掇她去找沈攸宁。” “她的身子弱,若在西屏苑没了孩子,你父亲再不愿动沈攸宁,也要处置她一二。” “那崔氏以为这是个巴结我的机会,便主动请缨要去对付那个小蹄子,我自然不会拦着她。她是你祖母身边的人,知道太多事情了,也活得太久了。” 沈玉然接话,“你想借这次机会一石二鸟,最差也能解决掉崔氏。” 她看着萧氏,开始对萧氏的秘密产生了兴趣。 “母亲,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萧氏嘴角一僵,转移了视线,语气敷衍,“我能有什么秘密。” “你若告诉我,我还能帮你一把。若母亲不信我,出了事,母亲也不要来找我。” 萧氏叹了口气,衡量许久,终究还是将当年的往事说与她听了。 当年她脱离家族独身来到京都,也是因为自己有一张还不错的脸蛋,希望能为自己选一个清贵人家的公子做夫家。 后来她得知宣平侯府的二少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虽然他只是嫡次子无法继承侯府,但在她远远看到过一回宣平侯之后,便认定了他。 第92章 独属于她的机遇 虽说不是什么惊世艳绝的少年郎,但也是一个清秀俊朗的公子哥,是她略微靠近就会脸红的少年。 于是她设计在二公子必经之路上被人欺负,让他能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她再感激涕零的感谢他,适时透露出自己的难处,博得他的好感。 只可惜,少年郎好骗,但侯府当时的主母却不好骗,她说什么也不让自己进门。 崔氏当时是侯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是此事的知情人,就连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也全都知晓。 她发现国公府的郡主和宣平侯府的世子爷在相国寺以红绸传信物,瞒着二公子去见了侯夫人,原本是想用这个消息讨好侯夫人,却不想侯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却变了脸色。 她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人,当即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侯夫人却让她办一件事,要她拆散郡主和世子爷,她脑子一转,便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萧氏苦笑一声,“这个法子却也让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其实,侯夫人一开始并没有说世子爷不是她的孩子,但萧氏从她的态度上看出来端倪。 于是让她想办法拿到郡主给世子爷的信物,让二公子拿着信物去提亲。 果不其然,郡主的婚事成了,侯夫人便也不再拦着她与二公子来往,甚至有意将她抬进侯府,可二公子却犹豫了,一直拖着。 那司华玉是个美名传遍三朝十二国的美人,自从入了侯府,二公子便很久才去一趟她那里。 直到二公子承袭爵位,直到沈玉辰出身,直到他们夫妻俩感情出现裂痕。 萧氏才被他接回了侯府,成了他府中的姨娘,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舒坦日子。 沈玉然沉默了,她只知道沈攸宁一直在查母亲害死司华玉的真相,却不知当年的母亲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也难怪沈攸宁在查清之后,会一纸状书把母亲告到了皇上面前,直接将她带去了刑部受审。 “这个事情,除了崔嬷嬷还有谁知道?” 萧氏抿唇,“自老夫人死后,只有崔氏和付云知道。” 萧氏私以为,只有这几个人知道当初的事,但实际上除了她们还有一些她未曾留意到的人。 “这样一个婆子,你竟然能让她活到现在。”沈玉然不理解。 萧氏有些尴尬,“可是那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也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人,她的口风也还算紧,便一直不曾处理她。” “更何况,没人会查这些事。那沈攸宁当年还是个稚子,若非你提醒我,我也不会老惦记着她。” 实际上,萧氏这些年虽然小手段不停,但最多也就是给那两个姨娘下落胎药,不曾动过其他人的性命。 沈玉然看不上她那些小手段,但萧氏那样的出身,又不是什么深门大院,还只是个庶女,哪见识过什么厉害的阴私手段。 “沈攸宁要留在相国寺拜祭她母亲,明日我们回去后,先把崔氏处理了。”沈玉然压低声音,“这个人不能再留了。” 萧氏点点头,“她失败了,沈攸宁会查这件事,到时候把她推出去便是了。” “那么,母亲,你真的没有什么瞒着我了吗?” 沈玉然看着她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不错过她的眼神变化。 萧氏避开她的眼神点着头,“没有了。” 司华玉的事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事,那个人从来都只是提供帮助,真正下手的人是她。 这件事要是被扒出来,那个人不会有事,但她的下场一定不会好。 萧氏想到这儿,脸色有些白,这件事有一个致命之处,就是当年提供药的人被那个人藏起来了,她并不知道人在哪。 不过,为什么玉然会这么笃定她还藏着事呢? 她迟疑地问出口,“玉然,你为什么怀疑母亲?” 沈玉然一怔,此时轮到她顾左右而言他了。 重生是最大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独属于她的机遇。 更何况,若不是萧氏做了那些事,还让沈攸宁抓住了尾巴顺藤摸瓜查清了她害司华玉的事,她上一世也不会落到那个田地。 “不管母亲还有没有秘密,我只希望母亲能处理好尾巴,多为我往后考虑考虑。” 说完,沈玉然就起身离开了。 这段时间她都忙着和傅家两姐妹商量天香阁之后的发展,难得有时间出来一趟。 从她重生回来,能提醒的她都提醒了,只希望萧氏能有用一些,把那些尾巴都处理了,不然…… 她眼眸低垂,这样拖后腿的母亲,不要也罢。 相国寺依山而建,层层递进,越来越高,她带着婢女行在廊道间,朝着上方走去。 两人悄然间来到了相国寺高处,婢女撑着伞帮她遮阳。 山顶上时而飘过几缕微风,吹散了身上的热气,也吹散了躁意。 她抬眸眺望着远方,却发现山门处有一道背影,那人身着月白色锦衣,玉冠束发,身姿清朗,很像她记忆中的太子殿下。 沈玉然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太子怎么会在这儿? 他没有告诉自己会到相国寺来呀? 赏荷宴之后,她定下天香阁的铺面后,便一直有意将此事传扬出去,一方面给天香阁制造噱头,打开市场。 一方面,也是想吸引皇城中的几位殿下找上她。 也如她所料,太子殿下过来找上来了! 那道颀长的身影隔着屏风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说他缺一个盟友。 他查清了自己所有的产业,有意要和自己合作。 沈玉然答应了,只是她心中也还有一丝疑惑,因为那个太子殿下身边跟着的不是她见过的青石。 但太子殿下给了她一只玉佩,是她在太子殿下身上见过的。 太子殿下也解释过,青石负责处理东宫和明面上的事,他与她合作是很机密的事,他带着青石出行太过张扬。 沈玉然的目光落在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的青石身上。 难道太子来此,是处理一些明面上的事? 沈玉然敛眸,等回去之后,下次见着殿下问问就好。 只是她心中总是有一丝不好的感觉,总觉得从她找到傅家姐妹之后的事情,就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第93章 盛云溪和顾竹衣 第二日,萧氏一行人下山,落竹悄然跟在她们身后回了侯府。 沈攸宁和宋姨娘在相国寺静心小住了几日,七月八日一早,两人带着婢女打道回府。 一路上平安无事,比那日到相国寺要快上许多。 回了侯府,沈攸宁刚坐下,落竹便捏着一打请帖来。 “姑娘,都是约你昨日晚上看花灯的,有三皇子,也有大皇子……我都帮姑娘您推了。” 落竹撇撇嘴。 在姑娘眼中,每一年都只有郡主娘娘的忌日七月七日,没有七夕。 瞧,这些都不是真心要见姑娘的,连姑娘从来不过七夕,连昨日是郡主娘娘的忌日都不知道。 也未必是不知道,那些人在姑娘进京都的时候就已经查清姑娘的生辰和品性才对。 不是不知道,是根本不在意。 沈攸宁点头,“嗯,不说这个。说说你回来之后的事吧?” “宋叔把付忠重新关了起来,一直都亲自盯着付云,只是奇怪的是,付云只是回了一趟家,再没有去见过其他人。” “那个萧氏在寻找的人,线索又断了。” “另外,如姑娘所料,那日的劫匪找上了崔嬷嬷,那些劫匪包括崔嬷嬷,都被我们扣下了。” 沈攸宁:“人关在哪儿?” “别院不好暴露,扣下那些人之后,关在了郡主府。” “也好,下午要去郡主府见一见东昌伯府那个庶女,顺便把人带回侯府。” 落竹:“还是我跟着姑娘去吗?” 沈攸宁颔首,“余嬷嬷不在,西屏苑要留一个人看着宋姨娘和外院。” “好。” 燕京城的城东住的大多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就连敦亲王府和安王府都在城东。 沈攸宁的郡主府是皇帝亲自确定的,位置靠近城北,与宣平侯离得很远,但却与敦亲王府和安王府都靠的很近。 她与顾竹衣约的未时初。 不到未时,她就到了郡主府。 佟妙欢这几日住在郡主府,余嬷嬷在郡主府陪着她,让空旷的郡主府多了一丝人气。 知道她要回来,佟妙欢特意煮了茶等在院中。 “伤如何了?” “已经大好了,有落玉特制的祛疤膏,身上的疤痕也在渐渐褪去。” 佟妙欢扬起笑脸看着她,在侯府住了半个月,又到郡主府住了这么些日子,倒也养出来些肉来,不似之前干瘦。 “那便好。”沈攸宁问她,“之后你如何打算?” 佟妙欢想了想。 “我也不能一直要你养着,还是回佟府的好。” “更何况我那个父亲向来最关心他的官位,上回你那样震慑,我往后应该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她眼中带着笑意,怕沈攸宁会担忧她,又多加了一句。 “你放心,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会向你求助。” 沈攸宁并没有再反对,既然她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回去,她没有理由去拦她。 “对了,你与秦家二公子可相识,上次我能及时赶过去,是因为他让人来传信。” 佟妙欢听着这个名字,神色一怔,眼中闪着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他是秦家的嫡次子,与秦元睿是嫡亲兄弟,只不过两人一个受秦老太爷教养,一个受秦侍郎教养,所以性格不同。” “他……”佟妙欢咬咬唇,有些羞于启齿,“原本,原本与他订亲的,是我。” “只是,我母亲去世后,谢氏将我养得不好,看起来邋遢又瘦弱,实在没有一个正经嫡女的样子。所以,在谢氏提出要更换人选时,秦家同意了。” 她垂眸,“秦元晟成了佟妙嫣的订亲对象,自此佟妙嫣借着与他的婚事越发嚣张跋扈。” “小时候,他还会拦着佟妙嫣欺辱我,可他每次一走,佟妙嫣就会打得更狠。后来……”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秦元晟再也不到佟府见她,即使偶然间碰上,他也再没有多看她一眼。 听她说完,沈攸宁心中便冒出一个猜测,只不过秦元晟那时候才多大? 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避其锋芒了么? 她张了张嘴,原本是想提醒些什么,却见佟妙欢抬手为她斟茶,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 “郡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他或许此生没有这个缘分。” 闻言,想到秦元晟和佟妙嫣的婚事,沈攸宁犹疑着点点头。 或许他这次只是于心不忍,她若是仅凭猜测便下定论,对妙欢不好。 也罢,若秦元晟真有心,自然会妥善处理婚事,想办法和妙欢在一起。 未时初。 落竹来报,说是顾竹衣已经到了郡主府。 说话间,落竹的脸上尚还带着一丝疑惑和吃惊。 “带她去书房。”沈攸宁看向佟妙欢,“我去处理一点事。” 沈攸宁起身,和落竹一路往书房行去。 “你这样惊讶做什么?” 落竹回,“顾姑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盛家姑娘。” 沈攸宁诧异,“盛家姑娘?” “盛云溪。” 她蹙眉,盛云溪不是已经离开京都了吗? 怎么会和顾家那个庶女走到一起的? 或许是心中带着疑惑,沈攸宁脚下的步伐加快了许多,她到书房的时候,顾竹衣正好带着盛云溪到,跟她面对面撞上。 推开书房进去,落竹将书房合上,守在门口。 沈攸宁看向盛云溪,欲言又止。 盛云溪主动坦白,脸上浮上一丝尴尬之色,“我的确离开了京都,只不过出了京都,就被人绑去了朝阳城,是顾家妹妹的人救了我,否则,我此时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沈攸宁闻言,转眸看向顾竹衣,眼底划过一道探究之意。 她救了盛云溪,还主动靠近自己,为的是什么呢? 顾竹衣在一旁的梨花木座椅上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坐姿,一点规矩也没有,也不拘束。 “郡主不必这样看着我,我救盛姑娘是意外,但盛姑娘的事与我要同郡主说的事相关。” 沈攸宁眉梢微挑,她抬手,示意盛云溪也坐下。 “先同郡主说明,我叫顾竹衣,东昌伯府的庶女,前几个月刚回到京都。” 顾竹衣的声音慵懒却又淡漠,不紧不慢地,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庶女。 沈攸宁:“这我知道,开门见山吧。” 第94章 这是我的诚意 “我知道郡主回京有自己要查的东西,我这里正好有一个消息,想来是郡主此时急需的。” 顾竹衣从腰间拿出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递给她。 沈攸宁看着她指间夹着的信纸,眉头微皱。 顾竹衣做事向来干脆,也清楚沈攸宁对她有防备之心,干脆自己拆开了信纸拍在她面前的桌上。 沈攸宁只要低头就能看见信纸上的字。 看到最后那个名字,沈攸宁瞳孔微睁,落在顾竹衣脸上的目光里满是诘问。 顾竹衣面色不改,斜倚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不是在找这个人吗?这是我的诚意。” 沈攸宁皱眉,垂眸看着那张信纸出神,低声喃喃了一句,“我要找的人……” 那么,信纸上那个左脸上有一颗黑痣的宁姓人,就是当年负责帮母亲养胎安胎的妇科圣手宁大夫? “雇主是什么意思?” 顾竹衣轻笑一声,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是故意问的。 “这是江湖杀手盟的一个低级任务。” “雇主,自然是要杀这个人的人。” 盛云溪在一旁听着,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大概也听明白了一点。 顾竹衣给沈攸宁的那张纸上,有攸宁一直在找的人,但有人要杀这个人,纸上还有雇主的信息。 原本顾竹衣说要带她出门她还有些奇怪,自从被顾竹衣的人救了之后,她就一直被顾竹衣的人保护着。 顾竹衣告诉她,京都也不安全,等过段时间再送她回盛家。 她有些将信将疑,但对方的人的确救了她,还把她安全送回了京城,该是有几分可信的。 今日一早,顾竹衣说要带她来见沈攸宁,她便跟来了。 沈攸宁扫了一眼信纸,把它收了起来。 “你又是给我提供信息,又是带盛云溪来见我,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顾竹衣这才坐直了身子,现在可以谈她的事了。 “这些都是为了让郡主能够相信我。” 顾竹衣看着她,缓缓说道,“我的人之所以救下盛姑娘,是个意外,却也不全是意外。” “我的人已经盯了那伙人三个月了,这期间,我救下了很多个盛姑娘。” 一旁的盛云溪:“……?” 沈攸宁却瞬间明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微沉。 之前在去相国寺的路上,她曾说她所查之事关乎天下女子,此时又说她救下来很多个盛云溪,是在告诉她。 燕朔有一伙人,在行拐卖女子之事! 她抿唇,“可有证据?” “有,但那只能端掉朝阳城的据点。” 据点…… 沈攸宁眉目一沉,缓慢开口,“春香楼也是一个据点吗?” 看着顾竹衣点头,沈攸宁的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 拐卖,据点,朝阳城,春香楼。 顾竹衣是在告诉她,不止朝阳城,那伙人的据点甚至扎根进了京都。 皇城脚下那群人都敢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人撑着。 尤其那春香楼,在秦元睿培养的那个妓子暴露后,短短几日就被烧毁,甚至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顾竹衣:“春香楼烧的很干净,在出事那天,我就派人暗中查探了一番,并没能查出什么结果。” “我没能查到烧毁春香楼的幕后凶手,但我知道春香楼是京都一个很重要的据点,除了表面上接收的那些姑娘,春香楼还有着交易的性质。” “春香楼的东家是秦家大公子秦元睿。”沈攸宁说完顿了顿,补了一句,“表面上。” 顾竹衣点点头,“是,我是先查到秦家,再查到的秦元睿。” “这是一件大案,你来找我不如去刑部。” “郡主,这京都有能力同我去查这件事的,我暂时只信你。” 顾竹衣背对着盛云溪,无声地吐出来几个字。 ‘未来太子妃。’ 沈攸宁眉头紧皱,这个顾竹衣到底什么来头?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这种感觉很不好,她对顾竹衣知之甚少,但顾竹衣似乎对她很了解。 “我知道空口无凭,所以我也并不曾想过郡主听我说完便会相信,我等着郡主查证完再来找我。” 说完,她转眸看向盛云溪,“盛姑娘既然见到郡主,跟着郡主比跟我好,就不必跟着我回去了。” 顾竹衣说的事情很大,但她显然还隐瞒着些别的消息。 她不完全信顾竹衣,顾竹衣也未必全然信她。 顾竹衣起身正欲离开,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眉眼微扬,“郡主若是有需要,你查的事我也可以帮你一把。” 话落,她便潇潇洒洒悠悠哉哉的打开房门出去。 她是只身一人来的,身边连个婢女都没带。 “这是你的诚意,还是你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呢?” 沈攸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低声轻喃。 顾竹衣的耳力很好,她将沈攸宁轻喃的话语听在耳中,眼底带着一丝笑意。 她没有不信沈攸宁,只是这个姑娘防备心太重了,若是她全盘托出,沈攸宁恐怕就真的不会相信她了。 盛云溪看看离开的顾竹衣,又转眸看看陷入沉思的沈攸宁,眼底闪过一丝莫名。 她方才明明跟这两个人坐在一起,怎么好像什么都听不懂呢? 朝阳城跟春香楼有什么关系? 又关秦元睿什么事? 她此时一脑袋的问题…… 沈攸宁回过神来,便见盛云溪眼中满是茫然和疑惑。 “盛姐姐,需要我送你回盛家吗?” 盛云溪回神后摇了摇头,“太丢人了,我才出去多久……能不能在你这住些时日啊?” 沈攸宁看着她,盛云溪看似与之前没有多大的区别,但这次出行定然吓到了,精神不是很好。 “可以,妙欢也住在郡主府,这些日子你们可以互相陪伴,我有空也会过来。” 盛云溪面上扬起一丝笑意,“多谢攸宁。” 沈攸宁微微摇摇头,她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她其实很不愿现在提起她被拐的事,但她想从盛云溪这里验证一下顾竹衣说的话。 盛云溪看出来她的担忧和欲言又止,主动问她。 “攸宁,想问什么就问吧。我虽然没太听明白你和顾竹衣的话,但似乎与我被拐也有关系。” “我想知道,你被拐的具体情况,包括顾竹衣的人是怎么救你的?” 盛云溪闻言,将她离开京城后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于她听。 第95章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当时的盛云溪知道父亲的打算后,就决定离家出走。 自她出生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离开京都,在抵达离京都最近的城池后,她停留下来游玩,也不知为何便被人盯上了。 回客栈休息当晚,她睡得很沉,等醒来时双手被绑,被他们带去了朝阳城。 盛云溪垂眸有些失落,“原本听了你的劝告,我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露财。”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盯上我。” 后来,她想过办法逃走,但那伙人看守很严密,她们之中有人出逃,但不出一炷香时间又会被抓回去。 她是在第七天尝试逃跑的,就在她快被身后那群人追上时,是顾竹衣的人从天而降救走了她,避免她再被带回去。 “她的人救了我之后,就把我送到了顾竹衣身边,不用我说似乎也知道我的身份。” 沈攸宁闻言,手上还捏着顾竹衣留下的那张信纸。 她将手中的信纸交给落竹,“去核实一下消息。” 落竹接过,打开。 【任务:殷川城十里巷,勿伤家中妻儿,他左脸上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姓宁。雇主:苏若华】 落竹神色微惊,洛家主母苏若华买凶杀人,对象是宁姓人。 结合之前付忠吐出的消息,这条消息几乎坐实了苏若华是萧氏背后之人的可能性。 可是,这是连她们都没能查到的消息,她从哪里截来的消息? 落竹瞬间就明白了沈攸宁的意思。 核实消息,不止是合适这张信纸上的消息,还要核实有关顾竹衣的消息。 这个人不止她们之前查到的那样简单。 沈攸宁看向盛云溪,“这几日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差郡主府中的车马送你回去。” “好。” 安排好盛云溪的住所后,沈攸宁这才坐下来静静思索着今日得到的消息,缠在左手上的念珠滑落在掌间,随着她的思考被她捻动着。 顾竹衣只身前来,身后只带了一个盛云溪。 见面便给了她一个极大的消息,有关于萧氏背后之人的真实身份。 又告诉她,燕京的女子们处境危险,这起拐卖案牵涉极广,那些人目的不单纯,甚至扎根在京都。 若顾竹衣传递的所有消息都是真的,那么这个人一定还有别的身份。 她一点也不像个庶女,慵懒从容,胸有成竹,肆意过于盛云溪,傲然胜过自己。 真是,奇怪的一个人。 她身上似乎有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沈攸宁无奈地摇头,只是她表现出来的这些,已经让她相信了这几件事,甚至,确实让她动了与这个人合作的心。 春香楼烧毁之后,京城有多股势力探查春香楼,目的未明。 而且顾竹衣也没能查到更深入的东西,这说明拐卖案的背后牵扯一定很深,真要查说不得会引得朝堂动乱。 这也是顾竹衣找上她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她的确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妃,但这并非尘埃落定的事实,她算不得最好的人选。 以她的能力,要说服几位皇子并不算难事,他们查起来也要比自己更方便。 除非…… 沈攸宁抿唇,除非这个案子或许与那几个皇子有关。 这会是顾竹衣隐瞒的消息吗? 她摇了摇头,拐卖案的事急不来,等核实顾竹衣的消息之后,她大约是会将所有消息与她共享的。 这样想着,沈攸宁起身带着落竹朝郡主府的一处荒废的储物房走去。 被落竹扣下来的那群劫匪和崔嬷嬷,都被关在那里。 而此时的崔嬷嬷被麻绳绑着,嘴里塞着一块抹布,窝在储物房一个小角落中,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害怕之色。 这几日他们被关在满是灰尘的储物间里,看守他们的人送来的水和食物很少,都是直接灌进嘴里的,塞完就走,从不回应他们的话。 周围是她见过的那些劫匪,都和她一样,手脚上都绑了麻绳。 他们尝试过很多次想要解开或者找东西割断麻绳,但却一直都没有找到有效的法子。 绑住他们的绳结是他们不曾见过的,解不开。 她不知道抓他们的人是谁,但她现在害怕死了。 周围那些人都是真正的贼匪,当初是她去周旋这些人,所以她很清楚这些人的来路。 连他们都被抓来了这里,甚至没有办法逃走,她不会死在这儿吧? 嘎吱—— 年久未修的木门发出尖锐的声响,一只脚从门外伸进来。 屋内所有人都没精打采的抬头看向进来的人。 那群贼匪离门口近一些,先看清了进来的两人,神色既诧异又惊恐。 是那天,一招秒杀老大的女人! 崔嬷嬷也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她脸上闪过多种情绪,惊讶,害怕,恐惧,最后却全都消失,突然就变得安静下来,就连一直害怕的情绪都消散了。 沈攸宁看在眼里,眼底划过一丝嘲讽,“把她带到隔壁。” 落竹走过去,扯住她的衣领就把人拎了起来,跟着沈攸宁去了隔壁。 只留那一群贼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崔嬷嬷很配合,没有反抗,也不害怕,一双小眼睛看看前面的沈攸宁又看看旁边的落竹。 先前不知道是谁把她绑来,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才害怕。 此时大姑娘露面,她倒是不怕了,她可是知道不少事情的,都是大姑娘想知道的! 储物房和隔壁的房间在一处,是郡主府中角落里的一栋屋子,该是之前的主人也不曾修缮使用过,所以里面都囤积了很多灰尘。 上回沈攸宁来的时候也看了一眼,并没有浪费人力来修缮此处。 进了隔壁的房间,沈攸宁踏入屋中便转身看着一脸镇静的崔嬷嬷,落竹把门带上,而后扯掉了她嘴里的抹布。 崔嬷嬷不说话,明明是阶下囚,却偏生拿着架子等着沈攸宁主动开口。 “你若不开口说话,往后也不用说了。” 崔嬷嬷在听到沈攸宁的声音的一瞬脸上带着喜色,自以为她先开口就落了下风。 可在听清她这一句话时,愣了一瞬。 什么意思? 下一瞬,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脸色一瞬间苍白,粗短的脖颈被人死死掐在手中。 第96章 赶在侯爷之前 她看着眼前面色不改的落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两只手下意识扒住落竹的手,试图拉开她,却无法撼动她分毫。 大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竟然都力大如牛,都会武功! “我……” 她面色发青,两眼晕眩,只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但脑中尚还有一丝意识,艰难地开口。 “说……” 可即使是这样,脖颈间那只手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直到她认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 直到她马上就要晕厥过去的时候。 扑通——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崔嬷嬷摔在地上,甚至来不及呼痛便大口呼吸着,伴随而来的就是她不断的咳嗽声,直到呼吸顺畅。 她抬头看着沈攸宁和落竹的目光就像在看恶魔一样,眼中满是惊恐和畏惧。 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人! 她感觉到了,沈攸宁和落竹是真的敢杀了她,原本镇定的心又吊了起来,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沈攸宁居高临下睨着她,“说。” 崔嬷嬷不敢再挑衅她,也不敢违逆她,但心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只把买凶围堵的事情交代了。 “老奴真的是听夫人的吩咐才去做的啊……” 崔嬷嬷抹了一把泪,哭喊着解释,“老奴只是想要他们吓一吓宋姨娘,害得她堕胎就是了,没想害大姑娘的啊!” “都是那群天杀的劫匪,见财起意,全然不顾老婆子的交待!” 她似乎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贼匪身上,不断的咒骂。 沈攸宁皱眉。 落竹蹲下再次掐住她的脖子,但手上并没有用力。 “少说些废话,我家姑娘想听的是关于萧氏和郡主娘娘的事。” 崔嬷嬷没想到落竹会再次掐住自己,刚刚无法呼吸的感觉重新袭上脑海,连忙说话。 “我说,我说!” 崔嬷嬷慢慢将当年的事都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变得干哑,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沈攸宁静静地听着,崔嬷嬷说的和她自己查到的那些大差不差。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 她知道宣平侯当年第一次遇到萧和悦的时候,是萧和悦暗地里做的局,也就说明当年的侯夫人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她肯定,宣平侯一定不知此事,否则他不会宠着萧氏这么多年。 他不能接受司华玉不爱他,更不能接受一直依附于他,善解人意的萧氏从开始就在算计他。 沈攸宁嘴角微扬,“把她带回侯府。” 落竹诧异,姑娘竟然要留她一命吗? “她还有更好的用处。” “那些贼匪?” “丢去京兆府尹,不用露面,让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 落竹点点头。 郡主府的事情都处理好,沈攸宁和佟妙欢、盛云溪两人打过招呼后就回了宣平侯府。 沈攸宁下马车,落竹拽着重新被抹布塞住嘴巴的崔嬷嬷走进侯府。 侯府护卫一头雾水,不知道大姑娘这是做什么。 她拽着的那个人头发凌乱,浑身脏兮兮的,一点也不像侯府里那个作威作福的崔嬷嬷。 萧氏原本就很烦躁,宋姨娘的胎稳稳地养着,崔嬷嬷人却不见了。 还有付云最近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心里似乎藏了什么事一样,问她也不说。 刚刚府里又有下人来禀告,说是大姑娘带了一个脏兮兮的老婆子回府,还让人去请侯爷去西屏苑。 “你说,崔氏这么久没出现,不会是被沈攸宁抓去了吧?” 一直没听到回复,萧氏抬眸看着正在擦拭屋中橱柜的付云,见她仍旧在干活,但思绪明显早就已经飞走了。 “付云!?” 付云回过神来,看向她,“夫人,怎么了?” “你这两日怎么回事,心事重重的?” 萧氏抱怨了一句,却也不曾多问,接着说她的怀疑。 “你说,崔氏是不是被沈攸宁抓走了?刚刚有人来报,说沈攸宁带了一个脏兮兮的老婆子回来。” 付云将脑袋里装的事抛出去,认真地想了想。 半晌才回答她,“奴婢不敢下结论,但若是大姑娘带回来的那个老婆子真的是崔氏,那一定是冲着夫人你来的,你得提前做准备。” 付云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如果大姑娘真的能抓了崔氏,那么把她儿子带走的会不会是她?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萧氏蹙眉,原本若是沈攸宁找上门来,她大可以把崔氏丢出去顶罪。 可现在崔氏极有可能在她手里,萧氏脸色一变,“若是崔氏全都告诉了她,那就完了!” 付云也意识到了什么,想到她刚刚说沈攸宁还让侯爷去西屏苑,连忙提醒她。 “夫人现在就去西屏苑,一定要赶在侯爷之前。” 宣平侯一般这时候都在他的书房里,而萃园在他的书房与西屏苑的中间,她现在就去西屏苑,自然要比侯爷先到。 “去,让孙氏那边去找侯爷,务必拖住侯爷。” 付云点头,连忙出院子去找孙氏。 孙氏跟宋氏不一样,宋氏虽然也是萧氏主动为宣平侯纳的妾,但孙氏曾经受过夫人的恩,她不会违逆夫人的话。 西屏苑。 沈攸宁坐在堂屋里,伸手叫来落玉,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落玉点头,连忙走出了堂屋。 崔嬷嬷看似安安分分地跪在堂前,其实心中一直在想办法。 她方才听到沈攸宁派人去找侯爷过来,心中就咯噔一下,大约猜到了沈攸宁的用意。 她心中慌乱,进退维谷。 说,侯爷和夫人都不会放过她。 不说,就以大姑娘的手段来说,她定然也没有活路。 她跪坐在地,满是褶皱横肉的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恐惧,藏在衣袖中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半晌,她摸了摸还有些隐隐发疼的脖颈,眼中一亮。 只是,还没等来侯爷,外院便传来一声通报。 “夫人到!” 萧氏推开西屏苑的门,疾步来到堂屋,目光落在跪坐一旁,低垂着头很是狼狈的老婆子身上。 沈攸宁缓慢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萧氏。 “夫人怎么来了?” 第97章 一点也不在乎儿子 萧氏没有回答,只是目光都放在崔氏身上,身后付云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是她。” 萧氏心中一跳,脸上却挂着假模假式的笑容,她看着跪在一旁的老婆子,惊讶出声。 “哎呀,这不是我院中的崔嬷嬷吗?” “这几日去哪里了呀?” “怎么跟着阿宁回来了?” 她先发制人,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 崔嬷嬷张了张嘴,刚要回她,却被沈攸宁打断。 “相国寺被劫一事,想来夫人一定还有印象,我瞧见她去见那日的贼匪。”沈攸宁神色淡淡,抬眸看着她,“怎么?夫人要带走她?” 崔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萧氏闻言,面色一惊,“什么!?” 她转眸看向崔嬷嬷,神色不解,语气质问。 “宋氏还怀着侯府的子嗣,你怎么敢这么做!” 崔嬷嬷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她这是要弃军保帅啊! 她不可置信地对上萧氏的眼睛,张了张嘴,“夫人……” 付云一个箭步冲上去,给了崔嬷嬷一耳光。 “平素侯爷和夫人惦记着你是伺候过老夫人的人,对你一直都很好,你怎么这样狼心狗肺!” 崔嬷嬷这几日原本就吃的不好睡的不好,此时挨了这一耳光,只觉眼冒金星,神思混乱。 “宋姨娘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担待得起?大姑娘若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担待得起?” 付云毫不停顿,不给崔嬷嬷说话的机会。 沈攸宁和落竹冷眼旁观,那两道眼神却看得付云浑身发冷。 “罢了,付云。”萧氏神色失落,“事她已经做了,你我就是有心想帮扶一把也没有道理,随她去吧。” 付云这才回到萧氏身边。 落竹只觉得这两人好玩,闯入西屏苑,就为了演这么一出戏? 萧氏抬眸看向沈攸宁,神色认真。 “阿宁打算如何处置她?” “崔嬷嬷是曾经照看过老夫人的人,我哪里能说处置就处置了,自然要等父亲来定论。” 萧氏直觉不对,平素这个丫头行事利落果决,怎么这次却迟迟不处置了崔嬷嬷。 她勉强笑笑,在一旁坐下。 “那我同你等一等侯爷,也看看侯爷如何处置她。” 她此时只希望孙氏能留住侯爷。 萧氏留意到平日里跟着沈攸宁的两个婢女,此时只有一个人在,心中有些不安,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沈攸宁不管她,她爱待坐着就坐着,也省得一会儿宣平侯来了还要派人去请她。 不多时,宣平侯便一脸焦急的从外面进来,甚至没看到坐在一旁的萧氏和跪在地上脏兮兮的老婆子。 “阿宁,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不是说宋氏昏过去了吗?” 萧氏心中咯噔一声,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可惜她没抓住。 孙氏也跟在宣平侯身后,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泛着红色,满是急切之色。 见着萧氏,赶忙往她身边站,小声同她说话。 沈攸宁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起身一边朝次间走去,一边回答宣平侯的话。 “是,她前两日在相国寺便有些不舒服,回来就让大夫过来看过。” “大夫说许是受了惊吓,她的脉象浮乱,前些日子补进去的都白费了。” “怎么会这样?会影响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沈攸宁看了他一眼,“父亲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 宣平侯点头。 他这时候才发现萧氏跟在身后,后面阿宁的丫鬟压着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婆跟着。 宣平侯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阿宁说是崔氏买通了贼匪在相国寺山脚阻截咱们,我也不知真假,这不等着侯爷来审问处置呢?” 见他问自己,萧氏忙说道。 宣平侯闻言,心中怒气升腾,没注意萧氏说的不知真假,只记得那日那些贼匪嚣张的模样。 “既然是她做的,还留着做什么,拖出去打杀了便是!” 崔嬷嬷心一惊,连忙求饶。 “侯爷饶命啊!老婆子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做那等事,可如今宋姨娘和大姑娘都好好的,还求侯爷看在老婆子服侍老夫人那么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吧……” 萧氏闻言,正欲再加一把火,却被沈攸宁打断。 沈攸宁看着宣平侯,“一个下人罢了,左右生死都是父亲说了算,不如先饶她一命,等看看宋姨娘的情况再说。” “哦!你说的对!先去看她。” 到了宋姨娘的房间,沈攸宁优先踏进去。 宋姨娘一脸虚弱地坐在桌边,大夫坐在一旁,脸色很是难看。 落玉站在一旁,桌上摆放着两只淡绿色的荷包。 宋姨娘身边的丫鬟翠娥此时跪趴在她面前,整个人都在发抖。 萧氏见这样的阵仗,目光触及那两只荷包时,她瞳孔一缩,心跳加速。 她明白沈攸宁叫侯爷来做什么了! 但此时的她实在太过被动,似乎走入死局,如何也解不了局。 她朝付云靠了靠,低声说道,“去,去把玉然找来,快!” 付云闻言,悄声后退,出了屋子便朝院外跑去。 可还不等她跑出去,她就被人拽住了衣领,她回头一看,见是大姑娘身边的落竹,心中咯噔一声。 “看样子付嬷嬷一点也不在乎你儿子。” 付云双眼睁大,果然,儿子果然是被大姑娘抓起来了! 她被抓着,没法逃跑,只能跟着落竹又回到了次间。 从看见那两个荷包的时候,崔嬷嬷便已经瘫坐在地,脸色灰白。 宣平侯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满头雾水。 “你们这是做什么?” 宋姨娘很明白自己此时该做什么,连忙起身朝他走去。 或许是太过虚弱,还没走两步就要摔倒,宣平侯连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怕她摔着。 宋姨娘抬起脸,美眸中闪着泪光,声音柔弱又沙哑。 “侯爷救命,有人要容儿的命,要容儿怀中孩子的命啊!” 她低声哭诉着,声音细小却满是委屈,听得宣平侯十分心疼。 “怎么回事?谁敢要你的命?”他环视一圈屋中的人,神色严肃,“有我在,谁敢动你?” “一个个的站在这儿跟木头桩子一样,本侯在问话呢!” 第98章 处置 落玉朝着宣平侯福了福身子。 “回禀侯爷,自从姨娘住进西屏苑之后,我们家姑娘担忧她的身体,便由奴婢多照看姨娘。” “方才姨娘昏过去,奴婢便赶忙去请了大夫来,大夫过来施过针,才清醒过来。” “后来大夫认为姨娘的脉象不对,有流产之相,以为是床头挂的荷包有异,连忙让奴婢查看。” 说话间,落玉指了指桌上的荷包,“那两只荷包,一只是塞在枕头里的,带有轻微麝香和茴香;另一只是挂在床头的荷包,里面是大夫之前开的安神养身的香料。” 听了他的话,宣平侯还有什么不懂的,一脚踹在跪伏在地上的翠娥身上。 “没良心的贱人,吃侯府的穿侯府的,你竟然还敢暗害主子!”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奴婢是被逼的啊!” 翠娥也是熟门熟路的求饶,两眼泪汪汪的,转身就指着瘫坐在门边的崔氏哭诉。 “是崔嬷嬷,是她逼奴婢这么做的,装了药的荷包也是她给奴婢的。” 宣平侯看向崔嬷嬷,见她两眼发怔,皱了皱眉。 崔嬷嬷是府里的老人,是跟着母亲服侍了十几年的人,对宋氏下药做什么? 他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萧氏,崔嬷嬷是她的人,又是买通贼匪拦路,又是逼迫宋氏身旁的丫鬟塞荷包的。 她的目的,一目了然。 “是你容不下宋氏怀中的孩子吗?” 萧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宣平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直接的问出口。 顿时,她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仿佛受了莫大的冤枉。 “侯爷你怀疑妾身?妾身怎么会呢?” “妾身信佛修身,从来对两个姨娘都是和善友好的,醋意是有的,可妾身怎么会动害人之心呢?” 她一字一句说的真真切切,看着宣平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宣平侯皱眉,“若没你首肯,那崔氏怎敢动这样的心思?宋氏的孩子没了,于她又有什么益处?” 不需沈攸宁从中作梗,有宋氏楚楚可怜的模样和翠娥的指证,宣平侯便矛头直指萧氏。 萧氏当机立断,以退为进。 “崔氏是伺候过母亲的人,母亲临终时交待要好生待她,不可发卖打杀。” “她到妾身院子里之后,妾身一直以礼相待,什么脏活累活都不让她碰,也只是偶尔端茶倒水罢了,终归妾身有付云用着,有没有她都没关系。” “妾身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妾身跟了侯爷十九年,妾身是什么样的人,侯爷难道不知吗?” “既然侯爷不相信妾身,莫不如侯爷连妾身一起处置了。” 还不等宣平侯开口,付云便立马跪了下来,附和着萧氏的话。 “侯爷,您一定要相信夫人啊!” “自从宋姨娘有孕,夫人便夜不能寐,满心满眼的都是要帮侯爷照看好宋姨娘,绝不能让之前的事再发生。” “从前宋姨娘没了孩子,夫人也都是感同身受,甚至比宋姨娘还要伤神,既难过她没保住孩子,又担忧侯爷您伤神。” “那崔氏来了萃园便一直瞧奴婢不顺眼,或许……” “或许是她想要得到夫人的赏识,或许她是想要和以前老夫人在世一样,借着夫人的势在府中作威作福。” “您可一定要相信夫人,别被小人蒙蔽了双眼啊!” 付云边说边流泪,看着萧氏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而萧氏则别过头去,死咬着唇,一副委屈而又倔强的模样。 “付云你不必说了,侯爷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宋氏,哪还能想起我为他做的那些事呢?” 宣平侯听完两人的话,也有些犹豫,过往母亲还在世时,那崔氏是什么样的嘴脸他是清楚的。 也就是这个原因,在母亲死后,他才让萧氏把人调去管厨房,眼不见心不烦。 付云说的也是对的,萧氏入侯府这么多年,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论府里府外名声都很好。 宋氏却抓着他胸前的衣裳,眼泪都濡湿了一大块,如受惊小鹿一般,窝在他怀中发着抖。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见沈攸宁站在一旁,突然开口问道。 “阿宁觉着如何?” “父亲的后宅,自然父亲说了算。”沈攸宁挑眉,“不过,这崔氏也太胆大了些,为了讨好夫人,连侯府的子嗣都敢害。” 一旁,萧氏和付云脸色微变。 她这是在提醒宣平侯,崔氏既然是奔着在侯府作威作福去的,又怎会为了萧氏暗害子嗣。 崔氏是侯府的老人,孰轻孰重应该分得清。 尤其,前有相国寺出行的劫匪,后有藏有麝香和茴香的荷包。 一计不成又生二计。 这是奔着让宋氏落胎去的! 萧氏和付云想明白了,宣平侯也想明白了,怒气爬上心头,横眉冷竖。 “来人,把夫人和付婆子带回萃园,没有本侯的同意不许离开萃园,一日三餐吩咐厨房送过去!” 萧氏不可置信,正要再说什么,见宣平侯冷眸看她,吐出对崔氏的处置。 “崔婆子妄图暗害侯府子嗣,甚至买凶杀人,往后本侯都不想看见这个人。” 管事上前,对着萧氏恭敬行礼,“夫人,请不要让老奴难做。” 另来了两个人,架起了崔嬷嬷,崔嬷嬷没有力气反抗,眼神呆滞,已然知道今日自己无法翻身。 那沈攸宁和萧氏都铁了心要她死! 萧氏看她一眼,咬咬唇,转身出去。 只要崔嬷嬷死了,禁足便禁足,至多不过两个月,宣平侯一定会放她出来。 看着萧氏和崔嬷嬷被人带出去,沈攸宁看着轻声哄着宋姨娘的宣平侯。 “父亲,崔婆子是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的人,她可知道不少秘密,我今日问出来很有趣的事。” “父亲若是感兴趣,不若等问出来,再打杀了也不迟。” 宣平侯一怔,陡然想起了自己和司华玉的事,那个时候母亲为他筹谋从未避着崔氏。 他以为沈攸宁问出了当年的事,眼中划过一丝慌乱,连忙松开了宋姨娘。 “你……” 沈攸宁怕他没听懂自己的提醒,又加了一句。 “夫人与父亲的相遇就如同那话本子上写的一样巧。” 第99章 留你一命 宣平侯脸色微变,沈攸宁的话让他想起了当年遇到司华玉的情形。 他看了一眼柔弱委屈的宋氏,低声轻哄了两句,留下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阿宁,那个丫鬟交给你处理,照顾好宋姨娘。” 宋姨娘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神色有些奇怪地看向沈攸宁。 “大姑娘?” 沈攸宁唇角上扬,带着一丝笑意,“你该高兴,至少两个月,萧氏都没有心思再来管你。” 宋姨娘闻言也露出了笑容,感激地冲她点点头。 “那这个丫头。” 翠娥心知宋姨娘现在什么都听大姑娘的,为了自己有条活路,连忙求饶。 “大姑娘,求您看在奴婢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照顾姨娘的份上,饶奴婢一命。” 沈攸宁看着不断发抖的小丫鬟,思虑片刻说道。 “今日你也算将功补过,但父亲知晓你做下这等事情,我断然是不能再将你留在宋姨娘身边的,我可以给你两条路。” “其一,留在侯府。杖二十,养好伤后只能在外院做粗使丫鬟。” “其二,支十两银子送你出京都,往后生死由命,你的身契我会向父亲讨要,送去官府销毁。” 翠娥本就是个有些小聪明,会衡量得失的人,她清楚自己受不了那二十刑杖,果断选择了第二条。 沈攸宁点点头,“落竹,支十两银子给她,送她出京都。” 翠娥闻言,心中不禁有些雀跃,有些庆幸当初选择配合大姑娘行事。 十两银子,那可是能抵她一年的工钱了,去偏远的地方也能置一处小院子过活了。 思及此,她连忙磕头谢恩,还冲着宋姨娘谢恩,做足了面子。 “奴婢叩谢大姑娘和姨娘饶命之恩,往后翠娥不在,还请姨娘保重身体。” 话落,她便跟着落竹离开。 宋姨娘疑惑地看向沈攸宁,“大姑娘为什么放过她?” 沈攸宁但笑不语,“你好生歇息,今日先让落玉照看你,晚些时候我让管事给你安排新的丫鬟。” “好。” 沈攸宁不说,宋姨娘也没有多问,但心里总是好奇着,在她走后,还是看向了落玉。 “落玉姑娘,你知道大姑娘的用意吗?” 落玉笑笑,解释给她听。 “姨娘,翠娥是年幼时被家中卖给侯府,签了死契的。” “她自小在侯府做工长大,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她一个丫鬟出身的弱女子,离了侯府,处处艰难。” “更何况,她身后还有这么一笔银子。” “姑娘说生死由命,也算是提醒过她,只是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十两银子,没有在意姑娘的话。” 宋姨娘恍然大悟,她曾是歌舞坊的舞姬,后来被萧氏看上才买回来的,比起翠娥更清楚外界人心险恶,也明白了她揣着十两银子出去的后果。 侯府长大的丫鬟,即便有些小聪明,又怎么敌得过外面那些混迹江湖的恶人。 在他们眼中,那就是一个待宰的小白兔。 宋姨娘有些感慨,大姑娘处事老成的不似一个还未及芨的姑娘。 那翠娥,不论往后生死富贵,都不会记恨大姑娘,只能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选了后者。 她此时不禁有些庆幸,当初听了翠娥的话,来求大姑娘。 大姑娘这样厉害,她一定不能背叛大姑娘。 宋姨娘在心中坚定的说着。 落玉看在眼里,眉眼弯弯。 姑娘就是厉害,此事一过,一石三鸟。 萧氏禁足于萃园,心性定然不稳,便会再有动作,说不得会联系背后之人。 听姑娘的意思,萧氏当年与侯爷相遇定然有算计在其中,侯爷查问过崔氏之后必然与萧氏产生难以清除的隔阂,往后自然不会再听之任之。 宋姨娘见识过姑娘的手段之后,定然心生敬畏,便成为了姑娘扎在侯府中的一颗棋子。 崔嬷嬷,一个萧氏推出来要害姑娘的棋子,摇身一变,却成了姑娘这一计中最为关键的人物。 宣平侯赶在崔嬷嬷被处理前拦下了人,屏退下人,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崔嬷嬷以为宣平侯是看在她服侍过老夫人这么多年,是来救她的,心中又升起来一丝希冀。 “侯爷饶命啊侯爷!” “我问你,当年萧氏与我相遇,是偶然还是刻意!?” 崔嬷嬷一怔,他眼中带着明显的怒意,又想到萧氏卸磨杀驴的做法,讪讪地说道,“自然是她刻意算计侯爷,她那点小把戏,全被老夫人看透了,才会阻拦侯爷您。” 宣平侯怒上心头,却死死压着。 “还有呢?她还瞒着我做了什么?全都说出来,我便留你一命!” 崔嬷嬷双眸微亮,连忙将萧氏那些谋算都和盘托出。 宣平侯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一直都宠着萧氏,是因她出身卑微性子柔和,加之从前他抛弃承诺娶了司华玉,对她心有愧疚。 可如今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谋算,都是假的。 她一早就盯上了自己,才会有自己‘英雄救美’的桥段。 也是她把大哥和司华玉的事告知母亲,且出谋划策让自己另娶她人,步步高升。 她却总是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在他面前博他的愧疚和怜悯,让他在司华玉怀孕时把她带回了侯府。 也正是因为她算计自己把她带回侯府,司华玉才会受了刺激小产,那可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瞧着那沈攸宁聪慧又漂亮的模样,他可以想象,若是司华玉没有小产,那该是怎样一个孩子。 好气,越想越气。 宣平侯压着怒气多问了两遍,直到崔嬷嬷再也无话可说,他才转身,让下人把人处理了。 崔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宣平侯的背影,连声哭喊,嘶哑难听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逐渐没有声音。 因当年老夫人去世时,司华玉还活着,所以她并不知当年司华玉的死也与萧氏有关。 宣平侯则直奔萃园。 彼时,萧氏刚回到萃园不久,发了好大一场火。 平素里总是克制着撕些布匹,今日摔了好些东西才消气。 付云在一旁看中,心情十分复杂。 第100章 做什么都可以 她已然看出来今日之局并非一日之功,大姑娘肯定一早就发现了夫人的目的。 一直隐而不发,就是在等着今日。 付云衡量之后,觉得沈攸宁将自己的儿子带走一定也有所打算,决定不再隐瞒。 “夫人……” “萧和悦!” 还不等付云说出口,外面传来一声怒吼,把她和萧氏都吓了一跳。 萧氏转眸看去,见宣平侯怒气冲冲的进来,心中一沉,却仍要扬起笑脸迎上去。 “侯爷怎的如此生气?” 宣平侯眸光冰寒,看着屋中一地的狼藉脸色很是难看。 “侯爷从来不曾这样怀疑过妾身,妾身一时难过便无法自控。” 萧氏连忙解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宣平侯看向付云,“你出去。” 付云担忧地看了一眼萧氏,才缓步出去。 萧氏咬唇,“侯爷?” “我问你,当年我救你之事,是意外还是你的算计?” 萧氏闻言,心中一惊,崔婆子不是被拉下去处置了吗? 侯爷怎么会这么问她? “侯,侯爷怎么这么问?自然是意外。” 萧氏仰慕地看着他,往他怀中靠去,“若非侯爷出现救阿悦于水火之中,阿悦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当年母亲要我去国公府求亲,我也是反抗过的。” 宣平侯声音平淡,似乎消了气,又似乎把所有怒火压在平静之下。 “是你,是你说母亲不同意你做我的妻子,既然一定要有一个夫人凌驾在你头上,司华玉的家世显赫,于我有诸多裨益,你可以接受。” 萧氏心扑通扑通跳着,宣平侯平素很少会跟她说起过往的事,今日却一反常态,莫不是他真的见过崔婆子,从崔婆子口中知道了些什么? 她神色凄哀却又坚决,“是,为了侯爷的前途,让妾身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让妾身做外室,哪怕是妾身只能做一辈子的妾室!” 宣平侯看着她,一时竟分辨不出她是在演戏给自己看,还是心境如此。 “既然侯爷要问,那妾身便与侯爷说个明白。”萧氏看着他的眼睛,“妾身可以承认,妾身当年是故意把那些人引到那里去的。” “是妾身知晓您每日都会从那里经过,特意把欺辱我的人引过去。” “妾身不否认当年算计了侯爷,可妾身当时真的别无他法。” 萧氏红了眼眶,“当初妾身来京都寻亲,可无奈亲戚杳无音讯实在难寻……” “我一个弱女子,总是被人骚扰和欺凌,是有一日偶然得见公子风采,我沦陷其中,又知你是侯府公子……为了活下去,妾身不得不算计侯爷。” “侯爷如愿与妾身在一起,可侯夫人……侯夫人看不上妾身的出身,也看不上妾身的所作所为,她要阻挠侯爷与妾身在一起。” “那怎么能行呢……妾身爱您啊,妾身只有您,妾身不能放弃您啊……” 萧氏字字珠玑,句句含泪,话落已然泣不成声。 宣平侯垂眸看着她,感受到她浑身都在颤抖,眸光迟疑。 被她这样真情实感哭诉着,刚刚升腾的怒火偃旗息鼓,一时间竟说不出责怪的话。 他张了张嘴,轻声说道,“那司华玉头胎的孩子呢?” 萧氏哭地抽噎一声,哭声不停,心中却转了千百个弯。 当初是他无法面对司华玉,才想起自己,把养在外头两年的自己和儿子接回侯府,如今竟然想把此事也按在她头上吗? “呜呜呜,夫人,夫人的身子弱,陡然得知妾身和玉辰的存在,一时受了刺激才会导致流产。” “当年为夫人诊治的大夫是京都的妇科圣手,侯爷难道忘了吗?” 宣平侯闻言一怔,是啊,司华玉怀孕之后都请了京都有名的妇科圣手到侯府看诊,犹记得当年那大夫还因此指着他骂了好一顿。 方才太生气,竟是将此事忘记了。 此时,崔嬷嬷吐出来的两件事都已经被萧氏找到的合理的缘由粉饰,那么,就还剩一件事。 “那你当初知道兄长和司华玉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氏一听,直接推开了他,神色凄楚。 “当初侯夫人不认可妾身,妾身在相国寺发现此事,知道那姑娘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妾身高兴得不得了。” “妾身以为,你的兄长也是夫人的孩子,便想着将这件好事告诉她,也好讨夫人欢心,从而同意你我之事。” “谁知,夫人得知后便变了脸色,还千叮万嘱不许妾身将此事告诉你。” “妾身在这世间,本就如浮萍一样,无根无依,只能寄希望于侯爷您啊!” 萧氏泪如雨下,眼眶通红,带着少有的妒意,失声控诉。 “难不成侯爷认为,我愿意将你拱手相让给别的女人吗?这世间哪个女人能心甘情愿把丈夫让给别的女人呢?” “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的。” 她抽噎着低声喃喃,看上去何止可怜,如同被人抛弃了一样,浑身透着绝望。 宣平侯神色复杂,从前萧氏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善解人意,乖顺可人的模样,下人也都称赞她是个顶好的主母,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 他把她的一声声控诉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罢了,你……”他顿了顿,“你好生休息,这段时日就先禁足萃园。我,我改日再来看你……” 话落,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萃园。 付云从外面进来时,萧氏已经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明明眼眶还红着,脸上却不见方才的悲痛伤心。 她直直地看着宣平侯离开的方向,目不转睛。 “夫人?” 萧氏回神,“怎么了?” “您这是怎么了?还有,侯爷他……” “他见了崔氏,崔氏把当年的事都交待了。” “一定是大姑娘,我们前脚出了西屏苑,后脚她就提醒了侯爷,让他去见了崔氏。”付云道,“老奴一直没有告诉您,您带着崔氏去相国寺后不久,老奴那不争气的儿子就回来了。” “把关键的消息告诉给老奴之后,我就让他回家了。” “可我回家问了我那口子,才发现儿子又失踪了,不知去向,没有消息。” 第101章 交给我 “但今日在西屏苑,大姑娘身边那个叫落竹却拦住老奴,说‘看来你一点也不在乎你儿子’。” 萧氏闻言,神色大变。 “你儿子在沈攸宁手里!?” 付云迟疑一瞬,说道:“对,他迟了这么多天回来原本就是被抓了,才逃出来。可不曾想,我让他回去的当晚他便又不见了。” “今日大姑娘身边那个落竹会那样说话,忠儿定然是又被她们抓回去了!” 萧氏心中微沉,别的都好说,沈攸宁竟然抓走付云的儿子,肯定在查当年的事情。 “他没说什么吧?” 付云摇摇头,“夫人放心,忠儿有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很清楚。可是,他……”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萧氏脸色难看,今日宣平侯让她唬住了,若是再来一次,可就未必能再把话圆过去。 沈玉然刚从天香阁回来就听说了萧氏被禁足在萃园的事情,赶忙来到了萃园。 她踏进主屋,便瞧见了那一地的狼藉。 “母亲不是向来自持,怎么这次这样失态?” 萧氏看了一眼付云,示意她先出去,她们方才议论的事往后再说,不能让玉然知道。 沈玉然看向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氏将原委仔细与她说清楚,而后安抚她一句。 “你且放心去忙你的大事,府中的事不用你管,至于那沈攸宁,母亲会为你拖住她。” 沈玉然狐疑地看着她,“在相国寺就让你解决了崔氏这个祸患,你怎么还能让她跑出去的?” “那群劫匪的老大死了,他们找上门,我只能把崔氏推出去解决这件事。” 萧氏一顿,“原本是想着她会死在那群人手里,直到昨日她都渺无音讯,自然以为她已经被那群劫匪杀了,谁知竟然落在了沈攸宁手里。” 沈玉然想的比萧氏要深一些,“她被沈攸宁带回来,那群劫匪呢?” “不知。” 沈玉然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直截了当的问她,“当年司华玉的死,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萧氏瞳孔一缩,看着她笃定的神色,显然不太明白女儿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你在说什么?她是病死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沈攸宁的人能抓到崔婆子,说明崔婆子一直都被人跟踪着,她只是为了抓一个崔婆子吗?” 沈玉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今日之事,若非她早有谋算,又怎能让一直宠着你的父亲处置你?” “更何况,我那个父亲虽然是个蠢的,但脑子也算能拐两个弯。” “你方才所言情深义重的确蒙蔽了他,但等他反应过来,对你一定会心生隔阂。” “若再让他知道,司华玉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 “你怕是连族谱上的名字都得抹去了。” 萧氏一惊,玉然说得不错,一次也就罢了,若再来两次、三次,说不得侯爷真就要像处置崔氏一样处置了她。 萧氏抿抿唇,终于做了决定,将当年的事告诉了沈玉然。 听完萧氏的话,沈玉然只觉脑袋隐隐作痛。 “把大夫给你那个人全程不参与害司华玉,最多就是借了个人给你,她是在拿你当枪使!” “还有,做药的人,你竟然让他活着离开了京都!” “你,你真是……”无可救药! 沈玉然满眼的震惊,她这个母亲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萧氏却无奈地摇摇头,“那时候,司华玉再次有孕只是个意外,可不知为何你父亲与她的感情却又藕断丝连。” “哪怕她怀着孕,你父亲也依旧日日宿在西屏苑,许久许久都不曾来萃园。” “同样怀有身孕,他却只是派人流水一样送东西进来,人回回都不在。” “那时候,你哥哥还养在我膝下,总是问我父亲怎么不来看我。” “时间一长,我心中害怕,我怕你父亲再也不来萃园。” ”我答应了与她合作,可我始终是心软了,因为我肚子里还有你,怕损了你的福德。” “我减轻了药量,她还活着,她的女儿也还活着。只是身体受药力侵害,亏损严重,不用我再动手,不到五年她便去了。” “再也不能与我争。” 萧氏回忆着那个女人的模样,脸上有嫉恨之色,却更多的是不甘和可惜。 她死后,萧氏才看明白,宣平侯爱她更爱他自己。 而他,从来不曾爱过自己。 萧氏苦笑一声,“做药的人是那个人的好友,因我自主减轻了药量,司华玉没有死。她便将人送走了,我也不知其下落。” “你不是说你让付忠去见那个人吗?” “付忠失踪了,但带回来一个消息,那个大夫如今住在殷川城十里巷。” 沈玉然眸光一沉,她有一种直觉。 付忠一定在沈攸宁手中,一定在! 她重生之后试图回想过当年沈攸宁查此案的情况,只是她不曾参与其中,根本不清楚其中内情。 她只能在侯府中等着,等着母亲的消息。 最后却等来了母亲的尸身。 沈玉然沉默半晌,“这个人交给我,告诉我,当年把你当枪使的人是谁,连这个人一并解决了。” 萧氏愕然,最终还是把那个人的身份说了出来。 “燕朔十二皇商洛家的主母,苏若华。” 沈玉然讶异一瞬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接下来这两个月,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我很忙,没有时间再来帮你处理尾巴。” 萧氏点点头。 沈攸宁得知宣平侯去了萃园没多久便慌里慌张的离开,眼中露出一丝讽刺。 落竹撇撇嘴,“真可惜,竟让她唬弄过去了。” 沈攸宁翻书的动作不停,她原就没指望用一件事便压倒萧氏。 萧氏虽然算不得聪明,但她摸透了宣平侯的性子,要拿捏他,实在简单。 她翻阅着手中的书籍,脑子里却仍旧想着顾竹衣的事。 “宋叔可有送什么消息来?” 落竹摇摇头,有些奇怪的说道,“我瞧着那付云对他儿子该也是有几分在乎的,怎么她儿子失踪了,一点也不着急?” “付云能跟在萧氏身边这么多年,不单单是因为她忠心,更重要的是她聪明。” 第102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攸宁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窗外泛着暖意的晚霞,浑身下意识放松。 “付忠平日里在酒楼中跑腿,能得罪什么人?” “她是猜测付忠在我们手中,却又不敢肯定。今日你那句话,不过坐实了她的猜想。” “付忠是替她和萧氏跑腿办事的人,即便落在你我手里,也不会要他的命。” “比起付忠,她更担心的恐怕是付忠口里的消息被我们得知……” 说到这儿,沈攸宁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神色微顿,抓住那道灵光。 “付忠没有说实话,他一定从接头人手中得到了宁大夫的下落……” 沈攸宁低声喃喃,“可不对,他若是把宁大夫的行迹告诉给付云,付云为何会毫无动作?” “你再说一遍,付忠见过付云之后,她做了什么?” 她的目光灼灼,神色格外认真,看得落竹怔愣了一瞬,只下意识地回答她的问题。 “付云见过付忠后,只回家歇了一夜,而后便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侯府。” “付云的夫家,你们查过没有?” 落竹一顿,“查过,但那个人来历不明,是付云救了他,两人有了首尾才求了萧氏让两人成婚。” 沈攸宁猛的起身,“走,去别院。” “现在?”落竹一惊,姑娘是发现了什么吗? 沈攸宁带着落竹换了一身夜行衣,翻了侯府院墙匆匆到了别院,开门的下人瞧见她凝重的神色都吓了一跳。 宋叔从密室中出来,神色匆忙,“姑娘怎么来了?” “我要见付忠。” 宋叔点头,带着她进去。 熟悉的密室,付忠被五花大绑在一旁的柱子上,蒙在眼上的黑布早已经拿下来。 他听到密室门开合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向进来的人儿。 烛火昏暗,他只能勉强看清沈攸宁的五官,但瞧着之前看守自己的人恭敬跟在她身后,也猜出来她的身份。 “大姑娘来了。” “萧氏让你去找那个人要一个人的地址,她给了,上次你没有告诉我。” 沈攸宁其实不太确信,特地来这儿要一个答案,若是真如她所料,恐怕那位宁大夫十有八九已经罹难。 付忠勾唇,“是,可如今那人多半已经成了刀下亡魂,大姑娘知晓也无用了。” “很好。” 沈攸宁脸上浅淡的笑意消失,眸中划过一道寒意。 “宋叔,从今日起,每日上刑,让他自己选,留一口气活着就行。” 宋叔点头,“好。” 带着落竹走出密室,沈攸宁脸上一直都带着冷色。 “姑娘,现在怎么办?” “去,安排人手去殷川城,一定要把人活着带回来。” “是。” 落竹立刻下去安排,她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若不是姑娘从顾二姑娘那儿得知了宁大夫的藏身之地,她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头绪。 落竹也有些疑惑,她自幼年起便一直跟在姑娘身边,接手了大长公主从前的情报网,主要负责收集情报和联络下面的人。 这么多年来,她手底下的消息来源,早就超过了当年大长公主时期。 那顾家二姑娘定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庶女,甚至连杀手盟的任务信息都能弄到手。 沈攸宁也在想这件事,但她有一个猜测。 或许江湖杀手盟本身就是顾竹衣的势力,否则怎么解释杀手盟内部的单子信息流传出来? 对于杀手盟而言,雇主的信息是最重要最应该保密的东西。 能接触到雇主信息的人,即使不是杀手盟的盟主,也一定是杀手盟中很重要的人物。 想着顾竹衣独自一人来见自己,想来她的武功定然不弱。 正想着,宋叔的声音打断了沈攸宁的思虑。 “姑娘。” “嗯?” “洛家主母苏若华在三天前就已经动身从临安出发,前来京都。” 原本这个消息应该先告诉落竹,再由落竹把消息告知姑娘,但此时姑娘正巧来了别院,便直接与她知道。 沈攸宁颔首,“知道了。” 如今,苏若华是萧氏背后那个人这件事,几乎已经确定了。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害母亲? “宋叔,之前我让落竹去查洛家在京都发生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宋叔点头,“查到了不少消息,正在整理成册,若姑娘需要,我现在就去取。” “取来我看看。” 宋叔很快就回来,手中还捧着一本册子,算不得厚实,比起宝灵的罪行文书要薄很多。 沈攸宁接过来捏在手中翻看,一目十行,快速翻阅完。 她抬眸看了看天上挂着的那一弯月亮,眸光复杂。 她原本以为,苏若华对母亲有敌意,该是因为洛伯父。 可明明洛伯父与苏若华成亲在先,母亲与宣平侯成婚在后,无论如何她与母亲之间都该没有矛盾才是。 看来,她们之间的瓜葛,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去掀开。 落竹回来时,她正抬头望着月亮发呆,脸上的寒意已经褪去。 “姑娘,都安排好了,咱们要回侯府了吗?” “嗯。” “宋叔,有关顾家二姑娘的消息,明日有结果便立马通知我。” 宋叔应道,“是。” \/ 沈攸宁今日比以往都起得晚一些,昨夜里一夜都睡得不好。 落玉来伺候她洗漱,见她醒了还有些恍惚,低声轻问着。 “姑娘昨夜没睡好?” 沈攸宁只轻轻点了点头,精神气不太好。 “我听落竹说了,姑娘你莫要忧心,左右等洛夫人入了京,总能查清楚。” 落玉比落竹要细心一些,在知道洛夫人在回京都的路上这一消息时,她便能预见到姑娘的想法。 洛夫人是洛公子和洛姑娘的亲生母亲。 这两个人可是姑娘的至交好友,她心情不好,是极正常的事。 “嗯。”沈攸宁轻应一声,“管事挑了新的婢女给宋姨娘?” “嗯,奴婢见过了,是个板正细心的丫头,与先前那个翠娥不一样。” “她还要在西屏苑住两个月,你费心多照料一些,我最近心思都放在那些事上,没有多余的心力再看顾她。” “好,姑娘尽管放心交给我。” 沈攸宁点点头,“落竹呢?” “知道姑娘醒了,她去传早膳了。” 落玉的手巧,短短时间内便帮她梳好了发髻。 沈攸宁想了想,“落玉,晚些时候帮我把大公子请来。” 她要见容臻。 第103章 人选定了 沈玉辰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直奔西屏苑。 他到的时候,小厨房刚送来今日的午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还能吃上小妹一顿饭。” 沈攸宁刚坐下来就听到了沈玉辰的声音,抬眸见他阔步进来,脸上有些疲态,但却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 见桌上放着两副碗筷,沈玉辰神色愉悦,嘴角上扬的弧度压也压不住。 “小妹这是知道我今日要来,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今日此时才回来?” “兄长在翰林院任职,按理说是不用听政的,今日迟迟不回,一定是宫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沈攸宁猜测道,“只是若非重大事件,圣上不会留臣子在宫中用膳,除了一小部分重臣。” “另外,我让落竹去兄长院中传过话,我要见你。” 沈玉辰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见堂屋伺候的只有一个落玉,放心地同她说起今日的事。 “皇上已经定下了接待锦祈来使的人选,殿下要我回来传信。” 沈攸宁挑眉,“是谁?” “大皇子。” 闻言,沈攸宁微微蹙眉,“容臻他……” “虽说你与殿下关系特殊,但还是莫要直呼其名。”沈玉辰提醒了一句。 “上次我提议让殿下将此事推在班师回朝的四皇子身上。” 沈玉辰点点头,“是,殿下确实提过此事,但盛丞相认为四皇子了解锦祈,同样也与锦祈有过节,并非最好的人选。” “后来呢?” “既然四皇子不行,殿下便想亲自接待锦祈来使,大皇子和三皇子一党否决了。” 沈玉辰微微摇了摇头,“他们以锦祈狼子野心为理由,说太子位高权重,此次的来使未定,由太子亲自接引,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皇上最终定了大皇子?” 沈玉辰颔首,“是,殿下和四皇子都不行,一个显得太看重,一个又太有针对性,最终定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大皇子。” “他是圣上长子,在朝堂也有一定的分量,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皇子没有争取?” 沈玉辰神色微沉,“三皇子连同刑部上奏一件关于民间女子失踪悬案,请求与刑部同查。” 闻言,沈攸宁目光微深,会是顾竹衣所说的那个案子吗? “三皇子在政见上一向见解独到,此次他也认同大皇子去接引锦祈来使,圣上采纳了。”沈玉辰神色有些莫名,“他是个聪明不吃亏的性子,说不得是得到了消息。” “同理,他会去查一桩民间悬案,这件案子也一定非比寻常。” “殿下想着今日的事与你和他商议的有出入,晚些时候会来一趟府中,届时你们再详谈。” 沈攸宁一怔,思虑片刻点了点头,“他此时来,倒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京都几位皇子都陆续与她见过面,今日朝堂上的事也算不得小事,容臻并未在今日有收获。 兄长本就是他的陪读,今日在外人眼中,不论是真找兄长还是借兄长的名义来见她,都在可行范围之中。 “咕咕……” 沈攸宁一怔,看向沈玉辰。 他有些尴尬地笑笑,“早上只用了些清粥,有些饿了。” “是我疏忽,先用膳。”沈攸宁顿了顿,“等午后殿下到了,咱们再议这心事。” “好。” 两人垂眸各自用膳,夏日的天炎热,桌上的菜色大都清爽开胃。 一道玉盘清鱼,一道翠韵虾香,两碟开胃小菜,另有一道清凉补汤,解暑清热。 两人进食的举止优雅缓慢,都是受过宫中教养的。 此时两人坐在一起用膳,一个透着几分书卷气,一个雅致端方却又透着艳色。 许是今日的饭菜尚合口味,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满足,看着很是惬意,倒是有两分兄妹的模样。 用过午膳,沈攸宁领着沈玉辰坐在侯府凉亭中,桌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其上绘制着青山绿水,雅致非常。 沈攸宁亲自煮茶,长发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眉眼低垂间宁静从容。 茶叶入水片刻,清香四溢。 沈玉辰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感慨,若非上次殿下帮忙,他还不知何时能喝上小妹亲手煮的茶。 就在两人品茗间,管事便找了过来,见两人在凉亭中煮茶,他忙看向沈玉辰。 “公子,太子殿下来了。” 沈玉辰点点头,“我去引殿下过来。” “好。” 不多时,容臻便跟着沈玉辰来到了凉亭,见亭间茶香四溢,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本宫听闻郡主煮茶手艺绝佳,今日便是有口福了。” 沈攸宁起身行礼,“安宁见过殿下。” 容臻微微颔首,“坐吧。” 三人一同坐下,沈攸宁盛了一盏茶递给他。 容臻轻啜一口,清爽甘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微风拂过茶壶落在鼻间,茶香与夏日的味道在口中交织,回味无穷。 “一壶春色醉人意,舌底生津香满颊。”容臻感慨一句,“果真是好手艺。” 沈攸宁莞尔,“殿下喜欢便多喝两盏,左右今日该是要闲话许久。” “说来,今日朝堂之事玉辰可同你说过了?” 沈攸宁颔首,“我有一件事要告知殿下。” 上午的时候,宋叔派人送了消息,证实了顾竹衣在拐卖案一事上所言非虚。 “从相国寺回来后,我与东昌伯府的顾二姑娘见了一面,她带给我一个消息。” “有一批人在掳劫燕朔女子,朝阳城有一个据点,京城也有一个据点。” 沈攸宁微顿,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我在想,三皇子上奏的民间女子失踪案是否与此事是同一件事。” 听她说完,容臻和沈玉辰两人都心中一惊。 掳劫女子的据点在京城。 这看似只是一个消息,其中却包含着重重疑云,能在京城犯下这样的事,并非等闲人能做到。 尤其,沈攸宁还将这件事与容礼上奏的事联系到了一起。 “容礼上奏的案子,是刑部尚书张大人所发现的一桩案子,那是一桩已有多年的案子,至今卷宗上失踪的最久的姑娘已经有十五年了。” 沈攸宁闻言也有些心惊,“十五年?” “对。” 第104章 失踪案和拐卖案(已修) 容臻脸色也有些难看,“我去了解过这个案子,因为女子失踪间隔时间长,所以以往并不曾把这些案子都并案处理。” “失踪并不是大案,民间常有,所以除了刑部有卷宗,京兆府也有不少关于失踪案的卷宗。” “我询问过京兆府尹,容礼曾和张大人去过一趟,他们在京兆府的卷宗中也发现了一部分失踪女子的报案,案发时京兆府从派人查过,但久久没有讯息,便都搁置了。” 沈玉辰接话道,“十多年的累积,光是京城失踪的女子便不会少。若是失踪案真与阿宁口中的拐卖案是一桩案子,那么除了朝阳城和京城,其它城池一定也有。” “这不是一桩简单的案子。”沈攸宁抿唇,看向容臻,“京城的据点是春香楼,你之前也曾派人查过,可曾有什么发现?” 容臻摇摇头,“春香楼烧毁得很彻底,不曾流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只不过……” “只不过,春香楼烧毁后,有几股在查春香楼。除了京兆府负责京城安危,其余的都是一些暗中调查的势力。” “这其中应该有我的人,也有顾竹衣的人,剩下还有些什么人?” 容臻沉吟片刻,“应该有皇城的人,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人。” “顾竹衣透露的消息曾言明,春香楼不仅仅是据点,还负责交易。” “京城交易……”沈玉辰沉眸,“也就是说,春香楼将他们拐来的那些女子交易给京城中的人?” 沈攸宁点头,“我怀疑她还有更多的消息,但因我和她之间关系不明,她没有多说。” “东昌伯府我有印象,先祖时期也曾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只是子孙后代不显,辱没了曾经的东昌伯。现在的东昌伯已是最后一任伯爷,下一任的顾世子若无功绩,东昌伯府的辉煌便就此落幕。”容臻回忆道。 沈玉辰一怔,“我记得桓国公府与东昌伯府有姻亲?” 沈攸宁点头,“是,国公府的大姐姐司梦蝶嫁给了东昌伯府的顾世子,正因此,我才对那位顾二姑娘有些印象。” 容臻:“既然你将她给的消息告诉我,必然是证实了她口中的消息为真,接下来准备如何?” “再见她一面,与她合作。”沈攸宁肯定地说道,“她来找我,或许是因为她表面的身份只是伯府的庶女,有些事情她无法直接参与。” “你是真心想与她合作,还是假意合作,套一套她口中的消息?”容臻问。 “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想,试一试总没有关系。” 容臻颔首,“多加小心。至于春香楼,还有另一个消息。” “你们俩的妹妹,沈玉然买下了春香楼的地皮。” 沈攸宁和沈玉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惊异,她买春香楼的地皮做什么? “春香楼的东家是秦元睿,他此时应该还躺在病床上养伤,难不成那春香楼的地契不在他手里?” 容臻:“确实不在他手里,春香楼是秦元睿从秦家二郎秦元晟手中夺去的产业,地契在秦元晟手中。” “春香楼原本的地段算不得很好,但占地广阔,若非烧毁了,依照京都的地皮价值,沈玉然是买不起的。” “秦元睿养伤后就将春香楼交给了他弟弟管理,那春香楼烧毁的有些蹊跷,烧毁后,秦元晟便直接挂牌出售,似乎并不在意损失,有些奇怪。” 沈攸宁沉默了半晌,“沈玉然的产业我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正待开业的天香阁,还有茶道的紫云阁,锦衣的金缕阁,吃喝的锦翠轩,钗环的银华阁等等,都是京中很受欢迎的商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铺面,生意虽算不得红火,却都在盈利之中。” 沈玉辰神色震惊,显然没想到他那个妹妹竟然有这样大的本事。 紫云阁和锦翠轩都是他们同僚之间常去的地方,却不想竟是自家妹妹的产业么? 沈攸宁看向容臻,“上回在相国寺见你,我原本便想提这件事,不过因着你说起朝堂和兄长的事,一时间忘记了。” 容臻想着她说出的那些商铺,眉目微皱,“这些不都是秦家二郎的产业么?” “对,以往之所以我们没有查到,皆是因为这些商铺明面上的东家是秦元晟,而沈玉然跟他之间并没有多少关联。” 沈攸宁微微叹气,“她隐藏得很好,秦元晟负责明面,而她则是暗处的东家。以往她不敢暴露,如今暴露应该是想吸引谁的注意。” 沈玉辰和容臻一脸疑惑,沈玉辰迟钝地问道,“吸引谁?” 沈攸宁的目光落在容臻脸上,“你。” “我?”容臻奇怪地看着她。 “嗯,从前不敢暴露,是因为有宝灵压着,以她的身份要同宝灵争,没有赢面。” “可如今,宝灵已经离开了京都,她不需要再忌惮宝灵。” 容臻沉默着,他在脑海中回想着沈玉辰的那位亲妹。 幼时的沈玉然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目中无人且规矩浅薄,所以玉辰一直不喜她。 自然也就不会主动引她来见自己。 但她与容楚交好,有容楚的邀请,她进出宫的机会很多。 因此,自己与她也有过几次照面。 但具体她见着自己是什么模样,又对自己说了什么,他记得并不清楚。 此时沈攸宁却说沈玉然想引起自己的注意,他才意识到,总在宫中遇到沈玉然或许并非巧合? “可即便她将这些暴露出来,不过是一个有些经商能力的女子罢了,何处来的自信本宫会看上她?” 容臻摇摇头,他像是那么眼瞎的人吗? 那沈玉然如今也算是美名在外,但她那柔和端方的表面下却藏着算计和假意。 他在宫中看过那么多谄媚主子,表里不一的内侍宫女,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沈玉辰则怔愣在原地,难怪之前玉然偶尔会提起太子殿下,是在试探他吗? 是想从他这里探听到太子殿下的喜好和动向吗? 沈攸宁摇摇头,“我不知道,结合京中时势来看她的行事动向,便能轻易得知她的目的。” 第105章 占尽先机 “当初她要参与进宝灵一案的缘由,我也仔细思量过。一方面,她想最快得知宝灵案子的进程;一方面,她想要在陛下和你面前有个好的印象。” 她顿了顿,“当然,这些都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另外,她找到了当初在宝灵案中擅长制香的傅雪雅,同她们姐妹二人开设的天香阁。” 沈玉辰沉默,他却是不知,他这个亲妹的心思竟这样活跃。 他喃喃出声,“可她买下春香楼那块地皮,是要做什么?” 沈攸宁摇摇头,“不知。” 春香楼是那些人贩子在京都的据点,这样特殊的地方,最后却被沈玉然买了下来。 这会是巧合吗? 三人坐在凉亭中,微风吹来,他们却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桌上的茶炉仍旧汩汩有声的烧着,飘起的茶香却无法驱走他们心间的疑惑。 沈攸宁为他们二人添茶,声音轻柔。 “罢了,不论她买下春香楼是什么缘由,又抱有什么样的目的,等她将那块地用起来便一目了然。” 容臻认同地说道,“安宁说得不错,与其我们在此猜测,不如等她露出马脚。” “其实有一个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验证我们的猜测。” 沈攸宁和容臻闻言,皆转眸看向沈玉辰。 他接着说道,“既然她想要见殿下,殿下便去见一见她,届时再问她便可。” 容臻:“……” 沈攸宁却在认真考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也并非不可。”她看向容臻,“只是要殿下牺牲一下色相。” “我认为不妥。”容臻一口拒绝,但脸上的神色很是认真,“首先,她的目的是我只是个猜测,并非事实。” “其次,这么多年她都没能靠近我,我主动靠近或许会引起她的戒备心。” 沈攸宁想了想,“兄长的提议不错,殿下的想法也对。” “过些日子不是天香阁开业么?她的目的到底是不是殿下,一探便知。” 容臻和沈玉辰都点点头,既然不能主动靠近,那就制造偶然便是。 “沈玉然这边就拜托兄长和殿下多留心,顾竹衣交给我。” 容臻点点头,“这两件事暂且不要紧,现在比较要紧的是锦祈来使之事交给了大皇兄,我怕他会借此机会向父皇请旨赐婚。” “殿下,接引来使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锦祈来使定然不怀好意,大皇子接下此事于他未必是件好事。” 大皇子容钰才学平平,在朝堂政见上向来‘默默无闻’,能有今日的声势全靠背后的赫连一族撑着。 他看不出此事的困难之处,但三皇子容礼却能看清。 他不让容臻去做本次的接引使臣,不过是不想让容臻有过多表现的机会,这是他惯常的做法。 沈攸宁眸光微深,“虽然他背后有贵妃娘娘出谋划策,但路平不平,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容臻明白她的意思,原本锦祈来使来意不明,要想安顿好他们,并非一件易事。 他们完全可以借题发挥,甚至可以从中作梗,事办不好,他就不会有机会。 “姑娘。” 落竹在外面轻唤了一声。 沈攸宁起身过去,“何事?” 落竹将手中的请帖交给她,“三皇子殿下的帖子。” “他几乎日日一封,这封有何特别之处?” “姑娘看过便知。” 沈攸宁垂眸翻开请帖,与往常一样寥寥几字,落款容礼。 但,这次容礼去约她去京兆府喝茶? 沈攸宁眸光一深。 “知道了。” 她重新回到凉亭,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了容臻。 容臻打开快速阅览了一眼,眉目微挑。 “他约你去京兆府喝茶?这是何意?” “我认为可以去一趟。”沈攸宁轻抿一口茶水,“殿下以为呢?” 沈玉辰从容臻手中抽出帖子,扫了一眼上面的字眼,脸色有些不好看。 【今日天气晴好,念起佳人如玉,本皇子茶饭不思。故而,书请帖一封,寄情思于其间。明日巳时,吾在京兆府,盼卿芳至。】 “你还待字闺中,他怎敢这样轻浮行事?” 沈攸宁听出他语气中的恼意,安抚一句,“他行事本就轻浮孟浪,又惯常以女子为借口混淆视听,兄长大可不必因此人气恼。” 容臻眼中含笑,从她的话中听出来她对容礼的不喜。 “我想,他该是为了那个案子来的。” “约你去京兆府,便是在告诉你他此次的目的。” “当然,大皇兄有接引来使的功劳,他查清此案便更甚大皇兄许多,也有机会。” 话落,他又摇摇头,“可惜,我失了良机。” 沈玉辰:“?” 殿下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说服大长公主殿下为他定下了小妹和他的婚事。 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知晓,却瞒了他这许久,害得他实在担心,还求上门去。 现在说失了良机? 他明明占尽先机! “若非殿下想大张旗鼓请旨赐婚,直接去承仪殿与皇上请旨便是。” 容臻神色一滞,“若无功绩,怕辱没了安宁。” “那倒也是。” 沈攸宁:“……” 其实,他们也并非只有娶她一条路? “大皇子派了人去江南,只不过祖母没有见他。” “哦?”容臻诧异,“他能想到这一点?” 沈攸宁失笑,“想来是赫连贵妃让他派人去江南试探一下祖母的态度。” “晚了不说,他不亲自去,到底少了些许诚意。” 容臻摇摇头,他两度上门,都是亲自拜访,他派个人去,也太敷衍了些。 “其实,忌惮祖母的人才会惦记着娶我,但似容礼那样的性子,不止有一条路的。”沈攸宁沉吟,“还可以,杀了我。” 祖母年事已高,断然不可能再亲自参与储位之争。 如同大皇子和三皇子,本身母族强势,裙带关系在京中盘根错节,其实并不是很需要以祖母为中心的那些势力。 他们想要的是祖母的认可,是祖母三两句提醒,也是祖母对朝堂的威慑力。 目前形势不明,明面上的沈攸宁不曾偏向任何一位皇子,他们自然乐得争抢一番。 第106章 最能骗你们 一旦沈攸宁的归处定了,他们便可以转争夺为杀意。 杀了她,谁也不会得到她背后的势力。 沈攸宁明白,容臻正是担忧这一可能成事实,才会一直不向皇帝请旨赐婚。 从江南回到京都后,容臻便在尽力扩大自己的势力,如今只差一道功绩,他便可以借机求娶,届时他羽翼丰满,也能更好的保护她。 沈玉辰听着她这话,面色微沉,“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护着你。” 见气氛有些沉重,容臻开口说道。 “坏消息都聊完了,咱们来说说好消息。” “因敦亲王府一案被贬的薄景铄官复原位,系刑部侍郎一职。在宝灵一案结束后,他主动找过我。” 沈攸宁挑眉,“他这是明确站队了?” “不错。”容臻颔首。 “不过,薄家并非世家,薄景铄也是靠着能力才能担任侍郎一职,对你的帮助算不上大。” 沈攸宁眸光微动,“况且,刑部尚书是容礼的人,他在张大人之下,行事总归要受到桎梏。” “我口中的好消息,是他此次也与容礼一同负责查那桩案子。” “张大人毕竟担任尚书一职,平日里手上案件无数,若非案件涉及亲皇贵胄一般都交由两位侍郎处理,不过其他案件都视情况而定。” “这一次,是父皇钦定薄景铄去调查此案,要他尽快查清。”容臻道。 沈攸宁眉目微顿,“可这个案子与京都拐卖案是一桩的话,恐怕并非短时间能查清的。” 从十五年前就已经出现的女子失踪案,到如今的女子拐卖案,时间跨越这样大,背后之人一定不简单,这不是一件好查的案子。 薄景铄与容礼同查此案,有利有弊。 “左右有他在我们也能清楚失踪案的进程,若与拐卖案两案并查,你我便能从此案中分一杯羹。” 沈攸宁点头。 三人在凉亭中闲聊许久,容臻在侯府用了晚膳才离开。 用膳的时候,宣平侯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只是沈玉然有些沉默,目光在沈攸宁和太子之间来回打量。 她垂头安静的扒着饭,掩下了眼底的疑惑。 殿下没告诉她今日要来侯府? 明日约见殿下问一问。 送走了容臻,沈玉辰看着缓缓暗下来的天空,看着渐渐隐没在黑暗中的侯府,他没由来的有些失落。 “小妹,京都还能平静多久呢?” 沈攸宁认真考虑了一下,“约莫就这两个月了。” 锦祈来使燕朔,定然没有怀什么好心,大皇子又并非是个谨慎细心的性子,恐怕是要出事的。 燕京的天,如今也有了几分风雨欲来的味道。 沈玉辰看着她,“我不会让你,也不会让侯府出事。” 沈攸宁沉默了半晌,轻声答他,“很多事都不是兄长的错,兄长不能把一切都揽在身上。” “而我,不是只能依靠兄长才能存活的人。” “我也可以做能庇护兄长的人。” 沈玉辰一怔,她的声音很轻很低,但其中却蕴含着使人安定和信任的力量。 他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 翌日辰时末,沈攸宁带着落竹前往京兆府。 她到京兆府时,门口的衙役将她拦下。 “来者何人!?” “我家姑娘乃是安宁郡主。”落竹道。 “参见郡主。” 昨日三皇子殿下便交待过,若是安宁郡主来,就带她去找他。 门口有两名衙役看守,其中一名衙役上前引路,“郡主同小人来。” 沈攸宁跟着衙役走进京兆府大堂,穿过大堂,容礼已经等在后院中。 “见过三皇子殿下。” 见到她来,容礼眉目微挑,脸上携着几分笑意,眼中含着三分情意。 “我往侯府送了那么多帖子,郡主真是好狠的心,竟是至今才来见我。” 沈攸宁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扛不住他这样说话。 “殿下若不想同我好好说话,今日便当做安宁不曾来此。” “诶!”容礼摇了摇头,“来都来了,怎能让郡主就此离开?” 他带着沈攸宁来到早就布好冰鉴的堂屋,示意他入座。 “殿下约我到京兆府,总不能只是说一些花前月下的话吧?” 容礼看着她,语气笃定,“昨日太子殿下去侯府不是见沈玉辰,是去见你的。” “看来他也急了,怕是将昨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与你说过一二。” “我约见你,是怕你被他三言两语蛊惑了,那我可是要失望的。” “他那个人,惯常是一副正义凛然和如春风的模样,最能骗你们这些大家闺秀了。” 沈攸宁心想,这人演得没完没了了,话里话外都在阴阳容臻。 “殿下多虑了,若要说起花言巧语,太子殿下怕是拍马也赶不及殿下的一半。” 容礼哈哈笑了两声,“也就是你会把本皇子的话堵回来。” “行了,只要你没有与容臻订亲,本皇子都不在意的。” 他的眼中划过一道暗光,若沈攸宁与容臻定了亲,便也就没必要留下她碍事。 “我今日约你来,是想邀请你一起来查一桩案子。” “至于是什么案子,想来你从太子和你兄长那儿已经听说了。” 沈攸宁挑眉,“这样大的案子,这样好的机会,殿下竟然让我参与进来么?” “这样大的案子,独吞是会犯众怒的。”容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如何?郡主可愿参与其中?” “此事重大,殿下不如与我仔细说说案件,我再考虑一二?” 沈攸宁并未直接回答他,瞧着容礼的模样,应该是查到了什么线索,涉及到皇城关键人物,想拉她入局。 既然如此,她多问几句,他不会拒绝。 容礼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神色大方从容,根本看不出她的意图。 “关于那桩女子失踪案,郡主从他们那儿知道些什么消息?” “殿下与刑部同查一起女子失踪案,此案是一桩陈年旧案,最早失踪的女子已有十五年。” “就这些?”容礼挑眉。 “嗯。” 容礼咂了咂嘴,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我与京兆府尹将刑部和京兆府的卷宗全部整理了一遍,京都失踪女子案,跨越十五年。” 十五年前第一桩失踪案起之后,时隔三个月才有第二起,而后每三个月一起,长达三年。 第107章 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第四年开始,每两个月就会有一起,但案件时间隔的比较长,京都每日都有命案发生,这样的失踪案自然就没有投入太多的人力。 直到第十一年,也就是四年前,他们的需求变小了,又回到了三个月一起。 时间被再度拉长,京兆府衙自然更没能发现这些案子之中的关联。 若非此次容礼和张大人来查,京兆府衙或许到现在都还不会把这些失踪案联系起来。 就京兆府衙卷宗中登记在册的失踪人口就已经有一百二十六人。 刑部则是整合了整个燕京包括周边县城的失踪女子情况,共计五百七十一人。 “而这些,都是有家中人为其报案,或许还有一些孤女,但很难核实。” 随着容礼的陈述,沈攸宁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没想到失踪女子竟然这样多。 “别黑着一张脸啊,我还是喜欢你笑。”容礼凑近她,“如何?可要同我一起查查此案?” “此案颇为复杂,不是安宁可以插手的,殿下还请另寻高明。” 沈攸宁即便要查,也不能不同容礼一起查。 容礼挑眉,“真是可惜,这案子的受害人皆是女子,本皇子还以为安宁郡主一定会倾尽全力配合呢。” 沈攸宁但笑不语,容礼所说的都是些不太要紧的信息,都是卷宗上有的,即便不是容礼告诉她,她也能拿到这些信息。 更何况,薄侍郎与他同查此案,他会知道的消息,她和容臻也都会知晓。 “除此事外,殿下若无事,安宁便先告退?” “怎的这样冷漠,这个时辰,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 “安宁今日还有约。” “既如此,便不多留郡主。” 沈攸宁起身行礼,离开了京兆府衙。 容礼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女人还真是谨慎,一点儿机会也不给。 “啧啧……”他低声喃喃一句,“还有约?该是个借口罢了。” 倒不是容礼猜测的那样,沈攸宁在接到容礼的帖子后便约了顾竹衣今日午时在沧月楼相见。 到了沧月楼,之前曾接引过她和容时的伶人迎上前来。 “姑娘许久不来了,今日一个人来的?” “二楼雅间,我等一位姓顾的姑娘,等她到了,烦请你引她上楼。”沈攸宁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花笺。” 花笺一身红色纱衣,眉目间带着一丝书卷气,引着她上二楼雅间。 “您且稍坐,奴家让人给您上茶。” 进了雅间,沈攸宁坐在其中,神色却有些奇怪。 “姑娘,怎么了?”落竹问。 “从我们入京都以来,坊间传闻和周边那些姑娘的口口相传,都在告诉我们这座沧月楼的背景不一般。” 落竹点点头,“嗯,我们也查过沧月楼,只是查不到沧月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刚刚从楼下上来,我多留意了两眼,沧月楼中主要以伶人为主,除了门口的看守是男子,堂中跑腿的有三三两两的小二,其余皆是女子。” 她眸光一深,“据我所知,沧月楼还有不少艺妓,这背后的东家从何处找来这么多女子的?” 这沧月楼前有大堂雅间,后有雅院。 上上下下的人手可不算少,又以女子为主,现在这个世道,哪有多少姑娘会出来抛头露面的? “姑娘既然怀疑,不如等那花笺上来,您问上一问?” 沈攸宁颔首。 花笺再来时,手里端着一壶好茶,一碟点心,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 “姑娘慢用,奴家去楼下等着您邀约的姑娘。” “等等。” 花笺转眸看向她,“姑娘还有何吩咐?”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花笺一怔,“奴家的名字哪有这样诗意的来源,只是奴家瞧见一张好看的信笺,才得来这样的名字。” 话落,她又轻笑一声。 “不过,今日姑娘所说的这一句话奴家记下了,往后再有人问起,也算是一个出处。” 沈攸宁看着她,见她面上带笑,多有真诚之意,不似说谎。 “我瞧着沧月楼中做事的大都是女子,家中不会反对么?” 花笺轻笑着摇摇头,“沧月楼中的姑娘们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若非楼主收留,我们恐怕流离失所,不知生死。” “你口中的楼主是沧月楼的东家?” 花笺应道,“是,我们也不曾见过楼主,但楼主有言,只要是无家可归的女子,都可以入沧月楼寻生计。” “你们在沧月楼,工薪如何?” “楼主体恤我们,一年十二个月,只要做得稳当,可以发十三个月的工钱,加上年底的奖赏,零零总总也有三十五两。” 落竹惊讶,“竟然有这么多?” 要知道,她和落玉是姑娘身边的贴身婢女,相当于一等女使,一年下来的工钱也不过五十两,她们在沧月楼做工便有三十五两? 只不过,她和落玉跟着姑娘的时间长了,两人各有负责其他的事,一年下来远不止五十两。 不止落竹,便是沈攸宁都有些讶异。 这样看来,这沧月楼的东家倒是十分大方。 只花笺一人一年便是三十五两,这沧月楼这样大的地方,其中小二伶人总也有百十号人,每月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不过…… 来沧月楼的大多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即便只是一壶清茶一碟点心,便要十两银,比起支出,收入也着实不菲。 “姑娘可还有要问的?” 沈攸宁摇摇头,“劳烦你了。” 花笺笑着摇摇头,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姑娘,这沧月楼的东家会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对下面的人这样大方?” “沧月楼在京都的口碑你也该是听过不少的,若无重金真情,如何能让这沧月楼的消息只进不出呢?” 若谁要在沧月楼伶人口中买消息,太小气了也是买不着的。 不多时,花笺带着顾竹衣进来。 “姑娘,您等的人来了。” “挑些招牌的菜色送上来,再来一壶果酒。”沈攸宁浅浅笑着,“我听盛家姐姐说起过,你们这儿的果酒别有一番风味。” “是。” 话落,花笺看了一眼顾竹衣,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108章 你们这儿教不出来 顾竹衣这次并非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与她比起来略有些瘦小的丫鬟,恭恭敬敬跟在她身旁,并不抬头张望。 沈攸宁看向她,“顾二姑娘。” “既然你来见我,便是做了决定。” 顾竹衣在她身旁坐下,动作豪放自如,给自己倒了杯茶,脸上带着笑意。 “叫我竹衣便是。” 沈攸宁哑然一瞬,眼中露出一丝好奇。 “我倒是有些好奇,东昌伯府的老宅有什么样的妙人,能教出你这样的人来。” 顾竹衣凑近她,笑得有些神秘。 “我这样的人啊,你们这儿教不出来,但有一个地方,所有人都跟我一样。” 沈攸宁蹙眉,“有这样的地方?” “自然。”顾竹衣看着她,“说正事吧!” “上次你与我说的拐卖案,你还隐藏了什么消息?” 顾竹衣吃点心的手一顿,她快速咀嚼了咽下去,转眸看向她,神色认真。 “你确定以及肯定,要同我一起查下去吗?” 沈攸宁毫不犹豫,“嗯。” 顾竹衣问,“即便此案涉及颇广,查起来十分困难?” “尽我所能。”沈攸宁答。 顾竹衣又问,“即便幕后真凶与皇室有关?”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好!” 顾竹衣眉目微挑,“我这眼光还是这样好,没有看错你。” 沈攸宁哑然失笑,“不是说正事吗?” “这个案子我从五年前开始追查,至今已经捣毁了十几个据点,但很可惜……” “它们就像雨后春笋一般,捣毁了一个立马又会再涌现出来,于是我不再执念捣毁据点,我开始追查这些据点背后的势力。” “一年前,我查到京都也有一个据点,那时我便猜想,这是一个巨大的灰色产业链。” “能在京都扎下据点,背后一定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在撑着,直到我查到了秦家,又发现秦元睿是春香楼的东家。” 沈攸宁蹙眉,“你怀疑背后之人是大皇子,所以才来找我?” 顾竹衣摇摇头,“你认为赫连家会通敌卖国吗?” “什么意思?”沈攸宁紧皱眉,不错过她的表情变化。 “我口中捣毁的那些据点不仅仅是在燕朔而已。”顾竹衣叹了口气,“锦祈和珞蜀两朝都有,只是最可疑的是,他们拐卖的那些女子全都是燕朔女子。” 沈攸宁心猛的一沉,据点遍布三朝,且交易的女子只有燕朔女子。 这背后所代表着的意义非同一般。 顾竹衣这么说是认为赫连家即便在支持大皇子夺储,也不会丧心病狂的与他国合作。 赫连家也是世代为将,虽比不得苑家,也算得上是燕朔的忠良之臣。 这个案子在她的诉说下变得越加扑朔迷离,背后似乎有一股势力,搅动着风云。 “你的消息很灵通,那么昨日朝堂发生的事你可知晓了?” 顾竹衣喝了口茶,咬了口绿豆糕,“嗯,我知道。” “你是想问我口中的拐卖案和三皇子协同刑部上奏的女子失踪案是否是同一桩案子?” 沈攸宁颔首,等着她的回答。 “我不确定。”顾竹衣单手撑着下颚,“失踪案常有,要判定与拐卖案有关系,需要查证。” 沈攸宁考虑了片刻,将之前容礼告诉她的卷宗信息简练一下告诉她。 顾竹衣静静听着,手指搭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我的人没有在京都发现那伙人,而且就拿朝阳城做比方,每月失踪的女子有三到五人。” 顾竹衣抿唇,“朝阳城是个人员流动量很大的城池,如同盛云溪一样的姑娘到朝阳城被带走的几率很高。” “你所捣毁的那些据点,被拐卖的姑娘可都是妙龄少女?” 顾竹衣点点头,“十二岁到二十五之间都有。” 虽然顾竹衣没有肯定两桩案子相关,但沈攸宁结合两个案子的特征来看,下意识将两桩案子放在一起思考。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花笺温和的声音。 “姑娘,来上菜。” 顾竹衣扬声,“进来。” 花笺带着厨房的小二上菜,她将碗筷布好,为两人斟了一杯酒,才带着人退了下去。 顾竹衣见沈攸宁蹙眉沉思,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带着一丝满足之意。 淡雅的青梅香气在鼻尖萦绕,口中泛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带着青梅独有的清新,和着酒香久久不散。 沈攸宁回过神来,那一壶青梅酒,已经被她喝了半壶。 沧月楼的果酒不醉人,但女子这样好酒的,倒是十分少见。 见她看着自己,顾竹衣眉目微动,举杯敬她,“今日也算你我合作之日,也不知你平常喝不喝酒,喝一杯否?” 沈攸宁与她碰杯,一口饮尽杯中酒,感受着口腔中余韵悠长的酒香,她感慨一声。 “难怪盛姐姐爱喝沧月楼的酒。” 顾竹衣轻笑一声,“你方才想到什么了?” “虽然你说两案并立要再查证,但我仍旧下意识将两桩案子放在一起。” 沈攸宁顿了顿,“两起案子的受害者都是燕朔女子,年岁在十二到二十五之间,且都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行事风格。” “若将两起案子看成一桩案子,那么他们便将京都内外分成了两拨人在行事,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你的人没有在京都发现京都外的那伙人。” “你所言不错。”顾竹衣认同,“我能查到春香楼,是因为秦家与朝阳城的据点也有关系,拐卖案的线索便落在秦家身上。” “秦家……”沈攸宁垂眸,“秦元睿被我的人敲打了一番,估计还需要躺上两个月。你打算从何处下手?” “秦元晟,他在京都的产业不少,就连春香楼也是秦元睿从他手中夺去的。” 顾竹衣见她认真地看着自己,偶尔喝一口青梅酒,招呼着她吃饭。 “此时正值午时,这一桌好菜,不能浪费,边吃边说。” 沈攸宁蹙眉,“食不言……” “在我这儿,没有这些规矩,你不说就只能听我说。” 顾竹衣大快朵颐,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矜贵自持,但看着却格外的自在随性。 是她整个人从骨子里都透着自由随性、大方不羁。 第109章 我想你应该很乐意见到他 “既然秦元睿被你打趴下,近日便没办法再起风波。要想接着查秦家,就只能从秦元晟入手。” “这件案子水太深,在没有具体指向性的证据前,咱们只能采用排除法。” “排除了秦元晟与此案有关的可能性,接下来就可以排查秦元睿,甚至是整个秦家。” “但在我看来,以秦家的地位权势来说,还没办法支撑这么大一个产业链,更别说把据点建立到其他国家。” 沈攸宁安静地听着,不紧不慢地用着午膳,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顾竹衣塞了一口肉在嘴里,又喝了一口酒,眉眼上都洋溢着满满的满足和快乐。 她转头看了一眼沈攸宁,看着她那样优雅的用餐,撇了撇嘴。 人生一大乐事,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只可惜这个时代的女子被太多的框框条条束缚,即便是有心挣脱束缚的金月大长公主教养出来的沈攸宁,也与其她闺秀并无多少区别。 “除了这个案子,还有一个人,我想你应该很乐意见到他。” 沈攸宁咽下口中的食物,用手帕擦了擦嘴,“什么人?” “殷川城十里巷那位宁大夫。” 沈攸宁瞳孔微睁,“你救下了他?” “我查过你,也查过当年的事情,知道这个人在其中有着很关键的作用。” “所以,在洛夫人的单子找上杀手盟之后,我便救下了这个人。” 上次不说,是因为沈攸宁并不信任她,她也没有平白无故给人送好处的道理。 顾竹衣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满足地喟叹一声。 “既然要与我同查拐卖案,侯府那些污糟事,还是尽快解决了吧。”她有些嫌弃地看了沈攸宁一眼,“不过是一个出身不显的继母,你也放任太久了。” 沈攸宁垂眸,“快了,总要让她也尝尝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直至死亡的味道。” 顾竹衣耸耸肩,她和沈攸宁不一样,她不喜欢慢吞吞的折磨敌人,她向来喜欢一剑封喉。 “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在我府上,不过我总不能把人带去侯府吧?” “我在城南有一处别院,把人送到那里。” 顾竹衣了然,“虽然这些年我一直在查这个案子,但我并没有暴露在他们面前,明面上不影响你我来往。” “好。” “顾二姑娘,你对沧月楼有多少了解?” 她话题转得有些快,顾竹衣疑惑地看着她,“你怀疑沧月楼?” 沈攸宁把自己的猜想和方才询问花笺的事说出。 顾竹衣哈哈笑了两声,眉目微挑,“沧月楼是我的产业,你倒也不必花心思在沧月楼身上。” 沈攸宁愕然,下意识说道:“沧月楼在京都已有十年,你今年……” “沧月楼在京都确实已有十年,但从前的沧月楼只是一个普通的酒楼罢了,六年前我才算真正接手了沧月楼。” “至于这楼中的伶人和艺妓,都是这些年我救下的姑娘们。” “有家可归的都送了回去,无家可归的都留在了沧月楼。” 顾竹衣笑笑,“沧月楼是我恩师的产业,杀手盟的主事是我的师兄,所以我的消息来源广阔。” “你倒是一点也不瞒着我。” 第110章 会尽全力助你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顾竹衣笑嘻嘻的,“沧月楼只是一处寻欢作乐,喝茶赏曲的酒楼罢了,即便有些特殊之处,也不足为奇。” “你既然知晓杀手盟的主事是我师兄,就该知晓我的背后也非无人可靠,说出来还能震慑你一二。何乐而不为?” 沈攸宁默默消化了这两个消息,有些感慨。 “倘若你不来寻我合作,选中了其他皇子,我或许要头疼许多。” 顾竹衣却认真了起来,“我可不是瞎选的,能与我同查的人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 “这世间的资源好处大多都倾向男子,那些皇子锦衣玉食的长大,满心满眼都是权势地位,即便能体恤百姓困苦,又有几人能理解女子在这世间的处境与难处?” “你我皆为女子,你更是生于大家后宅,最是清楚后宅女子的可悲之处,不是吗?” 沈攸宁苦笑一声,“世道如此,你我能目标相同的走一段路已是不易,最终是何模样,也未可知。” 萧氏不是女子吗? 宣平侯老夫人不是女子吗? 这世间,女子为难女子之事,也不在少数。 看出来沈攸宁的想法,顾竹衣倾身靠近,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敲。 “郡主,这世间所有,并不是非黑即白。” “诚然,女子为难女子自古有之,但若她们同男子一样,见过这世间广阔,并非养在后宅的笼中雀,又怎会鼠目寸光,只争一时朝夕?” “你祖母想做的,不就是以自身之功绩改变女子在这世间的处境地位吗?” “或许她并未成功,但她从未放弃,你就是下一个她。而我,会尽全力助你。” 顾竹衣这一番言论落在沈攸宁耳中,引发她的深思,让她重新回看祖母幼时教育自己的记忆,似乎理解了祖母那时的语重心长。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顾竹衣眉开眼笑。 为什么是沈攸宁呢? 因为她的祖母有心将她当做未来的国母培养,而她和容臻之间也已经定下来婚约,只要婚约一成,她就是当朝太子妃,再往后便是皇后。 她的权力和影响力不单单会在前朝,还会是燕朔所有女子的表率,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着天下女子。 就如同宫中风尚流传出来,坊间多有效仿是一个道理。 这是改变女子处境最快,也最有效的方式。 两人就拐卖一案,深入详聊了许久,直到日薄西山,才先后离开了沧月楼。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沈攸宁带着落竹去了别院。 昨日她将别院的位置告知了顾竹衣,她会把宁大夫送过来。 原本断掉的线索重新出现,沈攸宁坐在别院树下,心情难以平静。 这个关键人物一到,等洛夫人回到京都,从前那些过往就该全部揭露在她眼前了。 顾竹衣很准时,说好的辰时末,她一刻不差的来到了别院。 沈攸宁朝她身后看去,那人被拇指粗的麻绳绑着,下巴上有一撮白胡子,面色虽然有些萎靡,长相却十分憨厚可靠。 第111章 他们会理解你的 “人给你带过来了,可有吃的?” 顾竹衣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昨夜没有睡好,早上起来时,人还有些迷糊。 若非与沈攸宁约定了今日要把人送过来,她恐怕此时还在被窝里。 “宋叔。” “姑娘随我来。” 顾竹衣跟着宋叔去吃饭,沈攸宁则看向宁大夫,他被堵住了嘴,但眼神之中尚有惊讶之色。 “你该是能猜到我身份的才对。” 宁大夫闻言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落竹拎着她的衣领,跟着沈攸宁进了密室。 付忠仍被绑在柱子上,身上有些零零散散的有些伤口,他垂头闭眼,听见有人进来,他抬起头看过去。 见沈攸宁带着一个年过半旬的老人进来,眼中带着诧异之色。 沈攸宁不看他,目光落在宁大夫身上,将堵住他嘴的布条扯掉。 “你既猜到了我的身份,就该知晓我找你来的目的。” 付忠好奇地看着那个人,他是谁? 宁大夫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来,声音有些干涩嘶哑。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件事过后,她就把我一家送去了殷川城,过了十几年富足和乐的。” “但我其实心里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 “我曾是京都颇有些名气的妇科圣手,研究了一种名叫‘六和’的催产药,因为用的都是虎狼之药,药性猛烈,大多都是用在孕妇生育困难之时。” “但此药用量得极为小心,否则,反而会害得孕妇一尸两命。” 听到这里,沈攸宁大约明白了,萧氏和苏若华一定是给母亲用了这个药。 沈攸宁冷声,“原本是救命的药,你却用来害人?” “我是一个医者,医者该救人,而非害人。”宁大夫眼眶发红,“可我也是一个父亲,是一个丈夫,是一个家的支柱。” “我的妻子久病不愈,我的儿子又病了,我要救他们,我必须救他们!” “为了我的妻儿,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用别人的命来换!” 他憨厚的面容突然有些狰狞,“我救了那么多人,她为我救一救我妻儿,有何不可?” 沈攸宁眼中带了一丝嘲讽,“你的妻儿无辜,我母亲不无辜吗?” 宁大夫这才颓废了下来,他低声喃喃:“是,你们母女是无辜的。” “你们是怎么给我母亲下药的?” 好歹是祖母教出来的,即便母亲的性子犟了些,这点防人之心还是有的。 “后两个月,每隔七日,她的药里就会加上一小撮六和的药粉,催产药不是毒药,银针是验不出毒性的。” “你母亲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自幼养的精细健康,若非那药,她不会只有五年天命。” 宁大夫苦笑一声,“你若是想为母亲报仇,尽管杀了我。” 话落,宁大夫合上双眼。 自从他被人从殷川城带到京都,他就知道,他该还债了。 付忠在听到‘殷川城’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他愣愣地看着那个人。 他明明已经将殷川城的消息告诉了娘,她一定会有所安排才是,怎么还是落在了大姑娘手中。 他心脏突突的跳着,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这次侯夫人怕是真的完了。 “还有一个问题,当年找上你的,是侯府的姨娘,还是另有其人?” “既然已经找到了我,你又怎么不知?”宁大夫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洛家夫人于我有恩,所以我才会帮她一次。” 沈攸宁苦笑一声,“果然是她。” 她走出密室,只觉阳光十分刺眼,下意识抬手挡住阳光。 落竹跟在她身后,静静地跟着,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苦着一张脸,你不会没审问出消息吧?” 沈攸宁顺着声音看过去,顾竹衣塞了一颗葡萄在嘴里,神色奇怪地看着她。 沈攸宁摇了摇头,“不用审问,他全都招了。” “全都招了你还这副模样?” 落竹解释了一句,“那个人口中的洛家夫人,这些年对姑娘很好的。” “明白了。”顾竹衣走到沈攸宁面前,“以你的性子,既然查清楚了就不会手软,你烦忧的是她那两个孩子吧?” 顾竹衣没有说错,沈攸宁在意的从来不是苏若华,而是洛景舟和洛静仪两人。 “你还真是了解我。” “那是!”顾竹衣扬眉,“我可是做了不少准备才来见你的。” “其实,你不用太过烦忧,那两人都不是不辨是非的性子。虽然残忍了些,但只要你揭露了苏氏的真面目,他们会理解你的。” “我明白。” 沈攸宁如何会想不通呢? “人给你送到,我也吃饱了,还得去查我要查的东西呢!” 顾竹衣潇潇洒洒地离开了别院,沈攸宁看着她的背影,竟突然生出些艳羡来。 “宋叔,盯紧了来京的苏若华,等她到了记得通知我。” “是。”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攸宁都和顾竹衣同查拐卖案,直到天香阁开业前一日,沈玉然来了西屏苑。 沈攸宁看着坐在对面的沈玉然,她手中握着一张请帖。 “阿姐,明日便是天香阁开业的日子,会上新好些特别的香料,只是我去的早,就不拉着阿姐与我同去?” 沈攸宁接过手中的请帖,其上萦绕着淡淡的冷香,十分清爽,是市面上没有的香味,不似各类花卉做的香料,总泛着甜腻的味道。 沈玉然一副眼巴巴地模样看着她。 沈攸宁点点头,“原来你这些日子竟然在忙这些,可去探望过你母亲?” 沈玉然神情一滞,没想到沈攸宁会这样说话噎她,萧氏还在禁足期间,她成日里都忙着天香阁的事情,只偶尔得空了才会去看萧氏。 她其实有些庆幸,萧氏这个时候禁足,还能消停一些,免得她总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讪讪地说道,“近日忙着,得空才会去看母亲。” “你回吧,明日得空我会去的。” 沈玉然怕她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起身道别就走。 走出堂屋,她回头看了一眼沈攸宁,眸光闪着一丝暗光。 这一世,你慢我一步。 这半个月来,她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越来越近,早已不再隔着屏风说话。 上一世那个丰神俊朗高不可攀的太子,如今离她不过咫尺,太子妃之位也唾手可得。 第112章 天香阁开业 待她离开后,沈攸宁看向落竹。 “最近她见过什么人?” 落竹眸光一闪,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太,太子殿下……” 闻言,沈攸宁挑眉,“嗯?” “看着确实是太子殿下。”落竹蹙眉,“紫云阁有守卫,即便扮作客人前往也只能远远地瞧见一眼,确实是太子殿下与她一同出入紫云阁。” “为什么先前说话吞吞吐吐?” “奴婢认为不应该是太子殿下。”落竹抿唇,“殿下与您是定下了婚事的,且也知晓侯府的情况,他怎么会和沈玉然同入同出?” 沈攸宁想起之前那日兄长提出的一计,思量着会不会是太子表面不认同,私底下却开始接触沈玉然了? 她摇了摇头,若太子有所行动,即便不与她商量,也该是会通知一声的。 “继续盯着,这半个月来,谢氏常上门看望萧氏,那边怎么样了?” “洛公子传过消息,谢氏已入套,尝到了些甜头,投入更大,再往后她自己是吃不下的。” “嗯。”沈攸宁轻应了一声,“注意付云的动向,一旦她拿着母亲的嫁妆去当铺,全都给我收拢回来。” “姑娘放心,我明白。” 翌日,天香阁开业,沈玉然一早就去了天香阁,亲自揭幕。 沈攸宁和沈玉辰晚一步出门,到天香阁的时候,已然门庭若市。 天香阁的选址在城东闹市之中,装修精良,类别丰富,打眼看过去,各类香膏香包琳琅满目,实在引人注目。 沈玉辰看着热闹非凡的天香阁,感慨万分。 “没想到,她在行商之上,竟如此有天分。” 沈攸宁也点点头,“兄长你这个妹妹可是一点也不简单,你别小瞧了她。” 有了顾竹衣在前,又查到沈玉然借秦元晟隐藏自己这么久,从前看不上她,此时沈攸宁却不敢小瞧她。 不过,她隐藏这么久的势力已然全部暴露在众人眼前,就看她要如何用这些钱财。 钱帛动人心。 沈玉然能在京都有这些产业,自然会引得不少人心动,自然能收买不少人心。 “阿宁!” 沈攸宁回神,转眸看去,见洛静仪朝她跑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洛景舟。 沈玉辰看着这两兄妹,眸光落在沈攸宁身上,似乎在问她这两人的身份。 “兄长,这是皇商洛家的长子洛景舟,我身边的是我的手帕交洛静仪。” 而后,她又看向洛景舟,介绍道,“这是我的兄长,沈玉辰。” 洛景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知道侯府有一位世子,是萧氏所出。 没想到阿宁会认可他。 他拱拱手行礼,“草民见过世子。” “不必多礼。” 洛静仪的目光一直落在沈玉辰脸上,目光直白大胆,一点也没有京中闺秀的矜持内敛。 “既是阿宁的兄长,那便也是我的兄长,我叫你玉辰哥哥可好?” 沈玉辰握拳掩饰地咳嗽了两声,见她还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但终归是阿宁的好友,他也不希望对方对他生出不好的印象来。 “好。” “往后我会多去侯府找阿宁玩耍的!” 洛静仪满意地笑笑,看着他的目光中似乎含着星光,明明话是对沈攸宁说的,却有些意味深长。 沈攸宁看着她,眉梢微动,看起来,她这个手帕交似乎很是满意她兄长那张出色的面容。 只是不知道她又能喜欢几日。 “玉辰哥!” 沈玉辰转眸看去,便见三公主容楚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己,她身旁还站着三皇子。 今日天香阁开业,沈玉然没少提前散开消息,来的都是京中有名的妇人和千金。 顿时整个天香阁大都垂眸行礼。 “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三公主殿下。” “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三公主殿下。” 沈攸宁也福了福身子,“参见两位殿下。” “免礼。” 容礼看着沈攸宁,或许是最近查案的原因,他的眼下蒙着一层青影,脸色也不是很好。 容楚直接来到沈玉辰身边,目光不善地看着洛静仪。 沈玉辰看向她,“公主殿下。” “玉辰哥,你最近怎么总躲着我?”容楚抬眸看着他,向来尊贵的人儿竟露出来一丝委屈。 沈玉然在听到众人行礼时,便从楼上下来,连忙来到容礼和容楚面前,脸上带着笑意。 “两位殿下到了,我先前在上面忙活着,招待不周,还请两位殿下见谅。” 容楚拉过她的手,“好玉然,我知道你忙着开业,店铺里来往这么多人,你忙不过来实属正常,又有谁会怪你?” 话落,她看了一眼沈攸宁,又将目光落在沈玉辰身上。 “玉辰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近日繁忙,臣并没有刻意躲着殿下。” 洛静仪撇了撇嘴,小声对沈攸宁说道,“公主的架子都这么大吗?还能管得着前朝的官员见不见她?” 她的话虽然小声,却依然被容楚听到了。 她脸色一黑,忙跟沈玉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楚楚。” 容礼唤了她一声,甚至声音都没有加大,容楚便神色一怔,回到了他身边。 容礼看向沈玉辰,“父皇宠着她,她便自小娇生惯养的野惯了,行事有些不规矩,沈世子莫要同她计较。” “微臣不敢。” “我哪有?” 容楚看向沈玉然,脸上带了一丝焦急,怕沈玉辰会误会她。 沈玉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诸位,今日是我天香阁开业的日子,殿下和兄长阿姐能来捧场,我欢喜十分。不提别的,同我一起赏香如何?” 容楚忙点头。 容礼也不拒绝,目光都放在沈攸宁身上。 沈玉然正要带着这一行人去看上新的香包,却见门口走来几人,为首的两人玉树临风丰神俊逸,是一身蓝衣矜贵傲然的大皇子和一袭玉黄衣袍眉眼温和的太子殿下。 而两人身后,还跟着六皇子容时和七皇子容瑄,六皇子谪仙之姿夺人眼球,而七皇子却满脸都透着好奇和傲然。 沈玉然见着容臻,眼中下意识带了一丝笑意,就连脚步也挪动了一步。 复又想起昨日他嘱咐的话,克制地站在原地行礼,神色不卑不亢,似乎与这两位皇子都并无交情。 “臣女见过几位殿下。” 第113章 竟还是如此不知趣 沈攸宁将沈玉然的反应看在眼中,目光落在容臻脸上,见他朝自己轻轻点头示意,沈攸宁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天香阁中众人,“参见殿下。” 容臻挥手,“不必多礼,今日本宫与皇兄得空,来凑凑热闹,不要影响了诸位才是。” “怎会……” 人群中大都笑着回应他。 店铺里好些人都好奇地看着与沈玉然站在一起的众人。 一个香料铺子开业,三皇子、大皇子、还有太子殿下一行人先后到场,这个宣平侯府的二姑娘竟然与众位皇子都关系匪浅吗? 实际上,除了容时和七皇子是跟着自家兄长来凑热闹,其余三位都是冲着沈攸宁来的。 毕竟明面上她和沈玉然还是姐妹,沈玉然的店铺开业,她一定会到场。 大皇子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眼中划过一道暗光。 早在佟家那事发生之时,他就已经反抗过母妃的决定,不想娶这个女人了。 但母妃却偏生不允,要他继续想办法接近沈攸宁,他已经找托词许久了。 若非母妃把淇儿带入宫去,美其名曰替他教一教淇儿。 可他心中却很清楚,母妃这是在用淇儿威胁他,要他来天香阁见沈攸宁。 他心中暗恨,若沈攸宁不回京,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不论是文家的大姑娘,还是赫连佩玉,都不会妨碍他宠着淇儿。 唯独这个沈攸宁,身后绑着金月大长公主,母妃又极为推崇金月大长公主,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 照理说,母亲既然如此推崇金月大长公主,应该爱屋及乌照看这个沈攸宁才是,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不顾她的意愿让自己娶她呢? 容钰想不明白,更不想明白。 他恨不得没有沈攸宁这个人,他能跟她的淇儿琴瑟和鸣。 可他知道,只要母妃在,只要沈攸宁还活着,他就只能选择去靠近沈攸宁,讨好沈攸宁。 只有做好这件事,落实了这件事,母妃才不会拦在他和淇儿中间。 “几位殿下能来,自是让臣女这小店蓬荜生辉。” 沈玉然扬起笑脸,端的是大方从容的闺秀模样,她看向大皇子,“臣女记得,贵妃娘娘极爱荔枝香,正有一款新品极为合适。” “哦?带本皇子去看看,我府中女子惯常爱好这些,正巧买些赠予她们。” “殿下竟想着为府中娘子们买香料,她们可真是幸福呢。”沈玉然赞叹。 闻言,容钰看了一眼沈攸宁,他这样体贴府中家眷,她也该是与她妹妹想法相同吧? “听闻安宁郡主也是爱香之人,不如助我选上一选?” “臣女不善香道,还是让玉然带您挑选的好。” 沈攸宁无动于衷,大皇子府中起码三位爱妾,多为小妾,年纪轻轻便比肩当朝圣上,后宫佳丽三千。 容钰心生恼意,他都这样主动了,这个沈攸宁,竟还是如此不知趣! “阿姐说得对,这毕竟是臣女的铺面,其中产品都颇为了解,便由玉然为您推荐,可好?” 沈玉然怕沈攸宁这话得罪了大皇子,今日是她店铺开业的日子,不能闹起来。 “也好。” 沈玉然带着大皇子和七皇子去选香料,容臻容时两兄弟自然而然来到沈玉辰这边。 容时道,“安宁郡主,许久不见。” 沈攸宁点头回应,“许久不见,安宁见过六皇子。” 有一段时日不曾见过容时,他那张出色的面容引来不少目光,全都兴趣盎然地看着站在一起的天之骄子们。 这些人站在一起太过惹眼,周围的目光总是落在他们身上,沈攸宁率先开口。 “静仪,你懂香料,陪我去二楼看看?” 洛静仪看了一眼沈玉辰和容楚,挽住沈攸宁的手臂,跟着她上二楼。 那容楚向来在宫里住着,她与阿宁关系好,即便要到侯府小住几日,阿宁也不会拒绝的。 这一小会儿的时间,自然还是姐妹重要。 沈攸宁带着洛静仪去了二楼。 一楼的天香阁都是些常见香品,价格也适中,二楼的香料才是精品。 踏入二楼,一股浅淡的幽香偏窜入鼻尖,是闻之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似乎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洛静仪眼睛一亮,用力嗅了嗅弥漫在二楼的香味,转眸看向正袅袅生烟的香炉。 她松开沈攸宁的手,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阿宁,你这个妹妹从哪找的制香师?竟然这样大手笔,在二楼燃龙脑香?” “两个出生在累世制香家族的姑娘。”沈攸宁一顿,“这是龙脑香?” “嗯,应该是新的合香之法,内里添加了一些其他药材,能让人平心静气,提神醒脑。” 洛静仪也是嗜好香料之人,她的收藏间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香料,沈攸宁用的香料大多都是她送的。 沈攸宁对香料的的了解也是总听她说起。 “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这两位姑娘。”洛静仪叹息一声,“可惜,怎么就被你那个妹妹收拢了?” 沈攸宁笑笑,“她的心思活络,在帮助我查案之时,应该就想到了这个事。” 洛静仪挑眉,“是之前你查案子,以兰花香埋毒的那个姑娘?” “嗯。”沈攸宁应道。 洛静仪咂了咂嘴,转身将博古架上的香料都看了一遍。 沈玉辰和洛景舟二人便在一楼找了个地方坐下,沈玉辰想通过洛景舟多了解一点沈攸宁,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容臻容时二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在一楼看了一会儿香料,也来到了二楼。 二楼不比一楼热闹,货架上的产品有限,都用上好的容器盛着,来往之人也不多。 两人一上来,就看到沈攸宁坐在一旁,她的好友则游走在博古架之间,轻嗅着那些香料。 随着容臻和容时两兄弟上来,还有不少姑娘也从楼下上来,看似在看香料,实则眼睛都黏在两人身上。 洛静仪此时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这两位哪个是你的未婚夫君啊?” “着黄袍的是太子殿下。” 洛静仪挑眉,“我瞧着不对呀,那沈玉然方才明明想靠近他的,难不成你们姐妹二人都看上太子了?” 第114章 十分配你 沈攸宁不置可否,想起方才看到的,轻声回了一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 洛静仪撇撇嘴,在她心里,谁也比不得阿宁。 既然太子与阿宁定了婚事,那就是阿宁的人。 沈攸宁想了想,“静仪,帮我挑一款适合送人的香好不好?” “嗯?送给谁?” “送给当今皇后。”她声音放轻了在洛静仪身旁说道。 洛静仪眼睛一亮,“好。” 洛静仪游走在博古架之间,时而轻嗅,时而细看,挑得十分认真。 最终,她朝着沈攸宁走来的时候,左手捏着一只做工精细纹路繁复的漆木盒,右手握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瓷盒。 “喏,这两个!” 洛静仪看着她,细细解释。 “漆木盒中的香料与今日二楼燃的龙脑香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香气更加馥郁,其中还加入了不少对身体有益处的药材,适合点在大殿。” “而瓷盒中的则是同款香膏,一个外燃,一个自用,如何?” “还是静仪思虑周全。”沈攸宁眉眼带笑,“改日,我带你去沧月楼吃酒如何?” 洛静仪眼睛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沧月楼她去过了,但和阿宁一起去不一样,阿宁煮的茶,那可是人间仙品。 下午品茗闲聊,晚间把酒言欢,可不快哉? 沈攸宁让落竹去结了账打包起来,等落竹回来,她安抚地看了一眼洛静仪,“你且在此处等等我。” “好。” 沈攸宁顶着二楼那些姑娘家的目光走向容臻。 “太子殿下。” 容臻诧异地看着她,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周围,见她手中提着打包好香品,心中了然。 “郡主?” “自从回京,安宁还未曾去拜见皇后娘娘,今日借花献佛,还请殿下替安宁送给皇后娘娘。” 容臻接过她手中的香品,轻声问她,“可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前两日你可曾见过我那个妹妹?” 容臻摇了摇头,“锦阳郡旱情有些严重,这两日我一直在处理此事,未曾得空见谁。” 沈攸宁闻言,心中只道,果然如此。 “殿下行事还需谨慎,京中或有两个太子。” 容臻心中一惊,面上却仍然波澜不惊,垂眸轻言,“晚些时候让玉辰给我传话。” “好。” 说罢,沈攸宁行礼退去。 正值沈玉然带着大皇子和七皇子上来二楼,沈玉然将两人方才的距离看在眼中,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她这样靠近殿下,是说了什么吗? 沈玉然目光落在太子殿下手中的镂空楠木盒,那是她亲自设计用来盛装二楼精品香品的。 想到方才看到沈攸宁的丫鬟落竹去结账,心中有些不快。 沈攸宁这是用她的东西去讨好殿下吗? “沈二姑娘?” 沈玉然回神,见大皇子一行人都奇怪的看着自己,她面上带着歉意,“许是今日起早,有些走神,方才殿下问什么?” 大皇子看着二楼摆放地考究的香品,“本皇子问你,二楼的香品你推荐哪个?” “这就要看殿下要送给什么样的人儿了。” 大皇子眸光一闪,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 沈玉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大皇子这是将她方才的话都听了进去。 她刻意扬声道,“我这二楼正巧有一款极为特别的香膏,味道清冷,但细品之下,却又馨香馥郁。” 她带着大皇子朝靠窗的博古架走去,取下一只通体水粉的玲珑瓷,神色傲然。 “这可是我天香阁的珍品,采用的是古新结合的合香之法,工序繁复,用料上乘,属香中极品。” 大皇子接过她手中的玲珑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记得,侯府这位二姑娘出身不显,有底蕴在城东盘下这家二层小楼做铺面已是不简单,二楼燃龙脑,盛具用玲珑…… 怕是京城承袭爵位的人家都难有这样的手笔。 沈玉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得意,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的。 自然,这香膏要出售,价格不菲。 大皇子小心揭开盖子,一缕清淡的冷香便窜入鼻间,很淡很淡,使人如置冰山雪岭一般,在这炎炎夏日间,竟生出一丝凉意。 他凑近轻嗅,眼睛一亮。 果然如沈玉然所言,细品之下,馥郁馨香却并不甜腻,与方才的冷香如同两重天。 他合上盖,走向沈攸宁。 方才在一楼时那沈玉然明里暗里地告诉他,沧月楼赏荷宴满京城的贵女皆在,实在太过张扬。 她阿姐向来是个端庄宁静的性子,不喜那样张扬,自然便拒绝了贵妃娘娘。 还说,他这样气宇轩昂,便是她也心生仰慕,只是她不敢高攀,想来阿姐也是这样。 今日这样的场面,虽然人多,比起那日赏荷宴却要好上许多。 他便挑上一款她喜欢的香膏赠予她,即便她沈攸宁生性冷情,也该要生出几分好感才是。 再说,那沈玉然是她的妹妹,跑来自己跟前说这些,说不得是她自己羞于开口,让妹妹来传话呢? 沈攸宁见他朝自己走来,而一旁的沈玉然眼中带着一丝兴味,便知一定是她做了什么。 容钰在她身前站定,总是傲然的神色软了下来,嘴角勾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如果,不那么刻意的话。 “安宁,听闻你喜好冷香,这盒香雅致特别,十分配你,我送你如何?” “殿下,这于礼不合。”沈攸宁后退一步。 容钰嘴角的笑意一僵。 刚刚跟容楚上来的容礼见此,毫不避讳的笑出声,“大皇兄,你这是不爱淇儿爱安宁了?” 容钰眉目一横,心中暗恨,这个容礼,行事总是无法无天,一点儿也不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 容礼挑眉,一点也不怕他,那双狐狸眼直直地与容钰对视。 终归还是容钰败下阵来,他捏着手中的玲珑瓷,再看向沈攸宁,声音冷沉。 “本皇子送你,你真的不要?” “无功不受禄,安宁受之有愧,殿下还是拿回去送给府中佳人吧。” 再次被沈攸宁拒绝,大皇子心中生怒,他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欲要发作。 第115章 暴殄天物 沈玉然看着他手中紧紧捏着的玲珑瓷,心中悬着,这可是她花了不少价钱的,若真要被他一怒之下摔了,那可是要心疼坏了。 想着,她责怪地看了一眼沈攸宁。 就在容钰死死盯着沈攸宁,手下意识抬起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让他立刻冷静了下来。 “大皇兄,还请三思。” 容钰抬眸看向开口的容臻,他眸光微凉,一身柔和的玉黄色衣袍,却偏生让他看出了几分威仪。 他憋着一口气,正要摔了手中的香品撒气,却又听见一道慢悠悠的声音。 “盛具用的上等玲珑瓷,其中香料也非凡品,皇兄要如此暴殄天物吗?” 容钰一怔,看着手中的玲珑瓷冷静了下来,父皇一向不喜作风奢靡,他买这东西送给沈攸宁已然不对,若是再说毁就毁,御史台说不得要参他暴殄天物,奢侈浪费。 沈玉然欣然从大皇子手中拿回玲珑瓷,退后两步,看向太子的目光里带着感激。 殿下一定是怕大皇子毁了她的心血,才会开口制止大皇子。 容钰目光落在从容平静的沈攸宁身上,心中怒意难平,又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和那用看戏一样眼神看着他的容礼,拂袖下楼,径直离开天香阁。 二楼气氛有些僵硬,沈玉然拿着玲珑瓷来到沈攸宁面前,神色担忧。 “阿姐你没事吧?” 沈攸宁没有回答,看她还能说出点什么不中听的话。 “阿姐,这真的是上乘的香品,我将它送给阿姐,感谢阿姐今日来天香阁替我捧场。” 话落,也不管沈攸宁愿不愿意,就将玲珑瓷往她手中塞。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引得原本转身的众人都将目光投放了过来。 沈玉然垂眸看着碎裂在地的玲珑瓷,心中在滴血,却又有着一股欣然欢喜的心情升上心头。 她也不说话,也不指责沈攸宁,默默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 周围众人静默不语,却都感受到沈玉然身上的难过和心疼,她默默处理着地上的碎片,而后招来小二处理了地上四散的香料。 她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洛静仪只觉得好笑,“明明是你自己硬塞给阿宁,还不等她伸手你就放手,此时怎么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你是当在场众人都是瞎子,没看清你的手法么?” 在场倒是真没几人看清了沈玉然的手法,但却也不愿承认自己是个瞎子。 更何况,那安宁郡主确实从未说过要那用玲珑瓷盛装的香品,是沈家二姑娘硬要塞给她的。 原本还有些心疼沈玉然的众人都下意识转身,不准备掺和此事。 却听一道清声高扬,“玉然当她是阿姐,才会将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她,她却冷着一张脸,也不接过去。玉然本是好心,怎的全成了玉然的错?” 众人侧身,用眼角余光关注着。 说话的是容楚,是皇城中很是受宠的三公主。 容礼瞥了一眼自家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沈玉然从来就是把她当做工具一样的,怎生这个妹妹就是看不出来? 这还上赶着得罪沈攸宁,把母妃的交待全都抛诸脑后了。 连他都看得出来沈玉辰更在意沈攸宁这个妹妹,她怎么看不出来的? 沈玉然看向容楚,目光中携着感激。 沈玉辰看了一眼两人,走到沈攸宁身边。 “送阿宁她本不想要的东西,也算好心?” 沈玉然神情一滞,她明白沈玉辰很是宠爱沈攸宁,但仍然不曾想过在两个妹妹对峙之际,沈玉辰会毫不犹豫的替沈攸宁说话。 众人也唏嘘一声,那沈玉辰可是沈玉然的亲生兄长! 论亲疏,两人之间比沈玉辰和沈攸宁之间该是要亲密多了。 如今连他也站在安宁郡主一方,说明这沈玉然这一手真是故意为之? 容楚看着沈玉辰站在沈攸宁和洛静仪身旁,咬了咬唇,却见沈玉然垂头丧气,很是可怜。 她虽然确实是因为沈玉辰才和玉然走得近一些,但这些年来她已然将玉然当做闺中密友。 她容楚的好友,不容谁欺负,沈玉辰也不行。 “沈玉辰,玉然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能如此猜度她偏帮那沈攸宁!?” 沈攸宁见沈玉辰欲要再说什么,拦了下来,那毕竟是公主,兄长若再与她争执,说不得要被有心人利用。 容楚那心思百转千回的兄长可还在一旁站着。 “殿下说猜度?说她只是好心要送我一盒珍品,我却不识好歹?”沈攸宁神情淡漠,语气轻飘飘地问她,“我与她同住侯府,她若真想送,何至于要等我拒绝了大皇子再送给我?” “今日是天香阁开业之日,她昨日便来邀我,也不曾给我什么珍品样品。” 说罢,不等容楚回话,她转眸走向博古架,拿起一盒香品。 “若我喜欢,整个天香阁,有我买不起的香品么?公主殿下?” “且我沈攸宁自用香以来,所用一应香品,皆是我好友静仪所赠,不曾收过其他人的香。” 容楚脸色一白,她这几句话,直白的点明了沈玉然的心思。 沈攸宁的母亲是国公府的顺和郡主,不谈食邑,当年皇爷爷在世时对她多有宠爱,赏过不少金银珠宝,田地商铺,便是那些,买下整个天香阁今日上新的香品都不在话下。 一只小小的玲珑瓷,即便昂贵,她想要便买得起。 再说沈玉然,以往不送,现在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岂不是刻意为之? 沈玉然也明白今日是她心急,走错了一步,让沈攸宁抓到了机会。 “是我的错,阿姐。”她果断认错。 沈玉然靠近容楚,神色认真歉疚,“对不起公主,是我错了,我也是看大皇子拂袖而去,怕在场客人受了影响,才会做出此等蠢事。” 容楚缓过神来,见她垂泪道歉,哪还能怪她,但也明白今日是她错怪了沈攸宁。 她看向沈攸宁,看了一眼在场众人,深呼吸一口气,微微垂首。 “方才是我不论实情错怪了你,我向你致歉。” 第116章 春风得意 堂堂皇室公主可以放下姿态给郡主道歉,传出去,也能博得一个知错就改的美名。 即便传到父皇耳中,也不会过多责怪她。 容礼嘴角微勾,还好,脑子还算能用,知道在此时把此事了结了。 她如此认真,沈攸宁自然也不能揪着此事不放,“公主不过受人蒙蔽,臣女自不会挂记于心。” 沈玉然却脸色生变,沈攸宁是想离间她和容楚之间的关系,她需得找个时机好好与容楚解释才行。 有了这一出,容楚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心思,跟沈玉然说了一句,就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天香阁。 容礼本就是打着陪妹妹来看看才来的,她此时一走,他也没必要再留着。 沈攸宁和洛静仪也不再待下去,两人挽着手离开,一个眼神也不多给沈玉然。 见周围众人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今日是天香阁开业,本来欢欢喜喜的,出了些小事惊扰了诸位,是玉然的不是。大家今日的花销都打八折,希望诸位能挑到合心意的香品。” 众人安慰了几句,沈玉然都扯着笑回应。 容臻倒是多看了沈玉然两眼,迟疑许久也没有上前,倒是沈玉然看到他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看他的眼神带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情愫。 容时站在一旁,把这一幕看在眼底,皱了皱眉。 容臻眸中却闪过一丝暗光,看来安宁说得没错,京城中有另一个‘太子’与沈玉然之间的关系匪浅。 下到一楼,沈攸宁和洛静仪正要离开,却被人叫住。 “攸宁!” 沈攸宁转眸看去,是一身红衣的盛云溪,她眉目微扬,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肆意的她。 盛云溪身边还站着佟妙欢和宁蓁二人,都笑着同她打招呼。 三日前,她就回了盛府,不再住在郡主府。 佟妙欢则在半月前就已经回去了佟府,因着之前那件事,佟大人亲自吩咐府中下人不许怠慢她,所以这半个月倒也过的尚可,时不时会派人给她传话,让她放心。 不曾想,今日三人竟会结伴来天香阁。 沈攸宁带着洛静仪过去,同她解释。 “她们是我在京中认识的好友,红衣的叫盛云溪,性子与你相仿,你会喜欢她的。” “青衣的是佟妙欢,我之前同你说起过的。” “一袭鹅黄轻衫的叫宁蓁,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 洛静仪笑着点点头,阿宁没有说三人的身份,是真的在京城交到了性格相合的好友。 盛云溪看着她身边身形娇小模样娇俏的姑娘,神色好奇,“攸宁,这位是?” “这是我在江南时的手帕交,姓洛,名静仪。”沈攸宁脸上带着笑容,“往后她也会一直留在京都,还要望你们多照料一些。” 三人笑着应下,一一同洛静仪打过招呼。 洛静仪向来就是个不怕生的主儿,三言两语便让三人喜欢上了她这个笑起来眼睛弯的像月亮一样的姑娘。 提起三人同行,盛云溪开口道,“我想着沈玉然的天香阁开业,你一定会到场,便传信给妙欢和蓁儿,一同来逛逛。” 宁蓁:“我瞧着攸宁方才是要和静仪离开了?” 洛静仪扬眉,将二楼发生的事小声同她们说了。 三人诧异,二楼竟然发生了这样热闹的事,盛云溪有些惋惜没能在现场看到攸宁‘怒怼’容楚的情景,佟妙欢和宁蓁闻言都捂嘴笑着。 沈攸宁无奈地摇摇头,静仪把方才的事说得如同话本子上的故事一样跌宕起伏,她哪有怒怼? 几人闲聊间,沈攸宁看到了往二楼去的谢氏母女,佟妙嫣脸上喜气洋洋,身后的丫鬟手上拿着香囊香包,而谢氏行走间步伐轻盈欢快,眉宇间都带着一抹春风得意。 佟妙欢顺着沈攸宁的目光看到了正在上楼的两人。 “我回府后才知道,那日郡主带走我之后,父亲便夺了她的掌家权给府中一个宠妾。” “那宠妾重新给我安排了丫鬟小厮,还送了不少钗环衣裳到我的院子,让我缺什么一定告诉她。” “照理说,掌家权旁落,夫人该是心情不佳才是。但她近日似乎十分春风得意,听说是母家有位弟弟最近行商赚了许多银钱,给她送来不少。” “她在府中大肆奖赏下人,让现在掌家的宠妾颇为不满。” 沈攸宁闻言,笑着点点头,“让她们去斗,只要不影响你便好。” 佟妙欢面色红润,显然这段时日并未被怠慢。 “我现在过得很好,还要多谢郡主。” 盛云溪扬眉,“好了,既然今日在这里遇上,不如去青云楼用午膳?” “静仪是江南来的姑娘,这青云楼的菜色才能让你吃上真正的燕朔名菜。” 洛静仪重重点头,转眸走向还在一旁与阿宁兄长聊得热火朝天的哥哥。 “哥,我同阿宁和几位好友去青云楼吃午饭,一会儿你就回吧!” 洛景舟挑眉,“玉辰兄,尚未聊得尽心,不如同去青云楼?” 沈玉辰笑着应下。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天香阁,直奔青云楼。 洛景舟兄妹二人在盛云溪和沈玉辰的热情招待下,十分认真的品尝了燕朔本地菜,与江南爱好甜口不同,燕朔菜以咸鲜为主。 一开始两人还吃不大惯,渐渐便也习惯了这个口味,觉得也算别有风味。 洛静仪是个喜欢热闹的姑娘,吃完午饭便拉着几个姑娘去了沧月楼,同沈攸宁说‘择日不如撞日’,要去沧月楼品茶闲话,把酒言欢。 洛景舟和沈玉辰自然不能一直跟着她们,便与几人道别,各自离开。 就如沈攸宁所言,洛静仪的性子和盛云溪相仿,两人凑在一起有的话说,一片欢声笑语。 一直到夕阳西下,几人从沧月楼出来,沈攸宁瞧着晕乎乎的宁蓁和佟妙欢,让她们的丫鬟搀扶着上了各自的马车。 盛云溪喜好饮酒,虽脸色酡红却仍然保有神智,笑着跟沈攸宁两人道别。 沈攸宁和洛静仪都住在城南东边,便同乘一辆马车回去。 上车时沈攸宁看了一眼垂头站在一旁的马夫,眼中划过一道暗光,落竹也朝她看来,她不着痕迹地摇摇头,搀着已然晕乎的洛静仪上马车。 第117章 阿宁好帅 “先去城南永安巷洛宅。”沈攸宁吩咐一声。 马夫低低应了一声,一甩马鞭,马车便动了起来。 落竹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越来越远的沧月楼,瞧着天色越来越黑,马夫行路的方向也从对变成错,她转眸看向沈攸宁,动了动嘴,无声传话。 ‘姑娘,不是去洛宅的方向。’ ‘做好准备。’ 落竹点点头,放下车帘,手搭在腰间,神色警惕。 马车一路行进,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停在一处无路小巷中,车帘外传来马夫的声音。 “姑娘,到了。” 沈攸宁和落竹对视一眼,落竹从腰间一抽,原本贴合在腰间的束腰,变成了一柄细长的软剑。 沈攸宁将洛静仪护在怀中,扬声问道,“这才离开沧月楼多久,怎么就到了洛宅?” “姑娘下来便知。” 落竹抬手一划,车帘被她一剑割开,夜色中闪过一道寒光,车帘外的长剑一剑刺进来,与落竹的软剑撞在一起。 外面的马夫见此,知道她们提前察觉,有了警觉,连忙扬声。 “她们发现了,还不出来帮忙!” 落竹面色发狠,手中软剑震开对面的长剑,飞身从马车中出来,一脚踹在马夫身上。 “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我家姑娘的路!” 马夫显然不曾料到那姑娘身边的丫鬟竟然是个能打的武婢。 原本隐藏在周围的黑衣人见此陆续出现,约莫十人,隐隐以马夫为首,他们目光阴沉地看着持剑拦在马车前的丫鬟,只待一声令下,就蜂拥而上。 局面一触即发,落竹率先出手,手中软剑挽着剑花直指马夫,黑衣人们自然不许,上前与她纠缠在一起。 落竹一人抵挡多人,却似不落下风。 沈攸宁揽着洛静仪下车,周围刀光剑影,刀剑相撞的声音不断传入洛静仪耳中,她也从醉酒之中醒了过来。 她眯着有些迷蒙地双眼看着眼前的情况,瞧见刀光剑影,一瞬清醒。 洛静仪见落竹以一当十,转头看着护着自己的沈攸宁,摇了摇有些晕乎的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阿宁,你去帮落竹,不用担心我。” 她推开沈攸宁,自己摇晃着走到墙边,背抵着墙面支撑自己。 沈攸宁点点头,捡起一把被落竹打落在地的长剑。 黑衣人中分出两人冲向沈攸宁,想着她一个大家闺秀,即便握着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沈攸宁站得离洛静仪不远,若有人对她动手,也能及时回护。 两个黑衣人突脸扬手,沈攸宁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手中长剑一甩,直接挡下两人的长剑。 手中微微用力,便将两人震开,手中长剑招式简单,却直指要害,逼得两人不得不先应付她的剑招,三人缠斗间,黑衣人二打一却无法从她身上占到一丝便宜,反而是他们身上多了不少伤口。 两个黑衣人越打越心惊,这沈攸宁一个大家闺秀,身上的功夫却并非花拳绣腿,反而一招一式全是杀招。 他二人需得全力以赴,才不至于被她斩杀于剑下。 她这是哪儿学来的招式,这样霸道嗜杀? 她那个丫鬟更离谱,加上马夫,他们一行十人,两人对付沈攸宁,八人对付那丫鬟,竟然没有从两人手中讨到一丝好处? 马夫也看出来这个丫鬟是个功夫了得的人物,连忙让一人抽身朝去帮着那两人杀了沈攸宁。 他们这次的目的是那个安宁郡主,只要杀了她,即便打不过这丫鬟,要全身而退是可以的。 见那边分出一人朝着自己而来,沈攸宁眸光一厉,手中长剑力道又重了几分,两三招间逼退眼前两人,身子微转,手中长剑便挡住偷袭而来的人。 对面眼中露出一丝惊色,没想到她反应竟如此之快。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趁着两人招架在一起,扬剑朝沈攸宁劈来,奔着沈攸宁持剑的右手。 “阿宁小心!”洛静仪大声提醒。 沈攸宁欲抽手抵挡,但眼前的黑衣人却用左手扣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抽手。 两个提剑劈来的黑衣人眼中一喜,手中长剑就要落下! 电光火石间,沈攸宁眼中划过一道精光,脚下步子挪动。 两道剑影落下,被沈攸宁连带着一起挪动的黑衣人面色惊惧,而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也很是惊讶。 沈攸宁抬脚,朝已经死透的黑衣人踢去一脚,长剑落地的声音响起,两个黑衣人被尸体的重量压的后退不止,她长剑一甩,飞掠而去,两人还没能推开尸体便被一剑封喉。 洛静仪在方才他二人偷袭沈攸宁时便彻底清醒了,见此眼冒金星。 “阿宁好帅!” 短短片刻,沈攸宁便将三人斩于剑下,那边的马夫也明白今日这任务难以完成,正欲退走。 却见身旁左右两人被杀,而原本被包围其中,与他们僵持不下的丫鬟却陡然变脸,手中软剑变化无常,竟拨开周围众人,连斩两人直指他喉间。 马夫抬手抵挡,借她冲来的力暴退开来,却在眨眼间就被追上。 而他那些手下,则被飘然而至的沈攸宁一人拦下! 马夫哪里是落竹的对手,三两下便被她钳制住,软剑抵在他脖颈间。 “都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他!” 说话间,落竹的软剑贴近了马夫几分,留下血痕。 围着沈攸宁的六个黑衣人迟疑着退后了一步,六人看了一眼被抓住的马夫,又扫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果断后撤消失在夜色中。 沈攸宁也不拦着他们,今日就她和落竹两人,还要时刻看顾洛静仪,能有这番局面已是极好,再打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她看向洛静仪,“静仪,回马车上去。” 洛静仪不疑有他,虽然走起路来还有些摇晃,但也听话的回到了马车上。 “你们所用的招数是军中兵卒常练的,但此处是皇城,只有护城军和禁军,先不提这两军旁人难以差使,就你们的实力也进了不这两军。” 沈攸宁漫不经心地拎着剑走向他,“所以,你是哪位皇子的护院呢?” 马夫心中一惊,她若真的猜出来主子的身份,那他活着回去也只剩下一条死路,便死咬着不说话,伺机逃跑。 第118章 杀手 岂料下一瞬,沈攸宁和落竹二人脸色陡然变化,环伺四周,十分凝重。 “姑娘,杀气很重。” 沈攸宁目光警惕,捏紧了手中的长剑,她看了一眼正欲逃跑的马夫,手指扣住他的衣领。 “你若将马车中的姑娘安全送回永安巷洛宅,回去同大皇子说这一次我不计较,他也能留你一命。” 马夫没想到她已然猜到了自家主子的身份,他也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杀气,一番衡量之后,他重重点了点头。 看着他走去马车旁,周围却没有任何动静,沈攸宁放心了些许,看来来人的目标的确是自己。 洛静仪坐在马车中,疑惑地看着马夫朝马车走来,而后扬起马鞭拍在马屁股上。 “阿宁……” 马车调转方向,马夫怕她不安分,提醒了一句,“赶紧走吧姑娘,她们两个身手了得,你留着反而是拖累!” 洛静仪闻言也安分了下来,她撩开马车窗帘往后看,只见到一个黑衣人与阿宁她们对面而战。 她心中不安,催促马夫,“太吓人了,你快点!” 马夫本来也是冲着要阿宁的命来的,她不敢多说话,怕让他知晓自己回去搬救兵,会拖延时间。 马夫哪有那么多心思,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心有余悸的模样,轻嗤一声。 他可是瞧见了,那安宁郡主一直将她护住,即便是人杀到眼前,也离她很近,时刻注意着她的状态。 白眼狼似的。 洛静仪心中却十分焦急,只希望马夫驾马快一些,好让她赶紧传消息带人来救阿宁。 而此时的小巷中,沈攸宁和落竹持剑横在身前,两人警惕地看着对面的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身姿轻盈,怀中抱着一柄长刀,一双鹰眸看着猎物一样紧锁着沈攸宁。 “你不是朝堂的人,是谁要你来杀我的?”沈攸宁问。 黑衣人不答,怀中抱着的长刀落在手中。 落竹挪动脚步,将沈攸宁挡在身后,神色凝重。 这人不似普通人,看起来更像是江湖中的杀手,不是方才那几个酒囊饭袋能比的。 黑衣人抽刀,周围平白多了几分一阵肃杀之气,下一刻,他便乘风而至,来到落竹身前,长刀划过,带起破空刀鸣声。 落竹抬手,软剑与长刀相撞,长刀如猛虎下山,力道震得她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沈攸宁见此,心中一沉,今日怕是要有一场恶战,她也不犹豫,当即拎着手中的剑,与落竹一起抵挡此人。 她手中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剑光,竟有枪出如龙的神韵,直指对方胸膛。 落竹默契地牵扯住那黑衣人,让他无法抽空抵挡沈攸宁这一剑。 却见他左手微抬,轻松用刀鞘挡下了沈攸宁的长剑,而后轻松一震,便将沈攸宁的长剑劈开。 沈攸宁手中长剑被他劈开,‘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她抬手看着有些发颤的右手,可见那黑衣人的力道有多大。 她再次捡起长剑,破空劈去,将黑衣人和落竹强硬分开,接替落竹,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之间,伴随着刀剑相撞的火花和尖锐的声音,两人便已经交手十数招,可终归是沈攸宁不敌,手中长剑被长刀劈成两截,而她责备那一刀带起的罡风震退两步,长刀紧咬不放,倏地扬起再猛烈劈下! 落竹此时赶到,软剑绞动长刀,让他无法再进一寸。 而沈攸宁也连忙捡起地上另一柄长剑,趁着落竹牵制住他,手中长剑虚晃一招,在他抬起刀鞘欲挡之时招式变化,长剑锋利的剑刃朝他脖颈而去。 黑衣人瞳孔微睁,左手刀鞘鞭打在落竹握剑的右手上,左手微微用力,在死亡来临之际侧身偏移沈攸宁的长剑,虽避免了一剑封喉,右手却被长剑划伤,握住长刀的手抖了一下。 落竹抓住时机,软剑刺入黑衣人腹部。 黑衣人眼神一厉,抬脚将落竹踹了出去,反手给了沈攸宁一掌。 两人落地,扬起一地灰尘,沈攸宁咽下涌上喉咙的血腥味,撑着身子站起来。 落竹翻身起来,嘴角也多了一丝血迹,她靠近沈攸宁,见她脸色有些苍白。 “姑娘……” 沈攸宁摇摇头,“我没事,先解决他。” 黑衣人双眼锐利如鹰,手中那把长刀在夜色中闪着寒光,仿佛能斩断一切生机。 他看了一眼右臂和腹间汩汩冒血的伤口,抬眸看向对面已有些狼狈的两人,眼底划过一道嗜血的杀意。 一个大家闺秀,一个丫鬟。 他若是折在这里,岂不是太过丢人? 那个丫鬟的实力要强上几分,但两人的功夫都不是江湖路数,原本并非他的对手,可这两人却默契非凡,似乎这样合作对敌许多次,这才让他受了些伤。 那就先杀了那个弱的,再杀了那个丫鬟! 而在他思虑之间,两人已然持剑而来,锋利的长剑划过长空,却在抵达他身前时变化,一个朝着他手中长刀而来,一个朝着他下盘而去。 黑衣人脚步轻点,轻轻跃起,脚尖点在长剑剑身,一脚朝她肩膀踢去。 沈攸宁长剑微转,身形向后倒,下腰躲避。 落竹稳住身形,身子微转,带着长剑劈向黑衣人伸出的腿上,却被他反应极快地用长刀挡住,借她刺来的力道侧身翻转,稳稳落地。 三人僵持不下,杀手没能从两人默契的剑招下讨到便宜,沈攸宁和落竹两人的体力也已经快要消耗殆尽,露出疲惫之态。 毕竟在这之前,她二人已经跟之前那批人缠斗了许久,如今对上这个武功颇高的杀手,已是强弩之末。 沈攸宁盯着那黑衣人,思绪飞快运转。 落竹的武功虽强,但要与江湖杀手相比还是要差上许多,今日她和落竹已经消耗了许多体力,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她们两条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不等她过多思考对策,对面的黑衣人便长刀一扬,掠至两人身前,逼得两人不得不继续与他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一掌震开落竹,长刀再次劈断沈攸宁手中长剑,罡风逼得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长刀却迅速追击,直指她喉间。 落竹骇然,果断将手中软剑掷出,想要打断他。 第119章 不饮血不收刀 黑衣人左手刀鞘一扬一甩,便将飞来的软剑打落,长刀下压。 或许是生死一线,沈攸宁反应迅速的倒地一滚。 而此时,一道寒光闪过,黑衣人的长刀被什么打中,弹得长刀震颤不已。 黑衣人不管,手掌用力,握紧了长刀,再次追击沈攸宁,势要将她斩杀于此地。 却见一道白衣从他身后而来,手中长剑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 若此时执意要杀沈攸宁,他的命也要交代在这儿,只能转身与身后的白衣身影缠斗在一起。 落竹这才松了口气,走上前把沈攸宁扶起来。 沈攸宁看着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的身影,面容在黑夜间看不大清楚,但借着天边的月华和那道清瘦的身影却也让她认出了来人。 是,顾竹衣。 顾竹衣手中剑招繁复多变,一柄长剑被她用的飘逸至极,直将那黑衣人打得无法还手,只能不停的抵挡她极快的剑招。 落竹神色惊讶,“那顾二姑娘好快的剑招。” 沈攸宁认同地点点头,“她的武功绝非等闲,且剑法绝然。” 黑衣人身上的伤越来越严重,他自知不敌眼前人,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没有任何防备的沈攸宁及落竹两人,虚晃眼前人一招,朝着沈攸宁暴掠而去。 顾竹衣扬声:“小心!” 他这一招虽然突然,但沈攸宁一直都有所戒备,推开落竹,侧身躲过他袭来的长刀。 落竹倒地,见她躲过了黑衣人的长刀,捡起一旁的软剑丢给沈攸宁。 沈攸宁接过软剑,在黑衣人暴掠而来,脚下无法收力而长刀未能刺中又收招不及的情况下,利落干脆用长剑划过他的脖颈! 黑衣人睁大眼睛,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就这样死在她手中。 黑衣人倒地,脖颈间鲜血淋漓,已然没了气息。 沈攸宁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竹衣来到她身旁,看着她身上的伤口‘啧啧’两声。 “还好我来得及时,否则你今日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沈攸宁苍白一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诶~,开个玩笑罢了。”顾竹衣摆摆手,“方才若你反应慢些,我在场也救不了你,说来也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 “你怎么来了?” 沈攸宁不跟她纠结这些,直觉她并非偶然而来,出声问她。 “我收到消息,有人买你的命,赶去沧月楼的时候,你已经离开许久了,我一步不停追了出来,但不知你被带去哪儿,紧赶慢赶也差点没赶上。” “原是如此。” 沈攸宁转眸看向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黑衣人,弯腰想在他身上找出什么痕迹。 “行了,别找了。”顾竹衣拦住她,“是敦亲王买你的命,特意选了这个杀手,他的刀不饮血不收刀。” 沈攸宁蹙眉,敦亲王怎么会动了杀她的心思?难不成宝灵出事了? 顾竹衣的下一句话就解了她的疑惑。 “宝灵郡主死了,敦亲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沈攸宁沉默,宝灵会死,不过是早晚的事。 那些曾经受她所迫的人家中不乏有钱有权的,她出了京都,自然会遭受到各方的追杀和刺杀,只是敦亲王一定会拼命护着,轻易杀不了她。 “阿宁!” 洛景舟骑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行护院,见她还活着,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下马来到她身前,借着月光看清她苍白的脸和身上那些血迹,眸光心疼。 “还好吗?” 沈攸宁见到他也松了一口气,“我没事。” 她虽算准了马夫要杀的是她,且要活命就必须把她的话传回大皇子府,但毕竟人心难测。 只是那杀手与马夫等人不一样,江湖杀手不会在意静仪的命,她留在这,今日她们三条命都要留在这儿。 洛静仪乘坐马车而来,比洛景舟他们慢了许多,下车便飞快跑到沈攸宁身边。 见她和落竹身上都有伤,红了眼眶。 “都怪我,我要是再快一点,你们就不会受这些伤了。” 沈攸宁摸摸她的脑袋,“我们都没事,别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落竹也点点头。 洛静仪红着眼眶,却又怕她们带着伤还要顾及自己的情绪,把涌上眼眶的泪水憋回去。 “上马车,先回去处理伤口。” “好。”沈攸宁看向洛景舟,“这里便要劳烦你处理一下。” 洛景舟点头,“你放心跟着静仪回去,我来之前派人去侯府给落玉传了口信,她此时该是已经到洛宅了。” 沈攸宁点头。 顾竹衣跟着沈攸宁一同去了洛宅。 落玉心急如焚地等在洛宅,见她们进来松了一口气。 有了灯火,洛静仪将沈攸宁和落竹的模样看清楚。 两人衣裳破烂,满是灰尘,身上伤口深浅不一,浅的只是破了些皮,而深的则早已染红周围的衣裳,看起来狼狈极了。 落玉给她们一人喂了一颗养身子的药丸,脸色有些难看,她以前很久不曾见过姑娘和落竹伤成这样了,可想而知,方才两人的境地有多危险。 洛静仪带着她们去了厢房,让人送来热水,落玉认真的替她们处理伤口。 待到两人再出来,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伤口掩埋在衣衫之下,似乎一切如常,只是面色都有些苍白。 顾竹衣看向沈攸宁,“七日前,宝灵被淮阳侯府雇佣的杀手杀了,隔日敦亲王就买通了杀手,而后便动身回京都。消息传到我手里费了点时间。” “早晚会有这一天。” 沈攸宁对此并不惊讶,从当初皇帝处罚宝灵之时,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论买凶杀了宝灵的人是谁,追根究底,若非她和六皇子查宝灵的罪行,宝灵也不会死,敦亲王定然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等他回到京都,怕是明里暗里都要受到敦亲王一党的针对了。 “等他回京,你的日子就没有现在这样舒坦了。”顾竹衣双手抱胸,靠在廊下,神色慵懒,“你那位太子殿下怕是动作要再快一些,否则你要做这个太子妃,怕是不容易喽。” 沈攸宁明白她的意思,“不出意外,过两日宫中会召见我,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第120章 入套 顾竹衣挑眉,示意她说。 “帮我挑一个杀手,追杀敦亲王。” 顾竹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还以为你不会反击,他可是你祖母的亲弟弟。” “祖母不会怪我的。”沈攸宁眸光微寒,“他要杀我,我自然也可以反杀他。” “挑一个刀快的杀手,按江湖规矩走,先付定金,再付尾款。” 落玉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顾竹衣,顾竹衣也不拒绝,“我去安排。” 不过,提到宝灵郡主,沈攸宁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查过敦亲王府没有?” 顾竹衣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了?” “宝灵身边的婢女换的很快,那她身边那些婢女都是哪儿来的人呢?” 顾竹衣挑眉,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怀疑敦亲王府是春香楼的买家之一?” 沈攸宁点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连亲王府都是其中买家,京城又有多少干净人家?”顾竹衣沉默一瞬,也算有了一个新的方向,“我会朝这个方向去查。” 沈攸宁敛眸,想起了秦元睿身边那个春香楼的妓子。 春香楼买卖的恐怕不止普通的女子,或许还有一些受过特殊训练的女人,若是那些人混进了朝堂重臣府中…… 这个拐卖案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洛景舟处理了那些尸体,此时回到洛宅,见她和落竹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放心了许多。 他从怀中摸出一盒药膏递给落玉,“知道你是舒闻谷出身,但这药膏在舒闻谷也稀奇,记得给她们用上。” 落玉打开闻了闻,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沈攸宁看向他,“针对谢氏和萧氏的局,咱们需要加速收网了。” “好。” 沈攸宁在洛宅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才回的侯府。 回到西屏苑不久,沈玉辰就到了。 昨日她随着好友去沧月楼之后便一夜未归,沈玉辰有些担心,让人留意着大门和西屏苑的动静,所以沈攸宁刚回来,他就得到了消息。 “小妹。” 沈玉辰看着她,见她脸色苍白,身边的落竹脸色也不太好看,眸光泛着担忧。 见他这番模样,沈攸宁安抚了一声,“我没事,进去说吧。” 沈攸宁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给沈玉辰听。 沈玉辰双手捏拳,眼中闪过一道戾气,敦亲王竟然雇凶杀小妹,他一定要还回去。 沈攸宁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沉默一瞬。 “兄长,有一件事我需得同你说明。” 沈玉辰见她神色认真,怔愣一瞬,大约有些猜想,“你说。” “母亲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 沈攸宁将宁大夫交代的话都告诉了沈玉辰,他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母亲教养他习字读书那两年,身子弱,总是生病。 有时或许只是白日吹了一阵风罢了,晚间便传唤了大夫。 原来,都是因为他娘联合外人给母亲下了药。 沈玉辰艰难地开口问她,“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会私底下解决,会把宁大夫交给刑部。”沈攸宁抿唇,“其他人我信不过,会交给薄侍郎。” “好。” “在这之前,我要拿回属于母亲的嫁妆,要让兄长受一段时间的议论了。” 沈玉辰苦笑着摇摇头,“不是你,是她。从我出生以来受到的所有非议,都是她带来的。” 沈攸宁看着沈玉辰失魂落魄的离开,垂眸长叹一声。 兄长是个明辨是非,清正端方的君子,只可惜萧氏作风不正,累及他的名声。 就在当天下午,谢氏便上门见了萧氏,与她在萃园闲聊了一个下午,笑着离开的侯府。 沈玉然一回府就直奔萃园,萧氏说有好消息。 她一踏进萃园,便见萧氏喜气洋洋的迎上来。 “玉然快来,我同你说。” 萧氏把下午谢氏来同她说的事情说给她听,“她说她已经从中获利千两黄金,中间人是她的亲生胞弟,母亲也不瞒你,前两次我便小投了些钱给她,都赚回来不少,我觉着这次可以多凑些钱给她。” 沈玉然露出怀疑之色,“母亲,你确定她那个胞弟可信?” 萧氏笑着看她,起身从梳妆台旁的小箱子里取出一包东西,用布包着,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沈玉然看着她揭开布包,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些金块,粗略估算,约莫有三百两。 这可不是银子,这是货真价实的金块。 “这些,都是阿娘跟着她投入一些得来的盈利,比起你那些铺子的利润也要强上许多。” 说着,她脸上多了一丝愁意,“那个宋氏,仗着身子重,日日都到账房支取银子补养身子,又是你父亲特意吩咐了的,那银子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 “你也知道公中的钱入不敷出,大多还是你给的银子补贴进去才将将够用。” “好孩子,你已至婚嫁之龄,虽说你往后是要入宫门的,用不着多丰厚的嫁妆,可真入了东宫……” “母亲!”沈玉然打断她,转眸看了一眼外面。 “你放心,人都差走了,付云还守在外面。”萧氏试探地问道,“她这次要两千五百两黄金,咱们没有这么多,不如……” “不行!” 沈玉然厉声阻止,不用萧氏说完,她也清楚萧氏是想动司华玉的嫁妆。 萧氏连忙解释,“你听我说,咱们此时要的紧,那边回款也快,咱们只是借用一下,等回款再把东西都赎回来就好了!” 沈玉然一开始严词拒绝,后来却被萧氏说的也有些动摇。 她许多积蓄都耗在了天香阁,虽说天香阁这两日的收益也不错,但天香阁的收益是分成了两份的,沈玉然一份,那傅家姐妹一份,而且开业前投入也不小,还没把之前投入的钱赚回来呢。 更何况,天香阁二楼的香品要持续做下去,还需要投入不少。 如今她的天香阁不仅仅有官眷光顾,就连宫中的娘娘都派出宫采买的内侍来买。 名声和金钱,她都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那日沈攸宁之事,有些影响却也已经被她抹平。 容楚那边更是费了好些心思才哄好。 如今也还没到沈攸宁来找母亲要嫁妆的时候,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第121章 无缘亦无分 最终,沈玉然点了头。 萧氏喜出望外,连忙让付云进来,开始安排。 她们一动,沈攸宁那边也有了消息,就等着她们把东西送去当铺。 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沈攸宁觉得那天日子不错,适合算账。 第二天上午,沈攸宁就接到了宫中传召,来的是赫连贵妃身边的红人,薛内侍。 沈攸宁带着落玉入宫,留落竹在西屏苑养伤。 落玉却撇撇嘴,“明知道有人刺杀姑娘,一定受了伤,竟然这个时候来传召。” “总要演一出戏给我看,试探挽回一印象。” 赫连贵妃在宫中一直都盛宠不衰,靠的不单单是她那张艳丽勾人的容貌,还有她过人的谋略。 沈攸宁看得很清楚,大皇子派人刺杀,一定是他自己忍无可忍的发泄和反抗,不是赫连贵妃的意思。 她真要杀了自己,不会只派那几个护院,更不会用自己手下的人,那无异于给她自己找麻烦。 入了宫,有薛内侍带路,一路无阻的来到了瑶华宫。 瑶华宫内,赫连贵妃靠在宫殿上座假寐,大殿中跪着一道身影,背脊挺直。 薛内侍不敢看跪着的身影,小心唤她,“娘娘,安宁郡主到了。” 沈攸宁行礼,“安宁参见贵妃娘娘。” 赫连贵妃抬眼,漂亮的凤眸里带着一丝欣喜,她起身来到沈攸宁身前,亲昵地扶起她,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 “你没事便好,你不要生气,那个逆子做出此等事情,本宫已经仔细教训过他。” 沈攸宁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大皇子,她面上带笑,却看不出情绪,“哦?娘娘的惩罚便是罚殿下在此跪上一跪?” “自然不是。” 沈攸宁生气恼怒,赫连贵妃都有应对之色,偏偏她情绪内敛,不由更恼儿子的做法。 让他去天香阁亲近沈攸宁,他倒好,竟然派人去杀沈攸宁! 都怪那个李玉淇,成天勾着她儿子,也不知钰儿看中她什么,一派勾栏式样。 “今日召你进宫来,特意将他拘来给你赔罪的。” 说罢,赫连贵妃转头扫了一眼容钰,神色微凉。 “没听到本宫的话吗?” 大皇子起身朝两人看来。 沈攸宁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原本总是孤傲的眼神现在满是颓然,左脸上还有五个鲜红的指印。 贵妃还真是舍得下本,大皇子是皇帝的长子,因此皇帝很关注这个孩子,赫连贵妃也是一直疼宠着长大。 今次怕是他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处罚。 “此事是我之过也,还请郡主见谅。” 说着,大皇子敛眸躬身弯腰,看着似乎十分诚恳的模样。 沈攸宁看向赫连贵妃,笑道,“娘娘这是做什么?我同大皇子的人说过,他安然将我的好友送回去,此事我便不会计较。” “安宁之言并非戏言。” “唉。”赫连贵妃叹了口气,转眸看向大皇子,“滚下去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本宫。” “还有,这两日不许出宫。” 大皇子虽未封王,却在京城置了一处宅院安置他的那些莺莺燕燕,因此大多时候都住在宫外。 他做出这样的蠢事,赫连贵妃惩处了他的心头肉李玉淇,赶出宫去。 近日定然不会让他回去再见那个女人。 大皇子只能低头称是,不敢反驳贵妃。 待他走后,赫连贵妃看向沈攸宁,神情十分感慨。 “本宫这个儿子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本宫和皇上念着他是长子,对他总是要宠爱几分,少了几分严苛,竟养成这副模样。” “贵妃娘娘一片爱子之心令人感佩。” “孩子,今日本宫这瑶华宫没有外人在场,本宫那个蠢儿子的正妃还不曾定下,上回在沧月楼太热闹,这次总不该再拒绝了?” 赫连贵妃眉目带笑,眸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娘娘是个聪明人,安宁也不拐弯抹角,安宁与大皇子殿下,无缘亦无份。” “你……安宁,我念在大长公主的份上一直不愿与你为难,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赫连贵妃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样干脆,一点余地也不留。 “娘娘何必拿祖母的脸面来说话。”沈攸宁眉梢微动,“若我只靠着祖母当年的威慑力留在京都,我又何必回到京都。” 赫连贵妃蹙眉,这丫头似乎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选钰儿。 “为何?为何我儿不行?” “贵妃其实比谁都看得清楚,否则文家、赫连家的姑娘都比我更合适才对,不是吗?”沈攸宁不答反问。 赫连贵妃沉默了,她回到上座,长叹一口气。 她那个儿子,若非沈攸宁这样的性子,怎能压得住他后宅那群莺莺燕燕,更何况还有个极其受宠的爱妾。 “罢了,你回吧。”赫连贵妃转眸看向沈攸宁,“但不论怎么说,他前日之事做的实在荒唐,本宫代他赔罪,还请郡主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娘娘放心,安宁不会多嘴,告退。” 沈攸宁行礼告退。 “薛丛,送郡主出瑶华宫。” “是。” 出了瑶华宫,还没走出多远,便见一个宫女来到自己身前。 “奴婢见过安宁郡主,皇后娘娘有请。” “劳烦姑娘带路。” 宫女在前引路,带着她去往未央宫。 到了未央宫正殿,皇后高坐,太子也在。 “安宁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免礼。”皇后从高坐上下来,牵着她起身,神色和蔼,“早就听太子提起你,只是一直还未曾得空见你。” “皇后娘娘如同安宁想象的一般温和美好。” 皇后的长相十分秀丽,虽不如贵妃娘娘艳丽勾人,却有着一股能让人静下来的气质。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皇后笑笑,“前两日你让太子带来给我的香很好,本宫很喜欢。” “娘娘喜欢就好。” 皇后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欲言又止的太子,取笑道,“好了,人也见着了,可放心了?” 沈攸宁不明所以。 容臻这才起身问她,“大皇兄派人刺杀你和敦亲王买凶杀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可有受伤?” “是受了点轻伤,不过不要紧,养两日就好了。” 第122章 太子是很满意郡主 皇后却神色惊讶,“本宫还以为你是担心贵妃为难她,大皇子和敦亲王竟做出此等事情来吗?” 说罢,她回头看向沈攸宁,“既受了伤,赫连召你进宫大可称病推拒,怎的这样远的折腾一回。” 沈攸宁安抚道,“娘娘放心,伤得不重,过两日便好了,不影响出行。” “那就好。” 容臻道,“改日我派两个暗卫去侯府护你周全。” 沈攸宁也不拒绝,点了点头。 皇后在一旁看着两人,只觉这二人站在一起如同那金童玉女一样,实在般配。 “安宁,今日本宫召你入宫,也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娘娘尽管直说。” “太子早先便同我商量过,欲成事有建树再上禀赐婚,如今却局势变化,想要提前行事。”皇后温和地看着她,“可我觉得此事合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可接受此时赐婚?” 沈攸宁看向容臻。 容臻说道,“宝灵死了,敦亲王若回到京都,或会想方设法阻拦你我。所以我禀明母后,请她先同父皇说明。” “此时,未尝不可。” 沈攸宁认同他的想法,应了下来,现下当着皇后的面也不好告诉他自己已经雇凶去杀敦亲王。 容臻含笑点点头。 沈攸宁看了一眼容臻,又看了看皇后,欲言又止。 皇后将两人的眼神看在眼里,乐得给二人留空间。 “你们便在未央宫内走一走,本宫乏了,等用膳的时候再来唤本宫。”话落她看向沈攸宁,“今日便在未央宫用午膳,可好?” 沈攸宁点头应下来,“是。” 一旁的宫女上前,扶着皇后去了后面寝殿休息。 容臻引着沈攸宁来到来到了未央宫的院子里,两人站在花坛间,值守一旁的宫女全都自觉的垂着头,不敢乱看。 “可是有什么要说?” 沈攸宁扫了一圈宫女们,没有提敦亲王的事,问起那日的疑惑。 “太子殿下可再查过沈玉然?” 容臻点头,“这两日沈玉然并无异动,大多时候都在天香阁。” “她没有再见过谁?” “她出入的地方,除了天香阁,就是侯府和紫云阁。”容臻想了想,“或许她在紫云阁有见过其他人,但她都是带着丫鬟进出,不曾见有其他人。” “上次在天香阁你说有两个太子,我查过,没在京中发现有这号人的存在。” “但我认为你所言有理,那日我刻意试探了一番沈玉然。” 沈攸宁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 “我刻意露出一丝迟疑和担忧,却见她冲我摇了摇头,眼中还有着我看不明白的情愫。” 容臻抿唇,“我不曾与她有过什么亲近的接触,所以我猜测,你说京都有两个太子是真的。” “我一直派人盯着她,若那个人再次出现,我可以让人在不惊动沈玉然的情况下,把人控制住。” “殿下不如坐山观虎,若那个人真的出现,殿下派人盯好便是。”沈攸宁提议道,“如今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正好可以看看他们的目的为何?” 容臻点点头,“我会安排下去。” 两人就此事的部署和请旨赐婚的事聊了许久,直到皇后传膳,等沈攸宁在宫中用过午膳,皇后派人把她送出了宫。 她一走,皇后就派宫中的宫女去请皇帝到未央宫。 皇帝这一阵子忙于政务,已经许久没有踏足后宫,大多时候都在承仪殿的偏殿歇下,他和太子的书案上都堆满了下面送上来的奏折。 他一到未央宫,皇后便快步迎上去,见他脸色不太好看,有些苍白。 “皇上近日又不分昼夜的审批奏折?” 皇帝捏了捏额角,“近日事情杂多,你找朕来所为何事,直说来。” 皇后拉着他坐在一旁,指尖按在他太阳穴上,帮他按揉着,舒缓疲累。 “之前皇上便命臣妾物色太子妃人选,如今臣妾有了心仪的人选,才请皇上过来商谈。” “哦?” 皇帝挑眉,上午沈攸宁入宫之事他是知道的,此时皇后说起这件事,这是终于要在他面前过这个明路了么? “宣平侯府的大姑娘,您亲自下旨赐封的安宁郡主。” “皇后只今日与她见过,这就定下来了?” 皇后不意外皇帝会知道这件事,整个皇城都是陛下的,他知道什么都不足为奇。 皇后应声,“是,臣妾很喜欢这个孩子,端庄大方知书达礼,那张脸更是像极了顺和郡主。” 皇后一副浅笑盈盈的模样,目光却落在皇帝的眼睛上,没有错过她提起顺和郡主时皇帝眼中闪过的一丝怀念和遗憾。 只是,皇帝说出的话却并不合皇后的心意。 “那个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皇帝话锋一转,“京都不乏许多美名远扬的姑娘,皇后不如多替太子相看相看,挑选一个能让太子满意的?” 皇后垂眸,“太子是很满意郡主的……” “那个丫头合不合适你说了不算,让太子去承仪殿见朕,朕想听听他的想法。” 皇后只能点头称是。 不过,好歹跟皇帝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对他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此事或许有些难成,但只要太子用心,皇帝也不会拒绝。 晚些时候,皇后就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容臻,让他说话千万斟酌,莫要害了姑娘家的名声。 容臻来到承仪殿,内侍引他进去。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抬头看他,“不必多礼,朕听皇后说,你属意安宁郡主做你的太子妃?” “回父皇,儿臣确有此意。” 皇帝一拍桌案,神色有些莫名,“朕要你处理南边的旱情,你却在东宫想些儿女情长的事?朕是怎么教导你的?太傅又是怎么教导你的?” 容臻应声跪下,“南边旱情儿臣已经选定人选去赈灾,一切都安排妥当,父皇勿要忧心。” 今日他所为之事涉及安宁,并不想皇帝因此生怒,拒了这桩婚事。 “沈攸宁回京,朕为何要罚你禁足你可还记得?” “儿臣记得。” “记得?”皇帝冷哼一声,“朕看你是全都忘了!” “朕让你去江南巡视,你却瞒着朕去见了大长公主,还私自许了婚约。如今朝政繁忙,老大老三的心思多时都放在政要上,你呢?” “父皇。”容臻抬眸看去,背脊挺得笔直。 第123章 他其实很满意这桩婚事 “儿臣自小受教于父皇和太傅,万事自当以江山社稷为主,并未将所有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之上。” “可是父皇,儿臣不会为了情事耽误政要,也不愿因政事而耽搁安宁。”容臻神色认真,“既予承诺,儿子便不愿失信于她。” 皇帝的目光软化,柔和了几分,“中秋节前赈灾若有成效,朕便应了此事。” “儿臣遵命。” “去忙你的,朕还有事要处理。” 容臻退出承仪殿,皇帝轻咳了两声,看着容臻退出去的方向神色有些复杂。 一旁的苏兴年赶忙上前递上茶水,面色焦虑,“陛下,庄院判便说您思虑太过,殿下受教于您和文太傅,是个品性极佳的皇子,您就放心吧。” “朕如何能放心?”皇帝长叹一声,“老大背后有赫连为他谋划;老三自身政见独到,且有德妃;老四有功绩和苑家。这个孩子实在势弱了一些,朕既盼着他背后能强势几分,可朕又怕……” 皇帝的话没有明说,但苏兴年却十分清楚,皇帝是怕大长公主教养出来的安宁郡主会和她一样,有心左右朝堂。 “陛下,您该相信殿下,有像您一样的平衡之道。” “但愿如此。” 皇帝想起安宁那张肖似她母亲的面容,当年冠绝天下的司华玉,能有几个皇子不为其动心? 只是他不是姑姑选中的人,其余几个皇兄锋芒毕露,他不得不避其锋芒,选了不起眼的柳家姑娘做王妃,迷惑几位皇兄。 如今容臻过了姑姑那一关,能与安宁结缘,他其实很满意这桩婚事,只是德妃和赫连贵妃之前都找他明里暗里提过安宁的婚事,他一直没有应声。 之所以不封王,留着这些皇子在身边,也是想让太子有几分危机,能冷静应对,稳住他的位置。 容臻是他的嫡子,是他最看重的皇子,早早册封太子,便是对皇后的承诺,对容臻的认可。 南边的旱情并不严重,容臻行事稳重,赈灾之事并非难事,中秋节前他定然能处理好。 另一边,沈攸宁回到侯府。 落竹便迎上来,“姑娘,宫里赫连贵妃派薛内侍送了些补养身子的药材来,另外宋叔传了消息来,当铺有了动静,人走后,我们的人已经将东西全部赎回。” “好,我知道了。”沈攸宁想了想,“这回她们要凑的钱并非小数目,这几日都留意一下,她们还会去的。” “是。”落竹疑惑地挠了挠头,“可是姑娘,咱们自己花钱赎回自己的东西,不是便宜了她们吗?” 落玉闻言,讶异地看了一眼她,而后扑哧笑了笑。 “嫁妆缺失的东西,我会让她们全都补上。而这次她们投给那边的钱财,不也都是咱们的?” 沈攸宁也无奈地摇摇头,解释了一句。 她不仅要拿回母亲的嫁妆,那些拿不回来的也都要萧氏等价补上,至于那两千五百两黄金,暂且算是她暗害母亲交来的一点利息。 “我记着你都是外伤啊?也没伤着脑袋呀?”落玉笑眯着眼看向落竹。 落竹:“……” 行行行,都怪她脑子转不过来好吧。 “对了姑娘,院子里来了两个暗卫,说是太子派他们来的,陡然来此,我差点提剑上去。” “太子得知我遭遇刺杀,怕再有此事,这才安排了人来保护。” 落竹点点头,“顾姑娘也给宋叔传了消息,说是姑娘你拜托她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好。” 沈攸宁看向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算算日子,苏若华也快到京都了,等中秋节那日到来,她拿回母亲的嫁妆后,就该跟萧氏和苏若华算算当年的账了。 虽然萧氏被禁足,但宣平侯并未收回她的掌家权,萧氏不好处理,便把此事交给了沈玉然安排,一方面是对外要送去各府的贺礼,另一方面则是府中家宴。 只是,在中秋节前两日,宫中却传了消息,让宣平侯府入宫参加中秋节盛宴。 得到消息的宣平侯懵了一瞬,中秋节是家宴,只有皇室宗亲才有资格参加,宫里怎会派人来传消息? 沈玉然觉得此事蹊跷,在得知的当日下午,便传了信给太子,约他在紫云阁见面。 紫云阁二楼雅间,沈玉然等在其中,神色莫名。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她的婢女打开门让人进来。 沈玉然转眸看去,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张俊美的面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身松青锦袍,浑身都透着矜贵不凡的气质。 ‘太子’看着眼前目不转睛看自己沈玉然,眉梢微动,声音温和。 “怎么突然给本宫传信?” “宫中派人来侯府传信,要侯府去参加中秋节。”沈玉然靠近他,抬眸看着他,不愿放过他一丝神情变化,“中秋节盛宴是家宴,向来只有皇室宗亲可以参与,为何这次会加上宣平侯府?” ‘太子’面色不改,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坐在一旁的桌边,他眸光躲闪,有些不敢看她。 沈玉然心中咯噔一下,“是出了什么事吗?” ‘太子’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沉默许久,他才如同下定决心一样看向她。 “然儿,你知道的,本宫虽是太子,但母族势弱。母后和父皇,有了属意的太子妃……我,我无法反抗他们,可是,我也不想你入东宫做侧妃,未来的太子妃,我只想是你……” 沈玉然脑子里都是那句‘有了属意的太子妃’,太子后面的话她都没有听进去,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她抬眸看向‘太子’,“谁,他们属意的人选,是谁?” 其实不用再问,答案呼之欲出。 “是安宁郡主。” “呵……” 意料之中的人,沈玉然压下心中升腾的不安和不甘,她稳住自己的情绪,看向‘太子’。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吗?” ‘太子’抿唇,“让宣平侯府入宫参加盛宴,是父皇下的令。” “皇上要在中秋节盛宴上赐婚吗?” 沈玉然咬了咬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第124章 假太子 ‘太子’连忙露出几分心疼的神色来,想将她搂入怀中安抚,却又似惦记着男女大防,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进退两难。 沈玉然见此,问道:“殿下也是愿意的吗?” “自然不愿。” “那殿下可否为了然儿争一争?” ‘太子’闻言漠然,露出几分颓色,“你以为本宫不曾试过吗?” “那是本宫的父皇,是燕朔的国君,他要赐婚,本宫若是抗旨,便不再是太子。” “然儿想要的是这个结果吗?” 沈玉然一怔,当然不是,她要的是太子妃之位,是未来的皇后之位。 沈玉然沉默了,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子’出声安慰她,“然儿,你信本宫,即便她做了本宫的太子妃,也不会长久。好不好?” 沈玉然不愿做妾,更不愿被沈攸宁压上一头。 “殿下,你让我见一见皇后娘娘,我一定可以讨得她喜欢,好不好?”沈玉然轻声细语的哄道。 ‘太子’脸色一僵,敛眸掩下眼底的心虚,起身就要离开。 “你不信我。” “我信。” 沈玉然只好拉住他的手臂,顺势靠进他怀中。 “殿下,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也不想被阿姐压上一头,你明明知晓的。” ‘太子’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然儿,你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玉然敛眸点头,刚刚说的都是些气话。 既是皇上赐婚,太子若真为了她冲冠一怒,不仅太子会受惩罚,就连她也会被冠上一个勾引储君的罪名,得不偿失。 ‘太子’见她冷静下来,与她说了许多话,才提起今日愿意来见她的目的。 “然儿,近日南边旱情严重,父皇命我赈灾,户部给出的赈灾款却实在不如我意,你可否帮我一帮?” 沈玉然一怔,虽然她同意了母亲暂时挪用司华玉的提议,但也将其余几个铺子的收益整合了一下,给了她一部分,如今‘太子’找她要赈灾款,她却是捉襟见肘,有些拿不出来。 ‘太子’见她迟迟不应声,眼中闪过一道疑惑。 “然儿?” 沈玉然回神,勉强笑笑,“殿下想要多少?” “我已筹集一部分,但还欠缺万两白银,不知然儿可否为我补上?” 沈玉然震惊,万两白银? 她和秦元睿合作那些铺子,金缕阁是最红火的铺子,但紫云阁确实收益最高的铺子,但即便是她那些铺面加在一起,万两白银也是她一年多的收益了。 毕竟所有的铺面,都有秦元睿一份,而佟妙嫣作为中间人,也分得一小份。 这些年,既要补贴侯府家用又要筹划自己的事情,她手里的钱财其实余留并不多。 更别说,她新开的天香阁便耗去了不少银两,还有‘太子’让她买下的春香楼。 那块地虽说位置特别,却已然是一块废墟,她不知太子要那块地做什么,但那是太子找上她之后让那个她办的第一件事。 她办妥了才会有后来的交集。 “然儿,你之前托我办的事我可是都给你办成了,那姓苏的妇人回不到京城。” “殿下,我如今手上没有这么多银两,你……” ‘太子’却脸色一僵,一瞬间又恢复到之前的温和,“然儿,你说过的,在钱财之事上,你定会慷慨帮我。” 沈玉然此时后悔也来不及,只好将母亲的事说出,还承诺待母亲那边回款,就会把钱送到紫云阁掌柜手中,届时殿下再来取便是。 ‘太子’满意的离开了紫云阁,倒是沈玉然,起了几分疑心。 从前她也怀疑过这位‘太子’的身份,但他的出入与太子的行踪很相似,况且那日天香阁他与大皇子一同出现。 那担忧的神色不似作假,而后她入宫与容楚赔罪时也曾与太子碰过面,看见自己他也仍然是一副担忧的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才让她放下了疑心,可今日太子的行为却又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沈玉然思虑许久下定决心,中秋节盛宴那日,她要试探一番太子,若证实了与自己相交的人不是太子,她一定会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假太子离开紫云阁后,在京都中转了好几圈,换了身衣裳和脸皮,进入城东一处府宅。 “主子,今日似乎有不少人盯着那女人,我从紫云阁出来后刻意在城中多转了几圈,才把人甩掉。” “嗯,她怎么说?” “那个女人说近日手里拿不出万两白银,要属下等一等。” 一身白袍的男子坐在廊下,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单薄的身形上,照得那张脸如谪仙人,凡人不可直视。 “她可有问你什么?” “如主子所料,她问起了中秋盛宴的事,想要‘太子’为她冲冠一怒抗旨不尊。” 那人嗤笑一声,“亏得她出身侯府,即便有几分特殊之处,与她那位嫡姐相比,差的太多了。” “继续说。” 假太子将今日在紫云阁和沈玉然说过的事一一说给男子听,等着男子的吩咐。 “这温香暖玉与你怕是再无什么瓜葛,只是可惜,那万两白银要另外再筹措。”男子沉吟一声,“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往后不用在接触她了。” “是。” 假太子下去后,一个人影从屋中出来,他看着神色悠然的男子,神色莫名。 “怎么就把人撤了回来?” “她已经发现了,再让他去接触沈玉然,或许会查到那个事情上,得不偿失。” 男子转过身来,一张面容清秀俊朗只带了几分苍白,正是曾经邀约沈攸宁在观景台一见的安王容昀。 而他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正值壮年,一身灰白的长袍,手藏在袖袍中。 明明是王府管事的装扮,却平白生出几分贵气。 面容带了几分岁月的痕迹,却不掩其俊朗的容颜。 “容锦月的那个外孙女,真有这样厉害,你竟这样谨慎?” 容昀想起沈攸宁那张漂亮却带着一丝淡漠的容颜,嘴角不自觉上扬几分。 “是啊,她或许会是你计划中最大的变数,你可要小心了。” 管事笑笑,“我认为是殿下太高看那女子了。” 第125章 真的没得选? 那日跟着殿下去观景台的人可告诉他,殿下有招揽之心,可那女子却不识好歹。 不但拒绝了殿下,甚至还出言暗暗警告殿下。 “你可不要小瞧她。”容昀淡淡接了一句,“不过,过了中秋节,那沈玉然或许还有利用的价值。” 管事笑笑,“左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她野心那样大,中秋节过后,她的梦便碎了,正是最好将她收入麾下的时机。” “等过了中秋再说吧。” 另一边,沈攸宁和太子的人都跟丢了假太子,没能查到假太子的真实身份。 “沈玉然从紫云阁回来之后,就去了她的那几家铺子,似乎在筹集钱款。” 听到落竹的话,沈攸宁查算嫁妆的手一顿,这些天宋叔已经陆陆续续从各个当铺之中买回了不少母亲的嫁妆。 已经赎回近两千两黄金的珠宝字画,剩下的五百两她准备自己筹集? 沈攸宁摇摇头,否定掉这个想法。 既然已经决定挪用嫁妆,那么两千两和两千五百两就没有区别,何必多此一举。 除非,她筹钱别有用处。 是那个假太子有所需求? “落竹,盯紧沈玉然,看看她之后会接触什么人,下次那个假太子再出现,立马把人扣下。” “是。” 落玉陪着沈攸宁查算着嫁妆,琳琅满目的珠宝古玩,全是上品。 看来萧氏也有些眼力见,母亲嫁妆之中有些罕见的珍宝,若是送出去当铺,会惹人眼红。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未时末,宣平侯已经带着萧氏与沈玉然上了马车,沈攸宁慢上一步。 今日的宫宴是皇室家宴,大多都是宫妃们的母家,以及嫁出去的公主驸马。 人算不得多,皇后便将这次的家宴设在御花园旁的明辉殿。 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外,一路上宣平侯和萧氏行在前头,沈攸宁和沈玉然两人落后一步。 沈玉然看着由远及近的皇宫,看着挂在天上的太阳,神色莫名。 “阿姐,有时候我真的很是羡慕你,这样好命。” 沈攸宁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可我母亲早逝,你母亲还活着。” 沈玉然看了一眼四处张望的萧氏,眼底划过一丝讽刺。 “我没得选,从出生就注定她是我的母亲。” “真的没得选?” 沈玉然一怔,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约莫四岁,正值开蒙的时期,文家出了一个才女大家,掀起了一阵女子启学的风气。 那时沈攸宁的母亲顺和郡主还活着,兄长已经被送入宫中做太子伴读。 对已经到开蒙时期的沈攸宁和她,顺和郡主和父亲商议着将两人送去文家学塾,请文大家引导开蒙。 可那时的沈玉然并不愿和沈攸宁同行,甚至并不愿离开侯府去文家学塾。 母亲也不愿她去,兄长自从去了顺和郡主处教养,便不再向从前一样顺从母亲,母亲一直以为是顺和郡主从中挑拨。 她不愿意,母亲也不愿意,父亲自也不能强迫她去。 但文大家的声名在女眷当中越来越大,母亲后悔了,可她没有门路再送她去文家学塾。 沈玉然沉默一瞬,即便是换个大家开蒙启学,她后来的结局又能有多少变化? 她的困顿,不是她和母亲的出身吗? 沈攸宁见她眉间带着疑惑,眼中划过一道嘲讽,当年母亲对她和兄长一视同仁,认为他们那一辈的恩怨与稚子无关。 便想着让她二人一同成长,相互扶持,做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好姐妹。 只可惜,萧氏误解了母亲的意思,以为母亲连她唯一的女儿都要抢走。 尤其这个沈玉然小小年纪便心思不良,出言不逊,小小的孩子身上却带着戾气,让母亲放弃了她。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若非她自己拒绝,有文大家教养,她的视野定然要比现在宽广,有文大家的背书,自也不用担忧她的婚事。 宣平侯府甫一入宫,便进入了后宫几位娘娘的眼线视野之中。 沈攸宁尚不曾进入明辉殿,瑶华宫的薛内侍就拦下了宣平侯一行人。 宣平侯是认得薛内侍的,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沈攸宁,面带微笑地看着薛内侍。 “薛内侍,可是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薛内侍与宣平侯寒暄两句,交代了自己拦下她们的用意。 “贵妃娘娘让咱家来请安宁郡主去瑶华宫吃茶。” 宣平侯点点头,转眸看向沈攸宁,“既是贵妃娘娘派人来寻,你便随薛内侍走上一趟吧。” 沈攸宁看向远处朝自己走来的太子,不回答宣平侯的问话,看向薛内侍。 “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 薛内侍一怔,正欲再说些什么,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安宁,太后嘱本宫带你去永康宫。” 薛内侍连忙垂首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容臻垂眸扫了一眼薛内侍,眸光微动,“怎么?贵妃娘娘也想见安宁?” 太子问话,薛内侍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回话。 “回殿下的话,我家娘娘一直十分喜欢安宁郡主,近日知晓安宁郡主也来宫中赴宴,差奴才来请人。” 薛丛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说话十分有分寸,只说贵妃差他请人,却没有真要跟太子抢人的意思。 容臻点点头,淡淡地回了一句。 “替本宫向娘娘问好,若她惦记着安宁,可以前往永康宫,此时各宫妃嫔都在永康宫。” “是。” 薛丛擦了擦额上的汗,连忙转身朝瑶华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这是在提醒娘娘,今日虽是家宴,但按照规矩,还是要去永康宫问安的。 此时其他妃嫔都在,贵妃娘娘若是迟迟不到,会落人口舌。 这时,宣平侯才有胆子插话,看向太子。 “殿下,不如,将小女沈玉然一同带去拜见太后娘娘?”宣平侯眸底闪过一道精光,笑容满面,睁眼说瞎话,“她们姐妹俩向来感情深厚,离不开彼此的。” 容臻挑眉,若非他清楚侯府的情况,只瞧着宣平侯的模样,怕是真的要信了他的鬼话。 萧氏面上带笑,附和着宣平侯的话。 “是啊是啊,殿下就带她们两姐妹一起去吧。” 第126章 格格不入 容臻闻言,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她今日装扮的很素净,并不抢眼。 眉如远山,半垂的发髻上簪着三两支花钗,一身烟青色罗裙也未能压住她眉眼间的艳色,额间一点朱红美艳之余更带了三分不食烟火的脱俗。 萧氏见容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攸宁的身上,脸色微变,转眸看向沈玉然。 在她眼里,太子和她的然儿才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太子过来除了完成太后交代的事以外,一定也是想趁机见见今日的然儿。 可太子为何一直盯着沈攸宁看? 她想了想,怀着忐忑的心喊道,“太子殿下……” 宣平侯垂眸瞪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没眼见,太子喜欢看看宁儿便多看。 说不得他还能沾沾光,做太子岳丈! 萧氏自然不敢多说话,只心中起了一丝疑虑,却见太子目光转向了她们,也看向了沈玉然。 沈玉然今日穿了一身端庄得体粉蓝色锦袍,头上配了一套同色的钗环,脸上画了个浅淡的妆容,整个人如清水芙蓉,水灵而又娇美。 一点也没有被今日的沈攸宁压下去,两人站在一起,气质不同,各有千秋。 沈玉然见他看过来,眉目微扬,眼中的笑意和情愫几乎毫不掩饰。 太子眉目微动,察觉到了沈玉然的一丝不对劲。 他想了想,“既然她们两姐妹感情甚笃,便同本宫一起去永康宫吧。” 沈攸宁自然也注意到了今日沈玉然的异样,从入宫后她开口跟沈攸宁对话,她便察觉到了。 今日的沈玉然,似乎有了几分破罐破摔的意味,也不知昨日那假太子同她说了些什么。 一路上,沈玉然都没有在开口说话,但沈攸宁留意到,她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和太子身上来回打转。 或许,沈玉然也察觉到了假太子的存在,今日想试探一番? 沈攸宁和容臻并肩而行,两人偶尔言语两句,在宫人的眼中,那就是一对实在般配的金童玉女,没有人在意两人身后跟着的沈玉然。 她们三人到永康宫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了永康宫赫连贵妃。 赫连贵妃看着如同一对璧人的沈攸宁和太子,眼底划过一道暗光,面上却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 “原来是太子,本宫也是上了年纪,方才远远看上一眼,还以为是安宁同我家大皇子走在一起呢。” 容臻看不出恼意,面上戴着温和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让赫连贵妃神色一僵。 “大皇兄昨日不是出宫别住了么?” 沈攸宁压下眼底的笑意,虽然赫连贵妃有心约束大皇子,但他是个人,身边也有忠诚的内侍。 大皇子也清楚皇帝命宣平侯府入宫参宴的用意,比起赫连贵妃的怄火,大皇子却是一心只念着他那位娇弱美丽的爱妾。 大皇子昨日偷偷出宫,不是为了那爱妾,又是为了谁? 太子这是踩着赫连贵妃的痛处一脚压了上去。 “娘娘,殿下,既已到了永康宫,不如先进去拜见太后娘娘?” 她开口打破僵局,赫连贵妃点点头,来到她身前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先太子一步进入永康宫。 这么一小段的距离,她嘘寒问暖,问起她身上的伤。 “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回娘娘,已然大好,多谢娘娘惦念。” “诶,无碍便好。” 赫连贵妃眼底闪过一道暗光,两人一同进去,看上去举止十分亲近。 沈攸宁自也知晓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贵妃一直攥着她的手腕,眼前这么多人,也不好强硬甩开她。 永康宫中,太后高座,下首两边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左首坐着皇后娘娘,右边首座空着。 沈攸宁快速地扫了一圈妃嫔,也没见着淑妃娘娘。 太后笑道,“哀家之前便听闻贵妃很喜欢安宁,那时还道难得有姑娘能入贵妃的眼。” “臣妾参见太后。”赫连贵妃福了福身子。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娘娘。” 沈玉然随着沈攸宁一同拜见,显然了解过宫中礼仪,学过三两分。 但比起沈攸宁的仪态,却差了许多。 太后冲赫连贵妃点点头,示意她入座,而后笑着看向沈攸宁,冲她招了招手。 “都免礼吧,太子也回明辉殿去吧。” 容臻应声,“是。” 沈玉然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唇,看向左首一身大红凤袍的皇后娘娘,见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恭敬地垂眸。 沈攸宁朝着太后走去,太后拉着她在身旁坐下,可谓给足了沈攸宁体面。 沈玉然却只能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不敢抬头多看,也不敢乱动,略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 赫连贵妃见此,开口道,“母后,这个姑娘是安宁的妹妹,臣妾瞧着也是个乖巧的美人,不如让她同臣妾坐在一起。” 太后摆了摆手,“便与你坐在一起,赐座。” 宫女们搬了张椅子放在赫连贵妃背后,沈玉然走过来,看着赫连贵妃的眼中带着一丝感激。 宣平侯让沈玉然跟着沈攸宁,是因为此时的永康宫中各位娘娘定然都在。 希望沈玉然能借机获得哪位娘娘的青睐,也能与宫中皇子结缘,那样宣平侯府在京中便成了贵不可言的存在。 只可惜宣平侯想得很美好,事实上却是没有人多看沈玉然一眼。 沈玉然坐在赫连贵妃背后的位子上,整个人有些许的迷茫。 上首太后拉着沈攸宁两人喜笑颜开,身旁的诸位娘娘更是也都小声笑谈着,她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咬了咬唇,打定了主意,目光一直落在皇后身上,希望她能注意到自己。 太后与沈攸宁言谈间,看了一眼沈玉然,那丫头眼底带着明晃晃的野心和算计。 “这个姑娘哀家有印象,她和容楚那孩子交好,之前与你同查宝灵的案子,皇帝还下旨赏赐过她。” “是。” “是你父亲让你带她来的?” 沈攸宁诧异一瞬,“太后您……” 太后笑笑,“宣平侯哀家也见过几回,他在朝堂的风评哀家也有所耳闻,你可曾怨过他?” “自然。”沈攸宁坦白,“安宁不敢瞒太后娘娘,曾有过几分埋怨,可随着时间过去,这份怨气早已消散了。” 太后了然,随着时间流逝,安宁对宣平侯的怨气随着她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一起消散了。 第127章 紫罗兰玉饰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待你及笄之礼一过,她们便与你无甚关系了。” 沈攸宁明白太后的意思,入了东宫,没有诏令,侯府是无法出入宫门,侯府众人自然与她无关了。 永康宫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一直未到的淑妃娘娘从永康宫外进来。 她身着一袭精心织就的淡紫色宫装,衣身巧妙细腻的用银线勾勒着紫藤花纹,踩着莲步身子轻盈地进入永康宫,腰间系着一条同色宫绦,配了一块并蒂莲纹紫罗兰玉佩,成色如冰,清澈透亮,是块不可多得的美玉。 发髻高高挽起,戴着一套镶嵌着与玉佩材质相同的紫罗兰头面,交叠在身前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只漂亮的高冰紫罗兰手镯。 不作多想,她这一身的配饰,定然是出自同一块玉石。 太后见此眸光一闪,她隐约记得当年宫中有这样一块玉石,后来被先皇赏赐了下去。 沈攸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身上这一套玉饰,太后也察觉到了异样。 淑妃行至中央,垂眸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太后和皇后一笑置之,示意她免礼。 淑妃自打嫁入王府,就是个安分守己的孩子,时常到永康宫服侍太后,太后也很是喜欢她,对她多有爱护。 只有赫连贵妃嗤笑一声,“淑妃真是好大的架子,今日这样的日子也敢姗姗来迟。” “臣妾有几日不曾见过贵妃娘娘了,您这架子比起臣妾可要大上许多。”淑妃淡淡笑着,“太后娘娘同皇后娘娘都不曾怪罪臣妾来迟,贵妃娘娘却是看不过去要问罪臣妾吗?” “你也不用拿太后娘娘和皇后来压本宫,原就是你来迟在先,本宫关切两句,也算得上问罪吗?”赫连贵妃看向太后和皇后,“更何况,今日太后娘娘同皇后都在,臣妾此话难道说错了吗?” 皇后瞥了她一眼,“淑妃一早就派人告知本宫,本宫来永康宫时也与母后禀告过了。” 赫连贵妃闻言,轻笑一声,“好,那就算是本宫多管闲事了。” 她面上带笑,心里却暗暗发恨,这两个人明知淑妃来迟,却不阻拦她,要落她的脸面。 太后才不管她是个什么想法,这个赫连贵妃,自从金月去了江南,苑家镇守边疆,赫连家势大,便越加乖戾跋扈,行事说话向来是不讨她喜欢的。 她看向沈攸宁,见她直直看着淑妃,轻声问道,“安宁,淑妃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沈攸宁回神,看向太后,“是安宁失态,只是……瞧着娘娘身上的玉饰有些眼熟。” “哦?”太后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淑妃。” 淑妃听到太后的话,起身行礼,“太后娘娘。” “你今日这副头面倒是有些精巧,是从何处得来啊?” “适逢中秋,昨日家中送来的,说是瞧着做工精巧,成色极好。”淑妃盈盈一笑,“也是臣妾自小偏爱紫色,他们才托人给臣妾送来。” 沈攸宁开口问道:“淑妃娘娘,可知府中从何处购买?” 见她神色认真,淑妃一怔,却也认真回想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她们并未说明来路,只说是瞧见这套头面便觉着我会喜欢,才买下送进宫来。” 话落,她好奇地问道,“怎么,这套玉饰有什么问题吗?” 太后也看向沈攸宁,神色疑惑。 从淑妃进来,沈玉然就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直到淑妃此时问出这句话,她心中咯噔一声,坐立难安。 沈攸宁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盯着淑妃身上的那套玉饰,她便也多看了几眼,但实在没有印象。 而后沈攸宁的回话落下,她便如晴天霹雳,浑身也如掉入深渊,脸色十分难看。 “或许是臣女记错了吧?”沈攸宁蹙眉,“臣女记得,母亲的嫁妆里有一套紫罗兰的玉饰,成色极好,清澈透亮,还是当年先皇在世时,赠给母亲的生辰礼。” 沈攸宁这么一说,太后也作回忆状,“哀家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难怪哀家会觉得淑妃身上的玉饰眼熟。” “竟是顺和郡主的嫁妆么?”淑妃惊诧出声。 皇后此时接话,神色疑惑,“可郡主的嫁妆怎么会流落在外?” 赫连贵妃瞧着这几人之间的问话,再回眸看看那个脸色苍白,神色有些僵硬的沈玉然,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她道是沈攸宁与这个沈玉然该是不对付的,怎么今日会带着她到永康宫来。 看样子,那个妾室扶正的宣平侯夫人,着实是个拎不清的,连先夫人的嫁妆都敢动。 沈玉然此时已然知晓沈攸宁今日这一出为的什么了。 她低垂着头,强硬地想要控制不断加速的心跳,脑子却一时也清静不下来,想不出对策。 怎么会这样?这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沈攸宁并没有在中秋宴上做出什么事来,嫁妆更是在她及笄礼后才向母亲讨要。 怎么会快这么多? 是因为她接触太子,引得这世上的事情发展出现了变化? 还是因为她这一世参与了宝灵一案,还因此拉拢那傅家姐妹开了天香阁吗? 沈玉然想不通。 如今的场景也没有时间让她继续想。 皇后的话一说出,便引得在场妃嫔窃窃私语,开始怀疑顺和郡主的嫁妆怎么会流落在外。 “安宁,可有法子确认那玉饰是否是你母亲的嫁妆。”太后看向她。 沈玉然点点头,“有。” “祖母曾告诉过臣女,当时先皇赠给母亲时是一块尚未打磨雕琢的璞玉,而后是祖母找了工匠给母亲精心设计的。” “这套玉饰的玉佩和玉镯上都留在制作的印记,曰‘美玉’二字。” 淑妃闻言,将玉镯从手腕上取下,递给身旁的宫女,而她则是取下身上的玉佩仔细找了起来。 沈攸宁没有刻意提醒,只装作一副紧张好奇的模样。 沈玉然却是死死盯着淑妃和那宫女,期盼着她们能说出‘没有’二字。 “娘娘,发现了!” 宫女惊呼一声,将玉镯内壁上细小的‘美玉’二字那一面冲着淑妃,让她能看清上面的字眼。 第128章 你可知罪? 太后招手,示意宫女过来。 淑妃将手中玉佩也交给宫女,让她一并带过去。 “臣妾在玉佩上的莲瓣暗纹下也找到了同样的印记,想来,该是顺和郡主的嫁妆无误。” 这样的定论一出口,在场妃嫔皆哗然,依照燕朔律令,女子嫁妆独属于己,死后也只有她的亲生子女可以继承。 顺和郡主离世十年,她的嫁妆本该妥善存放,直至其女沈攸宁成人后接管。 如今她的嫁妆却流落在外,岂不是那宣平侯存放不当? 又或是,侯府挪用先夫人嫁妆? 不管是哪一条,传出去,宣平侯府都要遭人唾骂的。 沈玉然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浑身力气如同被抽走,耳中全是周围妃嫔小声议论的声音。 宫女将两件玉饰呈上,太后接过,翻转玉镯找到了那细小的印记。 “皇后,哀家上了年纪,但犹记得,燕朔律令有关女子嫁妆之条例。” 太后看向皇后,问询道,“若女子离世,嫁妆则归其子女拥有,其夫家无权处理嫁妆,只有暂代存放之责,待其子女成人,移交子女。可对?” 皇后点头,“是,母后没有记错。” 太后眸光微转,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沈玉然,轻斥一声,“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难不成你知晓此事其中一二?” 沈玉然一惊,回神起身回话。 “臣女,臣女不知……” “你不知?”太后冷哼一声,“来人,去传宣平侯夫人来永康宫。” 听见太后要传母亲来永康宫,沈玉然站在原地,腿脚有些发软,心中也升起了几分惧意。 完了,都完了。 今日由太后清查此事,掀起的风浪可就并非前世那样的浪花。 沈玉然抬眸看向沈攸宁,与她居高临下的眸光一对上,恍惚间突然明白了。 她咬着唇,此时才后知后觉,母亲口中那个谢氏弟弟的生意,或许是一个圈套。 是沈攸宁刻意设下的一个局,并且让谢氏和母亲心甘情愿的走了进去。 沈攸宁坐在太后身旁,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站着的沈玉然,将她的无措和无力都看在眼里。 她刻意选在今日暴露此事,要的就是宣平侯府几人的颜面扫地。 此事由宫中传出去,可就不止是坊间流言,经此一事,宣平侯和萧氏及沈玉然三人,再也别想在京都抬起头做人。 她要他们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不多时,萧氏便跟着宫女来到了永康宫。 满宫妃嫔在她进来时,便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萧氏心中忐忑,抬眸快速扫了一圈,见所有妃嫔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甚是疑惑。 而她也发现了站在赫连贵妃身后沈玉然,还有与太后同坐的沈攸宁,这样的不同让她心中十分不安。 此时永康宫给她的感觉也不是第一眼看上去的那样金碧辉煌,反而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落在她身上。 “臣妇沈萧氏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拜见诸位娘娘。” 萧氏跪下行礼,太后不发话,她连头都不敢抬。 太后垂眸看向萧氏,“抬起头来。” 萧氏闻言照做。 “也不过如此。” 太后其实不是头一回见宣平侯扶正的夫人,只是从前不曾注意过她,一个妾室扶正的女人,还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此时瞧着她那张脸,却只觉宣平侯好没眼光,娶了顺和那样的美人儿,竟然还能看得上这样的女子。 “安宁,你这个父亲此生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你母亲,生下了你。” 沈攸宁答道,“是太后抬爱,安宁的父亲可不曾这么想过。” 萧氏闻言心中一抖,太后和沈攸宁的对话直接将宣平侯踩在了泥里。 照常说,太后怎么会议论臣子? 她总觉着今日永康宫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萧氏,你可知罪?” 冷不丁的,太后直接问罪,吓得萧氏垂首叩头。 “臣妇,臣妇不知,还请太后娘娘明言。” 太后冷笑一声,“你且仔细瞧瞧淑妃头上的头面,你可眼熟?” 萧氏小心翼翼抬起头,扬眸去看淑妃头上的头面,她心中一惊,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情绪,连忙低头掩饰。 赫连贵妃坐在右首,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回头看了一眼快要支撑不住的沈玉然,小声说了一句。 “你这个母亲,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沈玉然此时脸色难看,她这个母亲,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非她起了贪心,也给不了沈攸宁在此时发难的机会。 “哀家瞧着,你似乎认得这套头面。”太后端坐在上首,神情严肃,“你可知,这是当年先皇赏赐给顺和郡主的生辰礼,在她的嫁妆之中。” 萧氏被这一句话就吓住了,这套头面是前日晚间她才让付云拿去当铺的。 她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当了不少东西,勉强凑齐了两千两黄金,还差五百两。 她也是瞧着这套头面虽然成色用料极好,但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这一套下去几乎就凑齐了,才让付云拿去当掉。 怎么会?怎么会是先皇赏赐??? 萧氏此时也明白了太后召见她的缘由,咬牙看了一眼与太后同坐的沈攸宁。 心中突然升起另一个念头,从萌芽之后就再也无法掐灭。 谢氏那个事情真的能回本吗? 会不会是她联合沈攸宁来给自己下套呢? 可这么大一笔钱,她也不敢随意交给谢氏,还是找了由头才让侯爷放她出门,亲自跟谢氏一同去见她弟弟。 见她也带着两千五百两的黄金,自己才放心把钱交出去的。 佟家那个大女儿也让谢氏十分头疼,沈攸宁又与谢氏结过怨,肯定不会同她给自己设局。 她甚至不如沈玉然想得透彻,还想着谢氏应该不会骗她,那笔钱或许还能拿回来。 应该,应该能拿回来吧? 萧氏思绪纷乱,保持着叩头的姿势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甚至忘记了回答太后的话。 “萧氏,哀家在问你的话呢!” 萧氏浑身一颤,才回过神来,眼下可是在永康宫,当着宫中众位妃嫔的面,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臣妇,臣妇方才瞧着也有些眼熟,但却不敢下结论,这才没能答话,求太后娘娘恕罪。” 第129章 弃车保帅 “不敢下结论?”太后觉得好笑,“你真的不知顺和的嫁妆是怎么流落在外的?” “臣,臣妇不知。” 萧氏死咬着牙,她心知此事暴露将会给宣平侯府带来怎样的祸端。 “那此事倒是奇了,照理说该存放在你侯府的东西却出现在了市面上,还被淑妃母家买下送给了淑妃,你作为侯府主母,竟毫不知情。” 太后嗤笑一声,“你这个侯府主母,是如何当的?” 萧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比之方才却冷静了几分。 “臣妇确实不知。顺和郡主离世后,她的嫁妆便一直存放在府库之中,多年未曾打理,许是遭了贼也说不定。” “可是,宣平侯府的府库每年不定期清查吗?”淑妃疑惑出声。 萧氏吞吞吐吐地回道,“前些年是一直在清查,这两年……这两年府库空虚,自然查的就少了……许是因此,才遭人惦记,说不准是侯府家贼。” “太后娘娘,臣妇今日回去定然清查此事,定然会给安宁郡主一个交待。” 她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显然顶着巨大的压力。 太后在后宫什么手段不曾见过,她如此心虚之态,明显其中之事有猫腻。 “遭贼?这倒是有可能。”太后意味深长,转眸看向沈攸宁,“安宁觉得如何?” 沈攸宁回道,“太后,若想知道此中蹊跷,安宁倒有一个法子。” “哦?”太后眼中闪过一道兴味,“说来哀家听听?” “既然淑妃娘娘这套玉饰是家中送来的,今日的中秋宫宴应有知情人到场,不如召来一问,便知东西从何处购得。”沈攸宁转眸看向萧氏,“如此,只要查问那店铺老板,自然便能晓得这套玉饰的来处。” 萧氏身子一僵,挪用先夫人嫁妆是极为私密的事,为了以防万一,她都是让付云亲自去办的。 一旦找来当铺老板,此事自然不攻自破,也是她实在受不住这永康宫诸位娘娘的目光,只想着要死咬着不承认,却忘记此事她本就难脱干系。 除非,她舍弃付云。 可付云知晓的事,可不止这一件……如何也不能让付云受刑查问。 萧氏都能想明白的问题,沈玉然自然也想得清楚,她已然明白,今日这‘嫁妆外流之案’沈攸宁有备而来,萧氏已然无从翻身。 趁着太后派人去找来淑妃的母亲,她垂眸思索着对策。 淑妃是三品要员户部侍郎的大女儿,今日入宫来的是她的母亲宋夫人夫妇以及弟妹。 太后召见的是淑妃的母亲宋夫人,宋夫人来到永康宫,便瞧见萧氏跪在中央,而她一进去,众人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不禁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家闺女。 “臣妇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诸位娘娘。” 淑妃看向太后,眉眼间带着恭敬和一丝询问。 太后点点头,淑妃便起身走向自己的母亲,弯腰将她扶起来。 “母亲,莫要慌张。”淑妃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太后召你来,是有一事要问。昨日家中给我送了一套紫罗兰玉饰,是家中谁人在何处买的?” 宋夫人虽然疑惑她问起此事,却也如实回答。 “是昨日臣妇的幼女小枝同好友出去游玩京都瞧见的,想着淑妃娘娘您素来爱好紫色,这套玉饰十分精美,便回家央着兄长买下来送进宫中的。” 宋夫人隐去了中秋宴上后妃宫嫔必然会争奇斗艳,不想淑妃落人下风的缘由,把缘由引到了儿女们的姊妹之情上。 既说明了缘由,又不会惹来太后及宫妃们的不满和猜忌。 “母亲,你可知兄长是在什么店铺买下的?”淑妃追问。 “这……”宋夫人仔细回想,“好像是城南一家当铺,听你小妹说起过,那家当铺近日出现了许多漂亮的珠宝首饰,只是价格昂贵,也就是这套玉饰与你实在太过相配,否则她也不会去求兄长买了送入宫中。” “当铺……”淑妃看向上首的太后,等着太后娘娘发话。 众人也都听到了宋夫人口中的话,心中皆有猜测,唯独跪在一旁的萧氏身形颤动的越加明显。 沈玉然咬了咬唇,转身看向跪着的萧氏,眼中布满了不可置信和失望。 “母亲,你难道为了那件事去挪用了郡主的嫁妆?我不是说过,我可以筹钱吗?” 萧氏身子一僵,抬眸看了一眼红着眼控诉的沈玉然,脑海似是有什么轰的炸开,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思考,只愣愣地看着她。 她即便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脑中一瞬间闪过的那个想法。 她的女儿,是要撇清此事,弃车保帅! 沈玉然红着眼,眼中蓄满了泪水,快步走到她身旁跪下,叩首抬眸,眼中泪水滑落,神色决绝而又失望,莫名的带了几分坚韧。 “请太后娘娘降罪。” 太后眼底划过一道精光,眉梢微挑,佯装不明白她的意思。 “哀家先前问你是否知道其中一二,你回哀家不知,此时又让哀家降什么罪?” “臣女的确不知淑妃娘娘身上的玉饰是去世郡主的嫁妆,也不知郡主的嫁妆为何会流落在外,可方才淑妃娘娘母亲的两句话却提醒了臣女……” “哦?”太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愣愣看着沈玉然的萧氏,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你且说来哀家听听。” 沈玉然抹去了溢出眼眶的泪水,缓缓道来。 “半个月前,母亲曾说好友之弟是做玉石生意的,近日发现了一处玉脉石场,但要将石场那片地买下开采需得不少银钱,便想着找人一同集资,开采制作售出后,所得收益按照出资多少来分账。” “臣女在京都也经营一些铺子,晓得这玉石生意的利害,原本是不同意母亲参与此事,但母亲却说在这之前她便投入过一些,回报可观,且那好友又是可信之人……” “臣女思之甚久,被母亲说服,同意了她参与此事,而所需银钱由臣女来筹。” 说着,沈玉然红着眼质问萧氏,“女儿近日的银钱都投入了天香阁,一时间难以凑齐那么一大笔钱,可给我一些时日也能凑齐,母亲你怎么……你怎么能去动郡主的嫁妆呢?” 第130章 惩处 沈玉然一番话,将她自己摘了个干净。 不知情的听了这番话,或许还要感慨她聪慧孝顺,既能挣得银钱,还会体贴母亲。 萧氏看着女儿的模样,转了转头将在场宫妃的目光都看在了眼中,又看了看上首的沈攸宁,已然明白了女儿的用意。 宋夫人提到了当铺,只要顺着这个线索去查,就一定会查到她身上,无论如何都洗不清她挪用嫁妆之事。 且先不论谢氏带来的生意是真是假,此时唯有借此事才能减轻挪用嫁妆的罪责。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让此事牵连到她的玉然。 萧氏抬眸看了一眼皇后,若玉然身上带上了这样的污点,以后还如何嫁入东宫? 这样想着,萧氏便决定将此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颓败地跪坐在地,“是,臣妇的确借用了顺和郡主的嫁妆,可臣妇也只是一时情急……” “臣妇只是想着,等玉石生意回款,臣妇就会把所有当掉的珠宝首饰赎回!” “可臣妇却不曾想到,那当铺掌柜竟不讲信用,将那些珠宝挂售!” 萧氏言辞恳切,神情痛苦,“可臣妇真的不是要挪用嫁妆啊。” 她这番言论,将‘挪用’改为‘借用’,以谋求从轻发落。 沈攸宁又怎会给她这个机会。 “若非挪用,夫人为何不知会安宁一声?” 沈攸宁起身走向她们母女,眸光落在两人身上,明明平静无波的眼神,却让她二人感到寒意。 “除去此次挪用的部分嫁妆,夫人确定母亲的嫁妆无一缺失吗?” 沈攸宁看着她,沈玉然那几家店铺都是几年前才开始经营的,在那之前,侯府的生计以及官场上的打点,大多都出自母亲的嫁妆。 当掉的东西可以赎回,那么送给其他夫人和官员的字画古玩又如何拿回呢? 萧氏想混淆视听蒙混过关,绝无可能。 萧氏心中掀起滔天骇浪,她比谁都清楚,侯府已经不是第一次动用司华玉的嫁妆。 “母亲,此次确实是你的错,快同阿姐道歉。”沈玉然此时出声,“至于郡主的嫁妆,赶紧派人去赎回来,找不回来的那些,咱们折成银两还给阿姐。” 沈玉然抬头看向沈攸宁,“阿姐,母亲的确糊涂,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可好?” 话落,她放低了声音,轻声道,“沈攸宁,你我同是侯府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必闹得两败俱伤?” “呵。”沈攸宁冷笑一声,转身跪下,“太后娘娘,此事本是侯府丑事,不该劳烦您,只是安宁心中愤懑,实在难平。” “不论是借用还是挪用,都是在继承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动用原配嫁妆,此等行为便触犯律法。” “安宁请太后娘娘依照燕朔律令,惩处宣平侯夫人沈萧氏。” “不……”萧氏慌乱,顾不得礼数,抬眸直视太后,“太后娘娘饶命。” 太后沉吟片刻,扬声道,“传哀家懿旨,宣平侯夫人动用原配嫁妆,触犯我朝法令,杖责三十,且需得依照嫁妆册对比补齐缺失交还给原配之女沈攸宁。 “另外,安宁已至及笄之龄,将顺和的嫁妆交给她自己打理。” “今日乃是中秋团圆日,不应染血,明日安和运亲自带人去执行。” “不,太后娘娘,您不能……” “拖下去,关起来。等今日宴会结束,让宣平侯把人领回去。” 安和运从上首走下来,冲着外面招了招手,走来几个内侍将萧氏按住拖走,她撕心裂肺嘶喊着求饶,只可惜太后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看向她。 “安宁还跪着坐什么,起来吧!” 沈攸宁叩首,“安宁叩谢太后娘娘。” 沈玉然看着母亲被拖走,此时听到沈攸宁的声音,转眸红着眼看着站起身的沈攸宁,心中恨意翻腾。 “阿姐真是好狠的心啊。” “放肆!”太后垂眸看着跪坐在地满眼通红的沈玉然,“你当永康宫是什么地方?” 沈玉然回过神来,看着太后冷肃的面容,只好将所有的恨意和怨怼都压在心底,跪坐叩首。 “臣女失态,请太后责罚。” “你母亲所做之事有违法理,你这样与安宁说话,可是对哀家的处罚有异议?” “臣女不敢。” “不敢?”太后笑笑,“只凭你今日这番做派,便是冒犯哀家,哀家罚你今日后禁足一个月,你认是不认?” 沈玉然咬唇,垂头看着地面,眼中满是不甘,却只能吐出一句。 “臣女认。” “那就起来吧。” 这一桩烂事过去,太后坐在上首,打眼扫过去。 除了皇后和淑妃两人正襟危坐,那赫连贵妃一副看戏的模样,瞧着沈玉然的凤眸里毫不遮掩的轻蔑,其余宫妃也窃窃私语,一时间永康宫有些吵吵嚷嚷。 太后捏了捏有些发疼的额角,转眸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沈攸宁和沈玉然。 “哀家有些乏了。”太后看向皇后,“皇后,你带着她们都去明辉殿吧。安宁随哀家来。” 皇后应声,“是。” 沈攸宁闻言快步过去,扶着太后站起来,陪着她离开永康宫的大殿,进去寝殿。 回到寝殿,太后见她贴心地将贵妃塌铺上一层软席,而后才退至一旁。 她坐下,屏退了宫人。 “说吧,这事儿究竟怎么回事?” 这可是金月亲自抚养长大的外孙女,小小的嫁妆之事,闹得这么大,说她没有做什么,太后可不信。 沈攸宁跪下,“回太后娘娘……” 沈攸宁将自己发现萧氏挪用母亲嫁妆的事和盘托出。 “何至于在今日闹到永康宫来?”太后眼神一厉,“你这是利用哀家,来出你自己的气吗?” “安宁不敢。”沈攸宁神色认真,“太后,臣女之事并非个例,臣女因祖母之庇护,才不受萧氏桎梏。” “燕朔立此法以来,有几桩这样的事情上禀官府?” “失去了母亲,幼女的一切都只能依靠后宅主母,吃穿用度,成人婚事,皆由一府主母说了算,尤其是婚事。” “即便燕朔有法度,为了自己的前程,又有哪个姑娘敢上报?” 沈攸宁叩首,“臣女今日所行确有私心,但更多的是臣女想要借皇家威势惩处沈萧氏以震慑此类主母,让天下失去母亲不受父亲重视犹如孤女的那些女子有法可依。” 第131章 请皇上成全 沈攸宁这一席话言辞恳切掷地有声,太后听闻,眸光微动,神色感慨。 当年的金月公主也是这样,有心想改变女子在世的处境,甚至曾意气风发的扬言女子未必不如男。 金月也的确做到了,做为出身皇家金尊玉贵的公主,本可以轻松富贵的过完一生,她却进可上阵带兵杀敌,退可辅佐帝王稳坐江山。 只可惜,人无完人,金月信错了人。 如今眼前的沈攸宁在太后眼中跟当初的金月,如出一辙。 “起来吧。”太后叹气,“哀家若是真要怪罪你,就不会屏退了下人才来问你。” “从今天起,哀家准你随时入宫拜见哀家,往后再有此等事情,需得先同哀家商议。” “若再利用哀家行事,哀家可就真要处置你了。” “安宁遵太后懿旨。” “你今日这般行事,想来淑妃那套玉饰是你诱宋家买下送进宫中的?” “是,安宁托人事先告知了淑妃娘娘,才有今日这一出。” 太后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何止是提前与淑妃通气,她是猜到了皇帝会在今日赐婚,才会选择在今日行事。 萧氏所为的确令人不齿,但安宁终归出自侯府,这样大义灭亲之举,在那宣平侯眼中却是十成的祸端。 若非今日皇帝赐婚,她回府少不得要受宣平侯的责难。 “能在宫中为你打点的,是太子。”太后含笑看着她,神色笃定,“太子是个极好的孩子,只是身为太子,他要考虑的和顾忌的太多了,往后你要多包容他。” “身为一国储君,本该步步谨慎。” 太后很满意沈攸宁的态度,留她在永康宫闲聊许久,直到中秋夜宴即将开始,才带着她去往明辉殿。 此时的明辉殿业已歌舞升平,帝后同坐在高坐之上,皇帝脸色有些苍白,但眼中却带着笑意。 “太后娘娘驾到。”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带着沈攸宁走进明辉殿,所有人都起身拜见。 沈攸宁则垂首拜见皇帝。 太后走向高坐之上皇帝身旁的位置,挥手道,“免礼。” 皇帝也笑眼看着沈攸宁,“安宁也不必多礼,入座吧。” 今日是家宴,诸位皇子全都在场,沈攸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内侍引着走向了容臻身边空着的位置。 沈玉然此时和宣平侯坐在一起,两人的位置靠后,可以说是坐在角落里,没有人留意他们。 宣平侯在接到内侍传话后便一直都黑着一张脸,在沈玉然来后问清楚了永康宫发生的事情,此时看着沈攸宁的目光十分复杂。 既怨她不留情面在太后面前捅出嫁妆的事,又高兴她这样得皇家重视,于他前途有益。 沈攸宁入座,一旁便响起一道温和的嗓音。 “皇上,总在你口中听你提起安宁郡主,礼儿也总是在臣妾面前提她,臣妾早就对郡主生了好奇之心。这还是臣妾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呢,果然如皇上所言,是个端庄大方的美人儿。” 沈攸宁看向说话的人,她的位置仅在赫连贵妃之后,身旁站着两个宫女,面容出色,眸光含情,是三皇子容礼和公主容楚的生母,德妃娘娘。 皇帝颔首,“安宁的确是个聪慧讨人喜欢的孩子。” “听闻安宁郡主尚待字闺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德妃起身,眸光一闪,“皇上,臣妾今日本不该提起此事,但望皇上体谅臣妾为母之心。臣妾替三皇子容礼,请皇上成全两个孩子。” 高坐之上的帝后与太后脸上的笑意都在这一瞬间收敛。 皇帝看着德妃,眼底划过一瞬的不满,自从前两日内侍通告侯府入宫参宴,赫连贵妃和德妃便接连到承仪殿求见,他清楚两人的想法,将两人闭之门外,谁也不见。 却不曾想德妃竟然这样胆大,竟敢在此时提出此事。 原本欢笑声连绵的明辉殿突然静了下来,只有乐师奏乐未停,舞姬脚步未顿,坐席之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沈攸宁的位置被安排在太子身旁,所有人都明白帝后的意思,这是要给太子和安宁郡主赐婚。 德妃娘娘在此时为三皇子请旨赐婚,言语间请求陛下成全,岂非是在说安宁郡主与三皇子有情在先? 容礼顺着德妃的话起身,看向沈攸宁的眸光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情愫。 “儿臣早在沧月楼初见郡主时便一见倾心。”容礼弯腰行礼,“儿臣从前行事荒诞,如今也知悔过,让母妃为儿臣担忧是儿臣之过错。但便如母妃所言,儿臣请婚于郡主,求父皇成全。” 容臻脸色黑沉了下来,老三行事向来荒诞,谁人不知今日是父皇要为他和安宁赐婚,他和德妃竟在此时请旨。 沈攸宁抬眸看了一眼德妃和容礼,眼中闪过一丝嫌恶,此计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看似母子同心,行事荒诞,实际上两人确实处心积虑,今日这一出可不是为了请旨赐婚,不论事情成败,于德妃和三皇子利大于弊。 可此事传扬出去,她沈攸宁的名声可就坏了一半,她与三皇子之间若真无私情,德妃和三皇子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及形势下请旨。 二者是否有情,她和容礼各执己见,旁人又如何能分辨? 太后和皇帝又如何看不出德妃与三皇子的目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德妃说得好。” 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出声,转眸看向德妃,“民间有‘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俗语,这证明安宁是个出色的女儿,说明本宫也不曾看走眼。” 德妃笑意不减,“娘娘此言何意?” “本宫早前亦有为太子择安宁为太子妃之意愿,早在数日前就与皇上商议过,德妃你不知吗?” 皇后语气淡淡,却话中有话。 若皇帝不曾在德妃面前提及此事,说明德妃不再受皇帝爱宠。 若皇帝曾在德妃面前提及此事,便说明她明知君心,却背道而驰,提醒她这样是要损失君心爱重的。 皇帝也顺势而为,“不错,皇后的确曾与朕商议过此事,朕也有心……” 第132章 赐婚 “父皇,您从来看重子民之意愿,若要赐婚,何不问问安宁郡主的意思呢?” 容礼大胆打断皇帝的话,引得皇帝怒视,“放肆?” 众人只觉迷糊,皇后早已请旨,皇帝有心赐婚太子和安宁郡主,这三皇子怎的如此执迷不悟,甚至为此冒犯天威? 难不成他与安宁郡主之间,真有什么私情? 可也不曾听闻三皇子与安宁郡主之间有什么交集啊? 即便被皇帝怒视,容礼仍然不卑不亢,一副笃定安宁不会选择太子的模样,除了皇后和容臻,倒是让其余人都生出了疑惑之心,就连皇帝都迟疑了一瞬。 他是知道容礼去过侯府,后来安宁又曾与他在京兆府见面的。 瞧着容礼这副态度,再看看他那张俊逸妖孽的面容,比起容臻那副正直温和的模样,的确更讨女子喜欢。 皇帝的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沈攸宁抬眸看去,眸光清澈,既无忐忑亦无畏惧。 就在沈攸宁起身之时,另一道身影也随之起身,声音很是温润,轻柔却又坚定。 “父皇,儿臣亦有意求婚于郡主。” 全场目光转移,落在了一袭白袍清瘦的身影上,只觉今日之事越发迷乱。 那是安王容昀,不论在朝堂还是在宫中都没有什么话语权的人,往年中秋宴他都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来不会有宗亲靠近,也不会有官员上前主动交流的。 怎么也在此事上掺和一脚? 便是太后和皇帝,也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 容礼与沈攸宁还有两分交集,以容礼的行事风格,去招惹沈攸宁也再正常不过。 可这安王容昀……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沈攸宁和容昀容礼身上来回打转,向来处事稳重的沈攸宁也有些烦躁,这两人是明知所求不成,也要为此散出一丝谣言,让她和太子往后都处在议论之中。 只要她和容臻之间有情,在这些传言下都会消耗殆尽,一旦容臻生疑,他们之间的合作就会出现裂痕。 容臻自也能看出这两人的用意,也察觉到了沈攸宁的不耐。 “父皇,儿臣亦属意安宁,以太子正妃之位求婚安宁。”话落,容臻又道,“既然两位皇弟都有此意,但婚约乃人生之大事,合该由安宁自己决定,便如三皇弟所言,听听安宁的意思,如何?” 皇帝轻咳一声,颔首看向他身旁的沈攸宁,问道:“安宁,你说呢?” 众人将目光投向沈攸宁,便见她福了福身子身子,缓慢开口。 “回皇上,数日前安宁入宫,皇后娘娘曾征求过臣女的意见,臣女并不曾拒绝。” 沈攸宁看向容礼和容昀,“臣女自问与两位殿下并无过多交集,实在不明白两位今日此举为的什么?” 她将问题抛回给三皇子和安王。 众人又将目光转移到三皇子容礼和安王容昀身上。 容礼不答她的话,只失望垂眸,“既然郡主做出了选择,我自当祝福郡主。” “既是无缘,愿卿安好。”容昀温声回答,而后看向容臻,“太子殿下有此福缘,皇弟委实羡慕。” 赫连贵妃瞧着这一幕,差点笑了出来,若非她知晓皇帝早已对皇儿不满,如今这场面她定然也是要掺上一脚,将这池子水彻底搅浑。 今日三皇子和安王两人的言辞,即便无凭无据,但也会在众人的心中留下一枚种子,会引得他们猜疑和议论。 这世间,没有谁能够遏制他人的想法,更难堵悠悠众口。 沈攸宁与容臻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容臻朝她伸手,神色认真,眼中含笑,轻声唤道:“安宁。” 沈攸宁抬手搭在他手心,两人相携而出,来到大殿中央,琴乐戛然而止,舞姬们也识相的停下脚步,退了下去。 “父皇,儿臣正妃之位空悬已久,幸遇安宁端庄美丽,才情兼备,欲聘其为正妃,缔结百年之好,求父皇成全。” 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实在般配。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只要两人齐心,即便今日过后有些流言蜚语,自会不攻自破。 “朕准了。” “传朕旨意,宣平侯府嫡女安宁郡主沈攸宁,端方大气,才情卓越。兹册封安宁为太子容臻之正妃,待安宁及笄之后择良辰吉日成婚,缔结秦晋之好。” “儿臣\/安宁遵旨,谢父皇\/皇上隆恩。”两人齐声跪下。 至此,沈攸宁是未来的太子妃一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沈玉然妒火中烧,却也知道此事已然再无转圜之地,掩在袖袍中的双手早已攥得死死的。 一旁的宣平侯见证这一幕,早已心神激荡,将沈攸宁捅出嫁妆一事全然抛诸脑后,脑子里都是皇帝赐婚的旨意。 从今日后,他就是太子的岳丈! 待皇帝百年之后,太子即位,他就是国丈! 好啊!好啊! 宣平侯看着沈攸宁的目光变得和蔼又温和,似乎能见得自己往后的风采,在官场上众星捧月,人人敬畏的未来。 沈攸宁和太子在皇帝的示意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皇帝多说了两句,随后便宣布今日的中秋盛宴开始。 乐师再度拨弄琴弦,舞姬们鱼贯而入,丝竹声声,觥筹交错。 沈玉然看着大殿之中宗亲官员们推杯换盏的景象,心中郁闷,杯中的酒喝了又续,喝了又续,不知多少杯下去,她捏着手中的酒杯,起身走向太子。 沈攸宁坐在太子身旁,看着沈玉然来到太子身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太子殿下,今日过后,玉然便要称您一声姐夫,这杯酒,玉然敬您。” 说罢,沈玉然一饮而尽,脸色酡红地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眼中露出一丝迷恋。 太子蹙眉,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并没有要与沈玉然交谈的意思。 沈玉然自嘲地笑笑,看着太子,轻声说道,“殿下想要的东西,玉然会筹备好的。” 容臻诧异,“本宫想要什么?” 沈玉然闻言眼底带着一丝疯狂,但却也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她摇摇头,捏着酒杯摇晃着走出了明辉殿。 待她走后,容臻看向沈攸宁,“她在说什么?” 第133章 帮帮本王 容臻是知道沈玉然前两日见过假太子的,他的人也没能追踪到假太子的去向。 沈攸宁摇摇头,“只知道她从紫云阁出来后就去了名下几家店铺,许是那位要她筹集银两。” 容臻蹙眉,“我的人跟丢了。” “她应该发现了一些端倪,方才这一番试探,该是清楚自己被骗了。”沈攸宁沉思,“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就此罢休,盯住她该是能等到那个假太子。” “好。” 沈玉然摇晃着走出明辉殿,看着夜幕星辉,想起假太子,顿时只觉满腔委屈和愤懑。 怎么会有两个太子呢? 上一世从来不曾曝出有人冒充太子的事,还有今日沈攸宁永康宫发难之事…… 这都与上一世所发生的事有出入。 难不成因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引起了这个世界轨迹的变化吗? 不知不觉,沈玉然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有灯火照耀,却无宫人行走。 “沈二姑娘。” 沈玉然回头,有些诧异这个人的出现。 “臣女见过安王殿下。” 容昀神色温柔的摇了摇头,“不必多礼,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贪杯多喝了两口,出来散散酒气。” 想起方才他在殿中与三皇子容礼一起请旨赐婚,沈玉然思绪翻飞。 可怎么也没想起来上一世太子继位后,这位王爷的结局如何。 “殿下很喜欢我阿姐?” “她那样出色的美人儿,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沈玉然看着容昀提起沈攸宁时的柔情,沉默了一瞬,心中升起妒忌。 凭什么她沈攸宁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这些人的喜爱? “可是阿姐已经是太子妃了。” 察觉出沈玉然的妒忌和不甘,容昀眸光微闪。 “是啊,她已经是别人的正妃了。”容昀垂眸,“可她尚未及笄,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会有什么变化呢?” 沈玉然闻言,恍惚了一瞬,安王的话提醒了她。 对啊,他二人还不曾成婚,便未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可想起太子方才对待沈攸宁和她的态度,沈玉然苦笑一声。 “能有什么变化呢?” 以她的身份恐怕没有办法做太子妃,今日永康宫的局面让她不得不正视她自己的身份。 那不是她那些产业带来的财富能抹平的差距。 即便没有沈攸宁,太子正妃也不会是她。 容昀见她的情绪有些低沉,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你跟你阿姐不太像,她对自己总是很自信。” 或许是容昀的语气太温柔,又或许今日的醉意上头,沈玉然竟然觉得选择太子不如选择安王。 她摇了摇有些不清醒的头,“我和阿姐本来就是不同的。我酒醒了,告退。” 安王去伸手拽住她,“帮帮本王,可好?” “什么?” “本王喜欢你阿姐,你喜欢太子,只要他们不在一起,你我皆大欢喜。” 沈玉然不曾想他竟然说得这样直白。 “不用着急回答本王,紫云阁本王也是常客。” 话落,容昀也不等她回话,就转身离开。 沈玉然看着他的背影怔然许久,沉默着回到了明辉殿。 沈攸宁留意到两人一前一后回来,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今日的中秋节盛宴便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下结束。 宣平侯跟着安和运去永康宫接萧氏,萧氏见着他,眼眶通红,却又不敢当着安和运的面说什么。 安和运笑眯着眼,“侯爷将夫人带回去吧,明日咱家再去侯府拜访。” 宣平侯点头,此时的他也算不得清醒,在皇帝赐婚后,从前不受人待见的他今日却有不少人来敬酒,喝得脸色通红。 宣平侯拽着萧氏出了宫,萧氏只能委屈地跟在他身后,声音低软,像撒娇一样。 “侯爷,你要救救妾身啊……” 萧氏被内侍拖下去时,妆发早就已经乱了,此时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上了马车便投入宣平侯的怀抱之中,哭声连连。 宣平侯听得脑袋发懵,但却也想起来今日她在永康宫所犯下的事,一把将她推开。 “你动司华玉的嫁妆时可没有知会我。” 萧氏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侯爷,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萧氏哭诉,“侯府入不敷出,你又不愿动司华玉的嫁妆,我听谢氏说有这样一个挣钱的法子,自然要试一试。” 宣平侯不耐烦地摆摆手,“太后懿旨已下,此事已经无法扭转,事情已经做了,这罚你就受着,左右又要不了你的命。” 萧氏有些愕然地看着他,“那……那安宁她……” “她……她怎么了?”宣平侯睨她一眼,“她如今可是帝后定下的太子正妃,你别惦记着要报仇了。” 萧氏的脑子里只听到宣平侯前面的那句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神情有些疯狂。 “她?她是太子正妃?” “那我的然儿呢?” “你提玉然做什么?”宣平侯奇怪地看她一眼,“即便你如今是侯府的主母,玉然的出身也是远远比不过阿宁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同样都是你的女儿,玉然哪里比不上她!” 说着萧氏撩开车帘,“我要见玉然,我要见玉然!” 宣平侯把她拉回来,酒劲儿上头一巴掌打了过去。 “你在闹什么?回了侯府再说。” 萧氏捂着发疼的脸,双眼怔然地看着他,只觉眼前这个男人十分陌生。 转念一想,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沈攸宁如今是帝后认可的太子正妃,是他未来前途的保障,又怎会看得见她和玉然呢? 就这样她坐在马车中默默流泪,一路回到了侯府,她直奔沈玉然的院子。 沈玉然宴上的酒喝多了,有些晕乎乎的,回了侯府就已经躺下了。 萧氏冲进院子里,来到床边叫醒她。 “玉然,玉然!” 沈玉然不耐烦地甩开她,坐起身看着她,见她妆发凌乱,脸上还带着五个指印。 “你这副模样来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萧氏一怔,轻声重复她的话,“我这副模样?” 她起身走向梳妆台,看着镜子中憔悴又凌乱的自己,回想起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只觉得浑身发凉。 “为了你,我一力揽下了罪责,怕你将来无法嫁入东宫。”萧氏转头直直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不是因为你吗?” 第134章 今日这门不能闭 察觉到萧氏的情绪不太对,沈玉然酒也醒了一半,吩咐婢女去打盆热水来,起身来到她身边,为她拆掉发髻,把凌乱的头发都拢在一起。 “母亲,今日都是玉然的错,你不要怪玉然好不好?”沈玉然低垂着眼眸,声音低落,“我太害怕了,我怕皇后会因此事对我有偏见。” “母亲,我比起阿姐来,真的差那么多吗?” 萧氏将她的示弱看在眼中,心却不住下沉,她语气淡淡。 “你不是说你和太子两情相悦,为什么今日赐婚的却是太子和沈攸宁?” 沈玉然抿唇,没有说实话。 “殿下他需要沈攸宁身后的势力,终归还是我比起阿姐来说差太多了。” “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呢?”沈玉然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不解和不甘,“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在加大自己的筹码了……” 看着她眼眶通红的模样,萧氏原本失望的心又多了几分心疼。 沈玉然见她神态柔软了下来,心中松了一口气。 “母亲,我知道这次是我害了你,沈攸宁如今是太子正妃,父亲是个什么性子你比女儿清楚。” 沈玉然一顿,“明日依照太后懿旨将司华玉的嫁妆交还给她,至于太后的惩处,女儿会想办法买通内侍,让您少受苦楚。” 萧氏看着乖顺的女儿,将先前的苦楚和心酸都咽在肚子里。 两人都清楚此事是不可能的,太后命安公公亲自带人行刑,有他监督,哪个内侍敢收沈玉然的钱? 这日晚上,沈玉然的院子很晚才熄灯,萧氏不愿提嫁妆的事,但却不得不提。 毕竟挪用了两千五百两黄金的等价珠宝古玩,萧氏自己是补不上的,只能求助沈玉然。 “可是姑娘,那么一大笔钱,萧氏怎么补的上?” 沈玉然和萧氏愁于此事,西屏院中落竹对此也十分疑惑。 沈攸宁坐在梳妆台案边,落玉在为她拆下发饰,听见落竹的话,落玉笑着回了一句。 “那不是正好,她补不上,往后见了我们家姑娘也心虚。” “她们那样的人是不会心虚的。”落竹撇撇嘴,“对吧,姑娘?” “不管她们会不会心虚,明日就能将母亲那些嫁妆全都拿回来了。” 沈攸宁不在乎萧氏和沈玉然是什么心思,她此时最高兴的就是将母亲的那些嫁妆都拿了回来,往后都不会再拿去填侯府这个窟窿。 “你们也早些睡吧,明日还得起早。” 落玉和落竹对视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两人眼中都是笑意。 沈攸宁诧异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笑什么?” “姑娘真的睡得着?”落竹脸上带着笑意,“姑娘如今可是如假包换的太子妃,今日太子殿下在大殿之上求婚的模样,奴婢瞧着不少姑娘眼中都带着艳羡。” 沈攸宁无奈地摇摇头,她和容臻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和知己,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 “想来是我太宠惯你们,竟然敢在此事上打趣我?” 落竹和落玉连忙否认,让她早早歇下,两人也退了出去。 翌日。 沈攸宁难得起了一个早,到膳厅同宣平侯等人一同用早膳。 早膳后不久,安和运便带着四个内侍以及邢杖到了侯府。 有沈攸宁刻意安排,萧氏挪用先夫人嫁妆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都,但坊间还是半信半疑者多,直到安和运带着人到侯府,此事才在坊间生了根。 但流言是一柄双刃剑,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坊间骂萧氏贪念太重者众多,却也有些言论,说沈攸宁这样行事太过不近人情。 安和运带着几个内侍进了侯府,与宣平侯简单寒暄了两句,便开门见山,让他将萧氏带到正堂外院来行刑。 随后他看向沈攸宁时,恭敬地行礼。 “见过安宁郡主。” 尚未嫁入东宫之前,宫人对她的称呼仍然是郡主,等她入了宫才会改口。 “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今日这监督官,安宁同你一起如何?” 安和运闻言,劝言两句,“这场面可不太好看,郡主还是回避的好。” 沈攸宁摇摇头,“公公,安宁想亲眼看到挪用母亲嫁妆的人受到惩罚。” 安和运思虑再三,最终点下了头。 等到萧氏过来时,外院已经铺上两根板凳,沈攸宁还吩咐人抬了两张椅子出来,她和安和运坐在一起,好整以暇地看着手中捏着木杖站得笔直的两个内侍。 看着内侍手中的刑杖,萧氏心中一沉。 安和运瞥她一眼,“侯夫人,请吧。” 燕朔立国几百年,女子嫁妆立法业已几百年,但萧氏还是头一个因此受罚的。 今早他出宫时,太后娘娘还多吩咐了一句,要侯府大门敞开行刑,而不是闭门行刑。 安和运猜到了太后的几分用意,她是在借此事杀鸡儆猴。 萧氏瞧着那邢杖便腿脚发软,此时听见安和运的话,她看了一眼打开的大门,和门外人头攒动的景象,心中忐忑。 沈玉然也没想到安和运会吩咐人敞开大门,她看向沈攸宁。 “阿姐,太后口谕只是惩处我母亲。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道门是不是可以关起来?” 沈攸宁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慵懒,“你问我做什么?我又做不得主。” 沈玉然只好看向安和运,从婢女手里接过一个荷包,缓步走向安和运。 “安公公,玉然请您让他们把这道门关起来。” 沈玉然姿态放低,冲他行礼,并将手里的荷包双手上呈。 “此事的确是我母亲的过错,可她到底是侯府的主母,是我阿姐名义上的母亲不是?这是玉然的一点心意,还请安公公瞧在玉然一片孝心的份上通融几分。” “太后娘娘嘱咐过咱家,今日这门不能闭。”安和运摆了摆手,“行了,侯夫人可莫要在拖延,咱家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呢!” “你……” 沈玉然受了气,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宣平侯出声喝止。 萧氏缓步朝板凳挪去,有些无助的回头看向宣平侯,却见他神色严肃,一点开口求情的意思都没有。 萧氏阖眼叹了口气,再睁眼便视死如归一般大步走过去,躺在了板凳上。 “沈萧氏无故挪动先夫人嫁妆,太后口谕罚三十杖,行刑。” 第135章 萧氏受刑 瞧着沈攸宁与安和运坐在一起监督内侍行刑,萧氏前几下还能死咬着牙坚持着不出声,很快就大汗淋漓,眼神都有些涣散。 她再也压制不住背后不断传来的痛意,从极其压抑的痛呼出声渐渐地变成了痛苦凄厉的痛喊声。 宣平侯看不下去,想要离去,却碍于安和运坐在一旁,他只能麻木地看着,听着门外不时传来的‘打得好’‘就该打死她!’诸如此类的愤然之言。 安和运看向沈攸宁,“郡主若是看不下去,可以先回去。” 沈攸宁摇了摇头,“多谢公公。” 她的神色淡漠,并没有一丝不适,甚至眼中都没有一丝快意。 若不是萧氏从中作梗,母亲不一定会嫁给宣平侯,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她做下的事情,即便拿命来抵,都是轻的。 现下这三十宫杖,是她挪用嫁妆应该得到的惩罚。 接下来,母亲的死,是要她偿命的。 可即便她如今受刑痛苦难捱,即便她会在自己的报复下失去性命,仍旧改变不了母亲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也改变不了母亲已经死去的事实。 沈玉然站在一旁,看着安和运对沈攸宁恭恭敬敬的,想起方才她对自己的态度,心中愤然,更是恼恨宣平侯竟然连一句求情都没有。 萧氏没扛多久就昏厥了过去,一旁的付云扑上去替她挡了两下,被监察的两个内侍拉走。 三十杖很快就结束,安和运起身走向宣平侯。 “侯爷。” 宣平侯点头。 “今日这刑杖便已了结。不过,昨日太后口谕,要侯府将顺和郡主的嫁妆按照嫁妆册补全交还给安宁郡主。” 宣平侯忙点头,看向付云,“你过来。” 安和运回头看去,付云被两个内侍钳制着,脸色苍白,神情担忧地看着已然昏厥过去的萧氏。 “你倒像是个忠仆。”安和运取笑一声,眼神示意两个内侍松开了付云,“咱家问你,安宁郡主的嫁妆可清点好了?” 付云倒在地上,腿有些发软,无法站起来,抬眸看向沈玉然。 “先夫人的嫁妆都在库房中,昨夜回到侯府已然太晚,尚不曾清点。”沈玉然答道,“阿姐可以带着人同我一起去清点,记录缺失。” “太后娘娘说了,要比照着嫁妆册子,将那些缺失也都补全。”安和运提醒道。 沈玉然看向沈攸宁,“那样一笔钱一时间侯府公中也拿不出这么些钱来,我会依照太后口谕将缺失的嫁妆折成钱财还给郡主,但太后并没有限制时间吧?” ”嗯,这倒是实话。”安和运应了一声,转眸看向沈攸宁,“郡主看呢?” “太后的确没有限制时间。”沈攸宁接话道,“可总得有个时限,不能一拖再拖。” 她看向落玉,给了她一个眼神。 落玉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双手呈给安和运。 “安公公,这是我家郡主写下的借条,具体数额尚未写明,还请您过目。” 安和运抬手接过,扫了一眼借条上的字句,其上写明了要沈玉然在三个月内还清所有缺失,认同的点点头。 “咱家也不便等你们清算,这借条咱家按个手印以作见证,再留个人在此,如何?” 他的话自然不是问沈玉然的,而是刻意说给沈玉然听的。 沈攸宁明白他的意思,从落玉手中取来一只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他。 “辛苦公公。” 安和运笑着脸接下,和对待沈玉然时完全是两副模样,而后他一挥衣袖,拇指在染血的木杖上一抹,再在借条上一摁,动作很快,丝毫不避讳一旁的宣平侯和沈玉然。 做完这些,安和运冲一直站在一旁的小内侍招了招手,吩咐了他几句,跟宣平侯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人离开了侯府。 至此,侯府大门才能关上,外面的百姓也都一哄而散。 沈玉然看着顺着板凳滴落在地的鲜血,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已然昏厥却仍然皱着眉头的萧氏。 “父亲,辛苦您把母亲抱回萃园,行吗?”她的语气低落而又带着乞求,“女儿没办法,怕弄疼了母亲。” 她就像一个十分心疼母亲的女儿,宣平侯皱着眉头点下了头,也不顾萧氏身上的伤,将人抱起便朝着萃园走去,甚至没有多吩咐一句让人请大夫。 沈玉然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吩咐自己的婢女,“去把府中那个大夫叫去萃园,拿着侯府的钱,总要把事都做了。” “走吧阿姐,去库房。” 有安和运留下的那个内侍在,沈玉然也不好对沈攸宁多说些什么,转身便走在前头。 找了管事一同去往库房,沈玉然还派人叫来了账房先生,让他陪同管事一起去清点。 为了证明她们没有动手脚,沈玉然还让那个内侍跟着一起去,以免出了错漏。 宣平侯府的库房里不止有顺和郡主的嫁妆,还有一些侯府的东西,但值钱的没有两样。 司华玉的嫁妆很丰厚,即使管家领着人清点,需得几个时辰,沈攸宁和沈玉然两人站在库房院子里,等着里边清点结束。 沈玉然看向沈攸宁,见她神色淡漠,之前行刑时她也是这样,看不出情绪。 此处也没有外人,她看向沈攸宁,神色讥讽,“你可真是狠心啊。” 沈攸宁看向她,“嗯,你们母女本就并非良善之人,我自然狠得下心。” “若非贪念作祟,又怎会有今日之果?” 沈攸宁的话像一根刺一样狠狠扎进沈玉然心间,她话中的嘲讽之意明显,可沈玉然却无力反驳。 “你早就知道,有另一个太子了吧?” 沈玉然口中突然蹦出一句话来,目光落在沈攸宁脸上,不放过她听到这句话的反应。 却见沈攸宁眉梢微挑,又诧异又疑惑,一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惊奇模样。 “什么另一个太子?难不成除了容臻还有别的太子吗?” 话落,沈攸宁眸光微动,“你见到了什么?” 沈玉然蹙眉,没有回答沈攸宁的问题,却排除了假太子是她安排来接近自己的猜测。 “没什么。” 沈玉然沉眸,如果假太子不是沈攸宁派来的,那还能有谁呢? 总不能是冲着她那些产业带来的钱财来的? 沈攸宁在一旁看着她的神情变化,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沈玉然果然已经察觉自己受骗,她倒是有些好奇那个假太子背后的人是谁了。 想起昨夜安王的话,沈玉然看向沈攸宁,“昨夜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和安王殿下一同向你提亲,还真是让人艳羡。” “三皇子殿下容貌出彩,安王殿下气质出尘,你就一点不曾动摇过吗?” 沈攸宁奇怪地看了沈玉然一眼,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可以谈论此事吗? 第136章 共计一万两千两黄金 “与你有什么干系?” 沈玉然噎住,也不再与她搭话,开始在考虑该怎么和安王配合。 司华玉的嫁妆实在丰厚,管事带着账房的人清算了好几个时辰才把东西清算结束。 管事是知道侯爷和夫人从前挪用过先夫人的嫁妆,那时侯府困苦,郡主离世后侯爷仕途不顺,侯爷和夫人用先夫人的嫁妆打点官场,才顺遂了一段时间。 只是在清算过先夫人的嫁妆后,管事不得不感慨,谁家瞧了不眼红,也难怪侯爷和夫人没克制住。 清算结束后,已至午膳时分,管事带着人从库房出来。 “大姑娘二姑娘,已经清算好了,所有缺失折成银钱共计一万两千两黄金。” 管事手中捧着账房先生记录的缺失宝物单子,双手呈给沈攸宁。 沈玉然却一把夺了过去,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单子上的东西。 “怎么会这么多?” 落竹白她一眼,从她手中抢过单子递给沈攸宁。 沈攸宁接过快速扫了一眼,缺少的每一样物品都记载着名字,结尾写着共计一万两千两黄金。 萧氏为了那两千五百两挪用的珠宝古玩都是些寻常珍品首饰。 真正价值高的是最初宣平侯和萧氏拿出去送人的那些古玩字画,前朝名珍,名家字画,全都是有价无市的。 沈玉然自然也想到了这件事,她咬紧后槽牙,想起宣平侯看着母亲受罪却一言不发的模样,脸色难看。 母亲所背负的这些,不都是为了他吗? “希望二姑娘能如数交还给我。”沈攸宁笑道。 有内侍在一旁监督着,沈玉然只好咬牙应下了此事,心里却想着她才不要做这个冤大头。 一定要说服宣平侯想办法筹钱去还这笔巨债。 “此事已了,奴才便先回宫去了。”内侍恭敬出声。 沈攸宁颔首,“劳烦公公。” 落玉上前塞了两锭银子给他,“奴婢送公公出去。” 内侍没有拒绝,跟着落玉离开了侯府。 沈玉然再待不下去,带着自己的人怒气冲冲的离开。 沈攸宁看向管事,“一会儿我会派人来接手这些嫁妆,先替我看管一会儿。” “是。” 说罢沈攸宁带着落竹离开,用过午膳,宋叔便带着人来了侯府。 落竹将他们带去库房,让管事在一旁见证,他们将那一箱箱的珍宝全都搬走。 管事来到书房回话的时候,宣平侯正呆坐在书案旁。 “都搬走了?” 管事回话,“是的侯爷。” 宣平侯知道沈攸宁是怨恨自己的,从她回京他就知道,这个女儿是不会受他控制的。 可他不在乎,不论她听不听话,她都是自己的女儿,身上流的是自己的血。 只要她的路走的越来越宽敞,他就能借着她的光越来越好。 就像从前的司华玉一样,即便他和司华玉后来貌合神离,也依旧有不少人看在桓国公府的面子上给他大行方便。 如今的沈攸宁也是这样,即便她再不喜自己这个父亲,都改变不了他是她父亲这个事实。 沈攸宁不知道宣平侯的想法,但她今日心情很好,让嬷嬷将饭菜做得丰盛一些,叫上宋氏一起用膳。 宋氏的肚子已经开始微微隆起,这些日子的调养让她脸色红润了起来,虽然身子还是有些瘦弱,但比起之前已然好上许多。 “恭喜郡主拿回夫人的嫁妆。”宋氏的眼中带着真诚的笑意,“妾以茶代酒,敬郡主。” 沈攸宁微微笑着,“近日萧氏要养伤,没办法再继续操持这么大一个侯府,你是什么想法?若你愿意接手,父亲那边我去说。” 宋氏摇了摇头,她的手搭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神色柔情。 “妾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哪有心力可以分出来管侯府呢?” 宋氏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更清楚侯府掌家权并不算是个好事,只是夫人会去动先夫人的嫁妆这一点,便足以说明。 刚要动筷子,落竹便从外面回来。 她领着宋叔等人去将那一箱箱的嫁妆搬去了郡主府,这会儿才结束,手上拿着一封信。 “姑娘,郡主娘娘的嫁妆都已经妥善安放在郡主府库房,还留了人看守,您可以放心了。” 沈攸宁点点头,“可有照我说的,让宋叔他们领了钱出去吃?” “姑娘放心,我替姑娘传了话的。”说着,落竹将手中的信封交给沈攸宁,“这是洛公子送到宋叔手里的。” 沈攸宁接过打开,除了一张信纸外还有两张锦盛钱庄的黄金存票,两张存票分别为两千五百两黄金。 她莞尔一笑,“还是景舟想得周到。” 一张是萧氏给付的两千五百两黄金,一张是谢氏给付的两千五百两黄金。 萧氏的她留下,谢氏的便找个机会将这存票,交给妙欢。 这样想着,沈攸宁算了算日子,佟维翰应当已经回到京城了,只是不知此时有没有回去佟府。 “姑娘让我留意大公子……”落竹抿唇,“昨夜大公子便没有回府,到现在似乎也不曾从宫里出来。” 想到沈玉辰,沈攸宁的目光闪了闪,脸上的笑意减淡,就连桌上的美食都失去了几分滋味。 宋氏察觉到她的变化,斟酌着开口道,“大公子性子正直果决,他一定能明白其中因果,不会怪郡主的。” “我不担心兄长怪我。”沈攸宁敛眸,“我担心的是他跟自己过不去。” 不论沈攸宁和萧氏之间有什么恩怨,萧氏是沈玉辰生母这件事是无法更改的,今次沈攸宁借太后之威惩处了萧氏,他作为儿子总不能也像沈攸宁一样看着母亲受罚。 “你已经在本宫这儿赖了一夜了,如今这都快日落西山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沈玉辰站在廊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殿下是在赶我?” “行了,该罚的早就罚完了,回去看看吧,安宁又不会怪你。” 沈玉辰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地吐出一句。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容臻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受罚的萧氏。 “有些事终归要你自己去面对和解决,我们都无法替你去做。” 沈玉辰叹了口气,“又叨扰殿下了。” “每回儿来东宫过夜都是这副样子,满脸写着逃避。”容臻无奈地摇摇头,“太傅可不是这样教你的。” 第137章 我为的是我的母亲 “快些回去,迟迟不回不怕安宁担心吗?” 沈玉辰回到侯府,捏着手里的药瓶直接去了萃园。 付云见他从外面进来,忧心的神色中多了一丝喜色。 大公子已经很久不曾来过萃园了,他对待夫人一直都是恭敬有余却缺少亲昵的,此次夫人受罚,大公子一定也会心疼夫人的吧? 看着他手中捏着的药瓶,付云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大公子,您来看夫人吗?” 沈玉辰轻应一声,“嗯。” 付云装作看不懂他脸上眼中复杂的情绪,“公子来的正好,夫人醒了有一会儿,刚刚用了些晚膳。” 沈玉辰走向萧氏的屋子,听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痛呼声,心中泛起酸意。 他走进屋中,屋里弥漫着厚重的药味夹杂着血腥味,萧氏趴在床上,面色苍白,额上是细细密密的汗水。 “母亲。” 萧氏缓慢抬头看向来人,此时见到他也是百感交集。 “今日去哪里了?” 沈玉辰不答,“这是从宫里给你带的外伤药,一日两次,让嬷嬷给你处理,会很快好起来的。” 萧氏直勾勾地看着他,只是他却不敢和自己对视。 她苦笑一声,“我如今是真的后悔当年把你送到了西屏苑。” “母亲该后悔的不应该是这件事。”沈玉辰垂眸低声,“若你和父亲不动嫡母的嫁妆,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你在怪我!可我是为了谁,我做这些是为了谁!”萧氏瞪着他,红了眼眶,“我是为了你和你妹妹,为了这个家!” “不,母亲从来都是为了自己,不是吗?” 沈玉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都已经受罚,还要执迷不悟?” “哈哈哈……执迷不悟?”萧氏眼眶中流出了两行泪水,“若不是我筹谋,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外室子,何来今日的前途?” “不论我做了什么,你是我的儿子,难道不应该帮助为娘吗?” 沈玉辰身子一僵,“明辨是非,以善为本,是为人之本。若指黑为白,累及他人,则枉为君子。” “即便你是我母亲,你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我不该袒护你,更不能袒护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攸宁要拿回她母亲的嫁妆?”萧氏问道。 沈玉辰没有犹豫,“是。” 萧氏大笑出声,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心中悲苦难以与人言。 这是她的儿子,可最终却与她没有母子之情可言。 “既然如此,你又来做什么?回去做你正直善良的大公子,我这样的人当不起侯府大公子的母亲,仔细我这里的血气污了你的眼。” 萧氏阖眼,不愿再看他一眼。 沈玉辰将手中的药瓶放下,长叹一声。 “我在这儿怕是会惹母亲不快,母亲仔细修养,保重身体。” 说完,沈玉辰吩咐了付云如何用药后就离开了萃园,缓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走后,付云却唉声叹气。 “明明很在意大公子,夫人您又何必这样伤他的心。” 萧氏睁眼,眼中情绪复杂,“不是我伤他的心,是他来伤我的心。” 自从沈玉辰从宫中受教回来,她就察觉到了沈玉辰的变化,那时她就怀疑,司华玉会答应将玉辰送进宫做太子伴读,是否就已经预见了今日她们母子会离心? 沈玉辰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见落玉站在院子中,和她站在一起的是自己院中的小厮。 沈玉辰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落玉,你怎么在这里?” “大公子一日未归,姑娘担心您,来看看您。” 沈玉辰看向小厮,小厮回话,“是的,大姑娘等了许久了,约莫要有一个时辰了。” 沈玉辰闻言大步走进去,便见沈攸宁坐在堂中,手中捏着一串念珠缓缓捻动着,身旁的桌上摆放着一个食盒。 “阿宁。” 沈攸宁抬眸看他,神情温和,语气带了三分调笑。 “我还以为兄长要在东宫多住一阵子呢?” “怎会?” 沈玉辰在她身旁坐下,吩咐小厮煮壶热茶来。 “你来,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我知道兄长的性子,今日刻意避开了行刑,是怕他开口让你求情,对吗?” 沈玉辰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 他有些疲累得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阿宁,她做错了事,我不能求你原谅她放过她,可她是我的母亲,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我还是会做。” “兄长不曾要求我原谅她,放过她。”沈攸宁神色认真,“我也不会要求兄长在我和她之间做选择,更不会怪兄长帮她几分。” “母亲活着的时候被他们蒙在鼓里,死的也不明不白悄无声息,我要为母亲报仇。我为的是我的母亲。不论谁来求情,我都不会留手。” 沈玉辰苦笑一声,“阿宁,你总是这样清醒,可我却不如你看得开。” 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即使他为了留下萧氏的命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怪自己。 因为萧氏是他的母亲,他为了他的母亲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兄长因为此事纠结过多,与我生出嫌隙。” “阿宁放心,我知道你所做的都是对的。”沈玉辰眸光微动,下定了决心,“作为儿子,我会完成我应该做的。可她犯下的错,她应该要为此付出代价。” “想来兄长这一日夜都没有休息好,嬷嬷煲了一锅鱼汤,这会儿应该凉了,让人热一热,吃完早些休息。” “好。”沈玉辰冲她扯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离开沈玉辰的院子后,沈攸宁带着落玉一言不发的走在回西屏苑的路上。 “明明萧氏已经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姑娘看起来怎么还是不开心的样子?”落玉道。 “即便她死了,去世的人也回不来了。” “姑娘这是想念郡主娘娘了?” “是啊。” 沈攸宁抬眸看着天边的一轮圆月,母亲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温柔而又遥远。 “这么多天了,苏若华还没有到京都吗?” “听宋叔的意思,她在回京路上遭到了两拨人的伏击,幸在她身边有个厉害的侍卫,护送她正朝着京都来。”落玉想了想,“想来没几日就该到了。” 沈攸宁点点头,“把付云的儿子放了。” “好。” 沈攸宁收回看着圆月的目光,朝着西屏苑的方向行去。 付忠知道宁大夫在她手中,萧氏如今刚刚受罚,她还要给萧氏再加一道压。 第138章 不一样 自萧氏受刑那日过去后,沈攸宁将付忠放了回去,第二天萧氏就从付云口中得知沈攸宁已经查到了当年的事。 那日之后,萧氏整日里都提心吊胆着,身上的伤势总是反复,病痛缠身,人也就昏沉了几分。 沈玉辰也鲜少去看她,沈玉然则忙着筹钱。 毕竟那么大一笔钱,算上她所有店铺的利润都难以在三个月内凑齐。 洛静仪倒是三天两头的就往侯府跑,明面上是为了沈攸宁,实际上却是为了沈玉辰。 这不,今日一早,沈攸宁醒来的时候,洛静仪便已经坐在西屏苑的堂屋,宋姨娘正在陪着她说话。 “静仪又来了?” “是啊,已经来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落玉笑笑,替她簪上发钗,“落竹已经去请大公子过来了。” “她就是这样,只要碰上喜欢的,就会想办法去靠近。” 沈攸宁笑笑,她这个好友,总是心血来潮的会喜欢一样事物,虽然大多都不长久。 但喜欢的那段日子,她会难得的动用她的小脑袋瓜子,挖空心思的去靠近,去研究。 她从寝屋到堂屋时,洛静仪正逗得宋姨娘连声欢笑。 见她出来,洛静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中带着一丝狡黠。 “阿宁起来啦,今日有你最爱的水晶包和蜜乳酥哦。” “有蜜乳酥?”沈攸宁挑眉,“你母亲到京都了?” 蜜乳酥是苏若华最拿手的点心,许是配方独特,别家的蜜乳酥吃起来总是比她的少了几分味道。 “对啊,昨晚上到了,一路上似乎经历了不太好的事情。”洛静仪撇撇嘴,“只可惜她不说给我听,只告诉了哥哥。” “既然如此,那我也该去拜访一下夫人。” 沈攸宁垂眸,母亲之死还有最后一个疑惑,就是苏若华和母亲之间的纠葛。 如今苏若华到了京都,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不着急,她像是吓到了,得缓一缓。” “吓到了……”沈攸宁低声重复了一遍,“一会儿我同你回洛宅。” 见她坚持,洛静仪也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 沈攸宁看向落玉,吩咐道,“去备一些礼品,一会儿带去洛宅。” 落玉应声去办。 正此时,沈玉辰到了西屏院,也听到了沈攸宁这句话。 这几日他几乎都是在西屏院用的早膳,花样百出,口味也清爽,与府中的厨子做的相差很大。 “小妹这是要去哪儿?” 沈攸宁笑着回话,“是静仪的母亲洛夫人到了京都,我思量着一会儿跟着静仪去洛宅拜访一下,所以让落玉备一点礼品。” 沈玉辰点头,“那确实应该去拜访一下。” 洛静仪笑眯着眼睛,“玉辰哥哥要一起去吗?” “昨日和殿下约好了,有些事情要商谈,一会儿我还得去一趟宫里。” 沈玉辰垂眸想了想,“用完早膳,小妹让落玉去一趟我那里,这些日子要多谢洛姑娘带这些吃食,我也备一份礼品,你一并带去。” 沈攸宁没有拒绝,“好。” 洛静仪听到他这番话,目光中带着一丝满意,口中却说着场面话。 “本就是我自己要带来的,玉辰哥哥不必多想,你们这么客气,倒让我觉得关系疏远呢。” 见她眼睛恨不得黏在沈玉辰身上,沈攸宁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的宋姨娘这几日也瞧出来这洛姑娘的心意,只是她却不看好这一对。 沈玉辰毕竟出身侯府,即便侯府式微,也是正经勋爵人家出身。 而洛姑娘却只是商贾之女,正妻之位她是如何也当不起的。 更何况,以洛姑娘的性格,也不适合活在这深宅大院里。 勋爵人家的后宅,是会吃人的。 “好了,先用早膳,其他的晚些再说。” 最终,沈攸宁带着沈玉辰备下的那一份礼品,和洛静仪一起坐上了去洛宅的马车。 马车上,洛静仪突然问道,“阿宁,你说我和你哥哥有可能吗?” 沈攸宁诧异,“不管有没有可能,这都不是短时间能成的事,你耐得住你的性子吗?” “有何不可?” 想起宋姨娘的眼神,洛静仪撇撇嘴,“我看出来了,宋姨娘并不看好我和你哥哥。” “静仪,你的出身和我兄长的出身偏差许多,我和兄长没有这个偏见,可这个世俗却有这个偏见。” “且不说你们是否真的两情相悦,就当作两情相悦,可你们要真正结成连理,却要经历无数考验。” 沈攸宁沉默半晌,“便是兄长的父亲和母亲,就是第一道关卡,她们不会同意一个商贾之女做兄长的正妻。可若是做妾,你能接受吗?” 不用洛静仪回答,沈攸宁便否决,“你不能。” 洛伯伯虽是商人,但却效仿桓国公府的男丁只娶妻不纳妾,因此洛家后宅只有苏若华一个女子,她生下了一儿一女,府中没有庶子庶女。 “这是你们之间第一道关卡,萧氏不会同意你做正妻,洛家也不会愿意你入侯府做妾。” “即便你们为了彼此妥协,可侯府后宅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能接受和别人共享夫君吗?” “再者,你不曾经历过这深宅大院的弯弯绕绕,不知道这其中凶险,你这样的性子活在这样后宅,轻易便会丢了性命。” 听着沈攸宁一句又一句,她的言辞有理有据,说得洛静仪整个人都有些颓靡。 “那怎么办呀?”她垂眸,“我真的很喜欢他,是一见钟情的那种喜欢。” “你的喜欢向来都是短的。” 沈攸宁并非在看低洛静仪的喜欢,这么多年来,洛静仪唯一能坚持下去的就是对香道的喜爱。 至于对人的喜爱…… “西子湖畔的江家二公子,苏家能文善武的大公子,锦盛钱庄的李少主……人家对你念念不忘,你如今又还记得谁的模样?” 这几位也算是家世不错,长相俊秀的青年才俊,可都是她先喜欢去招惹人家,等到人家对她日渐生情,她就不见影了。 洛静仪撇撇嘴,“不一样,他们都没有玉辰哥哥长得好看,更何况,这次真的不一样。” 她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反正她一见到玉辰哥哥就很开心,想一直见到他,想跟他分享自己的那些趣事。 第139章 洛家主母苏若华 “好了。”沈攸宁无奈摇头,“你啊……过几个月自见分晓。” 如今,也不过是兄长未曾对她动情,她尚有几分兴趣罢了。 沈攸宁倒是期望她是真的和以前一样,而非不一样。 洛静仪此时也无法辩驳,点了点头。 到了洛宅,两人下了马车,落竹将马车上的东西一并拿下来,跟着两人进了洛宅。 洛宅的下人瞧见两人,皆神色恭敬的唤两人。 “大小姐,郡主。” 长廊尽头,洛宅前院。 苏若华正坐在廊下,身着靛蓝如意纹长衫,发髻高盘,眉目微垂,手中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扇着,浑身都散发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温柔。 若非宁大夫的口供,沈攸宁并不敢相信这样的女子会做出那样恶毒的事。 沈攸宁目光落在苏若华身上,眼中划过一道晦暗的光芒。 洛静仪则踮脚仰头看过去,脸颊的两个小梨涡浅浅的,眼睛发亮。 “母亲!” 苏若华偏头看过来,脸色有些苍白,如静仪所说,该是吓到了。 苏若华在看到女儿时那和静仪很像的眉眼微弯,眼中还带着宠溺的笑意,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沈攸宁身上却停滞了一瞬,她放下扇子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就这一会儿,沈攸宁和洛静仪便来到了她身前。 “你这孩子,一早就跑了出去,原是去接阿宁,也不同我说一声。” 说罢,她又看向沈攸宁,像母亲担忧孩子一样,神色慈爱。 “有许久不曾见到阿宁了,怎么像是瘦了一些,可是回京后,吃不惯燕京的吃食?” 沈攸宁摇摇头,“听说您来京城的路上受了惊吓,可还好吗?” “许是太久没有出远门,胆子小了,一点小事也惹得我心悸。”苏若华眉目温柔,“不碍事,休息两日,缓缓就好了。” “阿宁来了。” 洛景舟从后院出来,见着沈攸宁也在,神情微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苏若华。 沈攸宁把这一幕看得眼中,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道疑色。 难道苏若华昨日回来已经将她做过的那些事告诉给景舟了吗? 沈攸宁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敛下眼中的情绪。 苏若华看向洛景舟,“是啊,静仪那丫头一早就去了侯府,我还以为她是去找阿宁玩,没想到是去接阿宁过来。” “也不同我们说一声,我好早些安排今日的午膳。” “阿宁又不是外人,母亲这样说多生疏呀。” 洛静仪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原也不是我去接阿宁,是阿宁听说母亲到了京都,路上受了惊吓,特意来看您的。” “喏,还带了不少礼品。” 洛景舟和苏若华同时看向落竹,见她怀中又抱又拎,洛景舟连忙冲一旁的下人招了招手。 下人从落竹手中抱走那些礼品,苏若华连忙说道,“人来就可以了,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还有阿宁侯府的兄长备的一份,原是要一起来的,不过他今日有要事入宫,所以让阿宁一并带过来。” “哦?阿宁的兄长?”苏若华眼中既有疑惑也有好奇。 “是侯府现任主母的大儿子,虽不算阿宁的嫡亲兄长,但也算是兄长,而且他待阿宁很好。”洛景舟解释了一句。 他这番话让苏若华想起了那年的事,下意识说道,“是当年回到侯府后害得你母亲流产的那个孩子……” 说完,苏若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避开沈攸宁的目光连忙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去厨房安排一会儿的午膳。” “阿宁想吃什么?苏姨去安排。” 沈攸宁却不想放她走,她的语气意味深长,“苏姨好像很了解我母亲的事?” 苏若华一怔,摇了摇头,“不,只是这件事当年闹得京都人尽皆知,你洛伯伯为此还去侯府……痛斥了侯爷。” 沈攸宁眸光一闪,洛伯伯只是皇商,竟然敢闯上侯府痛斥宣平侯? 他和母亲的好友之情,能让他不顾性命做到这一步吗? 洛静仪却有些好奇,“阿爹还有这么勇的时候?” 一旁的洛景舟闻言瞪了她一眼,看向沈攸宁,“难得阿宁今日有空来这里,母亲去安排午膳,你同我喝茶聊一聊?” 苏若华点点头,转身的瞬间,脸色有些难看。 沈攸宁应了一声,“好。” “喝什么茶,带上我呀!” 洛静仪挽上沈攸宁的手臂不肯放开。 沈攸宁却拍了拍她的手,“上次不是说你研究了新的香料要给我吗?你去拿来,我煮茶等你。” “好吧。” 沈攸宁开口,即便话里要支开她的意思很明显,洛静仪也愿意听她的。 洛静仪离开后,沈攸宁跟着洛景舟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下人把茶炉和茶具送了过来。 落竹自觉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两人。 茶叶选的是洛静仪爱喝的明前龙井,沈攸宁一边清洗茶具一边问道,“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阿宁,你和母亲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洛景舟试探地问道。 沈攸宁手一顿,“也算不得什么误会,只是我有一些关于我母亲的事想问问她。” “阿宁,母亲说她这次回京的路上遇到了一队刺客,一直不依不饶跟着,想要她的命。”洛景舟抿唇,“那些人自称是你的人,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母亲因此受了惊吓,我原是打算过两日让宋叔给你传话,约你一见。” 沈攸宁诧异,“自称是我的人?” 洛景舟点点头,“母亲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没有做。” 洛景舟怕她以为自己怀疑她,忙解释,“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只是对方既然这样做,一定是想在事发后把线索往你身上引,这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但我思来想去,你和母亲之间怎么会闹到性命攸关的麻烦事上?可若非如此,那人又何必祸水东引?” 沈攸宁听着,沉默了半晌,直到茶炉微震,其中的开水汩汩声传入两人耳中。 她轻叹一声,“我其实并不大想瞒着你和静仪,可此事对你们二人而言,打击太大。” “我也不愿因此事与你们生出隔阂,但我一直不知该如何说起。” 第140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洛景舟一愣,他原只是猜测阿宁与母亲之间有什么误会,可却不曾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能让有心之人利用母亲的生死。 “你说你想找我母亲了解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洛景舟抿唇,轻声问道,“是你母亲的死与我母亲有关吗?” “嗯。” 沈攸宁的声音很轻,但落在洛景舟耳中恍如晴天霹雳。 回过神来,洛景舟有些无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是最清楚沈攸宁这些年一直在追查母亲死因的。 从一开始,阿宁的乳母嬷嬷提起她生母死因存疑之时,他就在阿宁的身旁。 从那以后就一直帮她在查那些过往旧事,只是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母亲的事。 沈攸宁温杯置茶,递一杯茶给他。 “我刚刚就说过,我不想因此事同你们有隔阂。在我眼里,你们是你们,她是她。” 洛景舟垂下头,看着眼前的茶水,许久才缓过来,从她手中接过。 “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静仪,用完午膳你跟我到书房详聊。” 沈攸宁不赞同,“早晚她都会知道,你瞒着她不是好事。” “她和我不一样,她自小跟母亲感情深厚……,什么时候告诉她,等你说完我会考虑的。” 见他态度坚决,沈攸宁也不好再多劝。 “好。” 不一会儿,洛静仪就抱着一个小木箱来到院中。 见两人气氛有些低沉,她微微挑眉,“这么安静,你们俩不是一向有的事聊吗?” 沈攸宁笑笑,“这不是在茶煮好了,等你来吗?” 洛静仪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明前龙井,阿宁你好久不煮这个茶给我喝了。” 说完她瞪了一眼洛景舟。 都怪哥哥,他爱喝武夷小种红茶,阿宁与他谈话间总是煮哥哥爱喝的茶多一些。 沈攸宁哭笑不得,连忙盛了一杯给她。 “你这又是准备了些什么香品给我?” 洛静仪抿了口茶,打开一旁的小木箱,“你向来喜欢清淡的香味,这次做了一点玉簪香膏,只不过玉簪花有微毒,不能多用。” “上次在天香阁闻到一种特殊的香味,只是我没能研究出来……” 说到这儿,洛静仪有些颓败,可下一瞬又笑容满面。 “但我借此研究出了新香……” 沈攸宁静静听着,很有耐心,配合着她的解说点头。 洛景舟就这样看着,眸光复杂,心中对即将知道的真相十分忐忑。 苏若华站在屋中,远远看着三人煮茶笑谈的模样,眉头紧皱。 “夫人,沈姑娘她……”苏若华身后的妇人面色担忧,“小姐和少爷跟她青梅竹马长大,她真的是来问罪的吗?” 苏若华并未回答妇人的话,想起刚刚沈攸宁的问话,心中有些不安。 老宁不知踪迹,回京途中又有人穷追不舍,那些人说是奉沈攸宁的命来杀自己。 可苏若华比谁都清楚,当年那件事,想要杀她的不止沈攸宁一个,还有一个人定然也是想要封她口的。 “夫人?”妇人再唤了一声。 “琼双,不要在家里提这件事。”苏若华转身看向她,“少爷和小姐那边,你也不要多嘴。” “是。” 妇人是苏若华的陪嫁丫鬟,从闺中跟着苏若华至今,苏若华怀孕时也曾起过心思将她送给洛昌远。 只是试探之后被洛昌远严词拒绝,她才作罢。 后来在洛家家仆中择了个品相好的人家嫁了,一直都跟在她身边伺候,是当年的知情人。 “阿宁最爱吃我做的莲子龙眼羹,我瞧着后厨有些莲子,你让人出去买些新鲜的龙眼回来。” 只要事情未曾败露,她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是。” 正午时分,苏若华从屋中走出,招呼着三个孩子吃饭。 “聊着这样开心,快来吃午饭。” 三人起身,陆续入座,琼双将莲子羹和蒸鱼放在沈攸宁面前,贴心地为她盛了一碗莲子羹。 苏若华笑道,“我记得阿宁最爱吃这个,我多做了一些,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带一盅走。” “多谢苏姨。” 知道沈攸宁遵‘食不言,寝不语’之道,她温和地说道,“吃吧,凉了就少了几分味道。” 沈攸宁安安静静地用着餐,苏若华时而关注儿子,时而看向女儿,三人偶尔言语两句。 用过午饭,沈攸宁跟着洛景舟去了书房,洛静仪知道他俩有正事商议,便不曾多说什么。 只有苏若华,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洛静仪疑惑地看着她,“母亲你怎么这般看着哥哥和阿宁?” “没什么。”苏若华自然地转了话题,“听说阿宁如今是郡主,还与当今太子定下了婚约?” 洛静仪连忙做出噤声的动作。 “母亲你小声些,哥哥知道后可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日都没用饭呢。” “早我便同你哥哥说过,他和阿宁的身份之间有天堑之别,让他断了心思。”苏若华神色无奈,“可你哥哥那个性子,不到黄河不死心。” “那如果我看上哪位皇亲贵胄了呢?母亲你也会阻止我吗?” 苏若华闻言,不慌不忙地看了她一眼。 “又是哪家的公子,让你一见钟情了?” 洛静仪眨眨眼,“我说如果呢……” “你可让你母亲我省省心吧。”苏若华的食指戳在洛静仪的额上,“在临安你招惹是非我和你父亲还能摆平,这可是京都,你别给我乱来。” 洛静仪就势抱住她的手臂,轻轻摇动的撒娇。 “如果我真看上了哪位王爷世子的,母亲你会不会同意啊?” 苏若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认真地看着她,“我不会同意,莫说是王侯贵族,便是那些官宦人家,我也不同意。” 她的女儿单纯热烈,她如何舍得她入那深不可测的深渊。 洛静仪撇撇嘴,也不再多说什么,撒开她的手就跑得没影了。 另一边,洛景舟将书房门关上。 “如今只你我二人,把你查到的事告诉我吧。” “我母亲之所以早早仙逝,是因她在临盆之际被人下了一种虎狼之药,微量有益无害,大量则会一尸两命。”沈攸宁将自己查到的所有事情娓娓道来,“而萧氏……” “至于你母亲,就是这位宁大夫的好友,是她把人介绍给了萧氏。” 第141章 她没错,我也没错 洛景舟眼神苦涩,带着一丝嘲讽,声音极轻,“真没想到,我陪你查了这么久,凶手竟然在我眼前……” “这位宁大夫,应该在你手中吧。”洛景舟笃定。 “若非这位宁大夫的口供,我也不会相信她真的有参与这件事。”沈攸宁苦笑一声,“明明我母亲与她之间并无任何矛盾冲突。” “所以你来,是想弄清楚这个中缘由?” “是。” “我让人把她叫来。” 洛景舟起身,吩咐人去把夫人叫来。 再度坐下来,洛景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既然杀她的人不是你派的,那就是萧氏那边。” “萧氏未必有人可以去做这个事情。” 沈攸宁想到相国寺的劫匪和去追杀宁大夫的付云相公,摇了摇头。 “不过,沈玉然倒是有这个可能。但这只是猜测,那个送你母亲回来的人是谁?” 洛景舟摇摇头,“那晚他将母亲送到家门便离去了,母亲说他连护送的银子都没有收,说是正巧顺路。” 不多时,苏若华就到了书房外,她推门而入。 “何事找我?” 洛景舟起身把门合上,吩咐外面的下人都不许靠近书房。 苏若华见此,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温和笑容慢慢减淡。 “阿宁这是……” 沈攸宁开门见山,“殷川城十里巷。” “这,这说的是什么?”苏若华眸光茫然,转眸看向洛景舟,“景舟,你知道阿宁在说什么吗?” “你告诉我你回京追杀你的那些人自称是阿宁派来的,可你和阿宁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也不知道呀,所以我一回来才告诉你了嘛。” “我唤你一声苏姨是记着从前的情分。”沈攸宁声音清冷,看着苏若华的眸光泛着凉意,“但你若一直装傻,找上门来的就是官府的传话。” 苏若华闻言,她是看着沈攸宁长大的,知道她的性子与她祖母相仿,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便也不再装傻。 若真是官府上门,这事儿必然会传到洛昌远耳朵里,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若华在一旁坐下,神色自如,“你想问什么,问吧。” “有宁大夫在,口供和人证皆有,你和萧氏是怎么臭味相投的我并不在意。” “我想知道的,是你和我母亲之间究竟有什么冤仇,以至于你这样害她。” 苏若华闻言,抬眸看了一眼沈攸宁那张和司华玉极其相似的脸。 “你与你母亲不同,她是个很温柔的性子,从不会像你这样总带着一丝疏离。” “你小时候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可你长大了,长开了,容貌越来越像你母亲了。”苏若华自嘲一笑,“我想过很多次,不让景舟和静仪再和你走这么近。” “可我这一双儿女,和他们那个爹是一个性子,死心眼儿,认准的人谁说也不会听的。” “后来我就想着,既然他们跟你走得近,和你关系亲近,那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说不得你会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宽恕我几分。” 听到这句话,洛景舟不赞同地出声打断她,“母亲!” “你也别着急,我就是说说罢了。” 苏若华摇摇头,“其实我和你母亲之间本没有什么冤仇。” “我自幼就是家中宠着长大的独女,商贾之家,没见过什么郡主公主的。” “那时年少,轻狂骄纵。刚嫁入洛家时,我满心的欢喜,却在当夜从洛昌远的口中得知他另有所爱,予我正妻之位,心却要自留。你让我如何甘心啊?” 苏若华嘲讽地笑笑,“多可笑,那时的司华玉明明还没有成亲,他不去争取,却在娶我之后同我说这样的话。” “因嫉生恨?”沈攸宁蹙眉,“这本就不是我母亲的错,你该怪的也不是她。” “你说的没错,我该怪的不是她。”苏若华抬眸问她,“可我若不怪她,难道要怪我接下来要赖以生存的夫君吗?” “其实我本也没有怪她,我知道她没错。她嫁入侯府时我还很开心,洛昌远说要添妆,我还细心挑选了好些珍品送过去。我想着,她成了亲,我的家便也就该安稳了。” “可她所嫁非人,洛昌远日日念着她,担忧着她,她流产时甚至闯上侯府把宣平侯世子揍了一顿,在侯府对着世子破口大骂,而后便被京兆府下狱关押。” “我那时候才刚刚生下景舟,尚在月内(坐月子),却要打起精神来处理他的混账事。” 此时,苏若华的眼中有了明显的波动,有怨恨,有同情,还有厌恶。 “我们是商贾之家,哪来的底蕴和资本去跟侯府相争,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让侯府那位老夫人消了怒火吗?” “三家最鼎盛的铺子,良田千亩,还送了万两黄金,才勘勘平息了侯府的怒火。” “即便是这样,洛昌远也在狱中被打去了半条命,回来时人昏昏沉沉,口中却一直‘阿玉阿玉’的叫个不停。” “我知她没错,可我便有错吗?” 两行泪水夺眶而出,苏若华的声音已然颤抖,最后一句话悲愤交加,满是绝望中又带着一丝挣扎。 她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泪眼朦胧地看向沈攸宁,眼神里都是不屈和质问。 “你母亲没错,我就有错吗?” 洛景舟艰难开口,“错的是父亲,不是你,也不是阿宁的母亲。” 苏若华嗤笑一声,“是啊,至此她没错,我也没错。” “后来,司华玉得知了洛昌远为她做的那些事儿,为了弥补洛家,洛家借她的光挤进了十二皇商之列,得了皇差,生意越来越好。” “彼时,宣平侯世子后宅中多了一个萧氏,和司华玉离心了一段时间,似是受了什么打击,惹得洛昌远跟着忧心忡忡,连景舟病了他都不知道。” “直到司华玉和宣平侯世子重归于好,洛昌远才安稳了一段时间。后来,司华玉有孕,而我也诊出了喜脉,他并未冷落我,可不论什么补品玩意儿都备两份。” “一份给我,一份给她。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世子夫人也是他的妻子呢?” 第142章 她死了,我就能活 “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就是那时找上了萧氏。我很清楚,我没办法解决洛昌远,所以我只能解决司华玉。” 她低声喃喃,“她死了,我就能活。” “你们看,我的做法是对的。她死后,洛昌远便安安心心的守着我和我的一双儿女。即使后来多了一个你……”苏若华似哭似笑,“可一个孩子罢了,以前那样的日子彻底过去了。” 彼时的苏若华,已然被折磨得陷入偏执和癫狂之中。 而此时的她,撕开当年的伤疤剖析自己,平静的眼神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和绝望。 “我苏若华这一生,只做了这一件肮脏事,可我不后悔。” 沈攸宁抿唇,心情有些沉重,怎么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洛景舟看着母亲失态的模样十分心疼,可同时他又愤恨,母亲怎么就做出了这样的事? 屋子里只剩下苏若华压抑的哭泣声,洛景舟陷在母亲传递出来的悲痛中久久不能回神。 沈攸宁站在一旁,眉头微皱。 苏若华言语悲痛,字字肺腑,她说的这些关于洛家的事,与落竹查到的消息基本一致,应该没有说谎,只是不知道添油加醋的地方有多少。 只是她没想到,她和母亲之间的纠葛竟然是这样。 这两个女子,一个是受害者,另一个也是受害者。 可是,其中一个自私的杀害了另一个,变成了凶手。 苏若华回过神来看向洛景舟,“景舟,你帮母亲求求情,这件事不能让你父亲知道。” “为什么?”洛景舟下意识问道。 “他爱惨了司华玉,如果让他知道我做了这件事,他一定会迁怒你和静仪。” 苏若华摇摇头,“我这一生无法改变,你和静仪不一样,只要这件事不暴露,洛家的一切就还是你们的。” 话落,苏若华转眸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沈攸宁。 “我是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可我的儿女也没有错,他们跟你是一起长大的,你比我更了解他们。”苏若华顿了顿,“他们和我不一样。” 苏若华是看着沈攸宁长大的,多少了解她的性子,这句话是戳着她心窝子来说的。 出乎意料的,沈攸宁并没有回应她。 一时间,苏若华有些慌张,“阿宁,静仪她与你自小就是闺中密友,她是很喜欢很信任你的,她什么事都念着你,你也该替她想一想。” 沈攸宁不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景舟,这个人我暂时交给你。” 苏若华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她这是答应了吧? 洛景舟明白她这是看在他和静仪的面上才放任母亲留在洛宅,否则以她的性子,人肯定要带回去关起来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从今天开始,她一步也不会离开洛宅,我会让人看着她。” 苏若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这是要软禁她? 沈攸宁点点头,“我去看看静仪。” “好。” 苏若华起身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中不安,“景舟,你那是说给阿宁听的话,你不是软禁母亲的对不对?” 洛景舟垂眸看着她,神色复杂,“阿娘,你在我和静仪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个慈爱温和的模样,你是个见不得血腥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苏若华上去拉他的手顿住,眼睛垂下,语气里带着失望。 “我想过的,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这件事会暴露,我以为我的儿女会明白我的,是会站在我这边的。” “可原来,我还不如她司华玉的女儿,真可笑。” 洛景舟摇摇头,知道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叮嘱了一句话。 “这段时间需要什么让下人出去买,你就别出门了。” 说罢,洛景舟也离开了,剩下苏若华在书房里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攸宁在洛家待了许久,临走还是提醒了洛景舟,让他尽早把苏若华的事告诉静仪。 入了秋,微风渐凉。 沈攸宁回了侯府便坐在廊下看着天空发呆,右手落在左手缠着的念珠上,下意识的转动着,落竹和落玉安安静静地守在她身边。 落竹看着自家姑娘,神色疑惑,“姑娘,你从洛宅回来就在这儿坐着,这天空有什么好看的?” 落玉扶额…… 沈攸宁从思绪中回来,转眸看了一眼落竹。 “天空会有所有你想看见的一切。” 落竹闻言朝天上看去,日落黄昏,蓝色的天际染上了一层晕着日光的紫霞,入目如画,确实十分美丽,她却没看出其它的东西。 沈攸宁见此,无声笑笑。 落玉也无奈摇头。 落竹撇撇嘴,看向沈攸宁,“姑娘,我哪懂你们那些诗情画意的,我只知道日落西山,一会儿您就该歇下了。” “不着急,今日晚些再睡便是。” 落玉借机问道,“姑娘今日去了洛宅,想知道的应该都已经问清楚了,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攸宁看她一眼,“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落玉比落竹细腻许多,知道洛夫人回了京都,在知道她今日去洛宅,就清楚她是要去问什么的。 “姑娘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吗?” 沈攸宁摇摇头,“不论是谁,都要为伤害过母亲付出代价,我不会留情。” “姑娘是担心洛公子兄妹与您离心吗?” “若因此离心断交,我又有什么好忧心的?” 沈攸宁担心的是苏若华说的话,如果洛昌远真的是以母亲为先的性子,此事一出,洛景舟兄妹就不只是失去母亲了。 “那姑娘准备什么时候……” “再等等,总得等萧氏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才能受得住……下一道刑不是吗?” 沈攸宁的声音很轻,看着天空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对了,姑娘。今日佟姑娘派人来传了话,说是约您过两日在沧月楼喝茶。”落玉想起下午的事,提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沈攸宁顿了顿,“把我让你单独放起来的那张存票拿出来,我去赴约时,记得提醒我带上。” “好。” “今日府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第143章 四爷瞒的可真死 “萧氏受刑后萃园的动静就小了许多,侯爷也不怎么去,今日去了一趟,也没留多久,盏茶功夫就出来了,而后就将府中中馈的对牌交给了孙姨娘。” “呵,卸磨杀驴,他又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 宣平侯那个性子,若说母亲的死他一点儿也不知情,沈攸宁一点也不信。 萧氏和苏若华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宣平侯她更不会放过。 “孙姨娘那边派人送了几匹布料,还让您凡事有缺有需都派人去跟她说呢。”落玉笑笑。 落竹却撇撇嘴,“咱们姑娘哪需要侯府养着的。” “落竹,人家给咱们就收着,本也是应得的不是?”沈攸宁看着她,嘴角微勾,“你呀,行事就是太直了些。” 即使她跟宣平侯的关系不好,她也是侯府的大姑娘,侯府的一切本就该有她的一份。 孙姨娘原就是在对她示好,送什么来她收着就好了。 落竹也明白了,“好吧好吧,姑娘你又嫌弃我啦。” 沈攸宁和落玉对视一笑,有落竹这三两句话,倒是让沈攸宁暂时从洛家兄妹的事上脱离了出来。 两日后,沈攸宁带着落竹去往沧月楼佟妙欢定下的雅苑。 进了沧月楼,花笺便迎上来,“郡主,佟大姑娘已经到了,奴家来引路。” “好。” 到了佟妙欢定下来的雅苑,花笺叩门三声,听到里面的动静才退后几步,朝沈攸宁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开门的是个面生的丫鬟,看上去跟落竹年龄相仿。 “郡主,请。” 沈攸宁进去,佟妙欢站在院子里的秋千旁冲她笑着,一身秋水蓝的罗裙上,隐隐有纹路在日光下闪着光芒。 “郡主。” 沈攸宁颔首,朝她过去,“你哥哥回来了?” “是的。” 提起兄长回来,佟妙欢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喜色。 “两日前到的,让人给我传了信,没有回家。” “我当妙欢口中的郡主是谁,原来是你。” 沈攸宁回眸看去,身形颀长的男子从屋中朝她们二人走来。 一身黑色劲装气势凌人,剑眉星目,浑身正气凛然,上勾的嘴角又带着一丝痞意,没由来的多了一丝邪气。 这就是佟妙欢的哥哥,她曾经的战友,佟维翰。 “佟将军,好久不见。” “好你个宁无双,四爷瞒的可真死,难怪当初你不要四爷给你授职。” “那之后你一去无音讯,我差点以为你人已经没了。” “哥哥!” 佟妙欢虽然不知自家哥哥和郡主是怎么认识的,但他这句话说的实在出格,她嗔怪一声。 “郡主是我的恩人,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沈攸宁笑着安抚一句妙欢,“没关系妙欢,我和佟将军也算是生死之交,两句玩笑话还是开得起的。” 佟妙欢这才罢休。 佟维翰宠溺地揉了揉佟妙欢的脑袋,看向沈攸宁,神情真诚。 “妹妹把之前发生的事都跟我说过了,多谢你帮我一直照看着她。” “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沈攸宁看向落竹,落竹明白她的意思,从袖袋中取出存票双手呈给佟维翰。 佟维翰自然的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两千五百两黄金的存票。 “这是什么?” “这是谢氏补偿给你们兄妹俩的。” 佟维翰皱眉,看着手中的存票许久,他回京没两日,并不知道京都都发生了些什么。 只听妹妹说了一些这些年的经历。 佟妙欢则惊讶地说道,“她会这么好心?” 佟维翰看向沈攸宁,见她面容带笑,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他突然想到了战场上的她,她和四爷是一类人,向来都是行一步思三步。 既然她说这是谢氏的补偿,定然就是从谢氏那里捞出来的钱,且谢氏绝不会找到她们身上来。 “你这是坑了谢氏一把?”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是她应该付出的。”沈攸宁看着他,眼中多了一丝打趣,“更何况,这其中本来也有你自己一份,不是吗?” 佟维翰自嘲一声,“是我蠢,只想着妹妹是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千金之躯,留在佟府比跟着我要好许多。” “只是我没想到,后宅阴私竟比战场还要险恶。” 沈攸宁拉着佟妙欢在一旁的秋千坐下,“没关系,索性你知道的也不算晚,还可以好好补偿我们妙欢。” 佟妙欢:“郡主,我都已经十八岁了,是个老姑娘了,不用哥哥补偿什么。” “我在京城赁下了一座宅子,准备这两日去把妹妹接过去,往后都不回佟家,她也能顺心一些。” “不妥。”沈攸宁摇摇头,“你若是常留京城也就罢了,你若不在,她一个正值芳华的女子独居,未免危险。” “有你给的这张票子,我可以买几个护院看家,保护她。” 说罢,佟维翰又摇了摇头,人心隔肚皮,万一这些护院起了私心,妙欢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反抗? “宁无双,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依我看,佟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沈攸宁耐心解释,“你既然回来,佟家你还是要去一趟。你是带兵的将士,敲山震虎怎么用你应该清楚。” “你父亲是个重视仕途和名声的人,妙欢怎么说也是府中的大姑娘,你只要能震得住你父亲,府中主子也好,下人也罢,都不会敢欺辱她。” “佟家好歹也是京都的老家族了,有你父亲镇着,佟家可比外面的小宅院要安全得多。” 沈攸宁眸光微动,“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同样会给她带来危险。”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佟维翰只想着要妹妹脱离那吃人的佟家,却忘了他的手下染了无数人的鲜血,难保没有仇家会找上门来。 他沉默着,许久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佟妙欢却起身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哥哥放心,上次有郡主震慑,我在佟家已经过得很好啦。” “我的哥哥是战场的常胜将军,你还要上阵杀敌,可千万不能因为我分神。” “听郡主的,我就留在佟家。” 佟维翰被她安抚得心暖暖的,更痛恨谢氏竟然那样欺辱他的妹妹。 “妹妹放心,既然你要留在佟家,我自会帮你处理好佟家。” 第144章 人小鬼大,谋略过人 佟妙欢点点头,眼睛里盛着对兄长的信任和欢喜。 沈攸宁在一旁看着这两兄妹,眼中也满是笑意。 妙欢和初见时候的样子变了许多,原来眼中总是怯怯的,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干瘦干瘦的,总是会让人忽略她。 可现在,脸颊也圆润了一些,大大的眼睛变得有神,亮晶晶的。 许是近些日子和盛云溪、静仪她们走得近,整个人看着灵动了许多。 佟维翰看着她,“妹妹,你去前面要两坛上好的酒来,挑一坛烈酒,挑一坛你们女子喝的酒。” 佟妙欢眨眨眼,看了一眼一旁的丫鬟,“啊?不能让云织去吗?” “你带着云织一起去,听哥哥的。” “哦,好吧。” 佟妙欢带着云织出去,佟维翰扫了一眼落竹,知道那是沈攸宁的心腹,也就不避讳她。 “宁无双,我心里有件事,一直放心不下。” “是妙欢的婚事吧?” 佟维翰点点头,“我当年离开的时候,让四爷震慑过那姓佟的,让他不许把妹妹嫁了。我也是才知道,四爷他……” 佟维翰想到四爷跟他说的话,他就有些无奈。 “他竟然跟姓佟的说,妙欢以后是他的人……” “这倒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沈攸宁眉目上挑,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道你那个父亲对妙欢不管不顾这么多年,怎么偏生没有给妙欢相一门亲事。” “可如今妹妹已经十八岁,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已定亲成婚,她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佟维翰一筹莫展,“都怪我,耽误了妹妹。” “只要你争气,她就是再过两年成婚,又能如何?” 佟维翰展眉,也想清楚了其中关窍。 “对啊,只要我能立下战功,自然能求皇上指婚,这样不管妹妹什么时候出嫁,也没得谁敢看不起她!” “对喽。”沈攸宁笑笑,“若你能立下此等军功,有你在前头立着,谁还敢小瞧了她不成?” “还是你清楚。”佟维翰勾唇笑着,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听说皇上为你和太子赐婚了?” “嗯。” 佟维翰感慨一句,“昔日好友摇身一变就成了顶顶尊贵的太子妃。” “你成了太子妃,四爷怎么办?” “怎么?我给他出谋划策,替他冲锋陷阵,还要我搭上一辈子?” 沈攸宁摇摇头,有些诧异,“四爷没同你说过掏心窝的话?” “怎么没有?”佟维翰否认,“我和四爷喝酒的时间,可比你俩见面的时间都长。” 沈攸宁满脸的不相信,“不知我的身份便罢,连我和四爷的关系你都不知,怎算得上四爷的心腹?” 佟维翰:“……” “肯定是你嘱咐过的,四爷这人吧,只要答应了的事儿,口风比什么都紧。” “行了,不说这些了。” 沈攸宁赶忙叫停,不与他再争论下去。 “他应该也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了,锦祈突然要来使燕朔,你知道其中内情吗?” 佟维翰摇摇头,“我知道的不多。” “你是清楚,这些年锦祈和我朝边界上总是有摩擦,四爷镇守在边界上,这些年赢多输少。” “一个月前,锦祈突然派人说和,四爷斟酌之后,表面上答应,实际上一直留意着锦祈的动向。” “也就是那个时候,锦祈表露出要来使燕朔的意图。” “四爷奏请圣上,圣上点头才给的回信,至于锦祈究竟是为什么来燕朔……我出发之时,四爷应该已经在查了,但我不知道结果。” 沈攸宁应声,“知道了。” “我听说接引来使的事圣上交给大皇子了,你问我这些,操这个心做什么?”佟维翰疑道。 “锦祈从来狼子野心,突然停战本就是事出反常,如今又要来使燕朔,难保不会引起什么祸端。” “你和四爷说的一样,所以四爷才奏请回朝,让镇国将军镇守边疆。” 沈攸宁垂眸沉吟道,“照大军行进速度来看,太后生辰之前,他应该能回到京都,此事我届时问问他。” 佟妙欢带着两坛酒回来,便见两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发生何事了?为何你们两人的神情看上去都这样沉重?” “没事。”佟维翰摇摇头,从她手中接过酒坛子,“宁无双,喝哪个?” 佟妙欢连忙从他手中抱回来一坛酒。 “这是果酒,更适合我和郡主,那坛烈酒哥哥你自己喝吧!” 佟维翰诧异地看向沈攸宁,“你的酒量可是不输四爷的,怎么还喝起果酒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沈攸宁看向佟妙欢,“我陪妙欢喝两杯果酒就是。” 三人把酒言欢,佟妙欢问起佟维翰从前的事情。 他烈酒入喉,说起战场上的事来滔滔不绝,听得佟妙欢跟着跌宕起伏的故事惊声连连。 沈攸宁眼中带着笑意,也有些怀念那时的日子,虽说日日浴血,但周边的众人都是真诚肆意的,比起后宅的日子,可要舒心许多。 佟维翰感叹一句,“可惜妹妹你无法亲眼见过边境的风光。” “是啊,可惜我只是女子之身,无法远赴边关和哥哥一起。” 佟妙欢有些失落,看向沈攸宁的眸光中带着好奇。 “郡主,你身为侯府嫡女,怎么会去战场与我兄长相识呢?” 沈攸宁想了想,“说来惭愧,那时年少气盛,想效仿祖母提枪安边境,偷偷去了边境。” “她那时才多大?当日就被四爷发现了,可吓坏了四爷,来了这么个小不点。” 佟维翰想起那时的事也有些惊叹,“也不知她怎么说服的四爷把她留下。” “但后来却证明了四爷的决定一点儿也没错,她就像是初初上战场的四爷一样,人小鬼大,谋略过人。” 佟维翰想起沈攸宁在边疆战场上的作风便十分敬佩,那模样,说是翻版的四爷也不为过。 “郡主真厉害!”佟妙欢由衷的感叹道,“况且郡主如今方到及笄之年,我如今都见不得血腥,那时的郡主才不过十二三岁!” “他夸大了。”沈攸宁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佟维翰,“那时年纪小,四爷怎么可能放心让我上阵,正经战役也就上过一场。” “其它时候,大多是在军营里替四爷跑腿。” 佟妙欢被她的话逗笑了,佟维翰笑开了,灌了两口酒。 第145章 悬羊卖狗的酒庄 实际上,就如沈攸宁所说,她就上过一场战役,但那场战役因她而扭转了局势,反败为胜。 自那以后,她就成了四爷手下一支特殊小队的领头人,队内的人在她几次调度之后对她心服口服。 而佟维翰早年就是另一支小队的特殊小队的领头人,如今已经是四爷手下最强的将军。 沈攸宁和佟维翰多年不见,有的是话聊,不知不觉间就又近黄昏。 三人告别后,佟维翰带着染上几分醉意的佟妙欢回了佟家,沈攸宁也带着落竹踏出了雅苑。 还未走出多远,便见花笺走来。 “郡主,顾二姑娘有请。” 沈攸宁颔首,带着落竹跟上了花笺,朝着沧月楼深处走去。 最深处的小院与其它的院落不同,红墙青瓦,院中一棵银杏树枝丫繁盛,看起来有些年头,在黄昏日暮中泛着金黄的暖色,让人看了不自觉放松心神。 花笺轻轻叩门。 里面远远传来一句声音,“让她进来。” 花笺替沈攸宁推开门,看着她走了进去。 沈攸宁踏进院子,眼前一亮,这个小院儿不仅外面与其它院落不同,里面也内含乾坤。 院子要大许多,靠右侧的银杏古树下是一潭浅塘,其中睡莲微开,银杏叶铺面,锦鲤游跃,一派生机。 左侧蜿蜒的小石路,两侧每隔几步摆放着一座花灯,此时夜幕微垂,一路灯火,别致异常。 小石路的尽头,是一间正屋,两旁似各有一间耳房。 顾竹衣此时从屋中走出,廊下两只花灯的灯火光落在她一身白衣上,飘然若仙。 “来了。” 沈攸宁行至她身旁,“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嗯,查到了一点东西。”顾竹衣顿了顿,“我从敦亲王府带回来两个人,是当初跟在宝灵身边的两个嬷嬷。” “两个都是硬骨头,一开始一问三不知,我用了些手段,昨日才服了软,吐出来些东西。” 顾竹衣引她至屋中桌边坐下,“听说你在沧月楼和好友相聚,这才嘱咐花笺等你们结束把你叫来,同你说一说。” “我记得宝灵身边的两个嬷嬷,一个是宫里头出来的,一个是自小陪着她长大的乳母,该是那个乳母嬷嬷知道的多一些。她都交待了些什么?” “如你所猜,她身边那个乳母嬷嬷自小陪在她身边,跟宝灵有关的许多人命案都是她去处理的。” 顾竹衣手中捏着一个茶杯把玩着,不紧不慢地说着。 “宝灵换侍女换的很勤,一直都是由王府管事负责的,这个人跟着敦亲王和宝灵一起离开了京都……说起敦亲王,你的事情已经办成了。” “只是这段时间我忙着查这个事情,还没抽出时间派人给你去信,至于杀手盟那边的尾款,我替你先结过了。” “尸身按照你交待的,已经在运回京都的路上了。” 沈攸宁点头,“杀手盟的尾款多少,我改日让落竹给你送来。” “堂堂亲王的人头可不便宜,你付的定金不过十分之一。” 沈攸宁挑眉,之前落玉给的钱袋里装的可不是银子,是实打实的银票,一张面额为五百两的银庄存票。 十分之一,也就是敦亲王的人头价值五千两白银。 “他的人头还真是值钱。”沈攸宁突然好奇,“当初敦亲王买凶来杀我,付了多少银子?” “定金一百两,刺杀失败,杀手盟只收到了一百两。” “那若是刺杀成功呢?” “……五百两。”顾竹衣顿了顿,“杀手盟的定价跟本人的身份和实力有关。” “所以,我在杀手盟的定价中就值这么点钱?” 顾竹衣眼角微抽,“你不用纠结这个,你的身价已经涨了,现在谁若是到杀手盟要雇凶杀你,至少三千两银子起。” “是因为我成了燕朔太子妃,还是因为我杀了你们杀手盟的杀手?” “两者皆有。”顾竹衣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事揭过,改日记得把钱送给我。” 沈攸宁点头,“你之前说到王府管事跟着敦亲王和宝灵离开了京都。” “对,管事是最清楚婢女来源的人,但把人带回来之后,人手都由两个嬷嬷支配,尤其那个乳母嬷嬷又是个心眼多的人,所以她弄清楚了一些那些婢女的来路。” “最初的人都是管事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后来次数多了,敦亲王怕节外生枝,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一个专门为官员世家培养丫鬟下人的地方,表面上是一家酒庄,实际是一个赌坊。” “在燕京城西,据说原来就是一家赌坊,后来当今圣上颁布禁赌令,这家赌坊便挂牌出售,而后成了一家酒庄,实际上悬羊卖狗,前门卖酒,后院开赌。” “哪家酒庄?”沈攸宁问道。 “万酿酒庄,从前叫千金赌坊。” “万酿酒庄……”沈攸宁蹙眉,低声重复了一遍,“若得空闲,可去一趟。” “我去过了,后院赌坊不进生人,要进去需要有赌坊发放的信物。”顾竹衣从一旁书案上拿过一张画纸递给她,“能进赌坊的人,身上都有这个信物。” 沈攸宁接过画纸,一枚精致小巧的银戒指跃然纸上,上宽下窄,宽面上雕刻着奇异的纹路,窄面刻着‘千金’二字。 “我让人入夜后蹲守在万酿酒庄,发现进出酒庄的人大多都非富即贵,要么是燕京有名有姓的富商,要么是世家大族的纨绔公子。” “弄不到信物?” 沈攸宁蹙眉,以顾竹衣的本事,想要做一枚戒指或者夺一枚戒指再简单不过,除非那个信物上还有什么玄机。 顾竹衣摇摇头,“这个赌坊规矩森严,所有送出的戒指都是有名有姓登记在册的,只供本人使用,当然,信物本人每次可以带两人入内。” “而被信物本人带过去的人,有机会在三日后获得赌坊的信物。” 顾竹衣抬眸看她,“这就是我今日找你来的目的,秦家两兄弟都有这个戒指。” “秦家两兄弟……”沈攸宁低声重复一遍,“这两个人既与春香楼有关,又与千金赌坊有关……跟这个案子怕是脱不了关系。” “春香楼是在四年前才建立的,但这个赌坊却已经存在十年了。”顾竹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从赌坊整改变为酒庄之后,敦亲王府新入府的婢女就几乎不是来自赌坊的了,我猜是秦家兄弟接下了赌坊的一部分生意。” 如今春香楼已经没了,想要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就只能查这个酒庄。 沈攸宁点头,“信物的事,我来解决。” 第146章 他是被你兄长给算计了 顾竹衣勾唇,“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前酒庄后赌坊,能过官府清查那一关,这个人在官场上的人脉关系匪浅。” “是。只有咱们进去查了,才能弄清楚你我想知道的答案。” “不论是赌坊的东家,还是赌坊是否和春香楼做着一样的生意……” “说不定,咱们还能顺着这个赌坊查出来别的地方。我有一种预感,这个赌坊是一条大鱼。” “我会尽快弄到信物。”沈攸宁应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消息?” “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不过那个宫里出身的嬷嬷,早年间似乎曾经伺候过你祖母金月公主。若你要人,我让人给你送去。” “伺候过祖母的人零零整整也有百人,我没有那个功夫谁都管。” “据她说,她是在大长公主少时伺候在旁,后来被公主送给太后,又被太后送给了敦亲王。” 沈攸宁挑眉,“她在哪儿?” 沈攸宁对这个嬷嬷有印象,比起那个乳母嬷嬷,要稳重知趣得多。 “你要见她?”顾竹衣眼睛瞥了一眼一旁的博古架,问道。 她沉吟片刻,摇头,“算了,把她送去郡主府,那边会有人安排的。” “好。” 回了侯府,沈攸宁坐在窗边细想许久,挂在左手上的白玉念珠随着她的捻动而转动。 秦家两兄弟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和睦,否则春香楼不会一夕间被毁,也不会被秦元晟低价卖给了沈玉然。 思及此处,她灵光一动,沈玉然买下春香楼,会不会跟这个拐卖团伙有关系? 沈攸宁眸光微动,若是跟那个团伙有关系,沈玉然应该不太缺银子,也就用不着焦头烂额的筹集银两。 她摇摇头,她还是先仔细想想应该怎么说服秦元晟,去那赌坊一探究竟为先。 “落玉,替我下帖子,我要见一见秦家二公子。”沈攸宁眸光一闪,“后日,地点定在紫云阁。” “是。” “等等。” 眨眼的功夫,沈攸宁脑子里又闪过之前佟妙欢对她说过的话。 秦元晟和秦元睿很不一样,两人自小被秦家老爷子和秦大人分别教养,性格差异很大。 下帖子这种路子对秦元睿来说或许有用,但对那个以纨绔放荡出名的秦二公子肯定是没用的。 “去查一下秦元晟最近的动向。” 让他来找她,不如她去找他,效率要相对高一些。 隔天,落竹就查到了秦元晟最近的状况。 “主子,他最近有些不同以往,几乎不再出入之前日日光临的青楼小馆,不是在紫云阁喝茶,就是清闲在家,就连之前的好友接触都少了许多。” 沈攸宁闻言,手中给花圃浇水的动作一顿,神色有些吃惊。 京都秦二公子的风评向来不好,此时落竹口中的人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着实有些奇怪。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日。”落竹回道。 “怎么,这两日秦家有什么特别事发生吗?” 落竹摇摇头,“并没有。” 且先不管他转变的原因,沈攸宁蹙眉,“他近日都什么时候去紫云阁?” “未正时分(下午两点)。” 当天下午未正时分,沈攸宁带着落竹出现在紫云阁门口。 刚进入紫云阁,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哟,这不是安宁郡主吗?” 沈攸宁回头看去,正是她要找的秦元晟。 秦元晟手中握着一把合上的折扇,拿在手上轻轻敲着,见沈攸宁看过来,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 “听说秦二公子近日行事收敛了许多,如今一见,传闻仍不可信,还是轻浮放肆。” “哈哈,郡主真会说笑,在下行事全凭己心,可从来不在乎外人的评价。” 秦元晟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只是掩藏在他那双带笑的桃花眼之下,不易发觉。 “秦二公子此时可有空一起对弈一局?” 秦元晟诧异,“哦?既是郡主邀请,自是在下的荣幸。” 秦元晟大手一挥,让掌柜安排了好茶送上三楼,带着沈攸宁进入了‘繁花似锦’包厢。 两人在棋桌旁相对而坐,秦元晟明白沈攸宁要与他对弈不过是借口,便不曾执棋。 “郡主有什么话想同在下说,此处安全,尽可说来。” 沈攸宁从棋篓中取出黑白棋子,随意的摆放在棋桌之上,黑多白少。 秦元晟眉头微皱,不明所以,“这是何意?” “白棋是你,黑棋是秦元睿。” 秦元晟奇怪地看着她,却见她抬眸直直看着他,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他的所有心思。 “你和秦元睿并非都是秦大人教养长大,在秦老爷子离世以后,你就一直被秦元睿压制着。尤其,你父亲更加认可亲近秦元睿,他想要春香楼,你再不愿也只能让出去。” 沈攸宁问,“既然春香楼已经成了他的产业,在他被刺杀养伤后,你为何把春香楼低价卖给了沈玉然,是得知了什么,还是参与了什么?” 沈攸宁有意将秦元睿在春香楼做的事扣在秦元晟身上,看他的反应。 秦元晟嗤笑一声,“既然不再是我的产业,我还能参与什么?” 忽然间,秦元晟反应过来。 “他拿春香楼在做什么?” 沈攸宁眸光一深,“还记得赏荷宴上荣威将军独子传出的丑事吗?” “江明朔那件事闹得全城皆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秦元晟有些好奇,“你知道其中内情?” 坊间传言,只说荣威将军独子因一个妓子行事张狂无拘,借着醉意闯了赏荷宴,得罪了赫连贵妃,连累他父亲受罚。 至于其中内情,只有当日在场的人才知道。 赫连贵妃的赏荷宴,大多都是贵妇女眷,他自然没资格前去。 “他是被你兄长给算计了。”沈攸宁眯着眼睛,“我要是把这件事全都告诉你了,算不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啧啧,郡主这话在下可就不明白了。” 秦元晟顿时收回了自己好奇的目光,神色幽深。 “这件事原与我便无甚关系,怎的我还要欠郡主一个人情?不妥,不妥。” “我所知道的这件事,不仅能让你多一个拿捏你兄长的把柄,往后你将这件事情揭发,还能让你在京都的名声一夕之间转向。” 第147章 万酿酒庄千金醉 沈攸宁嘴角微勾,语气平淡,话里却充满了无限的诱惑。 秦元晟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当真?” “听听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沈攸宁话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陷入思索,一点也不担心他不答应。 在来紫云阁的路上,沈攸宁想起了上次他给自己传信救佟妙欢的事。 结合这两日他的变化和佟家的变化,沈攸宁大约猜到了他改变的原因。 无非与妙欢有关。 佟维翰是佟妙欢的亲哥哥,他若对妙欢有意,总归是要让自己在佟维翰眼中的形象变好一些。 不过沈攸宁很好奇,他和佟妙嫣还有婚事在身……有这桩婚事在前,佟维翰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再求娶妙欢的。 这,他要如何解? 秦元晟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你说说看,你要我做什么?” “万酿酒庄。”沈攸宁提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表面是一家酒庄,实则是一家赌坊。而你和你兄长都有进出这家赌坊的信物。” 秦元晟诧异,“他也有?” 秦元睿是大皇子一党,又在朝为官,朝堂上明令禁赌,按理来说他不能接触赌坊,一旦被御史台知道,乌纱帽都未必保得住。 而他向来是个纨绔弟子的形象,手里又经营着不少产业,跟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打交道,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如今听说,秦元睿和自己一样,也有赌坊的信物,也开始对沈攸宁要查的事生出了一丝兴趣。 “你去赌坊要查什么?” 沈攸宁见他来了兴致,眸光微动,“我说过了,你得先答应我。” 秦元晟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只是带她进去赌坊而已,对他来说不过一件十分简单的事。 相比付出,他能得到的东西却价值更高。 不禁让他觉得,这件事一定非比寻常,否则沈攸宁不需要用这样大的好处来跟他做交易。 结果不出意料,秦元晟点头答应了她。 沈攸宁勾唇,“好,今晚戌时三刻,万酿酒庄外见。” 秦元晟:“我答应了郡主的要求,春香楼的事,你也该说明一二才是。” “春香楼明面上是青楼,私底下可还有别的买卖,这个生意跟赌坊有关系。” 沈攸宁笑笑,“秦二公子,你口头倒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可我若是什么都说了,今晚见不着你,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过晚几个时辰罢了,等今晚进了赌坊,秦二公子想知道什么,我必然言无不尽。另外,今晚除了我,还有一个人。” 说罢,沈攸宁就带着落竹离开了紫云阁。 秦元晟看着沈攸宁离去的方向许久,想起秦元睿遭刺杀晕过去之前还刻意交待自己要照看好春香楼,心中疑团重重。 他那时本是不打算管春香楼的,既然秦元睿把春香楼要了过去,好坏都是秦元睿的,与他再无关联。 可春香楼却一夕之间烧毁,他心里很清楚,一定是秦元睿用春香楼做了什么,他也曾派人调查过,只可惜一无所获。 也正是因此,沈攸宁说春香楼有别的生意,他并没有怀疑。 想起沈攸宁今日来说的话,秦元晟咂咂嘴。 这个安宁郡主,心思还真是缜密,她是算准了自己会答应,一点儿口风也不露。 只能等晚上到了赌坊再细细问清。 从紫云阁出来,沈攸宁就让落竹给顾竹衣传信,告诉她事情已经办妥,也通知了她晚上汇合的时间和地点。 当日晚上,月华当空。 戌时三刻,万酿酒庄外。 秦元晟、顾竹衣和沈攸宁汇聚在一起,顾竹衣和沈攸宁默契的都换了一身男装。 沈攸宁换了一身藏蓝色的袍子,一身男装打扮,平日里细弯的柳眉也刻意画粗了一些,整个人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温润得体的富家公子。 落竹换了一身黑衣劲装打扮,脸色发冷,手中捏着一把剑,活像一尊杀神。 沈攸宁和落竹秦元晟都是见过的,目光落在一身青袍慵懒恣意的少年身上。 他抬手指着她好奇地问沈攸宁,“郡主,这谁啊?以往不曾在京中见过呀?” 沈攸宁瞥他一眼,“与你有什么干系?” 秦元晟耸耸肩,不说就不说,怎么凶巴巴的? “还不带我们进去?” “走吧。” 按照赌坊的规矩,秦元晟只能带两个人进去赌坊,落竹留在酒庄外,随时等候,以防万一。 酒庄尚未打烊,昏暗的烛火在微风中明明灭灭,守着酒庄的掌柜的昏昏欲睡,撑着眼睛站在柜台。 秦元晟率先踏入酒庄。 掌柜的见人进来打起几分精神站直,看着秦元晟的眼中虽有讶异却无陌生,显然是认得他。 “秦二公子,这次要买点什么酒?” “老规矩,千金醉。” 秦元晟取出一枚银锭按在柜台上,露出了手指上戴着的那枚特制的银戒指。 掌柜的面色不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秦元晟身后的两人。 “这二位可是受秦二公子之邀前来品酒的同好?” 秦元晟笑答,“不错,这二位都是我的好友,听闻了万酿酒庄的千金醉,闹着让我带他们来。” 掌柜的目光落在顾竹衣和沈攸宁两人身上,眸光幽深。 “秦二公子可少有带人一起来的,想来定是秦二公子的至交好友。” 沈攸宁毫不躲闪,打量了几眼掌柜,又扫了一圈酒庄。 “秦二哥,是你说这家店的千金醉不同其他,实乃世间极品,可我瞧着这酒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 顾竹衣也配合着说道,“秦二哥说的话,可从来没有作假的。是否是极品,咱们跟着秦二哥自然就知道了。” 秦元晟敲了敲柜台,手指上的戒指碰触柜台的清脆响声让掌柜的挪开了目光,看向他。 “怎么,我不能带人来?” 掌柜的想了想,连忙笑着赔罪。 “哎呀,今日时辰晚了些,小的人有些昏沉,怠慢了。” “您知道的,我家的千金醉惯常都藏在后院酒窖之中,几位需多少,同小人一起去取。” 掌柜的领路,秦元晟打头,沈攸宁和顾竹衣两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进到了酒庄的后院。 第148章 不会,是那个柳家吧 入了后院,掌柜的就变了一副面孔,老神在在,手里拿着两条掌宽的黑布条递给秦元晟。 “秦二公子有许久不曾来了,可这两位可是生面孔,规矩您是懂得的。” 秦元晟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黑布条递给沈攸宁两人。 掌柜的看向两人,“还请二位自缚双眼。” 沈攸宁两人也并未抗拒,这样的地方有些规矩是常事,自觉用布条遮住了双眼。 两人蒙上双眼之后,自然有人牵引着他们。 随着前人的牵引,沈攸宁记得自己曾往下走了一段,而后就是很长一段路程,早该走出了万酿酒庄。 本就是夜里,四周一片寂静,眼睛看不见,耳朵就会异常灵敏,更何况沈攸宁和顾竹衣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五感本就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 直到耳边渐渐传来歌声,乐声,还有隐隐的欢呼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那声音近在耳边,喧嚣异常之时,身边才传来秦元晟的声音。 “我们到了,布条可以揭下来了。” 闻言,沈攸宁和顾竹衣两人先后取下脸上的黑色布条。 在黑暗中行进了很长一段时间,陡然揭下布条,月华混着灯火照在两人的身上。 沈攸宁睁开眼睛,微微侧头,下意识抬手挡住有些刺眼的光。 顾竹衣则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并没有受到影响。 适应之后,沈攸宁放下手,有些吃惊地将周围的场景纳入眼底。 此处是一座三层的回形楼,前后左右四个方位都吵吵嚷嚷的,尤其是正前方的大堂里。 小楼中央的大堂中,一座圆台坐落其中,占地不大,此时已有三两舞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圆台周围则摆满了下注的赌桌,此时各个赌桌边早已围满了人,整个大堂全是下注和骰子撞击骰盅的声音。 除了大堂,小楼的二三楼都零星站着几人,或交谈,或往下看着大堂中的下注情况。 这里占地不小,联想到之前蒙眼时跟着牵引的人走了许久,想来早就已经离开了万酿酒庄。 原来,万酿酒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幌子,就算官府把酒庄翻过来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顾竹衣和沈攸宁相比,则显得格外镇定,既不好奇也不吃惊,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秦元晟目光落在顾竹衣身上,十分好奇这个人的身份,直觉告诉他此人不一般。 几人注意到了秦元晟,曾经与秦元晟有几分交情的人都凑过来寒暄。 “哟,这不是秦家二郎吗?也是许久不曾见你来这儿了。” “是啊,有一段时间没见秦二公子来这儿了。” “秦二少,来两局啊?” 也有人好奇跟着秦元晟身后的两个俊俏公子的身份,挤眉弄眼的打听着。 “这二位看着眼生,是哪家的公子啊?” 能到这个赌坊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在京都也是有些人脉的,可秦元晟身后的这两人却眼生得很。 秦元晟眼角余光看向沈攸宁,脑子里想着的都是春香楼的事儿,连忙出声打发走这些人。 “去去去,这两位可不是你们能打听的。” 那群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二楼下来一个紫袍的中年人,手中捏着两颗铁球盘玩着,都散了去。 “秦二公子,你可是很久不曾来了。” 秦元晟脸上扯出笑意,“坊主。” 坊主看向秦元晟身后的两个少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过赌坊有赌坊的规矩,明面上不该问的他不会问。 “如何,秦二公子今日是在大堂还是包间?摇骰子还是推牌九?” 秦元晟下意识看向沈攸宁,见她没说话,试探地说道,“二楼包间,我带这两位兄弟熟悉熟悉。” 坊主招了招手,一个人便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带三位去二楼丙字号。” “请。” 三人跟着这个人上楼,坊主在后面看着,目光落在秦元晟后面的两个眼生少年身上,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沈攸宁和顾竹衣在上楼时对视一眼,但两人都没有出声交流,安静地跟在秦元晟身后。 上了二楼,借着二楼高处的优势沈攸宁将一楼大堂的情况都揽入眼底,目光却和楼下的紫袍坊主对上。 那个人的眼中充满了探究和兴味,身上有着压抑不住的戾气。 沈攸宁眼中露出一丝好奇,在跟他对视之后又看向舞台上的舞姬,随后抬眸看向了楼上。 三楼的廊道里人很少,但暗中却有着不少人影守着。 到了包间,沈攸宁收回目光,正要跟着进入包间,眼见余光却扫到了从三楼包间出来的两个人。 “请进。” 引路人的声音让沈攸宁无法再确认两个人的身份,跟着秦元晟和顾竹衣进入了包间。 “秦二公子,有需要就喊一声。” 话落,引路人将包间门合上,站在了阴影中,守着包间。 包间里,秦元晟在一旁坐下,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神情放松。 “放心吧郡主,不管外面怎么样,包间里面的声音是传不出去的。来这儿的都不是普通人,千金赌坊有赌坊的规矩。” 顾竹衣看向沈攸宁,“上上下下全是眼睛,大堂里除了京都不少富家公子,还有很多江湖上的人。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我不确定,但刚刚我看见三楼包间出来两个人。” 秦元晟挑眉,“三楼?三楼可不是寻常人能上去的地方,身份一定很特殊。” 顾竹衣:“谁?” “柳大人和柳大公子。” “姓柳,哪个柳家?”秦元晟诧异,“不会,是那个柳家吧?” 京都中的柳姓人家不少,可真要说身份特殊的只有一家,那就是皇后母族的那个柳家。 虽然柳家在朝中的地位不显,但终归是皇后的母家,不管走到哪儿都会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给几分薄面。 沈攸宁沉默一瞬,“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们。” 容臻的舅舅和表兄弟。 “这里占地不小,入夜后喧闹成这样,按理说早就该传开了。”顾竹衣伸了个懒腰,声音懒洋洋的,“可这么个地方,一点风声都没有。” 沈攸宁转身走向和廊道相对方向的窗边,微微推开一点看出去。 第149章 郡主好算计 正如她所料,在这座小楼之外,回廊蜿蜒不见尽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一步一景,全然一派园林景象。 这个千金赌坊落座于一处庄园之中,且这处庄园占地极广。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赌坊之中再喧闹也不会传到外面。 顾竹衣站在沈攸宁身旁,也把外面的景色纳入眼底,目露了然。 “真是好大的手笔。” 沈攸宁感叹一句。 秦元晟靠坐在椅子上,手动折扇铺开轻轻扇动着,神色莫名。 “郡主,你们想要的我已经做到了,那么我想要的呢?” 顾竹衣看向沈攸宁,眸光中带着询问。 沈攸宁坐下来,把关于春香楼和秦元睿私下做的事说了出来。 她说个开头,顾竹衣就知道秦元晟想知道的是什么,便和沈攸宁打了个招呼,推开门去了一楼大堂。 秦元睿和春香楼的事情并不复杂,三言两语足以说清。 秦元晟却噌的起身,“他竟敢参与这样的事儿!”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过秦元睿竟然会参与到人口拐卖的案子上。 沈攸宁看着秦元晟,眼底藏着一丝探究。 秦元晟垂眸就看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奇怪地看她两眼。 “安宁郡主,你找我,不只是为了进千金赌坊吧?” “是。” 秦元晟垂眸细细想了许久,试探性地问道,“春香楼的事,是他自己做下的,还是帮那边做的事?” “你什么都不知道?”沈攸宁反问。 秦元晟一怔,“你要是真的怀疑我,就不会来找我。” 此事一旦爆发,整个秦家都会因此连坐,且不复存在。 沈攸宁会找上他,一定是查过秦家,查过他和秦元睿。 否则,这件事现在告诉他就是给了秦家机会。 沈攸宁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来这儿,就是要查春香楼的事。” 秦元晟瞳孔微缩,“千金赌坊跟春香楼的事有关?” 秦元晟不敢想,他从来都只把千金赌坊当作一个玩乐的地方。 如果千金赌坊和春香楼做着一样的事情,秦元睿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千金赌坊合作的? 他今日带着两个人到赌坊,坊主会不会已经把消息传给秦元睿? 他踉跄地倒在身后的椅子上,神色莫名。 沈攸宁是故意的。 千金赌坊有千金赌坊的规矩,他带来的人,表面上坊主不会问,但暗里一定有人在查这两个人的身份。 一旦查到沈攸宁的身份,她的身份如今又十分特殊,传到秦元睿耳中…… 不论事实真假,在他们眼中,他都成了太子党。 秦元晟苦笑一声,他这是成了安宁郡主手中的一颗棋子。 “郡主好算计。” 沈攸宁端坐在一旁,听见他的话,神色诧异。 “算计?我不是在救你,救秦家吗?怎么会是算计呢?” “……” 她要这么说,也的确没错。 这件事如果由他来揭发,能在一夕之间改变他在京城的风评。 不仅如此,还能保住半个秦家。 虽是被她算计,但有朝一日她要他揭发此事,他便受益其中。 对他而言,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行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沈攸宁转眸看向窗台,眸光微动。 “我也该去做我的事了。” 从包间中出去,沈攸宁站在二楼廊道上,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顾竹衣。 她混在赌徒中央,一举一动竟然跟身旁的赌徒一般无二。 看起来,摇骰子的手法万分熟稔,眼神中满溢着自信。 她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能教出这样的人儿? 她环视四周,也知道整座楼有许多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装作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楼大堂中的赌局。 却在下一瞬,她的目光落在了大堂中央圆台上。 圆台上共有三人,一人抚琴,两人跳舞。 身形窈窕,舞技勾人,眼神魅惑,容颜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实属上乘。 但大堂中的赌徒竟都专注在赌桌之上,极少有人的目光落在舞姬身上。 假设千金赌坊真的与春香楼的买卖有关系,且千金赌坊也在做着这样的生意。 那么再隐秘,千金赌坊也该是要向买家传递消息的。 可从进入千金赌坊到现在,沈攸宁都没有发现赌坊的人跟赌徒过多接触。 她垂眸,如果换做她是千金赌坊的东家…… 赌坊落座在这么大一处庄园之中,能交易的地方很多,并非一定要放在赌坊之中。 况且,她仔细观察过,这里的出口在明面上只有一处,就是她们进来的入口。 明面上只有一个出口,可实际上却不一定只有这一个出口。 思及此,沈攸宁正要下楼,身旁却隐隐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着铁球摩擦的声音。 沈攸宁转身看去,便见是先前那位紫袍的坊主。 坊主脸上带着笑意,“这位公子在这儿看了这么久,不下去玩玩儿?” “这就下楼。” 坊主笑两声,落在她身上的眸光意味深长。 “那就祝公子好运连连。” “多谢坊主。” 说罢,沈攸宁便转身下楼。 坊主看着她从楼梯处出来,眸光又落在了混迹在赌徒中跟她一起来的另一个人。 顾竹衣瞧见沈攸宁从二楼下来,拿起自己这一会儿赢下的银锭子塞进钱袋,就要转身去寻她。 却被身旁的一众人拦下。 “小兄弟,赢了就想走可不行。” “再来赌两把,不许走。” “赌桌上的规矩,可不能赢两把就走,怎么也得再来两局。” 顾竹衣挑眉,“真要再来两局?” 众人自然起哄。 “那是自然,快再开两把。” “再来,再来。” 坐庄的是千金赌坊的人,看上去尚还年轻,约莫二十来岁。 此时见众人这样做派,他自然也不会扰了众人的兴致。 只是看着对面顾竹衣的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手中摇骰子的动作越来越快。 骰盅落桌,少年抬眼看向顾竹衣。 顾竹衣轻笑一声,单手持着骰盅上下摇晃,并没有少年那样看花人眼的操作,只简单两三下就放在赌桌上。 下注的众人有不信邪继续下注庄主的,也有眼神乱飘下注顾竹衣的。 顾竹衣冲少年一笑,眉眼中带着挑衅,示意他一起开盅。 两人同时揭开骰盅,众人哗然。 第150章 被盯上了 少年开盅,四五六。 顾竹衣开盅,六六六。 “这人谁啊?已经连赢好几场了。” “不是吧,他那几手就摇出来了?” “这人不会出千吧?” “不应该啊,没瞧见他动什么手脚啊?” 少年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顾竹衣,沉默许久才抬眸说道,“公子该是行家,小的不是公子的对手。” 顾竹衣颔首,将赢得的银子装起来,还笑眯眯地看着周围的赌徒。 “怎么样,还有谁要跟本公子比一比吗?” 众人摇头,却有鬼心眼想要留下顾竹衣,死押他。 “公子再来两局,让咱们多开开眼界嘛。” 顾竹衣瞪他一眼,“想得美。” 随后笑着挤开周围众人,来到了沈攸宁身旁。 沈攸宁双眸含笑,打趣她,“没想到,你还是此中高手。” “可没什么是本公子做不到的。”顾竹衣冲她眨眨眼。 感受到二楼那道灼灼的目光,沈攸宁笑着摇了摇头。 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挡住半张脸,低声说道,“我们被盯上了,今夜想查什么恐怕困难。” “我知道。” 从沈攸宁下楼,二楼那位坊主的目光便从沈攸宁身上挪到了自己身上。 不仅如此。 她的武功在沈攸宁之上,早在她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很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也是因此,她才混迹在赌徒中,以混淆视听。 在沈攸宁出来后,那些目光才挪开了一部分,落在她身上。 然而,下一瞬,两人身上的那些目光却都陡然减少了许多。 沈攸宁抬眸往二楼看去,却只看见紫袍坊主快步下楼的背影。 随着坊主下到一楼,沈攸宁的目光中多了两个人。 她神色微变,拉着顾竹衣自然地走到了靠右边角落的赌桌边,藏在人群中。 顾竹衣知道一定是来了什么特殊的人,她转眸朝入口的方向看去,眉梢微挑。 只见三皇子容礼和一个脸色灰败的人站在入口处,紫袍坊主脸上堆满了笑意在与他们寒暄。 “三皇子容礼,他身旁那个不是大闹赏荷宴,害得他爹跟他一起受罚的荣威将军独子江明朔吗?” 沈攸宁点点头,“是他,他是京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手里有千金赌坊的信物不足为奇。” 顾竹衣的目光落在容礼和江明朔手上。 果不其然,江明朔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千金赌坊的信物,而三皇子手上却并没有。 “他借助江明朔的信物进入赌坊……”顾竹衣挑眉,“看来他手中正在查的那桩案子果然跟我们查的是同一桩。” 沈攸宁沉眸,“他也查到了这里。” 不一会儿,坊主便带着容礼和江明朔朝楼上而去。 他亲自引路,引着两人上了三楼。 看着坊主带着人进了三楼的包间,沈攸宁和顾竹衣才从人群中出来。 两人上楼期间,却见两个怀抱琵琶的乐伶上了三楼,进了容礼和江明朔的包间。 沈攸宁眸光一闪,在回到二楼包间时,还看了一眼大堂一楼圆台上的舞姬和乐伶。 瞧着二人回来,秦元晟眉目微挑。 见顾竹衣手中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好奇地问道,“这不会是在楼下赢来的吧?” 顾竹衣随意地把钱袋子往一旁一扔,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很难吗?” 秦元晟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啊。” 而后他看向沈攸宁,“这兄弟到底什么来头,千金赌坊的钱可不好赢。” “不该问的别问。”沈攸宁在顾竹衣身旁坐下,“我问你,三楼都是什么人才能上去?” 秦元晟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不会又瞧见什么人了吧?” “容礼刚刚上去了。” 秦元晟:“……”您直呼三皇子殿下的名讳真的好吗? “能上千金赌坊三楼包间的都是京都一等一的人物,三皇子和柳家人属于皇亲贵胄,自然是进得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非你乔装打扮,以你的身份也是进得三楼的,那坊主还得以礼相待呢。” “包间可以另叫乐伶?” 沈攸宁并不理会他后面那句话,就算她以郡主之身进入三楼,想要查问什么坊主依然可以拒绝。 毕竟,不管她是太子正妃,还是金月大长公主的孙女,都没有查案之权。 “包间自然是可以单独传唤乐伶的,不仅如此,若赌桌缺人,还可以让坊主瞧瞧哪个包间的人不够,若对方愿意,可以拼在一起玩玩。” 她问什么,秦元晟就答什么。 沈攸宁眸光一闪,“可是这里明面上只有一个出入口。” “你也说了是明面上,至于暗地里有什么通道,则不是我们能问的。”秦元晟摇摇头,“千金赌坊和沧月楼一样,东家从来不曾露过面,但却似乎有很硬的背景。” 他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来了一句,“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沧月楼的东家就是千金赌坊的东家?” 沈攸宁毫不犹豫否定,“不可能。” 毕竟沧月楼的东家就在她身旁坐着。 “怎么就不可能?”秦元晟难得反驳了一句,还灵光一闪问出一句,“难不成你认得沧月楼的东家?” “那倒不是。” 顾竹衣却来了兴趣,“你为什么会觉得千金赌坊的东家跟沧月楼的楼主会是同一个人?” 秦元晟沉吟,“其实并非我一个人这么想,从前我也和好友来过几回赌坊,我们都觉得赌坊跟沧月楼很像。” “沧月楼在京都存在十余年,是十年前才开始整改的。我虽是近几年才到赌坊来,但我却听赌坊的老人说起过。” “赌坊以前是在万酿酒庄,是在禁赌令出现之前,整改成了万酿酒庄,而赌坊挪到了此处。” “方才你们也看过了,不觉得整个赌坊的布局有一部分很像沧月楼吗?” 沈攸宁和顾竹衣对视一眼,再回想了一遍这栋楼的布局,确实有一二分与沧月楼相似。 这样的相似其实不足为奇,但秦元晟说不止他一个人怀疑千金赌坊和沧月楼有关,这就奇怪了。 “有没有可能千金赌坊是故意这么做呢?”沈攸宁问道。 第151章 祸水东引 秦元晟不明所以。 但顾竹衣却听明白了。 如果千金赌坊有意把赌坊和沧月楼联系在一起,有朝一日被查,就一定会扯上沧月楼。 “可沧月楼跟千金赌坊应该没什么仇吧?为何要拖沧月楼下水?” 秦元晟也好奇地看着沈攸宁,她这么猜测也得有缘由才是。 “未必是有仇。”沈攸宁垂眸,“沧月楼这么多年来,一直有它是皇室产业的传言。” “一来赌坊能借用沧月楼的背景震慑来客;二来若有人要查赌坊,岂不是可以将目光顺其自然引到沧月楼身上?” 她和顾竹衣知道沧月楼与千金赌坊并 无干系,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不作他想。 可其他不知内情的人却并非如此。 秦元晟折扇‘啪’一声拍在手上,“你的意思是,祸水东引。” 沈攸宁点头。 顾竹衣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千金赌坊这是刻意要把目光引到沧月楼身上,借沧月楼的势也好,祸水东引也罢。 总之有沧月楼在前面吸引目光,千金赌坊就有机会脱身。 毕竟沧月楼的伶人也大多都是无根的女子,原也是被顾竹衣从那伙人手里救下来的。 真要查起来,沧月楼能挖的东西未必比千金赌坊的少。 顾竹衣垂眸,“这背后之人,想得到美。” “但这,确实不失为一种办法。”沈攸宁道,“况且,拿沧月楼挡箭,能拖延的时间够长。” 顾竹衣知道沈攸宁在说什么,秦元晟却满脑子乱线。 “为什么?” 顾竹衣并不理会秦元晟的问话,她看向窗外,眸光一闪。 “话说回来,三皇子这个时候,倒是给了你我机会。” 沈攸宁挑眉,思绪微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秦元晟,去叫两个乐伶和舞姬来,咱们就三人玩起来可不尽兴。” 秦元晟:“……” 他想不明白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听话的去办沈攸宁要求的事。 传完话,秦元晟回来时顾竹衣正带着沈攸宁在屋中的赌桌边熟悉玩法。 他神色疑惑,“二位,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沈攸宁手中握着骰盅,有模有样的学起之前顾竹衣在楼下的模样摇动骰盅。 瞧着沈攸宁略显生疏的手法,秦元晟啧啧两声,“郡主,你这是从未进过赌坊?” 顾竹衣瞥他一眼,转眸笑眯眯地看着沈攸宁,“金月长公主教出来的闺中典范,自然不会进赌坊这种地方。” “我瞧着您倒是熟稔得很。” 逮到机会,秦元晟就想打听这位的身份。 只可惜,顾竹衣转眸笑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要说什么的迹象。 沈攸宁则看着手中的骰盅摇了摇头,“我瞧着你方才在楼下的手法,似乎也与我方才的没什么不同,这其中可是有什么关窍?” “这骰盅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 秦元晟正要侃侃而谈,门外在此时响起了叩门声。 沈攸宁和顾竹衣对视一眼,各自在赌桌旁坐下。 秦元晟过去开门,四个姑娘先后进来,前两位手中抱着各自擅长的乐器,后两位身段玲珑,眉眼精致。 将门合上,四个姑娘排排站在屋中,冲着沈攸宁和顾竹衣行了礼。 沈攸宁开口道,“来,弹两首你们拿手的曲子来听听。” 两个乐伶应声,当即坐下,曲音悠然而响。 不用两人多说,一旁的舞姬便迎着曲调起舞,身姿曼妙,衣袂翩飞。 两个舞姬跳着跳着都挪动到了顾竹衣身前,眉目间带着挑逗和媚意。 沈攸宁微微挑眉,那楼下的舞姬虽然同样撩人,但却少了几分生动,这两位倒是大胆。 不仅这两人,就连一旁的乐伶,手上拨弄着琴弦,眼睛却一直在沈攸宁三人身上打转。 沈攸宁端坐在赌桌旁,手中握着骰盅,漫不经心的摇晃着。 相比沈攸宁,顾竹衣则潇洒恣意许多,一派纨绔浪荡子弟的作风。 她斜靠在椅子上,一条腿支起放在椅子上,右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四个姑娘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兴味,十分勾人。 “这地方也没有秦二哥说得那样好玩。”沈攸宁摇摇头,沉声说道。 顾竹衣看过去,“咱们可是借了秦二哥的光才能进来,你啊就是见识太少。” 秦元晟配合说道,“可是你们央着我要来城中最有趣的地方,本少爷才带你们来的。不乐意?不乐意现在就出去。” 沈攸宁连忙笑道,“二哥别恼,是我不懂事。” 嘴上这样说着,手中的骰盅却被她丢到一边,神秘兮兮的看向两人。 “你们知道我刚刚在楼下看到谁了么?” 秦元晟配合她演戏,眉眼上都是好奇,“谁?” 顾竹衣从她丢掉骰盅就没闲着,伸手将一个舞姬捞入怀中,手指勾在舞姬下颚,直白的目光从眉梢移动到舞姬红唇上。 听到她的话,转头看她一眼,眉目微挑,示意她直说。 “三皇子!”沈攸宁挑眉,“跟荣威将军府那个江明朔一起来的。” 顾竹衣将舞姬搂在怀中,眼神落在舞姬身上,嘴上却在回着沈攸宁的话。 “我记得三皇子近日有要案在查,你看错了吧?” 秦元晟看着她那做派,心中啧啧称奇,这一手可比他这个出名的纨绔子弟做的还要自然。 他也在一旁坐下,任另一个舞姬旋转倒在他的怀中,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 “我也觉得你看错了,当今圣上可是明令禁赌,三皇子在政绩上一直颇受圣上看重,怎么会堂而皇之来赌坊。” “我不会看错的,就是他!”沈攸宁轻哼一声,连声反驳,“再说了,保不齐三皇子在查的案子就跟这赌坊有关系呢?” 秦元晟闻言,抱着舞姬的手一顿,连忙出声打断,“说什么呢?” 怀中舞姬轻笑一声,嗓音纤细而又带着一丝魅惑。 “公子放心,不论公子们在这儿聊什么,我们姐妹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边,靠在顾竹衣怀中的舞姬也娇笑一声,“是呢。” 两个舞姬相视一笑。 另一边的两个乐伶也眉眼含笑的点点头,只是垂首时,眼中却闪过一丝失落。 比起舞姬,乐伶的机会总是要少一些。 沈攸宁眸光一闪,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第152章 出乎意料的顺利 “你们怕什么,咱们在此议论的又不是什么隐秘,就算传去三皇子耳朵里,难不成就因此要将咱们论罪不成?” 顾竹衣也来了兴致,嘴角微勾,含笑说道,“你说得也没错,三皇子手中在查的案子本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秦元晟挑眉,“你们这都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秦二哥你不知道吗?”沈攸宁诧异,“之前就有消息,说是三皇子联合京兆府和刑部在查一桩跨越多年的失踪案呢。” “失踪案?”秦元晟诧异,“失踪案怎么会查到赌坊来?” 顾竹衣猜测道,“或许是失踪的人跟赌坊有关系。” 沈攸宁凑近两人,声音放低,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可听说了,失踪的都是女子,就是京兆府登记在册的都有几百人呢!” “这么多人?” 秦元晟瞳孔微睁,他知道三皇子在查一桩失踪案,但却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想到沈攸宁先前提起的春香楼的买卖和拐卖的案子,他下意识地就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沈攸宁和三皇子都在查这桩案子,瞧沈攸宁的模样,她还很清楚三皇子那边查到的东西。 可两人又并非同查此案…… 一瞬间,他脑子里思绪纷乱,想到那个参与其中还躺在床上的兄长,他只觉得有些烦躁。 招惹谁不行,非得招惹上沈攸宁,害得他现在进退维谷。 顾竹衣手臂揽住怀中舞姬的纤细腰肢,自然地把下巴搭在舞姬肩膀上。 “三皇子查这个案子查到这里来,说不准是失踪的人在赌坊呢?” 她嗓音懒懒的,一句话却惊得她怀中的舞姬身子一僵,乐伶手中的曲调也变动一瞬,四人脸上都一闪而过一丝慌乱,却在瞬间便恢复如初。 将人抱在怀中的顾竹衣和秦元晟自然是感受最明显的。 顾竹衣眉梢微挑,眸光微深。 秦元晟也从舞姬的反应中明白了沈攸宁暗示的意思,心神一顿,只觉怀中的舞姬有些烫手。 顾竹衣看向沈攸宁,只简单一个眼神,沈攸宁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为一个心直口快的贵公子,沈攸宁再次发力。 “几位姑娘,赌坊中的乐伶舞姬能赎身吗?” 她话甫一落地,四个姑娘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或许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两个乐伶收回了目光,专心地弹曲。 顾竹衣怀中的舞姬娇笑一声,看着沈攸宁的眸光深邃无底。 “自然是可以。” 顾竹衣勾住她的下巴,引着她转眸看向自己,眉眼带着勾人的惑人意味。 “你可愿跟着本公子?若你愿,本公子就为你赎身。” 舞姬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人,“公子的话说出口,奴家可是要当真的。” 秦元晟依样画葫芦,紧了紧搂住怀中舞姬的手臂。 “你呢?往后只跳给本少爷一个人看,如何?” “奴家唯公子之命是从。” 舞姬如同先前一样娇笑一声,只是嗓音却微微带着一丝颤意。 沈攸宁看向两个乐伶,见两人看着她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希冀。 至此,她和顾竹衣都已然确定这四个姑娘都是曾经被拐的女子,她心中莫名升起几分怒气。 屋中这四个姑娘容貌身段皆是上乘,若非被拐,她们的人生该是明亮的。 “去,去把坊主叫来。” 沈攸宁出声,让其中一个乐伶去把坊主叫来。 乐伶连忙起身出去,三个姑娘看着她出去,眼中都带着一丝喜意。 有了期望,等待的时间就变得格外漫长,乐伶的手都不稳了几分。 坊主跟在乐伶身后来到了包间,见秦元晟和顾竹衣怀中各自拥着一个舞姬,眸光微深。 目光落在唯一空着的蓝袍少年身上,他目光一顿。 不久前,他已经得知了这位的身份。 沈攸宁见他进来,开门见山地说道,“坊主,我们兄弟几个看上你这儿的乐伶舞姬,听说可以为她们赎身?” 坊主闻言,目光落在四个姑娘身上,久久没有回答沈攸宁的话。 沈攸宁便再次问道,“怎么?难道我们不能为她们赎身?” 坊主回过神来,手中盘完铁球的动作停顿,冲着沈攸宁躬身行礼。 “安宁郡主想要的人,自然是可以赎身的。” 沈攸宁并不意外坊主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只要他们去查一查今日秦元晟见过哪些人,自然就能查到她身上。 “那么,这四个姑娘我今日都要了。” 坊主点点头,“可以。” 沈攸宁挑眉,她还以为会遇到一些阻力,没想到事情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顾竹衣看向坊主,“既然坊主已经知道我们郡主的身份,那赌坊的信物是不是应该送一枚到郡主府呢?” “这是自然。”坊主笑笑,“小人会吩咐下去。” 话落他扫了一眼在场的四个姑娘,厉声道,“能被郡主赎身是你们的荣幸,还不多谢郡主赏识。” 他这一声,不论是坐在一旁抱着琴的乐伶,还是坐在秦元晟和顾竹衣怀中的两个舞姬都连忙起身,冲着沈攸宁行礼。 “奴家谢过郡主。” 坊主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沈攸宁的眼中带着恭敬,“郡主殿下,依照您的身份可以上三楼包间,小人带你们上去?” 沈攸宁摇摇头,“不用了,这四个姑娘赎身的银子你派人去城中妙盈坊取,本郡主会派人去知会一声。” “是。”坊主应声,“那没什么事,小人先下去了。” 沈攸宁颔首。 待他走后,沈攸宁看了一眼站成一排的四个姑娘,看向顾竹衣。 “这四个姑娘怎么办?” “你既然替她们赎了身,自然是让她们跟着你回去。”顾竹衣起身拍了拍有些起皱的衣裳,“跟着我和他回去可不成。” 沈攸宁垂眸想想,“那就劳烦秦二哥帮我把人送去郡主府。” “别,郡主还是叫我秦二郎的好。” 沈攸宁的身份已经揭开,他哪来的胆子敢让这么个人喊自己二哥,先前做戏也就罢了。 “郡主交待的事,在下自然会圆满完成。” “行了,准备回去吧。” 沈攸宁再次走出包间,这次却与上一次不同了,没有那么多视线再落在自己身上。 顾竹衣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冲沈攸宁笑笑,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第153章 我情愿,是我看错了 两人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却都心照不宣。 三人带着四个舞姬下楼,自然便有引路人来带路。 仍然是来时的入口,但这次却没有再给沈攸宁两人布条,进了地道之后不远,引路人就带着她们一行七人转了方向。 沈攸宁微微蹙眉,这并非是之前进来的方向。 一行人再次来到陆地上已然不是之前进去的万酿酒庄,但这次行走的时间却很长,远超之前从万酿酒庄到千金赌坊的路程。 引路人冲着沈攸宁躬身行礼,而后才转身离开。 顾竹衣看着这一幕,眸光微动,“这赌坊的人在得知你身份的前后,态度变化还真明显。” “今日事毕。”沈攸宁看向秦元晟,“这几位姑娘就劳烦秦二公子了。” 秦元晟点头,带着四个姑娘先行一步离开。 落竹还在万酿酒庄外守着,沈攸宁要回去万酿酒庄。 她看向顾竹衣,“走一走?” 顾竹衣点头,两人分辨了一下方位,朝着万酿酒庄的方向行去。 “今日之事,你如何看?”沈攸宁率先开口。 “太过顺利,出乎意料的顺利。” 沈攸宁点点头,“还有那坊主的态度,我瞧着他对我比对容礼还要恭敬几分。” “不会这千金赌坊的背后东家认得你吧?”顾竹衣打了个哈欠,声音慵懒,“话本子上都这样写。” “没想到你还喜欢看话本子。”沈攸宁诧异过后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我身边没有人会去经营赌坊,更不会参与拐卖案之中。” “如今你我可以确定这件案子的确跟千金赌坊有关,且千金赌坊中的乐伶和舞姬都是……” 顾竹衣一顿,“虽然在你我提到失踪案时这四个姑娘都有一丝反应,但究竟这些姑娘是否是拐来的女子,还得你明日问过那四个姑娘才能下结论。” 沈攸宁想起那四个姑娘,眸光微动,“希望她们能吐露些什么出来。” 总的来说,今日这一趟千金赌坊并不算白走,也算是有了一些新的线索。 想到今日在赌坊看到三楼的那两个背影,沈攸宁垂眸思虑许久,最终还是开了口。 “顾竹衣,帮我查一查柳家。” “你怀疑柳家?”顾竹衣挑眉,“拥有千金赌坊信物的人毕竟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柳家会去赌坊也并不算特别。”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柳家不一样。”沈攸宁轻叹一声,“皇后对母族约束甚是严格,若非如此,柳家本该顺着皇后和太子更上一层楼。” “圣上明令禁赌,皇后绝不会允许柳家人触碰禁令。我情愿,是我看错了。” “明白了,我会去查。” 沈攸宁转眸看向她,“明日一同问问那几个姑娘?” “好。” 两人约定好时间,说话间就到了万酿酒庄外。 顾竹衣远远就瞧见落竹朝她二人走来,她打了个哈欠。 “行了,回去吧。明日事明日再说。” 沈攸宁笑着应声。 顾竹衣转身摆摆手,先一步离开。 落竹上前,“姑娘,你们走后,我瞧见三皇子也进了酒庄。” “嗯,还有别的什么人进了酒庄吗?” “有,但大多都不认识,只是瞧着装束都非富即贵。” “先回去。” \/ 翌日。 许是昨夜回府的时间晚,沈攸宁睡的沉了一些,起得也晚了许多。 “落玉。” 落玉从外屋走进来,手中拿着熨烫平整的衣裳,听见沈攸宁唤她,忙应了一声。 “姑娘,怎么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辰时二刻,灶台上温着大公子送来的米粥,姑娘要用一些吗?” 沈攸宁起身,“兄长来过了?” “不是,是大公子身边的小厮送来的。” 落玉笑着帮她梳妆,“说是去上朝的路上新开的一家粥铺,看着很是不错,这才买了让人送过来,让姑娘吃个新鲜。” “这两日,洛宅那边可有什么传话?” 落玉摇了摇头,“没有,洛姑娘也没再来过。” 沈攸宁看着梳妆台上摆放的香盒,想起了从前她和静仪在临安同吃同住的那段时日。 还有总是埋头调香,给她送香时等待着她反应的笑眼模样。 她长叹一声,想必景舟应该是听了她的建议,已经将那件事的全貌都告诉了洛静仪。 落玉看出了她的心事,“姑娘今日要去洛宅吗?” “不,今日要去郡主府。” 落玉点点头,“宋姨娘的身子已经调养的很好,找时间姑娘可以同侯爷说明,让她搬回自己的院子了。” 沈攸宁回头看她一眼,眉眼带笑。 “你是在这院子里待不住了,也想同我出去。” 落玉轻声笑笑,“什么都瞒不过姑娘。” “明日,明日去洛宅看过静仪之后,回来我就找父亲把宋姨娘的事处理了。” “好。” 落玉眼中带着一丝喜色。 这些日子,姑娘身边跟着的都是落竹,她已经在西屏苑守了好久好久了。 梳洗过后,沈攸宁少少的用了一些米粥小菜就带着落竹又离开了侯府。 郡主府。 沈攸宁把四个姑娘都叫到了前院堂屋,打量她们许久才开口,“都叫什么名字?” 四人被她看得忐忑不已,昨日沈攸宁露出她身份那一刻,四人便知晓在那之前他们三位之间那些浑话和闲聊都是在做戏。 先前听说她来问话,心都提了起来,生出些许慌乱。 此时见她这样和善平静,四人倒是平静了几分,毕竟再难的场面她们都经历过了。 “奴家红袖。” 率先开口的是昨日被顾竹衣拽入怀中的舞姬。 “奴家月华。” 这是被秦元晟揽入怀中娇笑连连的舞姬。 “奴家婉云。” “奴家琉月。” 这两位是弹曲的乐伶。 “名字倒是意韵非常,是你们自己取的?” 四人摇头,“是坊主赐名。” 四人都还穿着昨夜在千金赌坊的衣裳,眼下都蒙了一层青影。 沈攸宁蹙眉,“昨日睡得不好?” 红袖福了福身子,“回郡主,赌坊是夜间营业,一时间晚上睡不着。” 本以为她们四人天降好运,出了那狼虎窝,可得知她的身份后便不知将来何去何从。 这如何睡得着? “你们何时入的赌坊?” 第154章 逐个击破 红袖答:“奴家和婉云入赌坊已有五年有余,月华和琉月稍短两年,业已三年有余。” “为何入赌坊?” 红袖闻言,沉默了许久,看了一眼身旁的姐妹们,最终只吐出来四个字。 “迫于生计。” 沈攸宁没有再追问,而是问道,“入赌坊之前是何方人氏?” 红袖抿唇,“奴家不记得了,本是孤女,幸而习得一身舞技,机缘巧合下得入赌坊,以维持生计。” “你们呢?”沈攸宁看向其她三人。 奈何三人的回答与红袖大同小异,话里半真半假,显然心有戒备。 沈攸宁很清楚她们四人的回答中有所隐瞒,但她没有揭穿。 “怎么也不等我就开始问话了?” 沈攸宁抬眸看去,是顾竹衣,身后还跟着一身红衣十分张扬的盛云溪。 她起身相迎,“盛姐姐。” 盛云溪张扬一笑,“听顾二姑娘说,攸宁你得了几个漂亮的伶人,我便也跟来瞧瞧。” 沈攸宁转眸看了一眼顾竹衣,眼神中带了一丝询问。 顾竹衣轻笑一声,“她或许能帮上忙。” “你同她说过吗?” 顾竹衣摇摇头,“不急。” 盛云溪不知二人在说什么,撇了撇嘴,“你们这两个人,怎么总有这么多秘密?” 沈攸宁和顾竹衣闻言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问到哪儿了?” 沈攸宁摇摇头,“说倒是说了不少,但可信的十中之一二。” 她说话并未避着四个姑娘,红袖等人都将她的话听在耳中,皆垂眸不语。 红袖抬眸看了一眼同沈攸宁一起坐下的姑娘,神色讶异。 是昨日那个青衣的公子。 不曾想,竟也是个女公子。 她想起昨日的事,不禁生出几分窘迫来。 顾竹衣注意到了她,凑到她面前,眉眼带笑,说话间带着几分打趣。 “怎么,今日见着本公子,就不敢抬眼看了?” 红袖这才抬眼,看着顾竹衣的眸光微动,“公子说笑了。” 顾竹衣退回去,在沈攸宁身旁坐下,嘴角虽带着一丝笑意,眼神却十分冰冷。 “既然是郡主为你们赎身,你们的身契往后就在郡主府,你们的主子往后就是郡主。” “昨日我和郡主的对话,你们也听得一二,该明白郡主是为了什么去的赌坊。” “你们可想清楚了,是带着从前的秘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苟活下去,还是顺势而行,重获新生。” 红袖几人闻言,脸色骤然一变,其余三人都看向红袖,眼底带着几分挣扎和惶恐。 红袖垂眸,她明白顾竹衣的意思,从昨日蓝衣公子身份暴露之际,她就有了些许猜测。 郡主在查女子失踪的案子,她和那位三皇子一样,都在查当年的案子。 可她们不能说。 不说,她们便还能像在赌坊一样,不好不坏的活着。 说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说了,或许她们会被抓回去,重新遭受从前遭受过的那些苦痛,甚至因此丢了性命。 在她们的眼中,那些人,甚至不畏惧皇权。 眼前人不过是个郡主,怎么护得住她们四人? “奴家不知姑娘在说什么,还请姑娘直言。” 她的回答在沈攸宁意料之中,她方才问话时便瞧出来了。 这个叫红袖的舞姬是这四人之中的主心骨,她不说,其他三人也不会说。 “也罢。”沈攸宁看着四人,神色温和,“既然一夜无眠,现在都去休息吧,晚些时候我再让人去叫你们。我要的人,白日是要干活的。” 顾竹衣的黑脸唱了,沈攸宁的红脸自然不能落下。 四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沈攸宁只问了这两句就不再多问,都有些不知所措。 红袖最先反应过来,行礼告退。 其她三人紧跟上。 四人下去后,沈攸宁看向顾竹衣。 “把四人放在一起,要问出些什么东西来不容易。” 顾竹衣了然,“你是想逐个击破。” 沈攸宁点点头,“那个叫红袖的姑娘心思重,其她三人又颇为信赖她,她在场,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四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惹得你们两人这么费心思?” 一直静静看着不曾打扰两人的盛云溪此时出声。 沈攸宁看了一眼顾竹衣,大约明白顾竹衣的意思,盛云溪之前的经历,对她们两人或许有帮助。 “这四个姑娘是我从赌坊赎身的。”她顿了顿,“应该是被拐卖的姑娘。” 盛云溪一惊,“什么?” “昨日我和竹衣只是有所怀疑,方才我把四人叫来问话,问起来历过往,三人的答话大同小异,或真或假难以分辨。” 沈攸宁敛眸,“这是从前有人教过她们回话。我想从她们身上入手,看能不能把那伙人揪出来。” 盛云溪记得方才顾竹衣曾说她或许能帮上忙,连忙说道,“我可以帮忙。” 她之前在朝云城被拐过,知道那些姑娘都是被关在什么样的地方,也明白那些姑娘的处境多么危险。 既然沈攸宁和顾竹衣在查这个事情,她也想出一份力。 “稍后咱们三人一人去查问一个,分散开来,或许会有所收获。” “好。”盛云溪想了想,有些底气不足,“我不曾做过这样的事,也不知能不能做好?” “没关系。”沈攸宁笑笑,“你有我和竹衣没有的优势,你那段经历,便是最好说服她们的理由。” 盛云溪点点头。 于是,下午沈攸宁派人把红袖叫到了书房,而顾竹衣和盛云溪则分头去找了另外三人。 红袖进了书房,神色恭敬,“奴婢见过郡主。” 沈攸宁坐在书案边,落竹站在一旁为她磨墨,她手中捏着一支毛笔,笔墨落于宣纸之上,成了一排排小字。 她抬眸摆摆手,“坐。” 红袖在一旁坐下,沈攸宁却不着急问她话,手中一笔一画写着,神色专注。 红袖小心抬眸看她一眼,见她不曾看向自己,心中有些忐忑。 不论是上午的问话还是昨日沈攸宁和顾竹衣在赌坊做的那一出戏,红袖都明显感受到了这位郡主的聪慧。 此时,被她晾在一旁,委实有些不安。 “昨日我瞧着你的舞蹈跳的不错,从何处学的?” 第155章 你不想要这个机会吗 乍一听见沈攸宁的声音,红袖身躯一抖,心跳加速,一时没能回答上沈攸宁的话。 落竹看向她,“发什么呆?郡主问你话呢。” 红袖回神,连忙回话,“回郡主的话,奴婢的舞蹈是从前跟一位家道中落的姑娘学的,她的舞姿倾国倾城,只是奴婢愚笨,只学得她一些皮毛。” 想起从前学舞的那些日子,红袖只觉身上处处都泛着疼意。 “学了几年?” “五年。” “那学舞那五年在什么地方呢?”沈攸宁抬眸看向她,不给她现编的机会,“五年时间,不会连自己在哪学的都不清楚吧?” “奴,奴婢……”红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攸宁又道,“你和月华是入赌坊之前就相识,还是入赌坊才认识的?” “入赌坊前便相识,我二人是一起学艺的。” 她和月华是跟同一个人学的舞艺,两人的身形舞技都相仿,这一点她不好隐瞒。 可红袖却忘了,赌坊不止她们两个舞姬,沈攸宁下一句话,便将她刚刚稳住的心态击碎。 “我记得赌坊大堂之中的舞姬,似乎跟你们二人差得不多。” 沈攸宁心中清楚,她们和大堂中的舞姬都受教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教出来的学生,自然在神态舞姿上会有些许相同,而红袖说的这句话,彻底暴露了她在说谎。 红袖咬唇,不知该如何回话。 沈攸宁起身,将方才写好的宣纸递给她。 红袖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奴婢不识字。” 沈攸宁停顿一瞬,眉头微蹙。 “三皇子正在查的案子,有关于京都这十几年来失踪的女子,这些年来有报案的便有数百人。” “那伙绑架和拐卖的人贩子,却一定不仅仅只是在京都行凶,而他们将那些无辜的女子绑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可如今既然圣上下令彻查这件案子,这就是那些姑娘的机会,一个能够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的机会。” 沈攸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你不想要这个机会吗?” 红袖沉默,她垂下头,掩饰着眼中的期望和挣扎。 而另一边,盛云溪心中记着之前沈攸宁说的话,她之前被拐的那段经历,就能够说服她们。 她是问过顾竹衣才来找的眼前的姑娘,擅弹琵琶的琉月。 顾二姑娘说,这个姑娘性子柔和,且有些许胆怯,一定会共情她之前那段经历。 “听攸宁说,你的琵琶弹得很好,能弹给我听听吗?” 看着眼前抱着琵琶坐得笔直显然十分紧张的琉月,盛云溪并没有上来就问话,而是想着先让琉月放松下来。 琉月心中谨记着红袖姐姐的交待,不论她们问什么都不能说。 却不曾想盛云溪却什么都没问,只是让她弹一曲琵琶,她怔愣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以吗?” 琉月回神,点了点头,问道,“姑娘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盛云溪想了想,“《春江花月夜》吧?” “好。” 她怀抱着琵琶,手指搭在弦上,轻柔的琵琶曲从她指尖溢出,仿若一幅春江月夜的水墨画缓缓展开在盛云溪眼前。 她闭上眼眸,用心倾听曲调中弹曲人的心境。 这首曲子原本写的是春江月夜,细腻流畅却又宁静质朴。 可盛云溪却在曲调中听出了江水翻涌,涟漪不断的悲痛和挣扎,这是弹曲人的心境。 曲终,盛云溪睁开双眼,却未曾看向琉月,而是看向窗户的方向,看着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飞鸟。 “琉月,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琉月一怔,不明白盛云溪的意思,但她的问话并没有触碰到她和红袖几人的秘密,她思考了许久,才回答盛云溪。 “活着,就是为了活着。”琉月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人生来,不就是活着吗?” “为了什么活着呢?”盛云溪转眼看向她,脸上的恣意张扬一如既往,“我虽然出身名门,但我活着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还有父母和家族。” “即便家族要我付出,即便我曾想逃脱家族的束缚,但我仍然为了这些活着。” “你呢?” 琉月摇摇头,看着她带着张扬笑意的面容,露出了几分羡慕。 “姑娘,我们这样的人能活下来就已然艰难,甚至有时活着,还不如不活着。” 盛云溪眸光微动,“我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件事,足以让我颠覆我一生的事,是攸宁和竹衣救下了我。” 说着,她把自己的经历变成一个故事缓缓道了出来。 说到自己在朝云城被拐之时,她明显察觉到琉月的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她再接再厉,把这个故事说得跌宕起伏,让她如同置身其中。 或许是盛云溪的这段经历和她们的曾经有几分相似,琉月对盛云溪的防备就渐渐的放下。 顾竹衣比起沈攸宁和盛云溪两人来说就更直白了一些。 她把剩下的两人叫到了一起,开门见山,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 “我知道你们从前过得不好,甚至受到过非人的折磨,可那都是过去了,你们要一直活在过去吗?” 月华和婉云对视一眼,两人没有红袖聪明,但比起琉月来也稳重几分。 月华说道,“姑娘,我们过去在赌坊过得虽算不得好,但也不算不好。” 婉云点点头。 顾竹衣靠在窗边,眼神放空,十分松弛。 “我说的不是赌坊。”她眸光微动,伸了个懒腰,“我呢,是个嫌麻烦的人,不会拐弯抹角的跟你们打听你们想捂住的秘密。” “我,跟你们说一个我的秘密。” “许多年前,我就发现在三朝之中有一伙人,他们拐卖绑架一些少女,并买卖这些女子。” “从我知道这件事起,我就一直在查这件事。不仅是查,我还从那伙人的手中救下了不少姑娘。” “有家可归的我就放她们归家,无家可归的那些姑娘就都在我的手下谋生。” 月华和婉云两人听见她这一席话,心中不知真假,但心神已然有了几分动摇。 第156章 活不下去,又不敢死 若这个姑娘真的救下了许多同她们一样被绑架折磨的姑娘,那她们是不是可以相信一下她们? 可想起从前那个被人赎身,试图带人查此事却被抓回去折磨而死的姑娘。 她们两人心中犯难,不敢轻易说出曾经经历的事情。 那不止是她们过去的伤痛,那还涉及到她们的将来。 顾竹衣猜到她们或许还有所顾忌,对她们做出承诺,“只要你们能配合我和郡主,我们必然尽全力护住你们。” 月华已经有几分动摇,她咬了咬唇,就要说出实情。 她想争,想为自己争一条活路。 “我……我说……” “月华!”婉云不认同地摇摇头,“你忘了红袖说过的话了吗?” “我没忘!”月华眼眶顿时红了,“可咱们已经离开那里了,我愿意……我愿意相信一回顾姑娘。” “我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我也怕会被再抓回去,可你我都清楚,还有更多像你我一样的姐妹被困在那虎狼之地。” 她哭出声来,“我们如今有机会的,我想争一争,我不想以后还过着这样日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婉云听着她的声声哭诉,心中又何尝不煎熬。 她红了眼眶,看了看泪如雨下的好姐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们两人的顾竹衣。 最终,点了点头。 “郡主口中所说的这些跟奴婢有什么关系呢?” 闻言,沈攸宁无奈摇摇头。 落竹则是恨铁不成钢,她恶狠狠地说道,“若非我家姑娘想救那些被拐的女子,她这样的身份,何必掺合进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里。” 红袖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蜷在一起。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因沈攸宁的那些话语所动。 她不是一个人,她要保护她身边的三个姐妹, 她不能让她们陷入险境。 “真是不识好歹,要我说,姑娘您就别管这事了,反正线索也断了,您又没有受命查案,此事就此作罢也好。”落竹稳定输出。 “这是数百条人命,有机会查清楚,救下的就不止是如今这几百条人命,而是几千几万条人命。” 话落,沈攸宁转眸看向红袖。 “我不知道那伙人对你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又或者说即使你们脱离了他们也仍然受他们的威胁。” “你不愿说,我也不再强求你。反正赌坊就在那儿,总可以查出别的线索,你回吧。” 红袖起身,“奴婢告退。” 红袖看了一眼沈攸宁,她凝眉坐在书案边,手中捏着那份她写的手书。 红袖其实说谎了,她识字,看到了沈攸宁写下的那些字,那些关于失踪案的消息。 她咬咬牙,踏出了书房,替沈攸宁合上书房的门。 就在沈攸宁认为她这番劝说已然失败之时,门突然又从外推开。 红袖重新进入书房,她定定地看着沈攸宁,“若我说了,郡主能保我和她们三人此生无忧吗?” 沈攸宁起身,郑重回复。 “我可以。” 红袖一直紧绷的身子在听到她的回话时,终于放松了几分。 “奴婢幼年丧父,是母亲带着我奔走四方,寻求生计。被那些豺狼绑走的那一年,我不过十岁……” 被绑那年,她和很多少女被关在同一个地方,很脏很乱,每天都要遭受折磨,后来她们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被迫的学琴,学舞,学字……学那些魅惑男人的手段。 根据她们每个人的优势从而确定她们的去向。 她们的每一天都在学艺和挨打中度过,她们之中有人试图反抗、逃走,但最终却都被抓了回来,死在了她们眼前。 红袖的母亲原是个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识文断字且会一些琴舞。 她在舞技方面也颇有些天赋,比起同时被训的那些姐妹,她挨打的日子要少许多,但那时身上每日都青一块紫一块,处处都泛着疼痛。 可她们最值钱的就是她们的身子,那伙人不会让她们身上留疤,用的都是拳头和巧劲。 既能让她们心生恐惧,又不会影响了她们的‘卖相’。 一开始,红袖也曾有过期望,期盼着有朝一日官府会查封了那个地方,救她们出水火。 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因为不听话而被活活打死的姑娘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她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的挨打和受训,曾经的期盼已成奢望,大多都认命了。 活不下去,却又不敢死。 红袖苦笑一声,“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一个减少,或是被送走,亦或是被打死。” “我们在那样的地方苟延残喘的五年,整整五年。” “没有人来救我们,逃跑的人都会被抓回来,再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活活打死。” “直到再也没有人敢跑,再也没有人敢反抗。” 她转眸看向沈攸宁,“我们不敢说,是因为曾经有人被赎身后想要解救其她人,结果却被她的主子把消息给了那伙人。她又被抓了回来,活活地被他们一刀又一刀折磨,最终血尽而亡。” 沈攸宁听得心神沉重,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那个地方,在哪里?” 红袖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我们没有资格走动,在最终受训结束被送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蒙着头,什么都看不见。” “但那个地方暗无天日,时时都燃着烛火。” “你们被关的地方,离赌坊有多远?” 红袖仔细回想,“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当时头被蒙上,手脚都被粗绳绑着,在马车中约莫有一个日夜的时间。” “你入赌坊已有五年,对赌坊可有了解?” “入了赌坊之后,比从前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要好上一些,不再像以前天天都会挨打,但我们仍然没有自由。” “除了有客人需要,否则我们都被锁在自己的房间,不许乱走。” “赌坊有几个入口?” “我所知道的,约莫有三个入口。”红袖敛眸,“一个是你们进来的入口;一个是我们这些伶人、坊主和赌坊那些打手进出的入口;还有一个……” “我出来献艺时,曾瞧见过气质非凡的人出入,我只见过两三人出入,每次进入赌坊,都是坊主引入三楼。” 第157章 柳家与赌坊关系成迷 坊主亲自接引,直接引入三楼。 这两点都说明那个入口进出的都是身份极为尊贵的人,是皇亲贵胄和颇富权势的人。 赌坊的这些伶人都是笼中雀,能知晓的东西有限。 沈攸宁让红袖先回去休息,郡主府暂且是安全的地方,让她们不必担忧,先安心住下。 或许是将这些事说了出来,红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看着红袖离去,沈攸宁垂眸看着书案上自己记下来的线索,等着顾竹衣和盛云溪的到来。 盛云溪沉默着进入书房,从前恣意张扬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沉重和难过。 顾竹衣比她来的晚一点,相比盛云溪的状态,她神色自然,并未受影响。 顾竹衣见盛云溪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这段时日养回来的精气神似乎被这件事抽走了。 “你此时再难过都改变不了她们已经经历过的事,不如打起精神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救一救那些还深陷其中的姑娘们。” 盛云溪苦笑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竹衣说得没错,她们的遭遇已成事实,我们如今该做的,是顺着她们说出的线索,查下去。” 沈攸宁跟顾竹衣的看法相同,她将书案上写了线索的书纸递给顾竹衣。 “这是我从红袖口中问出来的东西。” 顾竹衣诧异,“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说。” “原本我也以为我无法从她口中问出什么,可她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坚韧善良。” 沈攸宁垂眸想了想,“那伙人一日不除,她们就一日无法安心生活。可也不能一直将她们困在郡主府。” “你想怎么做?”顾竹衣问道。 “沧月楼应该算是安全的地方吧?” 沈攸宁手搭在左手上的念珠上,看向顾竹衣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既然她答应了红袖要护住她们四人,就要为她们的将来做打算。 可她绝不会再将她们困在这方寸之间,苦了这么多年,她们应该过上能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 顾竹衣明白她的意思,“可以。” 沈攸宁这才放心,“落竹,你去问问她们四人,愿不愿意去沧月楼。愿意留在郡主府的就留下,只是郡主府不比沧月楼安全。” 顾竹衣的沧月楼和千金赌坊一样,楼中处处都有眼睛和护卫,于她们而言,是一处极安全的地方。 盛云溪此时沉浸在琉月说出来的那些事里,一时间没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便也没有去追究沈攸宁为什么要问顾竹衣沧月楼的事。 顾竹衣垂眸看着沈攸宁记录下来的线索。 “月华和婉云两人所说的跟你记录的相差不大,不过婉云说她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时,听到了鹿鸣声和鸟鸣声。” “鹿鸣声?”沈攸宁低声重复,“那就是在深山之中,离京都一个日夜的马车日程……范围倒是不大,晚上回侯府我比照着舆图缩小一下范围。” “琉月说,她曾去三楼献艺。” 两人对比着线索,一旁的盛云溪也加入了两人的对话,出声说出自己得知的消息。 沈攸宁和顾竹衣两人的目光顿时落在她身上。 沈攸宁开口,“你继续说。” “她说她就去过一次,那是个中年男子,面容刚毅,气质内敛,看上去像是为官之人,坊主对他很是恭敬。不太像客人,但具体像什么她说不出来。” “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说那个人眉梢有一颗小痣,并不明显,是那人经过她身边,她才瞧见的。” 沈攸宁和顾竹衣对视一眼,两人便脱口而一个名字。 “柳博卿。” 柳家现在的掌权人,当今皇后的亲哥哥。 盛云溪诧异,“柳大人?” 顾竹衣点点头,“按照琉月所说的,最符合这个特征的就是他。” 沈攸宁凝眉,“还是跟柳家扯上了关系。” “也不能仅凭琉月的话就断定柳家和千金赌坊有关系,昨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且等我的消息。”顾竹衣安抚了一句。 她清楚沈攸宁在担忧什么,太子母族本就不强势,大皇子三皇子都有心想要争一争那个位置。 柳家出事,会影响太子。 “也不能就这样等着你的消息,我会顺着她们提供的这些消息去查她们曾经被关押的地方。” 顾竹衣点头,“此事急不来,慢慢查,至于她们四个人的安全,我会安排好。” 根据四人提供的线索,沈攸宁整合在了一起。 其一是她们在进入赌坊之前受训关押的地方,离京都一个日夜的马车车程,且在暗无天日的深山之中。 其二是柳家掌权人柳博卿与赌坊的关系成迷。 其三则是红袖之前所说的,她十岁那年就被拐。 三皇子失踪案中的女子大多都在十五岁左右,这是他们排查卷宗的依据。 如今有了红袖的证词,一下子便将被拐人口的年龄范围扩大。 顾竹衣看向沈攸宁,双手环胸,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沈攸宁,昨日三皇子也去了赌坊,我们能查问出一些线索,说不定他们那边也有进展。” “况且,红袖是十岁那年就被绑去受训,他们此时还不一定知道这个消息。” 沈攸宁闻言,明白她的意思,是想要自己用这个消息去和三皇子那边交换。 虽然她们手里现在有一部分线索,但这些线索一个范围太大,一个只是有可能有关系。 要查清这两点,短时间内无法做到。 不如用第三点去跟三皇子那边交换信息。 沈攸宁也同意她的想法,“这件事交给我,红袖她们四个人,就暂时交给你和盛姐姐了。” 盛云溪一直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两个人商议,听到沈攸宁提起自己,连忙应声。 “好,我该怎么做?” 顾竹衣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啊,她们四个人应该对沧月楼没什么了解,不好做决定,晚些时候你带她们去一趟沧月楼。” “我自己吗?她们会不会有危险?”盛云溪皱眉,怕自己保护不好他们。 “我让落竹陪你一同去。” “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们。” 沈攸宁和顾竹衣同时说道。 顾竹衣冲着沈攸宁摇摇头,“落竹一直跟着你出入,太显眼了。” 第158章 放长线钓大鱼 “是我思虑不周。”沈攸宁垂眸,“此事便麻烦你们。” 有顾竹衣派人保护,沈攸宁放心,盛云溪也放下了心。 她是见识过顾竹衣那些下属的英姿的,若非那些人,她也没法好好的回到京城。 “等一下。” 盛云溪突然一敲脑袋,“只顾着听你们说要我带她们四个人去沧月楼,我带她们去了应该做什么?” 沈攸宁无奈摇摇头,重复了一遍。 盛云溪迟疑道,“你们怎么确定沧月楼会愿意收下她们四个人啊?” 那沧月楼的东家可是藏头不露尾的,她到了沧月楼应该找谁谈? 沈攸宁看向顾竹衣,这是她的秘密。 顾竹衣勾唇一笑,“你去了,直接找花笺,跟她说有四个擅乐会舞的伶人想看看沧月楼就好了。” “竹衣你很了解沧月楼啊。”盛云溪好奇地问了一句。 顾竹衣笑而不语。 盛云溪便晓得这是顾竹衣的秘密,不再多问。 “那我这就去问问她们四人,没意见我现在就带她们去。” 说罢,盛云溪就离开了书房。 沈攸宁看向她,“看来,每次救下来的无根之人你都是交给花笺的。” “是啊。”顾竹衣靠在门框边上,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赌坊你准备怎么办?” 沈攸宁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赌坊之中还有不少被迫卖艺的姑娘,以你的性子,应该是想救人的。” 顾竹衣说的没错,沈攸宁是起过救人的念头,只是赌坊位置不明,且涉及到的势力有可能并不止表面的那些。 若是贸然前去,她怕会打草惊蛇。 “原本是有这个打算,但赌坊现在是我们线索之中最关键的一点,救人的事恐怕要往后延一延。” “放长线钓大鱼。”顾竹衣笃定的说道。 沈攸宁也不否认,“就是委屈了那些姑娘,要在赌坊之中再困一段时日。” “赌坊之中并不殴打折磨,只是多困一段时日罢了。” 顾竹衣沉思着,环抱手臂的手指轻轻敲着,“况且,贸然去救,会打草惊蛇。于她们而言,也算不得好事。” “至于三皇子那边,与其直接跟他接触,不如我先去薄侍郎府上探一探。” 顾竹衣挑眉,“他是太子的人,容礼应该不会信任他。” “两人同查此案,薄景铄在查案上又是一把好手,要想查清此案,两人之间的线索定然是要互通的。” “更何况,薄景铄是个聪明人,容礼不愿说,他可不一定没有办法。” 顾竹衣莞尔,“既然你想得这样明白,去做便是。赌坊的位置,以及赌坊和柳家的关联,就交给我去查。” 两人商议妥当,沈攸宁带出了书房,等落竹回来就离开郡主府。 “老奴见过郡主。” 沈攸宁回头看去,是之前顾竹衣之前跟她提起过的那个嬷嬷。 她一身藏青色的衣袍,满头乌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木簪固定,却也能从中看出几缕白发。 沈攸宁摆摆手,“免礼。” “郡主,老奴有一些话……”岑嬷嬷顿了顿,“禀明。” “你说。” “老奴是太后娘娘送到王府的,还是宫中的婢子,留在郡主府于礼不合。” 沈攸宁眸光落在她身上,并没有对她所说的话做出回复。 “我听说你从前是金月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 “回郡主,老奴确实曾有幸在大长公主的宫殿当值,并非公主近身伺候之人。” “不论是宫中还是王府,亦或是留在郡主府,你且仔细想想,太后娘娘那边自有我去说。” 岑嬷嬷诧异,没想到沈攸宁会说出这番话来。 她本是宫中的奴婢,虽然被太后送到王府伺候郡主,但仍然是内务府登记在册的奴婢。 死了也就罢了,活着,便不能决定自己的去留。 她斟酌几分,回道:“若受太后之命,老奴自然从命。” 沈攸宁点头,“我这郡主府中人手不多,就暂且交给嬷嬷看顾。” “郡主放心,老奴告退。” 沈攸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光微深,宫中出身就是不一样,说话行事都沉稳老练。 “姑娘,怎么了?” 落竹来时便见沈攸宁直直看着一个方向,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 “没事,走吧。” 沈攸宁带着落竹出了郡主府,径直朝着薄府的方向而去。 到达薄府以后,却被薄府门房告知他家大人并不在,沈攸宁正要离去,一声问候让他顿住脚步。 “可是沈姑娘?” 沈攸宁回头看去,婢女打扮的姑娘手里挎着个篮子。 她垂眸回想片刻,记起了她。 是薄侍郎之女薄盈盈的婢女,之前查问宝灵郡主之案时见过。 婢女见她转身,上前行礼,“奴婢见过沈姑娘。” 沈攸宁微微颔首。 “姑娘可是来找我家老爷?” “是,只是不巧,薄大人并不在府中。” “姑娘若是不急着离开,不如进府喝两杯茶。” 婢女神色真诚之中还透着一份忐忑。 “好。” 见沈攸宁点头,婢女脸上多了一丝喜色,“姑娘,里面请。” 沈攸宁眸光微深,跟着她进了薄府。 “姑娘……”落竹眼中带着一丝警惕。 沈攸宁微微摇头,示意她安心。 虽然主人不在,这婢女情真意切请她进去,透着一丝古怪。 但这毕竟是薄府,是四品侍郎的府邸,不是什么虎狼之地,只是府里恐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进了薄府,婢女将她引至前堂,招呼了人给她上茶水。 “沈姑娘,您且稍坐片刻,奴婢已经遣了人去请老爷回来。” 沈攸宁挑眉,“其实不必这样麻烦,晚些时候我再来便是。” 婢女咬唇,突然跪下,“奴婢自作主张,想求姑娘帮忙开解开解我家姑娘。” 闻言,沈攸宁端茶的手一顿。 “你家姑娘,怎么了?” 婢女沉默一会儿,一边引着沈攸宁去往后院,一边说出薄盈盈的事。 “这原是主子的事,奴婢不该多嘴,但奴婢实在不愿姑娘就此下去。” “姑娘您也知道,我家姑娘从前因宝灵郡主的事情装傻了一段时间。” 第159章 依靠自己 “这件事过去之后,奴婢觉着这个事情便过去了,可姑娘似乎回不去从前了,她不再出门,也不再和哪家姑娘来往。” 跟着婢女来到后院,沈攸宁远远就看到了坐在院子中垂眸刺绣的姑娘。 婢女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眼中带着一丝歉意。 “此事本不该麻烦姑娘,只是奴婢实在不愿再看着姑娘这样下去。” “我不善此事,只勉力一试。” “多谢姑娘。” 婢女面带笑容,转身朝着院子中走去。 “姑娘,沈姑娘来看你了。” 沈攸宁跟在她身后,看着薄盈盈放下手中的绣花针,起身看着自己。 “薄姑娘。” 薄盈盈眼睛里带着明朗的笑意,“郡主来了。” 沈攸宁看了一眼那婢女,瞧着这薄盈盈比之前的状态要好上许多,并不像一个郁郁寡欢,与世隔绝的人。 “有些事情想问问薄大人,只是来的不巧,他不在。”沈攸宁靠近她,微微笑道,“正要离去碰上你家婢女回来,便来瞧瞧你。” “红书,上茶。” 一旁的婢女应声,“是。” 薄盈盈拉着她在一旁坐下,神色自然。 “阿爹他最近不知又在查什么案子,早出晚归的。郡主你,可是为了那个案子而来?” 沈攸宁点头,“是,我得了些消息,想告诉他。” “我可派人去把阿爹叫回来……”薄盈盈转眸唤道,“红书……” 沈攸宁连忙阻止,“红书已经派人去通知薄大人,正是她怕我久等,才让我来同你闲聊几句。” 薄盈盈了然,“原是如此。” 沈攸宁同薄盈盈闲聊许久,只觉得眼前的姑娘再正常不过,并未有什么异常。 想起红书之前的说词,既然自己答应了她,自然还是要问一问。 “前段时间天香阁开业,场面十分热闹,但我似乎没有见到你。” “天香阁?”薄盈盈皱眉想了想,许久才恍然道,“我想起来了,阿爹同我说起过,是沈姑娘的妹妹做的香粉铺子。” 沈攸宁点头,“是。” “从前我也是喜欢这些香膏香料的,但出了宝灵那桩子事,便对这些失了兴趣。至于新铺子开业……我如今喜静,不喜欢那样喧闹的场面。” 听她这样回话,沈攸宁大约明白了她的问题,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那你成日在院子里都做些什么?” “看书,刺绣,煮茶,练字。” 薄盈盈提起这些眼中带着欣喜的光芒,“从前我总是讨厌看书刺绣,认为这些枯燥无趣,如今经历了些许事情,倒是有了些别的看法。” “哦?” “书中自有黄金屋。”薄盈盈笑笑,“曾经我以为,与郡主交好,与京中贵女千金交好,便是值得我骄傲之事。” “可如今在我看来,与其总想着依靠她人,不如依靠我自己。” 沈攸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渐渐变为欣赏。 薄盈盈的母亲早逝,薄大人虽然珍爱她,但毕竟是个男子,不如女子心思细腻。 她同宝灵自幼交好,盖因两人身世相似,没有被宝灵嚣张跋扈的性子影响,已然是她本性坚韧。 经此一遭,她的心性有了变化,却是更上一层楼。 比起那些只知华衣美服、翩翩郎君的姑娘强上许多。 “只是,长久待在这院子里还是不妥,得空出去转一转。” 沈攸宁说话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红书,“不愿与那些京都贵女一起,便带着你的婢女出去走一走,也是极好的。” 薄盈盈一怔,垂眸道:“我知道的,阿爹和红书劝过我很多回,可是……” 她顿住,咬了咬唇,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可是,你如今对她们之间那些胭脂香料的爱好生不出兴趣来。也不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因交友不慎害了你阿爹。” 被她说中自己的心事,薄盈盈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眼中却闪着光芒。 “郡主好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既然明白她这样是在担忧什么,沈攸宁便也明白了该怎么开解她。 “你这样一直闭门不出,在书中叫什么?”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与逃避无异。” 薄盈盈说这话时脸上的笑意未减,十分通透。 “我也并非会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日我不怕了,自然就会出去。” 话落,薄盈盈起身朝沈攸宁行礼。 “劳烦姑娘为我费心。” 沈攸宁起身扶住她,“本就闲来无事与闲聊罢了,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话。” 薄盈盈坐下,看了一旁的红书一眼,对她今日的做法心知肚明。 “她也是担心我,若是有冒犯郡主的地方,还请郡主莫要怪罪。” “不必这么拘谨,我不是宝灵。” 薄盈盈闻言,扬起笑脸,“我明白的。” 沈攸宁明白,什么劝解、开解的话对她来说都是多余的。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她需要时间。 就像蝴蝶,也是在漫长的等待之中,积蓄足够的力量,才能破茧而出,重获新生。 沈攸宁在薄盈盈院子里与她闲聊许久,直到薄侍郎回府。 听说沈攸宁到府上找他,猜测着是她有了一些失踪案的线索,急忙就从京兆府赶了回来。 薄府书房。 “郡主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沈攸宁打量一眼薄大人,微微蹙眉。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着一层很明显的青影,眼神中都透着疲惫和无力。 “薄大人怎么这么憔悴?” 薄侍郎微微摇头,“三殿下查到一些端倪,最近负责这个案子的上上下下一众人都在全力查此案。” “不瞒大人,我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 薄侍郎目光微动,“郡主请说。” “我想跟大人交换一下线索,我们查到了一处赌坊,其中有一些伶人,与失踪案有关。” 薄侍郎立马接话道,“千金赌坊,明面入口在一处酒庄,这是前两日三皇子带回来的线索,难道,郡主也去过了?” 沈攸宁点头,“是,我从赌坊带回来四个伶人,从她们口中得知了一些线索。” “三皇子也从赌坊带回了两个舞姬,只是我们并没能从两个舞姬之中问出什么消息来。” 薄侍郎惊讶起身,“难不成,郡主那四个伶人,吐露了什么消息?” 第160章 不劳侯爷费心 “我想知道你们查到了什么线索?” 薄侍郎沉吟片刻,“我们已经确认了赌坊的位置,三皇子决定联合京兆府和皇城禁卫军将赌坊中人一网打尽。” “不可!” 沈攸宁厉声否决。 薄侍郎诧异,“怎么?” “千金赌坊跟春香楼一样,不过是背后之人选定的一个据点罢了。若依三皇子行事,定会打草惊蛇。” “郡主是想借千金赌坊引蛇出洞?” 沈攸宁摇摇头,“蛇不会轻易出洞,我是想顺藤摸瓜……” 沈攸宁将她查到赌坊并从赌坊带走四个伶人的事简单明了说与薄景铄。 “原本我打算查清赌坊的位置之后,派人守住赌坊和酒庄。我带走了四个伶人,赌坊总该要有新的伶人补上,只要守住赌坊,就能顺着那些人接着往下查。” 薄景铄神色凝重,来回踱步许久才站定。 “我现在就去一趟京兆府,拦住三皇子。” 说着,他就要出去。 沈攸宁叫住他,“另外, 我昨日救下的伶人,被绑走时才十岁。” 薄景铄闻言,刷地转头,“当真?” 这才是最要命的线索,京兆府和刑部这些天干的活还得重干一遍。 “嗯,四人被拐走时都尚且年幼,年龄在十到十三岁之间。” “此事刻不容缓,我这就去京兆府。” 薄景铄着急忙慌就要离开,复又想起自己的女儿,一边朝着大门而去,一边同她说。 “郡主若是得空,帮我劝劝小女。” 沈攸宁颔首,“薄大人不用担心,薄姑娘是个极通透的性子,给她些时间就好。” 薄景铄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脚步却未停下,只应了一声。 “多谢郡主。” 想来,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定然已经见过小女。 从薄府出来,沈攸宁让落竹去给顾竹衣送消息。 既然已经从薄大人口中得知了赌坊的位置,就不用她再费心去查。 顺便让落竹去安排一些人蹲守赌坊。 等沈攸宁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然日落西山。 她没有回西屏苑,而是到了膳厅。 正是晚膳时分,膳厅中却有些空旷,只有宣平侯和沈玉辰在。 见她来,宣平侯眸光露出一丝诧异,眼底划过一丝心虚。 “今日怎么来膳厅?” 沈玉辰则招呼婢女给她添了一副碗筷。 沈攸宁在他身旁坐下,抬眸看了一眼宣平侯。 “今日是想同父亲商量一下宋姨娘的事。” 宣平侯没想到沈攸宁来是说这件事,还以为她是为了司华玉的嫁妆,顿时松了一口气。 复又以为宋姨娘是出了什么事,神色担忧。 “她又怎么了?让府医去看过了吗?” 沈攸宁摇摇头,“她没事,她如今的身体已经养好了许多,胎象也稳住了。” “那是?” “她也不好一直住在我院子里,该搬回自己的院子了。不过她终归是有了身子的人,心思敏感,父亲还是让人找两个信得过的嬷嬷照看为好。” 她来竟然只是说这件事,宣平侯点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说完了,沈攸宁就不再开口,垂头用膳。 沈玉辰知道沈攸宁的规矩,两人都安安静静的用膳。 只有宣平侯,似乎想起了什么,时不时看看她,欲言又止。 沈攸宁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 “父亲想问什么就问吧。” 宣平侯看了一眼旁边的沈玉辰,斟酌着说道,“中秋夜宴之后,你可曾见过太子殿下?” “不曾。” 宣平侯立马不赞同地看着她,“合该多和太子接触接触,你……” “我和太子之间的事,不劳侯爷费心。” 宣平侯闻言立马闭嘴,随后恹恹地端起碗继续用膳。 不过是问两句罢了。 就连父亲也不叫了,直接唤他侯爷。 这个女儿,他是一点也拿捏不住。 沈玉辰眼中却爬上了一丝笑意,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慢条斯理地用着晚餐。 该说的话都说了,她也已经放下了碗筷,自然不会再吃。 “父亲慢用,我先回西屏苑了。” 宣平侯点点头,垂眸用膳。 沈攸宁转身时看了一眼沈玉辰,“兄长若是无事,用完膳到西屏苑一聚。” 沈玉辰吞下口中的饭菜,点了点头。 想来是小妹有事要同他说。 用完晚膳后,沈玉辰就到了西屏苑。 “小妹,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两人在堂屋中坐下,沈攸宁说道,“是有事要跟太子说,还请兄长代为传话。” 沈玉辰点头。 沈攸宁将拐卖案的事言简意赅地同沈玉辰说起,还提了一嘴柳博卿。 沈玉辰目露诧异,“我虽与柳家来往不多,但柳家向来安分守己,任何事面前都懂得独善其身,怎么会去赌坊那种地方。” “不清楚,或许只是玩乐。”沈攸宁一顿,目光微深,“我也希望只是玩乐。” “可是有所怀疑?”沈玉辰问。 沈攸宁摇摇头,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而且,她有一种预感。 柳博卿不仅仅只是去赌坊取乐,他和赌坊之间一定有别的交易。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要孤身去闯,记得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去。” “好。” 沈玉辰走地时候叮嘱了一句,目光毫不掩饰的带着担心。 “姑娘,大公子对你比对二姑娘还要好呢。” 落玉把两人刚刚的对话都听在耳中,笑着说道。 沈攸宁看着沈玉辰离去的背影,脸上也带着笑意,“若非沈玉然和萧氏如出一辙,兄长的羽翼之下,也会有她一席之地。” “二姑娘那个性子,她才不会明白大公子的用心,也不配得到大公子的爱护。”落玉轻嗤一声。 人心不足蛇吞象。 说的就是二姑娘。 “她最近怎么样,那个假太子可有再出现过?” 落玉摇摇头,“或是她知晓那是个假太子的原因,她最近都忙于外面那些生意,还在凑嫁妆的钱。” …… 京兆府。 得到新线索的容礼将派去赌坊的人都叫了回来,安排人将京兆府的卷宗又翻了出来。 让他们顺着沈攸宁提供的新线索,重新核查这些年的失踪信息。 而他则来到了京兆府的大狱,那两个从赌坊带回来的舞姬都关在里面。 容礼来时,那两个舞姬相互依靠着坐在墙边,都垂着头。 第161章 大刑伺候 走近了,容礼发现两人竟然在大狱之中睡着了,睡得很沉。 狱卒用打开牢门,用手中的剑合着剑鞘在一旁的牢门上敲了敲。 “醒醒,殿下来问话了!” 两个舞姬从熟睡中惊醒,先是环视四周,见自己还在京兆府的大狱之中,两人都镇定了下来。 容礼见此眸光一闪。 能在大狱之中这样安稳地睡着,显然她们这些年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看来她们以为她们不曾犯事,即便入了大狱,也不会有事。 反而入了大狱,能让她们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看来,沈攸宁给的线索没错。 容礼眸光一沉,沈攸宁带走的人能问出消息来,他便不信自己带回来的人问不出丝毫线索。 两个舞姬被带回京兆府后,就知道了买下她们的人的身份。 容礼上前,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容,“你们睡得倒是安稳,可本皇子想知道的你们可还没有说出口。” 两个舞姬默契地摇了摇头。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她上前一步,眼中带着勾人的媚态,“殿下,您问的那些奴是真的不知。奴只是一个舞姬,成日里都是扭着腰肢讨人喜欢的,哪知道那些东西。” 容礼眸光泛着冷意,扼住舞姬探过来的手,另一只捏住舞姬的下颚。 “本皇子可不吃你这一套,若你们死咬着牙不说话,那就大刑伺候。” 舞姬身子一颤,两人都一同跪下。 “殿下,奴真的不知道,你想要奴说什么?” “殿下饶命,奴只是个舞姬,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面前齐齐跪下的两人,容礼神色微沉,出去时吩咐了一句。 “我要从她们口中知道赌坊的消息,至于怎么问,是你们的本事。” 狱卒领命,朝着两个舞姬走去,将人拽出了大牢…… 整个牢狱中回响着两个舞姬的求饶声,最终呈到容礼手里的是一份带着血迹的笔录,上面还有着两个舞姬的血指印。 容礼粗略扫了一眼。 大多都是在进入赌坊之后的事情,两个舞姬的进入赌坊的过往不过只言片语,算不得什么线索。 只是,他目光停留在舞姬交代出来的‘柳大人’三个字上。 【每隔三月,坊主就会亲自接待一位眉头有着一颗痣的大人,坊主称其为柳大人。】 眉头一颗痣,姓柳。 容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这还真得感谢沈攸宁,若非她能从舞姬口中问出线索来,他还得不到这么一条‘关键’线索。 也不知道沈攸宁是知道这个线索却有意隐瞒,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线索呢? 沈攸宁见薄侍郎的时候,知道他和容礼会互通线索,刻意隐瞒下了柳家的消息。 只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可她也没想到,容礼会这么快就得到这个消息。 翌日。 辰时未到,落玉便一脸凝重地沈攸宁叫醒。 沈攸宁睁眼,眸光惺忪,但瞧见落玉的脸色,便知晓一定出了什么事,一下子便清醒了。 “何事?” “姑娘,昨日洛宅遭到了刺杀,同时间,宋叔那边也有人摸进了院子。” 沈攸宁眸光微沉,“目标是苏若华和宁大夫?” “是。”落玉抿唇,“宋叔传来的消息,人已经绑了起来,至于洛家那边……” “出了什么事?”沈攸宁见她欲言又止,追问道,“可是苏若华出了什么事?” “她倒是无事,是洛姑娘,为了救她身中一刀,至今昏迷。” 沈攸宁慌忙起身,“替我洗漱,让落竹安排车马,去洛宅。” 洛宅。 沈攸宁到的时候,洛宅门户紧闭,不见门房看护。 落竹上前叩门,许久才有人开门。 丫鬟开了个缝,见是沈攸宁和落竹两人,连忙开门请两人进去。 她见过这位姑娘,每回来,公子都将她奉为座上宾。 进了洛宅,里面下人形色匆忙,沈攸宁脸色一沉。 “你家姑娘伤势如何?” 丫鬟回话,“我家姑娘还在昏迷之中。” “请姑娘稍候,奴婢去请公子。” 洛景舟来的匆忙,眼下蒙了一层青影,眼神无光,瞧着十分憔悴。 沈攸宁见他过来,连忙上前问道,“静仪如何?” “已经没事了,只是要休养一段时日了。” 沈攸宁松了一口气,“我想去看看她。” 洛景舟点点头,就要带她去洛静仪的房间。 “让人带我去就行,这一晚上你定然不眠不休,粒米未进。”沈攸宁神色担忧,“你去休息,静仪我来照看。” 洛景舟低头了一眼,他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头发有些凌乱,衣袍上还有着点点血迹。 而面前的沈攸宁,一身蓝衣典雅端庄,衣裙上甚至连褶皱都少见,漂亮的面容上带着担忧。 明明人就在他眼前,他却觉得她与自己离得很远。 洛景舟抬眸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许久才点头。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带着憔悴和落寞。 沈攸宁此时心中记挂着洛静仪,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只招手唤来一个丫鬟,带着她去往洛静仪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洛静仪的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婢女和大夫。 苏若华站在门槛外遥遥地看着屋内,眼眶通红,面上还带着泪痕,但却始终没有踏进房间。 连沈攸宁进院子,她也没有转眸看过去。 她身旁,还站着两个看上去身强力壮的护卫。 沈攸宁进了房间,问了一句身旁的丫鬟。 “你们夫人为何站在门外?” 丫鬟看了一眼门口的苏若华,垂眸道,“上回您来过后,夫人便不被允许离开自己的院子,后来不知怎的,姑娘和夫人大吵了一回。” “原来和夫人十分亲昵的姑娘也不再见夫人了。可昨日府中遭了贼,还伤了姑娘,夫人担心姑娘的伤势,但不知为何,公子却下令不许夫人进屋,还安排了两个人守着夫人。” 说完,丫鬟行了礼,“若无事,奴婢就先下去忙了。” 沈攸宁点头,转身走去里屋。 原来总是活泼机灵的少女此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窗户明明开着,阳光能透进来,可整个屋子却少了几分生气。 床边守着一个丫鬟,时不时地为她擦擦因疼痛溢出的汗水,帮她掖被子。 这是洛静仪的婢女,知荷。 见沈攸宁过来,轻声说道,“姑娘来了。” 第162章 鸣冤鼓响 沈攸宁点头,“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姑娘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不过好在那一刀并没有命中要害,精心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沈攸宁点头,在床边坐下,眸光中都是担忧和心疼,隐隐还带着一丝自责。 对方是冲着苏若华和宁大夫去的,而与两者相关的只有萧氏和沈玉然。 是她疏忽了。 为了折磨萧氏,她故意暴露自己已然查清当年旧事,却忽略了萧氏和沈玉然会绝地反击。 只要杀了苏若华和宁大夫,参与当年之事的人没了,人证也没了,多年前的事要再立案就不容易了。 她眸光一凛,在触及到洛静仪时又柔软了下来。 “静仪放心,我这就去解决了这件事。” 话落,她起身离开。 苏若华却叫住了她,“阿宁。” 沈攸宁脚步未停。 “我愿意配合你指证萧氏。” 沈攸宁这才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她。 苏若华眼睛微肿,泛着红血丝,“不论是景舟还是静仪,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我要去一趟京兆府,你一起去吧。” 一旁的两个护卫连忙出声,“公子有令,夫人不得离开。” “跟他说,我把人带去了京兆府。” 带着苏若华,沈攸宁让落竹去宋叔那儿把宁大夫和抓住的贼一同带去京兆府。 京兆府外。 鸣冤鼓陡然被人敲响,一声一声震响天际,也引得周围的百姓围观。 苏若华站在一旁看着,看沈攸宁一下又一下地敲响鸣冤鼓,看着她那张容貌,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回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心中苦涩。 司华玉,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于你而言都唾手可得。 哪怕所嫁非人,上天却给了你这样一个好女儿。 十几年前的事,她却把所有加害你的人都找了出来,如今更是要将害你之人,绳之以法。 趴在书案卷宗上睡着的京兆府尹被鸣冤鼓的声音震醒。 他摇了摇有些不清醒的脑袋,扬声问道,“怎么回事?何人敲鼓?” 京兆府少尹从外快步进来,脸色焦急。 “大人,衙门外有人敲响鸣冤鼓,您快去看看吧?” 京兆府尹脸色吃惊,却连忙起身朝外走去,听着耳边源源不断的鼓声。 “这是何人这样击鼓?” 京兆府少尹来见他时曾远远看了一眼府衙门口,只知是个女子。 “瞧着是个女子,或许有莫大的冤屈。” 京兆府尹捏了捏隐隐作痛的额头,眼神里带着疲惫。 昨日刑部薄侍郎带来了一个重大线索,三皇子命他携京兆府上下速速清查卷宗,他是一夜没睡,凌晨才趴在桌上浅眠了一会儿。 这会儿可别又是什么失踪案。 到了堂上,京兆府尹挥手让少尹去将人带进来,他则坐在高堂之上,神色肃穆。 瞧着少尹将人带进来,京兆府尹远远看清了进来之人的长相,心中咯噔一下。 这不是宣平侯府的安宁郡主吗? 前些日子受圣上钦点,赐婚太子的姑娘。 不禁觉得自己头更疼了一些,这位祖宗之前协助六皇子查过宝灵郡主之案,连敦亲王都败在他二人手下。 这会儿子不会是又查出什么惊天大案来了吧? 待到人进入府衙大堂,堂内两侧,衙役们手持水火棍站立两旁,目光锐利。 随着府尹一声令下,衙役们同声高喊,“升堂!” “堂下肃立何人!” 以这位的身份,自然可以见他不跪。 “宣平侯府沈攸宁。” “既敲响鸣冤鼓,可有重大冤情?” “沈攸宁确有要案在身,此事关乎家母顺和郡主之死,恳请大人容禀。” “允。” 沈攸宁当即便将母亲之死的存疑之处,乳母嬷嬷的印证,萧氏和苏若华狼狈为奸害死母亲的事一一说明。 早在她提起司华玉之死时,府尹就变了脸色。 原以为她是为了什么近日发生的案子而来,谁曾想却是关乎故去的顺和郡主。 那顺和郡主仙逝至今已有十年,这样的旧案,是很难查清的。 更何况当年没有报案,如今再查,许多证据都难以寻觅。 如今沈攸宁不仅仅是圣上亲封的安宁郡主,还是未来的太子妃,身份十分尊贵显赫,显然是冲着查清此案,惩治凶手而来。 复又听她说起顺和郡主之死,与如今的宣平侯夫人有关,还牵扯一个皇商之妻,更为头疼。 可再头疼,案子也得审理下去。 “可有诉状?” 沈攸宁点头,“还请府尹宣萧氏来府衙,让人通知我婢女落玉,将诉状一并带来。” 京兆府尹点头,“宣被告宣平侯夫人萧氏,并带原告安宁郡主的婢女落玉一同来此。” 等待诉状和被告的时间,京兆府尹挥手让人给沈攸宁搬来椅子。 “郡主请坐。” 沈攸宁微微颔首,坐下。 “郡主方才所说是指控宣平侯府主母暗中谋害了已故先夫人,可这毕竟是十年前的案子,难以查证,依本官所看,此案要查清恐有难处。” “无妨,我追查当年之事已经多年,已有人证可指认凶手。” 京兆府尹吃惊,“当真?” “是。” 京兆府尹没想到沈攸宁此来是为了这个案子,且瞧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定然查到了不少线索,心中不免生出些好奇来。 那时,宣平侯世子娶得金月大长公主掌上明珠,可是京都脍炙人口的妙事。 还有顺和郡主下嫁侯府,还与国公府断绝关系之事,也闹得京都人尽皆知。 后来不多久,宣平侯有外室甚至还生下一个外室子的事就传遍了京都,令人唏嘘不已。 没想到,这个外室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宠妾,甚至在顺和郡主仙逝后,不过一年就扶正成了侯府主母。 因着这个,朝中可没几个人看得起宣平侯。 他如何走到今日这个位置,还有在朝中的声名,朝中官员都清清楚楚。 若非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宣平侯那个半吊子早就被踢出了朝堂。 没想到,这顺和郡主竟然是受他妾室所害,也不知此种内情他是否清楚。 宣平侯此时刚刚下朝,准备打道回府。 却见有几位官员瞧着他的眼神不太对,就要上前询问寒暄。 第163章 同谋反水 却不想几位官员见他朝他们走来,眨眼间就散开了去。 他心中一沉,连忙看向身旁的小厮,“去打听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去而复返,神色惶恐。 “侯爷,他们说,大姑娘去京兆府衙状告夫人毒害先夫人。” 宣平侯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忙不迭上了马车,吩咐马夫朝京兆府衙而去。 等他到京兆府衙之时,萧氏早已被衙役带到了府衙,身边只跟着付云一个人。 落玉则将沈攸宁之前便准备好的诉状呈上。 萧氏跪坐在地,脸色苍白,见落玉上呈诉状,转眸直直地盯着坐在一旁的沈攸宁。 嘴里喊着,“求府尹明鉴,我冤枉,我冤枉啊!” “肃静!” 惊堂木‘咚’的一声拍响,萧氏不受控制的一惊,身子微微一颤。 “堂下跪拜者何人?” “启禀府尹大人,妾身乃宣平侯府主母萧和悦。” “安宁郡主指控你暗中谋害宣平侯府已故先夫人,对此,你有何辩解?” “妾身冤枉!” 见她喊冤,京兆府尹扬眉问道 ,“哦?你且细细说来。” “妾身从来都是恭谨安顺之人,对上勤孝对下和勉,从不曾生过害人之心,唯一行差踏错,便是不该挪用先夫人嫁妆来补贴侯府用度。” 说着,萧氏红了眼眶,声音带着颤意,似乎受到了无尽委屈,泪珠连连落下。 “可此等错,太后已然惩罚了妾身,妾身也已知错,近日都在府中养伤。” 萧氏转眸看向沈攸宁,“郡主,大姑娘,我究竟何处做得令你不满意,才叫你非要了我的性命不可?” “当年,你母亲生下你后便落下了病根,身子才日渐虚弱……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女子生产本就危险,丢了性命也不在少数,与我又有何干呐?” 萧氏哭诉着,明面上在诉说自己的冤枉,实则是在指控沈攸宁硬要将司华玉生产落下的病根推到自己身上。 如她所说,在外围观的百姓口中也慢慢多了一些别的猜测。 “是啊,女子生产本来就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难产而死的不在少数。” “对啊,听里面的意思,那郡主就是生产时落下了病根没养好,这才短短几年就断了生机。” “谁知道她们之中是谁在说谎呢?我可更相信那位安宁郡主。我可听说,她之前帮助皇子查过大案的!” “那萧氏连先夫人嫁妆都敢动,何妨不敢害人呢?” “可不是,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不定就跟郡主说的一样呢,就是她害了先夫人,现在还想把此事丢到生孩子上面去呢!” “也没准是这个郡主记恨夫人动了她母亲的嫁妆,这才要报复夫人呢?” “什么报复闹到衙门来,当咱们府尹都是吃干饭的吗?” 百姓伸长了脖子看着大堂之中的情形,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看法,七嘴八舌的喧闹了起来。 宣平侯站在人群中,他没有出声,耳边都是萧氏的哭诉和百姓们的讨论。 想起当年的司华玉,他是司华玉的枕边人,除了她院中的人,他便也算是一个了解她身体的人。 刚入侯府时,司华玉是一个极鲜活的美人儿,虽然端庄,但总是灵动而又聪慧。 她的第一次变化,是在自己把萧氏和玉辰带回府的时候。 因滑胎导致她身体虚弱,养了好久才有了些气色。 只是原本身上那股子灵动的气韵消失了,变得沉默寡言,却又似乎有着能洞悉人心的力量。 让他总是退避不已,不敢看她。 后来他哄着她,冷落了萧氏很长一段时日,两人的关系才有了向好的迹象,才有了沈攸宁。 只可惜,她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再也不可能接纳他,自此变得冷漠了许多。 她身子不好,的的确确是生下沈攸宁之后的事了。 那时他以为,不,是全府上下包括她自己,都认为是生育女儿的时候落下了病根。 那之后,她的身子格外虚弱,忌冷怕热,西屏苑里常年都带着浓郁而又苦涩的药味儿。 宣平侯神思回拢,目光落在萧氏身上,难道司华玉的死真的和她有关? 她到底瞒着自己做了多少事? “安宁郡主说有人证可佐证她的诉状,证人何在?” 落玉朝人群中走去,看向苏若华。 “苏夫人,请吧。” 苏若华从人群中走出,朝着大堂走去,目光落在萧氏的身上,眼底带着一丝杀意。 就是这个人,要杀了自己,伤了洛静仪。 见她上前来,萧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复又想起沈玉然交待她的话,强自镇定。 玉然说过,不论是苏若华还是宁大夫这些人都没办法坐实她的所作所为,只要她抵死不认,死咬着司华玉是怀孕落下的病根,就还有机会。 司华玉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早已化作枯骨,当年她可是生产后的第五年才离世的,没有人可以证明她中过毒,更无法查证她当年有没有吃过什么催产药之类的药。 “堂下何人!” “回禀大人,民妇苏若华,夫家是皇商洛家。” “萧和悦谋害侯府先夫人之事,你可知情?如实说来。” “民妇知情。从一开始,就是民妇找上她,与她合作谋害宣平侯先夫人。” 哗…… 苏若华的话如同惊雷一般落入所有人耳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连京兆府尹都瞳孔微震,他原以为安宁郡主找到的人证是指证萧氏谋害的重要证人。 不曾想,竟然是萧氏的同谋!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沈攸宁,她是怎么说服这个人的? 苏若华将她联系萧氏的过往和盘托出,说完她转眸看向萧氏,目光带着狠意。 “你可是很意外?你想杀我灭口,可天不如你意,我还活着!” 最后一句话,苏若华变相交代了自己为什么会配合沈攸宁做人证。 “我没有,你在陷害我!”萧氏死死看着她,“我没有害过她,是你,是你和沈攸宁联合起来要害我!” “谁能证明她当年身子不好是我害的?谁可以证明?” 第164章 证人一个接一个 京兆府尹听完萧氏的话,眉头微蹙,沉思片刻,似乎在权衡她的话中的真实性。 随后,他转向沈攸宁,询问道:“郡主,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母亲的死因并非自然,而是遭人毒害?” 沈攸宁镇定自若,声音清冷而坚定:“苏若华提到的宁大夫,曾是我母亲请入侯府为其保胎的大夫,他对我母亲的身体情况最为清楚。” 萧氏急忙插话,试图辩解:“可是苏若华刚才也说,这位宁大夫是她的朋友,他们之间或许有过串通呢?” 沈攸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讽刺:“人的话或许有假,但医案记录总不会说谎。” 萧氏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司华玉生前的医案,都是由她的贴身婢女精心保管的。 她去世后,她的遗物,包括那些医案,大多随着沈攸宁一同被带往江南。 京兆府尹意识到医案的重要性,急切地追问:“那医案现在何处?” 在京都的世家大族中,家中主子的饮食用药都有详尽的记录。 金月长公主作为皇家的一员,在这些细节上更是讲究。 作为桓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顺和郡主的日常饮食和用药自然也会被一一记录在册。 沈攸宁的目光转向大堂之外,只见落竹手捧一本厚重的册子,步伐沉稳地走来。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略有些憔悴的老人。 “启禀大人,这就是顺和郡主的医案。奴婢身后的则是当年负责顺和郡主养胎的宁大夫。” 百姓之中也有认得此人的。 当年宁永川在京都颇负盛名,不乏有认得他的。 “还真是宁大夫。” “想当年,我身子不好,还是宁大夫帮我调养,才能平安生下我家儿子。” “我记得宁大夫已经离开许多年了,仔细算来,的确差不多十年。” “难不成宁大夫真参与其中。” “他可是有名的妇科圣手,怎么能做出这等丧良心的事来呢?” 京兆府尹对此人也有印象,此人在民间有口皆碑,所以当年他家夫人养胎也是请的此人。 后来夫人再次有了身子,本也想请他来养胎,却听闻他早已举家搬离京都。 当时他还奇怪。 此人难得在京都有如此声名,怎的突然离京? 原来,是做下了亏心事。 宁永川在一片嘈杂之声中跪下,“草民宁永川拜见大人。” 京兆府尹的目光如炬,审视着堂下之人。 “宁永川,本府问你,你需得如实招来。” “是,草民定然如实回答。” “安宁郡主指控你协助侯府的现主母萧和悦,谋害已故的侯府先夫人,此事是否属实? “确有此事。” 宁永川跪在地上,声音虽疲惫却又句句清晰。 “草民与洛夫人曾有旧交,当年她找上我时,我本不愿做这等违背良心之事。但那时,草民的妻儿身患重病,急需一笔钱财……” 京兆府尹听完,缓缓点头,而后看向萧氏,目光如刀。 “萧夫人,宁永川的证词,你有何反驳?” “回大人,这位洛夫人和宁大夫之言虽互相印证,但她们确实联合谋害我家先夫人。可我自始至终都不知情,也从未见过洛夫人。” 她仍然一口咬定自己与苏若华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毕竟没有人能够证明她们之间有过交集。 “至于宁大夫,”萧氏继续说道,“是先夫人将他请进侯府的,与我无关,我与他也没有过任何往来。” “夫人声称此事与你无关。”沈攸宁的声音冷冽,打断了萧氏的话,“那你为何要买凶杀人?” 萧氏诧异,“我何时买凶杀人了?” 她伸出手指向自己,神情有些不可思议:“就我如今这副模样,我如何买凶杀人?” 沈攸宁冷笑,“你动不了,你的贴身婢女可以。” 萧氏转眸看向身旁的付云,“可是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付云连忙跪下,“夫人,奴婢不敢。” 萧氏正要反驳沈攸宁的话,却见沈攸宁的眉梢微微挑起,似乎早有准备。 “落竹,”沈攸宁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把人带上来。” 萧氏心中一沉,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 落竹押着一人上前。 那人外表粗犷,身材魁梧,周身被拇指粗的麻绳捆绑着,脸上有着些尘土,胡须杂乱无章,看起来并不像个好人。 京兆府尹惊异道:“这是何人?” “这就是刺杀宁大夫的杀手。” 沈攸宁饶有兴味的看向付云,想看她在丈夫和主子之间,会作何选择。 付云从那个人被带进来时就不敢再抬头,身子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似乎下一瞬,就会断裂。 “这个人叫付林强,原名于林强,是江湖中人,多年前被萧氏的婢女付云救下,而后两人互生情愫,结为夫妻。” 沈攸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她的声音平静却又不容忽视。 “哦。”她缓缓说道,“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儿子,名叫付忠。据我所知,付忠曾受萧氏之命,前往临安与苏若华见面。” 苏若华神色自若,点了点头,回应道:“确实如此,与付忠相见的是我的婢女容香。虽然我们见面时颇为隐秘,但并非无迹可寻,总有人能够证明这一点。” 萧氏在付林强被带上堂时,已是心乱如麻,面色苍白。 不论是苏若华还是宁大夫,她与他们并无直接的瓜葛,但付云不同,付云不仅是她的婢女,更是她最为信赖的左右手! 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付云对她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从未有过半点违逆。 京兆府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萧氏:“萧夫人,对此,你有何解释?” 他的话语中带着官威,透着压迫,不容置疑。 萧氏此时心神不宁,早已无法冷静应对京兆府尹的问话,还是身旁的付云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 “我,我……” 萧氏的声音颤抖着,她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迷茫和慌乱。 突然,萧氏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动作迅速而决绝,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付云的脸上。 第165章 毫不犹豫的舍弃 付云的头被打得侧向一边,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震惊,然而更让她痛苦的是萧氏接下来的话。 “是不是你?”萧氏的声音尖锐而急切,带着不可置信和痛苦,“是不是你当年怕我在侯府活不下去,才背着我做出这样的腌臜事!” 萧氏只想着尽快把这个嫌疑从自己身上抛开,却不曾发现她的巴掌落在付云脸上的那一刻,付林强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沈攸宁却留意到了付林强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才是付林强真正的作用,他曾经是江湖上厮杀惯了的人,向来洒脱不羁。 他之所以留在京都过普通人的日子,是因为付云。 他和萧氏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萧氏的死活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他的妻子。 只是为了他的妻子。 付云贴身伺候了萧氏很多年,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的话一出,付云就知晓她的意图。 她要付云担下这个罪责,要付云替她去死。 付云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正要认罪,然而,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婆娘的一切做法都是为了她的主子,她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冲突,犯不着去害人。跟那个人有冲突,又有动机和机会行事的,是侯府夫人。” 付林强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却有理有据,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击碎了萧氏的最后一丝希望。 那道声音落下,萧氏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她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去。 是付云的丈夫,那个被她派去刺杀宁永川的人,却成了让此事板上钉钉的关键人物。 她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着,想收回目光,却又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她最不愿在此时见到的人。 她张了张嘴,想尖叫,想辩驳,可声音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骤然失声。 所有的辩解,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宣平侯在人群中旁听着,在听到那粗犷大汉的证词后,整个人就如同在置身雪地,浑身发凉。 他的枕边人,他宠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 竟然是一个满口谎言,心狠手辣的毒妇。 付云没想到丈夫会站出来为她辩解,甚至话锋直指主子,眸光复杂,心中涌动着各种情绪。 她也是人,会恐惧,会失望。 她有丈夫,有儿子,她也不想死。 这样的反转让百姓们看得津津有味,都对着萧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还是侯爵家的主母,怎么如此恶毒?” “你看到没,她刚刚还想让她婢女给她顶罪呢!” “造孽啊!害了人家母亲,还用人家的嫁妆,真不是个东西。” “我看那侯爷也不是个东西,这样的玩意儿都能扶正。” “说不得那侯爷也参与此事了呢?” “啧啧,杀妻夺财?不至于吧?好歹是侯爵人家呢?” “那你是不知道,当年顺和郡主的嫁妆是何等的丰厚……” “诶诶,你们不会忘了吧,侯府那个大公子回到侯府时可都一岁有余了,那时顺和郡主嫁入侯府还一年不到呢!” “嚯,我记得我记得,当年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那宣平侯爷还遭了好几顿打呢!” “照你们这么说,岂不是这两口子联合骗人家郡主?可怜了顺和郡主,那可是天下第一美人……” 宣平侯就在人群中听着,耳边充斥着那些百姓们的议论声,脸色越来越沉 ,越来越黑。 他心想,绝不可让萧氏所行恶事连累了自己。 他是未来的太子岳丈,前途无量! 咚! 惊堂木一拍,京兆府尹目光锐利,声音高扬,“肃静!” 一时间,百姓们闭嘴不言,只等着府尹发话。 宣平侯趁此时机,从人群中走出,朝着府衙大堂走去。 衙役将他拦下,“府尹审案,不得擅闯!” “京兆府尹,本侯有话要说。” 京兆府尹见此,定睛一看,原是宣平侯。 他挥挥手,“让侯爷过来。” 宣平侯阔步进入大堂,目光直视前方,眼底带着一丝决心,似乎做下了什么决定。 从头至尾,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给过萧氏。 萧氏却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腿,死死抱住不放手。 “侯爷,侯爷救我,她们在诬陷我,我没有做……我真的没有做……” 宣平侯垂眸看她,眼中不复往昔温柔只剩下,一片冰冷。 “松开。” 话落,他用力一挣,将萧氏踢开,不再看她一眼。 京兆府尹目光平静,看着宣平侯的眼底带着一丝不屑。 这个宣平侯,莫说要与父辈相比,连他兄长都比不上。 若非侯府那位大公子英年早逝,否则这世子之位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侯爷有什么话要说?” “今日之事在发生之前本侯毫不知情,但阿玉生育之前身体向来健康,并无暗疾。生育之后,身子却每况愈下。” 宣平侯眼中泛起泪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请府尹定要彻查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京兆府尹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宣平侯竟然会如此表态。 他本以为,按照宣平侯的性子,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避开此事,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要求彻查。 沈攸宁将他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中,眸光闪过讽刺。 这就是宣平侯,薄情寡义又自私自利。 萧氏一开始接近他确有几分算计在里面,但对他的情意却不作假,可他此时舍弃起来,毫不犹豫。 他此时,迫切的想要跟这个案子划清界限,以保全自己的名声和地位。 萧氏的生死,对他来说,已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中。 “侯爷放心,此案已然清晰明了。” 京兆府尹惊堂木拍下,声音清脆而又厚重,‘咚’的一下落在所有人的心上。 “据本府审理,有安宁郡主提供的证人证词及医案证物所在,证明宣平侯府主母萧和悦确有杀害已故先夫人之嫌疑,立即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另,洛家夫人苏若华及大夫宁永川乃为其同谋,还有萧和悦婢女付云及其丈夫付林强亦有帮凶之嫌,一并打入大牢。” 惊堂木再次落下,此案便审理至此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府衙判决的事了。 第166章 只会拖后腿 宣平侯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盘算,待沈攸宁离开后,要借此机会邀请京兆府尹一同用膳,请他早日判决,平息这场风波。 萧氏被衙役毫不留情地拖下去,或许是身后的伤口再次崩裂,她的衣裙上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拖下去,直勾勾盯着沈攸宁,似乎要将她吞吃入腹,五官有些扭曲,嘴里不停的叫骂着,眼中不停的冒着泪水。 “小贱人,当初我就该加大药量,让司华玉那个贱人一尸两命……” “我就该在她死后连你一起弄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的叫骂声吸引过来,衙役从一旁扯来一块破布塞进她嘴里,堵住了她的声音。 沈攸宁将她的话都听在耳中,看着她被衙役们拖下去,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犯人下狱,百姓欢呼声阵阵,口中喊着府尹清明,在衙役们的劝说下渐渐散去。 宣平侯脸色黑沉,刚刚萧氏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心有戚戚地看了一眼百姓们散去的方向,心生惶恐。 当年他将萧氏带回侯府,害得司华玉因此滑胎,出门差点没被桓国公府那两位兄长打死。 甚至还被洛昌远给揍了一顿。 那时候年轻,即便是被他们揍一顿也没有关系。 现在上了年纪,真要再挨一顿揍,可不得要了他的命。 他眸光有些飘忽,小心翼翼地看向沈攸宁,想着萧氏已经下狱,想缓和一下父女之间的关系。 “阿宁,我……” “王八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浑厚而又带着怒气的声音打断。 宣平侯眸光惊恐地转头看去,果然是桓国公府的司华堰两兄弟! 司华堰阔步进来,端正严肃的脸上此时尽是愠怒,周身气势压得宣平侯有些缓不过气来。 他身后的男子温文儒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却闪着寒光。 这是桓国公府的二公子,司华玉的二哥哥,司华奕。 宣平侯下意识后退一步,声音细若蚊蝇,“大哥,二哥。” 司华堰冷哼一声,“别乱喊,我妹妹早就去了,你也已扶正妾室,我可没有你这么个妹夫。” 司华奕冷眼看着宣平侯,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在宣平侯身上。 宣平侯低垂着头,苦哈哈地应道,“是我不对,是我做错了,可是……” 他想解释,司华堰却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上前就要给他一脚。 “哥,这里是京兆府衙,不要给府尹添乱。” 司华奕一句话,司华堰收回脚,眼睛紧锁在宣平侯身上。 似乎只要他一脚踏出府衙,就会扑上去撕烂他。 司华奕转眸看向一旁的沈攸宁,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眨眨眼,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样狼狈,朝沈攸宁走去。 “阿宁,我是二舅舅。” 他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看着沈攸宁的眼眶微微泛红。 沈攸宁点头,轻声唤道:“二舅舅。” 她也不曾忘记一旁的司华堰,喊了一声,“大舅舅。” 两人都笑着点头。 司华奕抿唇,“你母亲的事,是我们疏忽了。” 沈攸宁摇摇头,“你们不必自责,母亲这一生的悲剧是宣平侯和萧氏造成的,并不是因为你们。” 提及唯一的妹妹,司华堰和司华奕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当年宣平侯上门提亲,妹妹执意要嫁给他,不惜反驳母亲,和母亲的关系越来越差,直到她脱离国公府。 虽然母亲仍然安排了丰厚的嫁妆,但自此不许她再回国公府,国公府也不会给宣平侯任何助力。 即便他和二弟时常关注着侯府,但毕竟接触不到侯府内院,只能依靠一些宴会看看妹妹,和她说上两句话。 直到宣平侯带外室和外室子回府,害得妹妹流产,他们才第一次上门,将宣平侯揍了一顿。 后来,宣平侯府中的事传出来的就少了,妹妹也很少再出席宴会。 自从脱离国公府后,妹妹就再也不曾回国公府,只年节时分会派人送上礼品。 直到小阿宁出生之后,妹妹才开始偶尔联系他们,高兴于此,他们都没有深究其缘由。 司华奕想起当年的情形,恍然觉得或许那时妹妹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问题。 从那以后,她所做所为或许都是为了小阿宁的往后,为了给她铺一条平安而又顺遂的路。 以她当时的情况,只能将小阿宁交给母亲,由母亲教养。 或许她也没能想到,小阿宁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一条置身于风波之中的路。 然而,宣平侯府不仅不能为阿宁提供助力,还只会拖后腿! 司华奕转眸看向宣平侯,脸上挂着招牌的微笑,眼中却带着一丝算计。 宣平侯浑身打了个寒颤,转眸看向沈攸宁,“阿宁,若是无事,为父就先回去……” “宣平侯!” 宣平侯有些僵硬地回头看向从外走进府衙的人,腿有些发软。 “苏,苏公公,您怎么也来了?” 苏兴年笑眯眯的,双手揣在袖口中,冲着沈攸宁笑道:“郡主安好。” 沈攸宁颔首,“苏公公来此,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吗?” 苏兴年笑着点头,转眸看向一边的宣平侯,“侯爷,皇上召见,还请您此时随咱家入宫觐见。” 宣平侯心中咯噔一声。 完了,完了! 当年他之所以能靠在当今圣上麾下,盖因他将司华玉娶进了侯府…… “侯爷?”苏兴年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提醒道。 宣平侯连忙回神应声,“是,请。” 苏兴年带着宣平侯很快就消失在京兆府衙。 宣平侯走了,司华堰心中的火气无处可发,脸色有些难看。 司华奕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瞧见自家兄长的表情,还意味深长地安抚了一句。 “兄长也不必可惜,咱们今日的一顿打便算他欠下了,可未必他就不挨罚。” 沈攸宁挑眉,瞧二舅舅的模样,像是知道什么内情。 她垂眸想了想,萧氏暗害主母虽是侯府家世,但宣平侯在朝为官,官场上的声名必然会因此受损。 他并未参与其中,算不得什么大罪,最大的威胁,莫过于失了君心。 但瞧着二舅舅的神情,又似乎不止于此。 难道,还有什么隐秘之事? 第167章 已无任何价值 见沈攸宁面露沉思,司华奕关切问道,“阿宁,怎么了?” 沈攸宁的目光从宣平侯离去的方向收回,落在司华奕的脸上,她轻声回答。 “瞧着二舅舅似乎知晓圣上宣召父亲的缘由,有些好奇罢了。” 司华奕只是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却没有多说什么。 沈攸宁见状,也不再追问。 京兆府尹瞧着人都散了,沈攸宁和国公府两位贵人却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上前搭话。 “安宁郡主,此案已告一段落,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沈攸宁看出了府尹的心思,知道他还在查女子失踪案,“此案暂无补充,府尹这样着急,是女子失踪案有了新的线索?” 京兆府尹一怔,这安宁郡主怎么知道女子失踪案的事? 他在心中衡量琢磨,未知是薄侍郎将消息传给她,还是三皇子将消息传给她。 在面对她的问话时,只能迟疑地点点头。 沈攸宁眸光微动,她陡然想起容礼一直都在京兆府中查案,他那样好热闹的性子,今日这样的热闹他竟然没有出现。 “三皇子不在京兆府?” 没想到沈攸宁会直截了当的提起三皇子,京兆府中压下眼底的惊讶,犹豫一下,回道,“是,一早上就带着人出去了,至于去了何处,下官却是不清楚。” 沈攸宁闻言,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不禁想起了之前薄侍郎提到过的,容礼曾经带回了两个舞姬。 “大人,三皇子带回来的两个舞姬,我想见一见。” 府尹迟疑不定,没有立刻答应。 沈攸宁便补充说:“如果大人不放心,可以派人陪同。” 京兆府尹这才点头同意。 沈攸宁转眸看向司华堰两兄弟,冲两人打了招呼。 “大舅舅,二舅舅,我尚有一事要办,今日你们且先回去,改日我再上门将母亲之事说明。” 司华堰和司华奕两人都将她和京兆府尹的话听在耳中,知晓她要办的是正事,连忙点头让她去。 随后两人与京兆府尹告辞,离开了京兆府衙。 沈攸随着京兆府尹去了关押舞姬的牢房。 关押两个舞姬的大牢靠里,萧氏关在行路边上,瞧着京兆府尹带着沈攸宁进来,她想要继续骂,可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沈攸宁并未理会她,以妾室之身迫害原配正妻,依照燕朔律法,将处以极刑。 不需要她再做什么,萧氏这次无路可逃,她的前路唯有死亡。 沈攸宁继续前行,到了关押舞姬的地方,目光落在舞姬身上,眸光中闪过一丝愠怒。 只见两个舞姬衣衫褴褛,身上全是被折磨过的血迹,身上的伤口很多,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已然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此时蜷缩在一起,陷入了昏迷之中,因伤口未处理而疼得不住的发抖。 她压住自己的怒火,沉声问道,“这是三皇子下的令?” 京兆府尹也是才知道这两个舞姬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有些结巴地回话,“这,这或是因为她们不配合三皇子调查,才……” “荒唐!”沈攸宁怒斥一声,“她们或许也是你失踪案卷宗之上的女子,是受尽折磨只能日复一日失去自由的受害者,他怎能这样对待她们?” 京兆府尹震惊,他们如今夜以继日的调查此案,不就是为了救出那些被悄无声息带走的女子吗? 三皇子此行,实在是有违人道。 他只能干巴巴地回应道,“或许,三皇子也是为了从她们口中探查出新的线索,好解救更多的女子。” 沈攸宁冷笑一声,“我知道我没有权利介入此案,也没有权利将她们带走,但若只是寻医救治,应该没有问题吧?” 京兆府尹并没有立即答应,虽然这两个舞姬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但毕竟这是三皇子带回来的证人。 他不在,京兆府尹也不敢自作主张答应沈攸宁的要求。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那边又走来几人,为首的便是一身红袍的三皇子容礼。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 京兆府尹见他来正要松口气,却陡然瞧见他身后的人,一口气卡在喉间咳嗽不止。 一旁的衙役见状,连忙上前帮他顺了口气。 沈攸宁自然也注意到容礼背后的人,那就是柳家掌权人柳博卿。 他双手被缚在身后,眸光平静,只是在看见沈攸宁时目光有一丝波动。 看来,容礼拷打两个舞姬,得到了柳博卿的消息。 京兆府尹此时缓过气来,他看看容礼,又看看沈攸宁,不得不开口询问。 “三皇子殿下,安宁郡主瞧见两个舞姬身上伤痕累累心生怜悯,提出替两人医治,您看?” 容礼嘴角微扬,“郡主请便,这两个人于我而言,已无任何价值。” “这就是殿下的行事之道吗?” 沈攸宁语气微凉,目光落在地牢中的舞姬身上 “殿下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子民的吗?” 沈攸宁朝他走去,目光直视他的眼睛,丝毫不在意他的想法,气势十足。 “你要查的是什么案子?你该救的是什么人?你如今不择手段折磨的又是什么人?” 容礼面露不悦之色,“那又如何?郡主又有何指教?” “当今圣上以仁爱治国,三皇子这样屈打无辜之人,岂非与圣上之道背道而驰?”沈攸宁眉梢微挑,“也不知,圣上是否认可殿下的所作所为。” 容礼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非常时候行非常手段,父皇不会计较这些,郡主也不必用这样的话来唬我。” 话落,他转身看向一旁的柳博卿,“请柳大人在此处暂住几日,待本皇子查清此案,若柳大人一身清白,自然会亲自来请你出狱。” 柳博卿微微一笑,“多谢殿下。” 将柳博卿送入了大牢,容礼看向京兆府尹,“府尹,之前的卷宗可重新排查完了?” 京兆府尹摇头,“涉及的时间和年龄跨度太大,排查起来有些困难。” “那还要加快速度。” 第168章 治国必先齐家 京兆府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向沈攸宁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大牢。 容礼转向沈攸宁,轻笑一声,“今日这京兆府尹的热闹我也听说了,郡主也算是解决了一桩沉积已久的心事,这么美的一张脸,多笑笑才会讨人喜欢?” “不劳殿下费心。” 对她这样带刺的态度,容礼也不恼。 他微笑着靠近她,低声道,“与其关心那两个无足轻重的舞姬,郡主不如好好想想柳家该怎么摆脱此案。” 说完,容礼便转身离开了大牢。 沈攸宁让落玉简单为两个舞姬处理了一下伤口。 其中一个在落玉为她清理时悠悠转醒,目光在接触到人时,她眼中闪过恐惧,下意识地向后退。 身上的伤口因她的动作撕裂,呜咽着痛呼一声。 落玉察觉出她的抗拒,轻声安抚道,“别动,我不会害你,你别害怕。” 或许是意识到落玉只是在为她清理伤口,并没有恶意,便不再挣扎,但也依然沉默不语。 沈攸宁本想问她们一些话,但看到舞姬的状况,她决定暂时不问。 舞姬看着像细心为自己处理伤口的落玉,心知她们一定也和三皇子一样,有想知道的东西,才会对她们这样好。 “你,你们想问什么?” 她声音干哑,是因为之前受刑时持续的痛喊而造成的,说话间眸中还带着一丝警惕。 沈攸宁思索了一瞬,低声道,“你跟容礼透露关于柳家的什么消息?” 舞姬沉默了,她不确定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说出柳家的事情后,会不会再次遭受折磨。 沈攸宁感觉到了她的恐惧,便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舞姬心里很清楚,她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所有她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吐出来了。 “每隔三月,坊主都会在三楼会见一位眉头有痣的柳姓大人。”舞姬终于开口。 沈攸宁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转向了静静坐在对面牢房中的柳博卿。 她有些问题想要问柳博卿,但周围有衙役在巡逻,他们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她身上,显然是容礼安排来监视她的人。 沈攸宁大胆猜测,容礼并没有查到柳博卿和赌坊之间的关联,也没有查到更多关于赌坊的事。 因此,他刻意在这个时候把柳博卿带回来,是想借此机会利用她来套出更多的话。 此时她不该有任何靠近柳博卿的动作,还得从长计议。 皇宫,承仪殿。 宣平侯忐忑地走进承仪殿,这是他第一次踏入承仪殿,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这座大殿。 不同于朝堂之上的威严庄重,承仪殿的装饰处处透着古朴典雅,一旁的双龙衔环缕空铜炉之中袅袅生烟,也不知其中燃的什么香,直叫人平心静气。 皇帝此时正坐在桌案间,埋头批着奏折,他垂首走上前去,心中忐忑,丝毫不敢抬头直视天颜。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先跪着吧。” 平淡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宣平侯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思绪纷乱。 猜测着皇帝将他召来承仪殿的用意。 他在朝中一直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任的也是闲职,能被皇帝叫到承仪殿议事的都是朝中的要员重臣。 从前下朝时,总是从那几位首辅大臣口中听说君心难测,他却只得意会,难以体会。 如今,他却似乎有了几分体会。 膝盖传来钝痛感,他跪趴在地,心脏怦怦直跳,不知究竟前路生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宣平侯跪得身子都有些发颤,额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才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宣平侯,你可知罪?” “微,微臣知罪。” 皇帝抬眸看向跪趴在地,瑟瑟发抖地宣平侯,眼中闪过一丝不喜,眼底还带着一丝可惜。 可惜阿玉当初看上的,是这样一个没担当又没德行的人。 “哦?你知罪?说来听听。” “微臣,微臣罪该万死,不知所犯何事,还请陛下言明。” 皇帝眼中划过一丝轻蔑,“当年你拿着阿玉的信物到王府,说是想要为朕分忧……你知道朕为何一直不曾重用你吗?” “微臣不知。”宣平侯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声音微微颤抖。 “愚昧无知,软弱无能。”皇帝批判道。 “陛下教训的是……” 宣平侯头上冷汗不停,心脏也如同打鼓一样,狂跳不止。 “今日京兆府的事朕都听说了。”皇帝脸色平静,问道,“你的妾室出身卑微,却敢谋害正妻,宣平侯,你当真不知情?” “陛下,此事微臣是当真不知,微臣那个妾室在微臣面前一直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微臣也十分惊骇,不曾想她竟然这样恶毒。” 皇帝放下手中的笔和奏折,目光落在匍匐在地的宣平侯身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朕记得,你这个妾室曾是你的外室,且你因她连连遭受御史台上呈奏折参你德行有亏,家风不正。” 宣平侯一抖,“确,确有此事。” “朕记得,当年朕曾派人提点过你,可还记得朕当年派人传的话?” 宣平侯连忙说道,“微臣记得。您派人传话:治国必先齐家。臣一直牢记于心,不曾忘记!” 他在朝中不显,皇帝唯一递的话就是这一句,所以他有印象。 “迎外室入府为妾;害妻小产;妻死不足一年扶正妾室;这桩桩件件何处齐家?” 皇帝眼神凌厉,“另,妻子受人谋害你丝毫不察,怕是连你女儿查清此案上告京兆府之事你都没能察觉出蛛丝马迹!内院且难安,国事岂能平?” “陛下,微臣知罪,求陛下看在阿玉的情面上,宽恕微臣一次,给微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宣平侯浑身颤抖,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经岌岌可危,连忙膝行向前,声音带着哭腔,慌不择路妄图用司华玉来减轻自己的刑罚。 “你还敢提顺和?”皇帝怒目,起身喊道,“苏兴年。” “奴才在。”苏兴年匆忙从门外进来,躬腰听令。 第169章 留她一条命好不好? “宣平侯德行有亏,革去一切职务,且再不启用,赏二十仗,以儆效尤。” 宣平侯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在侍卫的拖拽下,宣平侯被带出了大殿,只留下一串绝望的哀求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承仪殿中安静了下来,皇帝坐了回去,眸光深邃,似乎在思考什么。 苏兴年垂着头,他明白,陛下一定又想起了顺和郡主。 离开京兆府衙之后,沈攸宁带着两个婢女回侯府,她心里一直记着柳家的事,想着晚些时候入宫一趟,见一见太子。 落竹和马夫一同坐在外面,远远的就瞧见侯府门前围满了百姓,不知出了什么事。 “姑娘,侯府门前围满了人。” 沈攸宁闻言,撩开了帘子看去,侯府门前不知何故被一众百姓包围。 马车走近,沈攸宁从车上下来,落竹下了马车拨开了围观在一旁指指点点的百姓,才看清了门口的场景。 沈玉然一身单薄的粉衣,带着她的婢女跪在侯府门口,朝着大街的方向。 瞧见她回来,却丝毫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模样,沈玉然连忙俯首磕头,声音沙哑地喊她,“阿姐,对不起。” “京兆府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不知道母亲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此番我跪在此处,希望阿姐看在你我同为姐妹的份上,饶我母亲一面,可好?” 她抬头,眼眶微红,眼中带着水雾,眼角一滴泪珠欲落不落,让人瞧着楚楚可怜。 原本人群中多是指责谩骂她母亲的声音,瞧着她这副模样,也渐渐有了些为她说话的声音。 “多好的孩子啊,只可惜有个那样的母亲。” “谁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啊,哭的倒是可怜兮兮的。” “要我说,上一辈的恩怨跟她们又没什么关系,好歹是自己的亲妹妹,没必要咄咄逼人。” “咱们就是看个热闹,还能替人家做主不是。” “说来,这姑娘也确实可怜,她母亲当初做那事儿的时候,这姑娘也还小呢,哪能掺合进去。” “是啊,可惜要受她母亲连累喽。” “她可没什么好同情的,她母亲迫害人家母女,还挪用人家的嫁妆,那钱说不准记忆用到她身上去了呢。” “我可听说她在城中有不少的产业呢!” …… 百姓们一人一句,沈玉然跪在地上,似乎只听到了那些指责的声音,脸色煞白,如同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样,摇摇欲坠。 一旁的婢女瞧着,眼睛一转,泪珠落下,哭诉声声。 “姑娘,你怎么这么苦啊?” “自从你成人之后,在城中开了铺面就一直在补贴府中中馈,可怎么什么坏事都落到你头上了啊?” “怎么十几年前的事还要算到你头上啊?” 婢女哭得好不伤心,声声哭诉如泣如诉,听的人肝肠寸断。 沈攸宁站在一旁,并没有打断主仆俩的这出好戏,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想看看沈玉然做这一出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眸光一深,是想当着大众的面,让她答应什么呢? 沈玉然见沈攸宁就那样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不打断她们,也不说话,脸上多了一丝焦急之色。 “阿姐,母亲虽然做了错事,但这些年她照看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想怎么罚她都可以,留她一条命好不好?” 沈玉然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带着乞求,她跪在地上朝她挪动过去,一下一下地磕着头,渐渐的有鲜血冒出来,和地上的灰尘粘在一起。 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就这样一直磕着,似乎只要沈攸宁不答应,她就会这样磕下去。 周围的百姓被她的情绪感染,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少,开始劝说沈攸宁。 “姑娘,那是她母亲做下的事情,也不是她的过错,你就赶紧说句话,别让她一直磕下去。” “是啊是啊,上一辈的恩怨跟你们姐妹又有什么关系,往后日子还要过下去,也不能闹得太难看。” “这孩子倒是有些孝顺,为了母亲能活命,那额头都磕成那样儿了。” “姑娘,你就说句话吧。” 沈攸宁目光落在沈玉然身上,“你真的是为了你母亲来磕头求我?” 沈玉然停下动作,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沈攸宁,额头上的血迹鲜红刺眼。 “你母亲以妾之身谋害主母,犯的是燕朔律法,生死由官府判定。” 沈攸宁淡淡笑笑,“你若是真为了你的母亲能活命,与其在这里给我磕头博百姓同情,不如去皇宫外跪一跪,求圣上怜悯。” 沈攸宁一句话就戳穿了沈玉然,让周围的百姓看出了她做法和目的上的相悖。 她微微弯腰,目光微顿,“所以,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百姓们因为沈攸宁那一句话,眼中已经没有了对沈玉然的同情和可惜,都对着她指指点点,话中似乎带着尖刀一样,一下一下戳在沈玉然心上。 沈玉然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眼神苦涩。 “是我伤心过度,只想着阿姐饶过母亲,明日我在青云楼和阿姐赔罪好不好?”她并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去指责周围的百姓,“如阿姐所说,我该去皇宫门前跪着。” 这才是她的目的。 沈攸宁挑眉,“青云楼?” 沈玉然的眼中带着希冀,“阿姐,你答应我好不好?” 以沈玉然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明日的青云楼肯定不只是赔罪,沈攸宁倒是有些好奇她想做什么。 “好。” 听到她答应了,沈玉然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才转身,拖着有些发软的脚,一步一步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百姓们瞧着她这样,有些好奇她是不是真的要去皇宫门前跪着,都跟在她身后。 沈攸宁站在侯府门口远远地看着沈玉然的背影,难得的从沈玉然的身上看出了几分坚韧来。 落竹不解,“姑娘怎么就答应她了,她能有什么好心思?” 沈攸宁笑了笑,“她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演这么一出戏,若不去,不是浪费了她的心思吗?” “姑娘是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落玉接话道,“再说了,她哪里算计得了咱们姑娘啊?” “那她还真的要去皇宫门前跪着啊?”落竹道。 第170章 更有意义的是人 沈攸宁眸光微深,“戏自然要做足,否则百姓怎么会同情她?她那些铺面还要不要做下去了?” 落竹这才恍然明白,沈玉然在城中有那些个铺面,早就不是秘密了。 萧氏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定会遭百姓唾骂,可萧氏已经下狱,他们的恶意自然会转嫁到沈玉然的身上。 名声不好可以慢慢扭转,可影响了铺面生意,不仅仅是欠下的债还不上,连开张都困难。 尤其嫁妆之事宫中是知晓的,无论她愿不愿意,这笔账都会落在她头上。 难怪她今日会在侯府门口做出这样一出戏,头上那伤恐怕要养许久。 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都跟着沈玉然去了宫城外,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攸宁看着沈玉然背影许久,她抬眸看了一眼天空,一缕清风拂过她的面庞,她眼中露出了一丝怀念。 回到西屏苑,她打了水来到花圃。 花圃中的花苗在下人精心照顾下茁壮生长着,其中有几种已经结出了花苞,她低着头在花圃中施肥浇水,眉宇间带着一丝笑意。 虽然额上不断冒出细汗,衣摆上也沾上了灰土,但却难得的身心放松。 落玉和落竹在一旁瞧着,脸上也挂着笑意。 郡主娘娘的事是一直压在姑娘心中的一件大事,如今凶手及其帮凶都已下狱,也算是了结了一件大事。 沈攸宁放下手中的活,已然到了正午,抬眸便瞧见沈玉辰正朝着西屏苑而来。 眨眼间,人就到了跟前。 落玉和落竹两人行礼唤道,“大公子。” 沈玉辰点点头,看着沈攸宁满头细汗眼中却洋溢着笑意的模样,眼中多了一丝欣慰。 之前小妹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虽然一直挂着笑容,但那笑意多不达眼底,如今此事了结,如释重负。 沈攸宁看向沈玉辰,唤道,“兄长。” 沈玉辰点头,“我来蹭口饭吃,可行?” “自然。” 沈攸宁看向落玉,“告诉嬷嬷,今日多两个菜。” 落玉行礼告退。 沈攸宁从花圃中出来,抖了抖衣摆上的灰土,和沈玉辰一同回到堂屋。 “兄长且稍坐,我去换身衣裳。” “好。” 沈玉辰坐在屋中,眸光却落在院子里。 先前十年,西屏苑杂草丛生,毫无生机。 如今,院子里的花圃生机勃勃,落竹将花圃边的工具收回来,外院的下人井然有序的处理着院中的活计。 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母亲还在时的西屏苑,宁静而又祥和。 沈攸宁出来时便瞧见他这一副看着外院发呆的模样,出声道,“兄长又想起母亲了吗?” 沈玉辰回头看她,语气感慨,“西屏苑荒废了这么多年,你回来才有这番景象,母亲看到一定很欢喜。” 沈攸宁笑着答他,“母亲是看到你和我坐在一起乖乖用膳,才会欢喜。” 沈玉辰轻笑一声。 对,比院子更有意义的是人。 午膳过后,两人走在侯府中消消食,闲聊几句。 “你要我代传的话我都已经传达给殿下,今日有关柳大人的事我和殿下也都知道,只是殿下今日有事绊住,待明日再出宫来见你。”沈玉辰说道。 沈攸宁闻言一愣,片刻后说道,“原本我还想着一会儿入宫同他商量柳家的事情,既然他今日腾不出空闲时间来,便就作罢。” “我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听说父亲被革职了。” 沈攸宁挑眉,想起了二舅舅今日在京兆府说的话,问道:“只是革职?” “还去领了二十仗。”沈玉辰回想了一下,“陛下说他德行有亏,难以为政为民。” 原本就只是挂的闲职,哪来的什么为政为民。 沈攸宁心想。 两人正闲聊着,那边管家就着急忙慌地从他二人身边路过,连招呼都来不及打。 沈攸宁问道,“出什么事了?” 管事脚步不停,“侯爷回来了,后背全是血,老奴这是要去请府医去救命呐!” 沈攸宁和沈玉辰对视一眼,两人朝着宣平侯的院子行去。 再怎么说,也是两人的父亲,他如今受罚,总该要去看看。 两人到的时候,院子里的下人进进出出,脸上都是汗水,宋姨娘挺着肚子坐在院子中,脸色有些不好看。 宋姨娘见他二人进来,笑着唤道,“大公子,大姑娘。” 沈攸宁出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身子可还好?” “多谢大姑娘挂念,妾的身子无碍,大夫和孙姨娘照料得很好。”宋姨娘笑笑,“但侯爷是府里的支柱,怎么说妾也得过来瞧瞧。” 沈攸宁点点头,和沈玉辰一同往屋里去。 屋子里此时十分热闹。 大夫正在为宣平侯清理伤口,孙姨娘站在一旁默默流泪,丫鬟端出去一盆血水,就又端进来一盆清水,下人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沈玉然顶着额头上的血痂坐在一旁,一直压抑的呜咽着。 想来,应该是到宫城时正巧碰上宫里的人把宣平侯送出来,才顺势跟着回来。 孙姨娘余光瞧见两人进来,朝着两人走来。 “大公子,大姑娘,你们来了。” 沈玉辰颔首,“怎么样了?” 孙姨娘扯出腰间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中都是担忧,“妾听管事说,侯爷被宫里的人送回来的,身上都是血。” “管事塞了银子才知道,陛下革了侯爷的职,还打了二十大板,也不知侯爷是犯了什么错。” 说着,孙姨娘泪如雨下。 沈攸宁瞧着,安抚了一句,“放心,只是革职而已,没有夺爵,侯府就还在,不会有事。” “真的?”孙姨娘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见沈攸宁点头,她才放下心来,用手帕把脸上的泪水都擦了去。 沈玉辰见此哭笑不得,小妹竟然对孙姨娘这样了解。 他还以为孙姨娘是担忧父亲才哭成这样,不曾想却是担忧往后的温饱。 沈玉然坐在一旁,看着沈玉辰和沈攸宁两人同孙姨娘有说有笑,手死死的捏在一起。 凭什么她要为了母亲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她的名声被影响,她的铺面被影响,哥哥却能和罪魁祸首有说有笑? 第171章 说不准今晚就进了大狱 她咬牙,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按捺住自己,没有开口质问。 沈玉辰注意到她,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接过一盆清水,拧了帕子朝她走过去。 他抬手,想要帮她清理一下伤口。 沈玉然却下意识往后躲,抬眸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沈玉辰叹了口气,手中帕子落在她额头的伤口处,替她擦拭掉伤口旁的血迹,为她清理伤口。 “别动,伤成这样,也不知道处理一下。” 沈玉然抿唇,眼眶有些泛红,手死死抓着衣角,任由他给自己清理伤口。 孙姨娘在一旁看着,下意识说道,“终究是兄妹,即使平日里交集不多,但终归也是会替对方着想的。” 沈攸宁但笑不语,兄长会心疼沈玉然,会为她着想,但沈玉然可就不一定了。 大夫帮宣平侯处理好了伤口,上完药,叫人拿来纸笔写方子。 沈玉辰上前,“大夫,可有余下的外伤药?” 大夫看了一眼他,又伸头看了一眼他背后的沈玉然,见她额头上的伤已经处理了,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罐递给沈玉辰。 “这是之前那位夫人没有用完的药,每日换两次药。” 他顿了顿,叮嘱道:“伤在脸部,女子向来在意容颜,这伤口要想恢复如初,注意忌口……” 没有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颜,沈玉然在听到大夫的叮嘱后,连忙点头。 沈玉辰转身为她上药。 孙姨娘这才上前插话,她神色平静,询问道:“大夫,我家侯爷的伤势,可有需要注意的?我好安排下去。” “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尽量不要移动他,我这还有些外伤药,一日两次,记得换药。” “另外,这伤势太严重,今晚身边一定要留人看顾。若发高热,立刻来找我。” “依照这张方子去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一日三次。饮食要清淡,忌辛辣、发物。” “记住了,劳烦大夫。”孙姨娘赶忙应下。 宣平侯正在昏迷之中,沈攸宁便也不再多待,带着自己的人回去了西屏苑。 黄昏时,她坐在窗下看着外面被夕阳染上一层暖黄的外院,脑中思绪纷然。 今日二舅舅的神情还有陛下对宣平侯的惩处,无一不说明其中有内情,她捻动着手中的念珠,眉目轻蹙。 母亲当年能把兄长送入宫中做太子伴读,是借的谁的势? 或许,是当今圣上? 母亲和圣上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想不明白,重新将念珠挽在手上,正要起身唤人进来洗漱,却见落竹匆忙进来。 “怎么了?”她问道。 “宋姨娘的婢女来求见,说是宋姨娘摔了一跤,落玉已经先过去了。” 沈攸宁蹙眉,“府中的大夫呢?” “侯爷先前就已经发起高热,大夫在侯爷院中呢。”落竹思索一瞬,“想来是怕现在去找大夫来不及,才找来了西屏苑。” “知道了。” 落竹点头,“姑娘是要歇下了吗?” “嗯。”沈攸宁轻应一声。 “我去吩咐人送热水来。” 看着落竹出去的背影,沈攸宁思绪微转。 明日沈玉然邀自己去青云楼赴宴,今日宋姨娘出事叫走落玉。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翌日,沈攸宁依照约定好的,带着落竹到了青云楼。 她到时,沈玉然已经候在包厢里,她的婢女守在门口。 自然,落竹也只能同她一样,守在门口。 沈攸宁独自进去,沈玉然起身微笑着迎上来。 “阿姐来了。” 沈攸宁打量了一圈包厢,包厢不大,但却应有尽有。 墙面上挂着几幅字画,笔触细腻,意境深远。 四周高几上摆放着精心打理过的盆栽,中央一张雕花木桌,桌面铺着一张浅蓝色的绸布,此时已然摆放着青云楼的招牌菜色,还有着一套精致的青花瓷酒杯。 包厢一角设有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燃着淡淡的茉莉香,香气袅袅,清雅非常。 “阿姐快坐,我为你斟酒。” 说话间,沈玉然已经为她斟上一杯酒,而她自己却换了茶水。 她歉意地看了一眼沈攸宁,“阿姐,我额上这伤不能喝酒,便以茶代酒给你致歉,可好?” 沈攸宁巍然不动,并未被她的言语打动,她抬眸看着沈玉然,眸光似乎能洞察人心。 沈玉然抿唇,“阿姐?”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也没有必要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你约我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喝这两杯酒吧?” 两人的丫鬟此时都守在包厢外面,此处只有她们二人,这里面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传出去。 沈玉然把手里茶杯放下,嘴角扬起一道弧度,反问她:“阿姐怎么把我想得那样不堪,我母亲如今已经下狱,我为了往后的前途来讨好你,不成吗?” 沈攸宁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让我来猜一猜,你这毒是下在酒里,还是下在菜里?” “怎么会呢?”沈玉然轻笑一声,“阿姐不仅把我的母亲送入了京兆府的大牢,甚至连你好友的母亲都送进了大牢里……我若是敢毒害阿姐,说不准今晚就进了大狱呢?” 既然她不想说,沈攸宁便也不再问,她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夹菜吃。 不急,她总会露出真面目。 见她丝毫不慌张,沈玉然甚至有一瞬的怀疑。 她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是笃定自己什么都不敢做? 吃着吃着,沈攸宁便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不清醒,眼前也开始有些模糊,她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手下意识抬起撑住额头。 她转头看向沈玉然,却只觉得她的身影变得模糊。 “你,做了什么?” 看着沈攸宁脸色有些微微发红,下一瞬便软绵绵的趴在桌上,沈玉然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沈玉然靠近沈攸宁,目光落在她那张绝美的五官上,她看着她的眼睛,从往下看着她的红唇,眸中闪过一丝痛快。 她贴近沈攸宁的耳边,声音轻柔,“今日过后,阿姐或许就不会再似之前一样顺风顺水了。” “我听说,安王殿下今日也在青云楼,中秋宴上他没能抱得美人归,今日我送他一场风月。” 第172章 殿下,救救我 “阿姐你说,他会不会痛哭流涕的感谢我呢?” 沈玉然的手落在沈攸宁的脸上,眸中充满了嫉妒,“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张脸,还有你那一副总是成竹在胸的态度。” “似乎不论落入什么境遇,于你而言轻易便可扭转乾坤。” “现在呢?我今日此局你该怎么解呢?” 沈攸宁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趁她吃惊得红唇微张,另一只手迅速塞了一颗药丸在她嘴里,强迫她咽了下去。 沈玉然挣开她的束缚,不停地咳嗽着,想把药丸吐出来,但那药丸早已滑入她的喉咙里,无力回天。 她的眼中闪着泪花,抬头质问沈攸宁,“你喂了我什么东西?”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攸宁笑道。 沈玉然面色惊恐,她很清楚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准备,趁着药效还没有发作,连忙要朝包厢外跑去。 沈攸宁伸手扣住她的手臂,眸中带着兴味。 “别走啊,我还想瞧瞧后面你都排了一出什么样的好戏呢?” 沈玉然疯狂地挣扎着,但她从来都只是侯府之中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挣脱沈攸宁的钳制? 沈攸宁转眸,目光落在包厢一角袅袅生烟的香炉,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兴味的眼底却划过一道不屑。 同样功效的东西,香炉中的香料,可比不得落玉的药。 不消片刻,沈玉然眼前已经开始模糊,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眼看着人就要倒下。 沈攸宁便松开了手,看着她倒在地上。 她想伸手抓住沈攸宁,却浑身无力,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爬上一层淡淡的粉色,脸上爬上异样的红潮,意识也开始迷离。 “好热,好热……” 沈玉然下意识地呢喃着,手落在腰间的腰带上,轻轻一扯就松散开,她扯着身上的衣裳,喉咙间溢出难受的娇嗔。 沈攸宁弯腰将她身上的外衣勾起,穿在自己身上,还撕了一块挂在脸上,遮住了自己的脸。 她塞了块布在沈玉然嘴里,将她的手腕绑在一起,以免她出声喊来人,只是绑得并不结实。 打开包厢门,一身绿衣的姑娘垂头出去,候在门口的落竹和怜香诧异地看着她,但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下半张脸又被面纱遮住,根本看不出来模样。 “姑娘,怎么了?” 怜香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虽然穿着自家姑娘的衣裳,但瞧着发髻和发饰却像是大姑娘。 “眼睛有些不舒服,我去楼下要点清水就好。” 沈攸宁见她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眸光一闪,补充了一句,“你就在此处等我,一会儿若是来了贵客,你可别忘了我交待的话。” 怜香有些迟疑,但这确实是之前姑娘就吩咐过的。 而且,虽然姑娘的行为有些奇怪,但声音确实是姑娘的。 她想着姑娘今日的布局,怕因为自己耽误了姑娘的事,只好点了点头。 复又想起她现在眼睛没有睁开,连忙说道,“好。” 沈攸宁就这样摸着墙边下楼,很快就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落竹就这样看着,什么都没有做,姑娘来时交待了,她的任务是守着怜香,不能让她走。 就在沈攸宁下楼不久,一身红袍张扬肆意的身影便从楼下上来,妖孽的面庞上还带着一丝兴味。 瞧见落竹和怜香两人站在包厢外,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见过三皇子殿下。” “见过三皇子殿下。” 两个婢女恭敬行礼。 容礼挑眉,“听说侯府的两位姑娘在此,本皇子正巧也在,来同她们打个招呼。” 怜香有些诧异,心中有些慌乱。 不是说好来的是安王殿下吗? 怎么会是三皇子殿下? 这她该怎么做? 不等她说什么,一旁的落竹便回话道,“今日是二姑娘做东,但她刚刚下楼去了。” 容礼挑眉,上前一步,作势就要进去。 落竹伸手拦他。 容礼呵斥一声,“大胆,本皇子也是你拦得的?” 落竹只好放下手。 沈玉然下楼去了,那这屋里就只剩下沈攸宁了。 容礼眼中划过一道异样,却并未多想,打开门进去。 有人给他消息,说是今日沈玉然要在青云楼算计沈攸宁,是他英雄救美的好时候。 他绕过屏风,朝里走去,一幅十分香艳的美人图就映入他眼中。 沈玉然手上的布条已经挣脱,塞在嘴中的布也已经被她扯掉,意识已经迷离,脑子里只想让身上滚烫的温度降下去。 听到脚步声,她抬眸看向来人,眼神妩媚又迷离。 或许是眼前人的容貌实在俊俏,她强撑着身子从地上起来,摇晃着扑进了他怀中,原本松散地挂在身上的衣裳,随着她起身滑落在地。 她的手不安分地落在眼前人的脸上,踮起脚去够男人的嘴唇。 容礼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儿,沈玉然的姿色虽然不如沈攸宁,但却也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此时她脸颊酡红,看着他的眼神迷离而又带着欲望,未着寸缕的肌肤白里透着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十分诱人。 但他依然微微偏头,没让她的红唇落在自己唇上。 包厢一角的香炉燃放着,缕缕幽香窜入他鼻尖,他身上的温度也在一寸一寸爬升,意识开始游离。 他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大手落在她的肌肤上。 沈玉然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搂住他的脖颈,嘴里溢出娇气的声音。 “殿下,我好难受……” 容礼将她打横抱起,却在她温度异常的手落在他喉结上时意识回笼,连忙要将人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沈玉然却不放他走,整个人死死贴在他身上,不断地呢喃着,“别走,殿下,殿下,救救我……” 身上传来的异样不断冲击着容礼的意识,就在他意识快要失陷的时候,包厢外响起了交谈的声音。 “见过安王殿下。” “安宁郡主可是在此处?本王受郡主相邀而来。” 落竹看着眼前的安王,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先是三皇子殿下,再是安王殿下,这个沈玉然究竟想做什么? 一旁的怜香此时已经发懵,根本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在安王要推门进入包厢时,楼下却又上来两道身影。 瞧见两人,怜香一瞬间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第173章 自食恶果 是太子和大姑娘! 她震惊地看着两人,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包厢。 三皇子进去已经有一小会儿了,里面却没有传出说话声,怜香心中不安起来。 落竹却不似怜香,见两人上来,冲着太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原本准备要推门的安王听到她的话,转眸看向楼道口,目光落在并肩而行的沈攸宁和容臻身上,眼底划过一丝讶异。 他抬起的手自然放下,脸上多了一抹温润的笑容。 “我听闻太子近日忙碌,不曾想今日能在此处碰到。” 容臻笑道,“挤一挤总是有空闲时间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碰上你。” 沈攸宁福了福身子,行了半礼,“安王殿下。” “郡主如今已是父皇钦点的太子妃,往后都不必向本王行礼。”安王先回了沈攸宁的话,而后才看向太子,“每隔一个月我就会到青云楼吃上一顿,在京都算不得什么隐秘。” 容臻点头,“那你这是……” “听闻郡主和其妹在此处,便来打个招呼,没想到郡主却和太子一同出现。” 沈攸宁笑笑,“包厢中的香料我不喜欢,下楼挑了个喜欢的味道让小二一会儿送上来。” “哦?”安王挑眉,“竟是如此。” 见安王没有要走的意思,沈攸宁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殿下若是得空,不如一起?” 安王也想看看包厢里的好戏,自然不拒绝沈攸宁的提议,他点了点头。 沈攸宁上前两步,就要推开包厢门进去,里面传出来一声嘤咛,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门口几人都听见。 她目光露出一道诧异,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突然上前拦住自己的怜香。 怜香此时浑身都在发抖,她不知道姑娘的计划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但她此时已经明白,先前出来的根本就不是自家姑娘,而是大姑娘。 那三皇子进去包厢已经有一小会儿了,里面还燃着那种香,她都不敢想里面现在是什么样的场景。 落竹一把将怜香拉到自己身边,扣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挡在门口。 眼看着沈攸宁就要推门进去,怜香连忙喊道:“姑娘,安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到了,大姑娘带着他们要进去了。” 她话音落地,包厢门便已经被沈幼宁推开,里面难以自抑的声音传入三人的耳中。 沈攸宁眼角余光瞥了安王一眼,眼底隐隐藏着一丝疑惑。 沈玉然口中说的人明明是安王,容礼为什么会出现在青云楼? 她先前下楼后就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待着,看着三皇子、安王先后抵达青云楼。 就在她准备上楼的时候,却又见容臻到了青云楼。 她一问才知,沈玉然用她的名义给容臻送了信,让他到青云楼一叙。 容臻和沈攸宁之间一直都是通过沈玉辰在传递消息,所以容臻并不相信传信约他到青云楼的人是沈攸宁。 他想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才依照那人传的消息来到了青云楼。 进入包厢,女子难耐的娇嗔便越来越清晰。 沈攸宁脚步微顿,脸颊爬上一层薄红,毕竟是未经人事的闺阁少女,饶是屏风后的场景是她一手促成,也仍然有些羞赧。 容臻落后她一步,那声音也被他听在耳中,他清了清嗓子,想提醒里面的人有人来了。 同时,他将沈攸宁拉到自己身后,绕过屏风,将包厢内的场景纳入眼底。 屏风后,女子的衣裳散落了一地,未着寸缕的女子背对着他们,跨坐在椅子上,椅子上似乎还有个人,但面容被女子挡住,看不清楚。 容臻没想到里面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脸色微红,转过身去不去看那女子。 想起方才沈攸宁在外面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婢女浑身发颤的模样,大约对今日之局有了了解,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等之事,可还有廉耻之心?” 安王此时也已经来到太子身边,将里面的场景都纳入眼底,他微微挑眉,没有开口说话。 见他没有避讳的意思,又没有听见身后有别的动静,容臻转身看去,见那女子毫不知耻,丝毫没有被外人进入打扰。 沈攸宁蹙眉,三皇子若是在里面,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转身把怜香拉进来,把她推进去。 怜香站稳身子,抬眸却见自家姑娘这番行径,吓得尖叫出声。 也就是这一嗓子,不仅将外面的人吸引过来,也让沈玉然有了一瞬的清醒。 她看着自己身下的那张面容,吓得花容失色,顾不上身体上的异样,连忙起身后退。 后退时带起一丝微风,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丝凉意,她垂眸却尖叫出声。 怜香此时回过神来,连忙将地上的外衣捡起,搭在沈玉然身上。 沈玉然拿衣裳裹住自己,后知后觉身后还站着其他人,她转眸看去,瞪大了瞳孔。 安王,太子,沈攸宁…… 她转头看向椅子上的人,是三皇子! 沈玉然腿脚发软,身上情潮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但她此时心中恐惧难堪,心绪十分复杂,一时间顾不上不断翻腾的药效。 容臻有些诧异地看着椅子上的人。 一身金边红袍的男人此时瘫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脸上带着异样的薄红,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容臻一眼都不看一旁的沈玉然,上前拍了拍容礼的脸,试图唤醒他。 不久,容礼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容臻的眼神迷茫而又恍惚。 跟沈攸宁说好来换香料的小二此时到了包厢,门口围了不少人。 虽然没有进入包厢,但小二知道,里面一定出事了。 他连忙推开众人进去,却因为脚下慌乱,撞在了屏风上,整个人连带着屏风都倒在了地上。 包厢内的场景便暴露在众人眼前,角落里燃放的茉莉花香飘出包厢,窜入众人的鼻尖。 小二着急忙慌起身,低头检查着手中的香料,好在并没有损坏。 但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抬眸看向包厢中,瞳孔微缩,震惊地张开了嘴。 第174章 我说了算 屏风推倒前,沈玉然就站在屏风的另一面。 屏风的冲击力让沈玉然猝不及防的扑倒在地,身上的外衣也飘落在地,整个人就这样未着寸缕的暴露在众人眼中。 怜香惊呼一声,眼角余光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众人看客,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借着怜香的力,沈玉然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回头看到门口众人,脸色苍白,眼眶中蓄起了泪水。 门口众人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目光肆意地在她身上游移,或鄙夷或充斥着欲望。 沈玉然羞愤不已,浑身都战栗着,眼神祈求地看向太子和安王两人。 安王微凉的目光扫过门口众人,握拳清了清嗓子。 太子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却落在他们身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中不乏有认得两人的,碍于两人的身份,都自觉离开。 天大的热闹也没有身家重要。 小二也明白这几位都是身份特殊的贵客,连忙开口让门口众人散开。 待所有人散去,小二摸了摸鼻子,不知自己此时该不该去换香料。 屋内的茉莉花香萦绕在众人鼻尖,沈攸宁冲小二伸手。 小二将香料递给她,退出了包厢,贴心的为他们把门合上。 一时间,包厢整个安静了下来,沈玉然紧绷的状态放松,整个人一下子跌坐在地。 沈攸宁看她一眼,朝着香炉走去,将原本的香料清除,换上了手中的香料。 容礼此时已然清醒过来,他拍了拍有些发疼的脑袋,将周围的情况纳入眼底。 他抬眸看向容臻,“怎么回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臻定定地看着他,“你和她这副模样,可不止我们看见了。” 容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玉然,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 他猛的起身,两步来到沈玉然身前,伸手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中,大手微微用力。 “你敢算计我?” 沈玉然顿时脸色发白,身体挣扎着,呼吸变得急促,下意识抬手去掰那只扼住她喉咙的大手,但都无济于事。 “我,我没有……” 容臻呵斥一声,“老三,你这是要当着我的面杀人灭口吗?” 容礼脸色难看,转眸看了一眼眉眼愠怒的容臻和在一旁看戏的安王,松开了沈玉然。 沈玉然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着,脸色越发苍白。 容礼一甩衣袖,转身看向正在换香料的沈攸宁。 “安宁郡主这是在做什么?” 沈攸宁抬眸瞥了他一眼,“换香料。” 他眸光微动,语气尖锐,“这包厢一片狼藉,郡主竟然还有心思换香料,莫不是这香料中有什么蹊跷?” “是啊。” 容礼眼神一闪,“这香料中加了什么?郡主又是如何得知的?” 沈攸宁合上香炉,手中握着一包香灰,走向容臻。 “我从踏入这包厢的那一刻起,便知香料有异。因此我才会下楼,让小二来换香料。” 她的目光转向沈玉然,平静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冷意,“至于这香料中加了什么,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我怎会知道?我不过是想请阿姐吃个饭,给阿姐赔罪而已。” 沈玉然咳嗽了两声,眼神闪烁不定。 “这包厢是你订的吧?”沈攸宁冷声问道。 “是又如何?” “我来时,你已经到了。” 沈攸宁眼角带着一丝讥讽,“既不是你做的……依照你的意思,是青云楼的掌柜知道你要订这个包厢,对你起了歹心?” “还是说,是三皇子殿下知道你我在此,刻意让人安排的?” “关我什么事?扯到我身上来?”容礼声音微沉。 沈攸宁瞥他一眼,“谁让三皇子您是最早到,且直奔这个包厢的呢?” “我收到了消息,说今日有人在此处设局害你,本皇子可是好心来救你的。” 沈攸宁挑眉,垂眸看向沈玉然,“你又该怎么狡辩呢?” “阿姐你的意思是,我设局害你,最终受害的却是我自己吗?” 沈玉然仍旧极力辩解,眼神倔强,只是微微颤抖的声音却似乎在告诉其他人,她受了莫大的冤屈。 “我设局害阿姐,却最终丢了自己的名节?” “呵呵……”她苦笑一声,“在阿姐心中,我已然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了。” “罢了。”沈玉然抹去脸上的眼泪,眸光坚定,“今日这亏我沈玉然咽了,不求你们怜悯我。” 安王神色复杂,若非他知道今日此局的始末,说不准他真的要被沈玉然这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给骗了。 “且不论今日真相如果,只论这结果……”安王看向容礼,“三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怎么也该负责才是。” 容礼目光凌厉地落在他身上,声音冰冷,“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安王说得没错,三皇子殿下得对我们家玉然负责才是。”沈攸宁眸光一转,“还请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为我这个妹妹说两句话才是。” 她的话音落地,容臻和容礼还没有说话,沈玉然便大声反驳。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更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明日你和三皇子之事就会传遍京都,你不要脸,侯府还要。”沈攸宁打断她的话,“即便三皇子不愿意,你也不愿意,此事我也会求太后做主。” “你……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沈玉然怒不可遏,她怎会不知今日之事传出去她的名声毁了,但她若是让沈攸宁将她和三皇子绑在了一起,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况且,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以德妃的性子,绝不会让她做三皇子的正妃! 她怎能甘心只做一个皇子侧妃? 沈玉然的心思,沈攸宁再清楚不过,自然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 “你以为我乐意管你的事?若非牵连侯府,你就是要嫁乞丐我都不会管。” 她一锤定音,“此事,我说了算。” 沈玉然咬唇,跪在太子身前,“此事关乎臣女一生,求太子殿下做主!” 第175章 嫁给本皇子有何不可 沈玉然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容臻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有预料到沈玉然会当着容礼的面求他做主,他的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容礼则沉眸冷冷地注视着沈玉然,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中的寒意足以让沈玉然感到一阵寒意。 “三皇子殿下,臣女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臣女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妄图嫁入皇家,请殿下见谅。” “呵。”容礼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讥讽,“你阿姐是父皇亲封的太子妃,你嫁给本皇子有何不可?” 沈玉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言可能已经触怒了容礼。 容礼一向心高气傲,从来都是别人对他百依百顺。 却被这么多人看见她行如此之事,她又当着太子和安王的面拒绝他,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沈玉然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困境。 无论今天的结果如何,都不会是她想要的。 她看向太子,眼含希冀,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 “沈二姑娘,此事不仅关系到侯府的家事,更涉及到皇家的声誉,本宫也无法轻易决断。”容臻淡淡地说道。 沈玉然恍然明白,今日之事传出去不仅仅坏了她自己的名声,还会成为皇家的丑闻。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臣女……明白了。” 沈玉然低垂着头,脸颊微微泛红,眼角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 可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人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们都清楚,沈玉然今天的遭遇,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沈攸宁站在容臻身边冷眼看着,甚至不需要她开口,今日之事便已成定局。 “沈玉然,你今日之算计,本皇子记住了。” 容礼的声音冷如冰霜,他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这场戏终于落下了帷幕,戏台拆了,人也该散了。 安王看向沈攸宁,“郡主可用过午膳?” “用过了。” 安王看了一眼一旁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菜肴,轻笑一声,“好。” 安王离开后,沈攸宁和太子去了隔壁包厢,让小二重新上了一桌菜。 听着旁边传来的碗碟落地碎裂的声音,沈攸宁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都带着笑意。 容臻见此,问道,“明知她要设局害你,为何还要应下来?” “你也说了她要设局害我,这一次我不应,难免还有下次。”沈攸宁笑笑,“不如就应下来,将计就计……不是更好?” 容臻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怎知她用什么法子害你?” “她能有什么法子?”沈攸宁反问。 她解释道,“起初我并不确定她今日约我到青云楼的目的,可她偏生弄出了些动静把落玉调走了。” “落玉擅精通医术,她不让落玉跟在我身边,是因为落玉会阻碍她行事。” 沈攸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落玉不在……她能做的,无非就是在酒里、菜里、香料里下药罢了。” “我事先服用过落玉制作的解毒丸,除了个别特殊的毒药,其它的毒都奈何不了我。” 说着,沈攸宁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他。 “你比我更需要这个解毒丸。” 容臻轻笑一声,“即便我跟他们有利益上的冲突,可我们终究都是兄弟,不至于给我下毒。” “那可不一定,你不把他们想得太坏,可也别把他们想得太好。”沈攸宁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意,提醒道。 “好。”容臻点头,“你昨日让玉辰给我传话,可是有什么新消息要告诉我?” “是得到了一些女子失踪案的新线索,你可曾从薄侍郎处听说什么?” “最近忙于公务,尚且未曾找到时间单独见他。”容臻摇头,伸手捏了捏额头,“昨日京兆府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入宫找我。” “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好。” 沈攸宁明白,南边灾情尚未得到妥善解决,而距离锦祈使臣抵达燕朔皇城已然没有多少时间。 虽然使臣接待一事交给了大皇子,但他身为太子,仍然需要关注这件事,尤其锦祈突然停战来使,尚不明缘由。 “我和顾竹衣查到城西赌坊,从赌坊带回来四个伶人,而那一晚,容礼也查到了赌坊,从赌坊带回了两个舞姬……” 她不紧不慢把近些日子查到的线索都说了出来,只是提到京兆府中的那两个舞姬时,眼中闪过冷意。 “老三行事确实荒唐了些,只是……既然是他带回来的人证,旁人都没有理由再插手。” 容臻听得眉头紧锁,“恐怕她们还得在京兆府的大牢中待上一段时日。” “我让落玉给她们处理过伤口了。”沈攸宁安抚一句,而后正色道,“除了她们,当务之急,是柳家。” “昨日在京兆府,周围的衙役都在盯着我,我没有机会接触柳大人。” “柳家的事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去一趟柳家,稍后你同我一起前去?”容臻道。 “好。”沈攸宁点头,“正好我也有一个疑问想要问问柳家人。” “哦?”容臻奇怪地问道,“什么问题?” “那日我从赌坊带走了四个伶人,实在太过容易。”沈攸宁蹙眉,“我在想,这其中有没有柳家的手笔?” “你怀疑什么?” 沈攸宁摇摇头,“也不算怀疑,只是此事太顺利,不仅是我,还有容礼带走那两个舞姬,也异常顺利。” “从何说起?” “这些伶人是他们从别处拐来的,还精心培养训练了多年。”沈攸宁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容礼在查女子失踪案并不是一件隐秘之事,他们轻易把人给了容礼,岂不是自投罗网?” “或许是他们坚信这些伶人不会背叛他们,又或许这些伶人知道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容臻猜测道。 “我也猜想过,甚至……”沈攸宁顿了顿,“我甚至想过,他们训练这些伶人,原本也是要把她们从到官员或者皇室子弟身边,所以不拦容礼或者不拦我,都在情理之中。” 第176章 未来是可以改变 “这确实有可能。”容臻细细思索,“出来的六个舞姬,恰恰都说出了柳家这个线索,未免太巧合。” “是。”沈攸宁认真道,“任何未经多方验证的单方面说辞都不能作为确凿证据,只能作为参考。” “你是怀疑你带回来的那四个伶人还有所隐瞒?” 沈攸宁点了点头,“是,不过我想,我应该无法再从她们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 “另外,几个伶人口中的那个地方,我仔细研究了一番,最有可能的就是星陵城外的青玉山。” 星陵城在京都以北的方向,与京都相邻。 星陵城外青玉山因其常年青葱而得名,它不单单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山脉。 容臻思索一瞬,“但青玉山脉一山更比一山高,若无法查到具体的地点,贸然入山,实在危险了些。” “嗯,所以我在赌坊外留了人手看着。” 容臻哑然失笑,“你这是守株待兔。” 沈攸宁点头,“线索太少了,只有这个办法有一丝机会确定据点的准确位置。” “容礼那边的行动会不会打草惊蛇?”容臻对容礼的行事风格有几分了解,怕他会坏了沈攸宁的事。 沈攸宁回道:“一开始容礼是准备将酒庄和赌坊的人都拿下,带回京兆府挨个审问。” “不过我前两日去找薄侍郎曾提起过我的计划,他说服容礼把人都撤回了京兆府。” 容臻点头,“那就好。” 这边沈攸宁和容臻两人气氛平和的商量着接下来行事的方向。 而隔壁的沈玉然掀翻了一桌子菜仍然不解气,身上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涌出淡淡的血腥味。 沈玉然心中愤懑,无处发泄。 怜香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姑娘,你……” “出去。” 怜香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沈玉然转眸看了她一眼,隐忍而又带着一丝怒意,“去让人送凉水来,还有,你是要看着我这么走出青云楼吗?还不滚去买一身新的衣裳来?” 怜香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怜香忙不迭出了包厢,帮她合上包厢门。 不多时,小二便把水和浴桶都送了过来,怜香替她把水都安排妥当了才出去替她买衣裳。 沈玉然整个人都埋进了冷水之中。 冰凉的水冲刷着她身上不断涌起的热意,也抚平了她最近浮躁而又充满仇恨的心绪。 脑子清醒了,她一下就捕捉到了今日这件事的不对劲。 沈攸宁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这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 她会反击是再正常不过的人,这个是她技不如人,是她不够小心。 可三皇子的出现却是个意外,一个刻意的意外。 三皇子曾提到过,今日是有人给他传信有人要在青云楼暗害沈攸宁他才到的青云楼。 那么,这个‘有人’是谁呢? 沈玉然目光一凛,知道她要在青云楼设局的只有安王,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不是想要沈攸宁吗? 这是多好的机会,他为什么要通知三皇子?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沈玉然换了衣裳直奔紫云阁,让怜香给安王传了信在紫云阁见面。 安王到紫云阁的时候,沈玉然靠坐在软榻上,假寐养神。 他来时手里拎着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点心,进门便随意放在一旁。 “你找本王来,要说什么?” 沈玉然缓缓睁眼,她起身看向安王,目光落在他那张隽秀的脸上。 “安王殿下,你拿我沈玉然当猴耍吗?” 安王挑眉,“此话从何说起?” “三皇子到青云楼,是你的手笔吧?”沈玉然来到他身前,围着他绕了一圈,眼中满是疑惑,“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呵。”安王轻笑一声,在一旁坐下,单手支颐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凭什么以为你能算计成功沈攸宁?” “败了就败了,你又为什么要把我推进火坑?” “沈玉然,你醒醒吧。”安王目光如炬,“你斗不过沈攸宁,也嫁不了东宫。” 他微微顿了顿,“如今局势未定,说不得最后是谁坐上了那个位置,与其费尽心思去讨好一个不会看你一眼的人,不如你选一个人,扶持他不是很好?” 沈玉然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他一定会……” 沈玉然猛的闭嘴,转了话风,“我算个什么?哪来的底气去扶持一位皇子?” 安王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沈玉然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她要说什么,他能猜测到几分。 只不过…… 他眼中多了一丝疑惑,她怎么确定未来一定是太子得势? “若要成大事,人财权,一样都不可或缺。”安王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你有财有貌,怎么就不算一样了呢?” 沈玉然冷哼一声,“你想说,让我用我的财去打点官场,帮三皇子得势?” “有何不可?”安王循循善诱,帮她分析利弊。 “容礼的母亲德妃出自百年世家周家,周家虽不如文家和盛家桃李满天下,但周家门下大多都入了仕途,在朝政上可谓一呼百应。” “容礼在朝堂上向来观点独特,颇受皇帝的信赖及喜爱,又有周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太子虽有沈攸宁相助,但沈攸宁的助力无非是当年攀附容锦月且不曾受到牵连的家族。“ “咱们暂且不论她在京都的那些人脉能有几个能启用的,但她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又怎么会允许旧事重来呢?” 一开始,沈玉然并不大认真听安王的话,但渐渐的她却听了进去。 安王所言,不无道理。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已然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沈攸宁要将今日之事上报太后,她无非就只有一个结果,嫁给三皇子为侧室。 她清楚,以她的出身,德妃是绝对不会让她嫁做三皇子正妃的。 此事已成定局,她和太子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可她若嫁入三皇子府,便已然跟上一世有所不同,也就证明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她和沈攸宁之间隔着母仇,矛盾只会越来越深,无法化解。 她想活下去,想更好的活下去,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沈玉然眸光一闪,只有太子不是太子,沈攸宁做不成太子妃,她才有出路。 第177章 他不会怀疑我是你的人 安王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眼底却掠过一抹淡淡的无聊。 鱼儿太轻易就咬钩,实在有些无趣。 换了沈攸宁,恐怕他费尽口舌,她也会无动于衷。 或许,她还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他一眼? 思及此,安王哑然失笑。 沈玉然注视着满眼笑意的安王,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一个念头如雨后春笋般在她心中迅速生长。 三皇子俊美无匹,却脾气乖戾。 安王殿下容颜俊秀,风度翩翩。 相比之下,她更心仪安王殿下。 虽然安王殿下相比起其他几位皇子而言,身世单薄,但与当今圣上未登基前何其相似? 局势未定,谁都有机会。 “殿下呢?”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安王问道。 安王疑惑地看她一眼,没头没尾的在说什么? “殿下不需要吗?”沈玉然靠近他,弯腰偏头在他耳边说道,“殿下难道不曾想过坐上那个位置吗?” 安王眼中闪过一丝嫌弃,语气却平静而又温和,“你想选我?” 沈玉然胆子大了一回,她侧身坐在安王腿上,双手围住他的脖颈,与他四目相对。 “有何不可?” “你今日在包厢里说错了话,容礼不会给太子机会,他一定会先行动。” 沈玉然不解,“嗯?” “不出我所料,明日册封你的圣旨就会到侯府,你便是三皇子的人。”安王眼眸微垂,掩盖住了眸子里的情绪,“你没得选。” “只要殿下愿意,我就有的选。” 沈玉然笑意翩翩,“殿下,太子若不是太子,最大的威胁就是三皇子,有我在他身边为你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好吗?” 她手指落在安王漂亮的眼睛旁,顺着脸颊抚摸上他的嘴唇,好看的面容让她有一瞬的失神。 “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不会怀疑我是你的人。” 安王闻言,他的确没想到沈玉然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但对他来说,倒也不算坏事。 他伸手环住沈玉然的腰,眉目间温柔缱绻,“你知道的,我的意中人是你的阿姐,这一点短时间内是改变不了的。” “没关系。” 虽然心有不甘,但沈玉然却并不生气。 她和太子没了可能,沈攸宁和安王也一样,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 “你说你要帮我,可今日之事传出去,你那些生意恐怕会受到影响……况且你还有一笔账要还。”安王淡淡地提醒道。 “我个人的名声哪比得过皇室的声誉,为了容礼,德妃自然会想办法止住那些流言蜚语。” 沈玉然松开他起身,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脸上却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这些影响不会长久,我的产业还是会继续为我赚钱。”她嘴角微勾,“况且,我手里还有一块地,知晓这块地被我买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人,我可以再开一家店铺。” “哦?”安王好奇地看着她。 沈玉然很喜欢他这副神情, “春香楼的地契在我手里,那块地可不小。” “你想开一家什么样的店铺?” 沈玉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从前是什么生意,就继续做什么样的生意。” 安王诧异,“你要开青楼?” “嗯。”沈玉然突然到他身旁蹲下,抬眸期盼地看着他,“殿下会帮我吗?” “春香楼可是不少人都在查,你何处得来的地契?” 沈玉然笑着摇摇头,“我有我的人脉和办法,殿下只要回答帮不帮我就是了。” 安王沉默许久,“你要我怎么做?” “圣旨一下,我将不是自由身……”沈玉然眸光微闪,“我想要拥有自己的耳朵,我一直都想这么做……殿下帮我,好不好?” 安王低眸看着她,许久才点了点头。 沈玉然心生欢喜,私以为这样她就算和安王达成共识,成功结盟。 出了紫云阁,安王抬眸看着天上飘忽不定的云朵,脸上带着尽在掌握的笑意。 计划进行得意外的顺利,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给他当棋子……真是令人欣喜的一件事。 沈攸宁和容臻用过午膳后,两人便结伴来到了柳府。 柳家其实在圣祖时期辉煌过一段时日,出过两任相爷,只是好景不长,在夺嫡之时站错了队,被清算后才没落了下来。 只是再怎么没落,柳家也没有卖了城东的老宅,所以柳府不论地段和占地都十分不错。 大门高耸,两扇沉重的朱红木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鎏金的匾额,上书‘柳宅’二字,行字苍劲有力,婉若游龙。 沈攸宁记得,这该是柳家先人官拜宰相之时,圣祖爷亲自题的匾额,距今也该有两百多年了。 即便是后来清算柳家,也没有人敢动圣祖爷赐下的匾额。 已然有些陈旧,受风雨侵蚀,但匾额上却未曾积灰太多,显然派人每日擦拭着。 得知太子和安宁郡主来了柳府,柳家大公子柳颂之忙出来迎接。 见着一对璧人站在门口,柳颂之有一瞬的诧异,没想到沈攸宁会跟着太子来这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躬身行礼。 “臣柳颂之见过太子殿下,安宁郡主。” 容臻微微颔首,“颂之,我有事要问你。” 柳颂之点点头,侧目见沈攸宁看着大门上的匾额,他感慨万千。 “能得圣祖爷赐下匾额是柳家之荣耀,只可惜柳家后代无为,没能延续这份荣耀。” “柳家出过两任相爷,一个皇后,只要后人不忘初心,稳健前行,未来定会光明无限。”沈攸宁笑着回答。 “借郡主吉言。” 柳颂之礼貌地点头回应,并未露出半分异样. 太子却深深看了他一眼,“进去说吧。” “请。”柳颂之侧身让行。 跨过门槛,一面装饰着松鹤延年图案的巨大影壁映入眼帘,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却也增添了几分古朴与历史的厚重感。 沿着回廊转角,柳颂之在前引路,不时与容臻寒暄。 他的步伐沉稳,神态自若,并未流露出任何急切之情,也未曾主动提及柳博卿之事。 沈攸宁缓步跟随,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打量着柳宅的景致。 第178章 柳宅 虽不似其他勋爵府邸那般奢华精致,却也别有一番大气与古朴。 青石铺就的小径,曲折蜿蜒的回廊,院中设有假山流水。 怪石嶙峋,流水潺潺,虽已不复昔日荣光,却沉淀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历史韵味。 步入大堂,柳颂之轻声吩咐下人准备热茶。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容臻,余光扫了沈攸宁一眼,语气温和地询问:“殿下,不如移步书房,我们私下一叙?” 容臻颔首,转眸看向沈攸宁,“安宁,同我一起。” 柳颂之下意识看向沈攸宁,眼中露出一丝诧异,没想到太子竟然将叫上安宁郡主,他的本意是让安宁郡主在这里稍候…… 沈攸宁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故意露出一丝不悦。 “柳大公子是认为本郡主不能参与殿下和你们之间的要事吗?” 柳颂之见此,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赔罪道,“微臣并未此意,是微臣失言,请郡主见谅。” 三人来到书房。 容臻率先开口,“颂之,柳家跟千金赌坊究竟有什么关系?” “殿下明鉴,柳家和千金赌坊只是合作关系,父亲被三皇子带走时,被指控涉嫌参与女子失踪案,颂之对此深感困惑。”柳颂之躬身回道。 “朝廷发布了禁赌令,你们为何明知故犯?”容臻冷声质问。 柳颂之苦笑一声,“殿下,我们同赌坊的合作已有十年有余,那时尚未颁布禁赌令。” “禁赌令颁布后,千金赌坊由明转暗,柳家为何不趁那时脱身?”沈攸宁问道。 见她问话,柳颂之下意识看了一眼容臻,见他并未有反应,如实回答。 “回郡主,柳家自没落后欠下巨额外债。圣上登基后论功行赏,赏赐下来的金银财宝仍不足以偿还。” “得知一位北地来的富商开赌坊差些银钱,父亲命人百般调查之后,才决定入股赌坊,每三个月分账一次。” “赌坊日进斗金,没用几年就把之前欠的外债全都清偿,我们才结束了那段入不敷出的日子。” “父亲尝到了甜头,自然不愿意轻易切断和赌坊的联系。” 他说话时,沈攸宁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见他神色诚恳,不似说谎。 容臻清楚以前柳家过去的生活状况,母后也在尽所能的贴补柳家,只是母后向来是个节俭的性子,又从来不与后宫妃嫔争夺恩宠,能力有限。 柳颂之所言皆是实话,柳家确实是这几年才稍微过的富裕一些。 容臻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柳家曾经的艰难,也理解柳颂之的无奈。他的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沈攸宁出声道,“你可知三皇子为何会带走柳大人?” “微臣不知。”柳颂之摇摇头,他神色略显迟疑,“但微臣也派人去打听过,千金赌坊似乎跟三皇子正在查的那桩女子失踪案有关,柳家和赌坊关系匪浅,自然会被查问。” “你如此淡定,是笃定三皇子查不出什么证据吗?”沈攸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柳颂之愣了一下,反问道,“郡主,柳家只是为赌坊注资罢了,柳家没做过的事,又何从来的证据?” “既然柳家没有做过,也不会有什么证据,父亲自然会安然归来,我自也不必担忧。” 沈攸宁轻笑一声,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原来如此。” 她原本以为柳家有法子能让柳博卿从此事当中脱身,却原来柳家人的想法这样浅薄。 难怪外界都说柳家后辈平庸,传言非虚。 她看向容臻,“殿下,你如何看呢?” “柳家和赌坊的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需要什么证据。”容臻的声音低沉,面色凝重了几分,“至于柳家和赌坊的合作有多深,端看容礼想要柳家背上多大的罪责了。” 柳颂之闻言脸色一变,容臻的话显然是在提醒他,容礼跟他们是敌非友。 柳颂之不再镇定,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慌乱,“殿下,那现在该如何是好?父亲已经被三皇子带走,他会不会屈打成招?” 沈攸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柳家后辈如此,也难怪皇后只勒令管束却从不提点拨。 可怜容臻,柳家无法作为他强有力的后盾也就罢了,此时反而成了他的拖累。 “今日我和殿下,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沈攸宁神色镇定,眸光淡漠,“柳家和皇后以及殿下是一体的,柳家做的事,都会连带着影响殿下。” 柳颂之明白沈攸宁的话,眼中升起一丝希冀,“微臣知道,殿下一定不会放弃父亲的。” “你得将所有有关赌坊的事都说出来,我们才好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 柳颂之愣了,“我知道的都说了,我是近两年才跟着父亲去赌坊收账的,每次去就是领回钱财,并无其它。” 沈攸宁和容臻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之色。 看来柳颂之并不知道更多的事,他们今天得空手而归。 沈攸宁有些不甘心,问道,“你手上可有什么关乎赌坊的物件?” 柳颂之仔细思索了片刻,“除了银票,再没有跟赌坊相关的物件了。” “账本呢?”沈攸宁灵光一闪,忙追问。 “就在书房里,我这就拿出来。” 柳颂之应声,转身朝墙边的梨花木博古架走去,从最上层的小箱子中取出一本账册,大小约莫与成年男子手掌相仿。 他双手将账册恭敬地呈给容臻。 容臻接过,翻开第一页,便见其上写着:今九月十一吾注资城西千金赌坊,共三万五千两金。 他继续翻阅,只见账册上详细记录着: 永和六年十二月二十四,第一笔分红入账,共计一千四百五十五两金。 永和七年三月十九,第二笔分红入账,共计三千八百两金。 永和七年六月十三,第三笔分红入账,共计两千一百三十三两金。 永和七年九月二十一,第四笔分红入账,共计三千六百两金。 …… 容臻翻看着账册记录,发现几乎在柳家和赌坊合作的第四年,柳家就已经把投入在赌坊中的原始资金全部挣回。 第179章 账册 账册上的记录简洁明了,只列出了时间和数额,并无其他不妥之处。 容臻继续往后翻了几页,然后将账册递给沈攸宁,“你看看,这上面记载的都是柳家从赌坊所得的分账,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柳颂之急忙附和,点头如捣蒜,“我们每次结账都只取应得的部分,赌坊老板额外准备的礼金,我们从未接受。” 沈攸宁翻看着手中的账册,听着柳颂之的解释,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 “这本账册不能再留在你手里,若是柳家信得过我,可以把账册交给我保管。” “这……” 柳颂之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他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郡主,并非颂之信不过您……家父对赌坊的事务非常看重,现在他不在家中,如果我擅自将账册交给您,他回来后肯定会责怪我。” “柳颂之,这本账册上只有时间和数额,名目却不清楚,你明白吗?” 沈攸宁明白他的顾虑,但这本账册只记录了柳家分账的信息,却没有具体的名目。 有账册但名目却不清楚,便无法作为柳家没有参与赌坊买卖人口的证据。 柳博卿已经被关押,一旦他泄露了账册的消息,容礼必定会前来柳家搜查。 倘若容礼容礼利用这个机会大做文章,不仅柳家会被清查,太子的地位也可能因此受到影响。 柳颂之却未能理解沈攸宁的言外之意,他困惑地摇了摇头,“微臣愚笨,还请郡主直言。” “颂之,没有具体名目的账册,无法作为你们没有参与赌坊经营的证据,但却可以作为你们涉嫌参与女子失踪案的证据。”容臻道. 忽然,沈攸宁面色微变,语速极快的说道,“若是赌坊有一份能证明柳家参与其中的账册呢?” 柳颂之脸色瞬间煞白,慌乱了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那,那该怎么办?” 原本他清楚柳家并未参与赌坊经营,只是从中分账,虽然触犯禁赌令,但毕竟柳家是皇后母族,不会受到太重的惩罚。 容臻沉眸,“莫要慌张,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不论赌坊手里有没有账册,这本账册都不能继续放在柳家。”沈攸宁思虑片刻,再次说道,“不能放在柳家,也不能交给太子和皇后,给我是最安全的。” 容礼明白沈攸宁的顾虑,这本账册若是在他和母后手里,万一柳家被定罪,他和母后就都逃脱不了干系。 而她虽是太子妃,但却与柳家并无过多来往。 即使容礼要查,也没有理由去查侯府。 柳颂之此时已经意识到这件事不是柳家可以处理的范围,连忙点头,“好。” “另外,你得去赌坊套一套坊主的话,若是赌坊真的存在账册,我们得做好准备才是。”沈攸宁沉吟道。 容臻补充道,“不要透露柳家有账册的消息。” 柳颂之点头,“我知道了。” “除了你和舅舅,柳家还有谁参与或知晓赌坊事情的?”容臻问道。 柳颂之摇头,“只有父亲和我。” 容臻看向沈攸宁,两人对视一眼,到柳家走这一趟已然有了答案。 从柳颂之的态度变化来看,容臻和沈攸宁都明白他并不知道过多关于赌坊的消息,要想知道更多的,只能找柳博卿。 只是柳博卿此时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还有容礼的人看守,要想进去问话恐怕不简单。 带着账册,两人离开了柳家,回到侯府。 两人踏入西屏苑,沈玉辰坐在外院石桌旁,目光失神地看着远处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兄长?” 听到沈攸宁唤他的声音,沈玉辰才回神,见她和容臻一同回来,有些诧异。 “小妹,你不是和玉然去青云楼了吗?” 沈攸宁沉默了半晌,“她设局不成反被我还击,兄长……她往后就是三皇子的人了。” 沈玉辰猛的起身,满脸疑惑,“三皇子?怎么回事?” “玉辰,你别急。”容臻看了沈攸宁一眼,“你去把东西放好,我同他说今日发生的事。” 沈攸宁点点头,进了里屋。 看着她进去,容臻才看向沈玉辰。 自萧氏被定罪入狱之日起,宣平侯府的声誉便一落千丈,民间议论纷纷,以此为谈资。 幸而父皇先行将宣平侯革职查办,否则御史台的弹劾奏章恐怕能将承仪殿淹没。 沈玉辰身为萧氏之子,且在朝中任职,自然难逃御史台笔伐。 他不得不暂时告假,静候圣旨,重返朝堂。 容臻轻叹一声,将今日青云楼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说给他听。 沈玉辰听完容臻说的事,眼中闪过一丝恼恨,苦笑一声,“我原先以为,玉然只是被她养的骄纵了一些,怎么会生出这样害人的心思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容臻宽慰道,“她受萧氏教养,难免沾染了几分萧氏的脾性。” 沈攸宁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聊到了赌坊和柳家,只是沈玉辰的情绪显然不太好。 她出声唤道,“兄长。” 沈玉辰抬眸看她,“你不必忧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若不起害人之心,便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兄长。”沈攸宁眼眸微垂,轻声说道:“她的所作所为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真正担心的是你。” 沈玉辰微微一怔,随即安慰道,“我没事。” “兄长,有任何想法你都可以说出来,我不希望因为她们让你我之间生出隔阂。” 容臻安静在一旁坐着,自觉的并不插话,让他们兄妹聊。 沈玉辰目光温和,“小妹,我分得清是非黑白,也看的明白孰对孰错。” “好。” “柳家的事情,殿下刚刚已经告诉我了。”沈玉辰沉吟片刻,“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亲自去一趟赌坊。” 沈攸宁摇头,“从柳家入局那一刻起,凡是太子一党便一定会被容礼派人暗中监查。” “若是赌坊真的有一本账册,该怎么办?”沈玉辰皱起了眉头。 第180章 我自会权衡轻重 “柳颂之会再去一趟赌坊,另外顾竹衣不在容礼视线范围之内,我会把消息传给她,让她去探查一番。” 沈攸宁想起顾竹衣,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她可不像我们,定然有办法让坊主把赌坊的账册吐出来。” “你很信任她。” 容臻眉眼笑开,他还不曾见过那位顾二姑娘。 “一开始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其实不太看得上她。”沈攸宁抿唇,“我以为像她那样的庶出,该是没什么真材实料的,只可惜……” 她苦笑一声,“是我狭隘了。” “哦?”容臻好奇,“之前听你提起她我便心生好奇,如今她能得你另眼相看,我更想瞧瞧她是何方神圣。” “等账册之事结束,我再安排你们见一见。” “好。”容臻笑笑。 提起沈攸宁的好友,沈玉辰陡然想起了那个前些日子总是爱带些吃食来侯府的姑娘。 昨日他虽然不曾去到京兆府,但京兆府发生的事他都清楚。 “小妹,这两日你那个好友不曾再来过,可是因为……”他顿了顿,“苏若华?” 沈攸宁摇摇头,“沈玉然和萧氏雇凶要杀苏若华灭口,是静仪为苏若华挡了一刀,否则苏若华不会配合我去京兆府。” 沈玉辰蹙眉,“伤势可严重?” “伤口深可见骨,但不曾伤到要害,只是要昏迷一段时日,即便是醒了,也要卧床休养。” 想起洛静仪对兄长的心意,她思虑片刻,犹豫道,“本来我打算今日去洛宅,只是被沈玉然的事耽搁,打算明日去一趟,兄长要同我一起去吗?” “我也该去赔罪。”沈玉辰敛眸,“只是,他们未必愿意见到我?” “兄长若这么说,那我岂不是更不该上门?”沈攸宁抿唇,“静仪此时尚在昏迷之中,若我避而不去,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友情?” 容臻笑着接话道,“你们自小一同长大,若是因上一辈的恩怨生出嫌隙,未免太过可惜。依我看,洛家公子那样的人不会怪你们。” 沈攸宁闻言看他一眼,有些诧异,“你见过景舟?” “早在江南时,有幸与洛家公子景舟有过一面之缘。”容臻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赞叹,“他虽是商贾之家出身,但其言谈举止,却有着不输于那些百年氏族贵公子的风范。” 沈攸宁点点头,景舟和静仪虽出身洛家,但自小被洛伯父送到祖母处,与她受相同的教养,自然不会比京都这些氏族公子的气度差。 “殿下所言不错。”沈攸宁看向沈玉辰,“这是上一辈的恩怨,错不在你我,景舟和静仪不会迁怒于你我。” 沈玉辰也放下心来,“好。” 三人闲聊许久,直至夕阳西下,沈攸宁方才送容臻出侯府,沈玉辰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侯府的门阶前,容臻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 “近日朝中事务繁忙,许是难以常来,但若是关乎你之事,可随时让玉辰传信入宫。我自会权衡轻重。” 沈攸宁仰起头,目光与他相接。 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落在容臻身上,衣身上的金线纹样闪着点点辉光,衬得他矜贵又柔和。 而他漂亮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身影,眼神专注认真,仿佛在无声告诉她,什么事都不如她重要。 沈攸宁有一瞬的恍惚,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沈玉然的事,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沈攸宁回神,微微摇头,“不必,她今日自作自受,不仅自损名声,还牵连了三皇子,德妃娘娘的儿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好。” 容臻淡淡一笑,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 目送着容臻的车驾远去,一阵微风拂过沈攸宁的面庞,想起自己刚刚的失态,她有些懊恼。 容臻回到宫中,处理完公务已然入夜,刚站起来便听身旁的青石说道,“殿下,皇上今日原本翻了淑妃娘娘的牌子,但却去了德妃娘娘那里。” “知道了。” 先前回宫,他就让青石留意父皇今晚去何处过夜。 果然如安宁所料,即便他们什么也不做,德妃为了她的宝贝儿子也一定会有所动作。 锦绣宫。 德妃此时正伺候皇帝歇下,但却似乎心不在焉,手上的动作缓慢,眉目间带了一丝忧虑。 “爱妃?” 皇帝突然出声,德妃吓了一跳,浑身一抖,下意识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 皇帝蹙眉,伸手将她扶起来,“出了什么事,竟让你忧虑至此?” 德妃抿唇,却不敢起来,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且说来朕听听。”皇帝耐心地轻声询问。 “臣妾求皇上恕罪。”德妃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的眼圈微红,“是臣妾疏于管教,才让礼儿在外面闹出了这么个名声。” 皇帝一怔,容礼的风流之名早已远播,这事情众所周知,她先前也曾为此泪眼婆娑,今日又为何旧事重提? “他顶着这么个名声也并非三两日之事了,你此时求朕宽恕,可是闹出了什么大事?”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德妃苦涩地说道,“礼儿今日在青云楼受人算计,怕是不久便会有流言蜚语四起。” “算计?”皇帝的眉头紧锁。 德妃泪眼婆娑,将容礼遭遇的事情告诉了皇帝,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皇上,这一定是那沈玉然在背后算计礼儿!” “沈家二姑娘沈玉然……朕有些微的印象。”皇帝蹙眉,“是曾帮助安宁破案的那个妹妹,对吗?” 德妃忙点头,“正是她。” 德妃记得之前宝灵那个案子,皇帝还曾经赏赐过她。 她急忙补充了一句,“她的生母就是最近被安宁郡主控告至京兆府的萧氏,萧氏现已身陷囹圄,宣平侯府的名声一落千丈,她或许是想借此机会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才会出此下策。” 皇帝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因为德妃的几句话就勃然大怒。 他的目光深邃而沉静,直视着德妃,缓缓问道,“你希望朕如何处置此事?” “要想扼制住外面对皇室的流言蜚语,最妥当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早有婚约,只是尚未公之于众罢了。” 第181章 沈氏为妾 德妃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精光,“只是那沈玉然的品行和家世实在当不起礼儿的正妃……” 皇帝静静地听着,不疾不徐地问道,“既非正妃,便是妾。尚未娶妻,便先纳妾,我朝可有先例?” 德妃连忙摇头,“臣妾绝无此意,臣妾只愿陛下能为礼儿挑选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赐他一段好姻缘。待到大婚之日,再将沈玉然一同迎入府中也不迟。” “哦?”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深意,“你可是有属意之人?” “文家嫡女,知书达礼,名声在外,皇上以为如何?” 德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情,见他眉宇间似有不悦,心中一紧,又补充道:“若陛下不喜,户部尚书的次女也是端庄贤淑,足以匹配。” “朕倒是觉得东昌伯府的顾三天真烂漫,活泼率性,似乎更合礼儿的性子。” 德妃脸色一白,那顾三看上去率性活泼,但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这样的性子若是做了礼儿的正妃,恐是要后宅不宁的。 她抬眸看向皇帝,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那顾三姑娘是伯府养得最精贵的孩子,礼儿总是出入京兆府和刑部,这样的性子怕是不太合适……” “嗯?” 皇帝睨她一眼,声音拖长,目光如炬,满是威压和不容置疑的味道。 德妃便明白,皇帝并不愿意让礼儿与世家大族联姻,而那永昌伯府的荣耀已然到了尽头。 以皇帝对顾三的了解,显然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打算。 她今日提出为皇儿赐婚,或许正中皇帝下怀。 德妃心中黯然,知道今日之事已无转圜余地。 她缓缓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臣妾谢皇上为礼儿赐婚。” “婚事已定,礼儿也不宜再居宫中。” 德妃闻言浑身一僵,她还来不及阻拦,便见皇帝站起身来。 皇帝扬声道,“苏兴年,传朕旨意,翰林院拟旨,封三皇子容礼为昭义王,赐府邸另居。” “另,东昌伯府顾氏青萝,品貌双全,与昭义王堪称天作之合,命礼部挑选吉日完婚。朕闻宣平侯府沈氏玉然亦心仪昭义王,可与顾氏同日入府。” 苏兴年压下心中的惊讶,问道,“皇上,顾三姑娘与沈二姑娘应如何封号?” “顾氏为正妃,沈氏为妾。” 苏兴年领命而去。 德妃却暗自思忖,皇帝之意,是要沈玉然为妾室。 一个侯府出身的姑娘,不仅做不了王府正妃,连侧妃之位都没有。 皇帝这是恼怒沈玉然算计礼儿,还是顾忌宣平侯府的名声? 德妃抬眸看向皇帝,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似乎有一缕难以察觉的忧郁笼罩在他的眉宇之间。 皇帝缓缓转身,声音平和而淡漠,“别跪着了,早些安歇吧,朕改日再来看望你。” 语毕,皇帝衣袖轻拂,转身离去,留下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堂回响。 德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的目光追随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蓦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有关皇上和顺和郡主司华玉的事。 “去打听一下,皇上离开后,去了谁的宫中。”德妃吩咐道。 她身边的宫女领命匆匆离去,不久便带回了消息。 “回禀娘娘,圣上去了淑妃娘娘的宫中。” 德妃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淑妃在未嫁入王府时,曾是顺和郡主的闺中密友。 她记得,当年皇上对她的宠爱无人能及。 只是一场意外之后,淑妃失去了孩子,性情也随之变得冷漠,终日深居简出,不再参与妻妾间的是非。 自皇上登基以来,淑妃便搬入了庆和宫,鲜少露面,也从不与其他妃嫔争宠。。 昨日安宁郡主控告萧氏暗害顺和郡主,皇上便召见了宣平侯,还杖罚革职。 皇上和顺和郡主的传闻很少,她是偶然听母亲提起过,曾在相国寺见过顺和郡主和圣上,两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思及此,德妃细细琢磨,竟发觉那些曾在宫中受宠的妃嫔,她们的眉眼之间,竟都与顺和郡主有着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 皇上连侧妃之位都不屑于给沈玉然,或许……是因为萧氏害了顺和郡主? 若圣上真的对顺和郡主另眼相待,对安宁郡主爱屋及乌…… 如今太子与安宁的婚事已然定下来,是否表明皇上从始至终都对太子寄予厚望? 而从前那些引起非议的场面,是否只是皇帝故意为之,用以试探人心? 她犹如发现了什么隐秘一般,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她伸手捂住胸口,试图按捺住心中那些疯狂滋长的念头。 “不行,我得尽快把这个发现告诉礼儿,让他最近行事低调一些。”德妃轻声喃喃道。 当夜,锦绣宫内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们忙碌地穿梭其间。 据传,那晚德妃受风寒而卧病在床,昭义王容礼彻夜未眠,守在她的病榻旁。 翌日一早,沈攸宁和沈玉辰备好了滋补的礼品,正准备前往洛宅。 他们刚走到府邸门口,便看到苏兴年领着一行人来到了侯府前。 沈攸宁和沈玉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向苏兴年致意。 “苏公公。” 苏兴年和颜悦色地看着沈攸宁,“安宁郡主,沈大公子,两位早。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我和兄长去拜访两位好友。”沈攸宁笑着答道,“您这是?” 苏兴年向身后的内侍示意,他们手中正捧着一卷圣旨,“咱家是来传达皇上旨意的。” 沈攸宁眉头微皱,“那我们……” “不过是个小事,不需要两位亲自在场,不过……”苏兴年笑眯眯地,刻意停顿了一下,“这圣旨关乎侯府二姑娘的婚事,两位若是想听听,不妨晚些再出门。” 沈攸宁看向沈玉辰,询问道,“兄长觉得呢?” 这份跟沈玉然相关的圣旨,无非是与昨日青云楼的事有关,德妃会怎么做,她心中大致有数。 德妃不会让沈玉然成为三皇子的正妃,至多给个侧妃的名分,可即便是侧妃,也是妾。 沈玉辰沉思片刻,说道:“便耽搁一会儿,陪她接旨吧。” 如今宣平侯养伤在床,无法起身接旨。 侯府如今便只有他一个男人,好歹是妹妹的婚事,他还是在场为好。 第182章 未免太高看自己 进入侯府,沈玉辰吩咐人去把沈玉然叫到前院大堂,又让人送了热茶上来。 不多时,沈玉然来到堂屋,步伐不急不缓,脸色有些苍白。 见到苏兴年,她垂眸行礼,“见过苏公公。” 苏兴年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宣平侯府二姑娘沈玉然,接旨!” “臣女接旨。”沈玉然恭敬跪下。 沈玉辰和沈攸宁见状,也随之跪下,身后的下人也纷纷跪倒,整个大堂陷入一片肃静之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苏兴年宣读圣旨。 沈玉然跪在地上,眉头微蹙,心中无端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昨日回到府中便盘算了一番,她是做不成三皇子正妃的,可以她侯府千金的出身,怎么也该是个侧妃。 三皇子尚未娶妻,常居宫中,身旁亦无正室…… 虽为侧妃,但她的权势堪比正妃,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昌伯府顾氏青萝,纯真率性,品貌兼备。朕之三子昭义王容礼,文武双全,仪表堂堂,已至适婚之年。为成佳偶之美,特赐婚顾青萝为昭义王正妃。” 众人面带困惑,这圣旨中说的乃是三皇子和东昌伯府千金的婚事,怎的来侯府宣读? 沈玉然眼中掠过一丝迷茫,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另,朕闻宣平侯府沈氏玉然对昭义王情有独钟,情深意重,着令沈玉然与正妃顾青萝同入王府。”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筹办,择良辰吉日晚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沈玉然顾不上规矩礼仪,猛地抬眸看向苏兴年,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看了看苏兴年,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圣旨。 沈玉然有些颤抖地问道,“敢问公公,圣旨中明言顾三姑娘为正妃,那么我呢?” 苏兴年睨她一眼,“顾三姑娘为王爷正妃,乃为妻,你自然是妾室。” “不,不可能!”沈玉然下意识反驳道。 “沈姑娘此言是要抗旨不尊吗?”苏兴年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目光冰冷,“沈姑娘做过什么,自当清楚才是。” 沈玉然自然不敢与皇权对抗,只能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咽下,不情不愿的俯首叩拜,声音低沉而颤抖。 “臣女沈玉然接旨,谢皇上隆恩。” “咱家今日只是来宣读关于沈姑娘的部分,这圣旨则是要交给顾姑娘。” 苏兴年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击在沈玉然的心上。 沈玉然不堪其辱,浑身颤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中满是委屈和屈辱。 但她却很清楚,自己绝不能在苏兴年面前表现出不满。 苏兴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她有任何不慎之举,恐怕会引起皇帝不满。 苏兴年并不在意沈玉然的反应,他看向沈攸宁和沈玉辰,“二位,起身吧。” “劳烦公公跑一趟,改日得空安宁请您喝茶。”沈攸宁起身道。 “那咱家便先谢过郡主。”苏兴年眉眼带笑,“咱家还要去一趟东昌伯府,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沈攸宁点头,转眸给了落玉一个眼神。 落玉上前,递了一个荷包给苏兴年。 苏兴年也不推脱,收下后便带着人离开。 见他走了,沈玉然蹭的起身,她眼眶通红,直直地瞪着沈攸宁。 她上前一步,连声质问:“沈攸宁,是不是你?是不是因为你添油加醋,才会有这样的诏书!?” “呵。”沈攸宁冷笑一声,“沈玉然,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玉然,阿宁根本就不曾入宫。”沈玉辰拉住她,解释了一句。 沈玉然一把甩开他,眸光冰寒,道:“既然我和她之间你选择了她,就不要再来管我。” “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她丝毫不在意说出的话落在沈玉辰的耳朵里会是什么感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而后她侧目看向沈攸宁,“她是没有入宫,但太子回宫了。” “即便生母名声败坏,我也是侯府嫡女,她顾青萝出身伯府能做正妃,我怎么连个侧妃名分都没有?” “若说这其中没有任何人的手笔,我不信。” 沈攸宁懒得同她计较,转眸看向沈玉辰,“兄长,我们还有事,走吧。” 沈玉辰看了一眼仇视自己的沈玉然,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沈攸宁,你不会一直赢下去的。”沈玉然厉声喝道。 沈攸宁脚步微顿,回头看向她,眸光满是深意。 “因为你,皇上匆匆赐婚,让三皇子不得不接受一个爵位到头的伯府千金做正妃。”沈攸宁嘴角微弯,语气带了一丝讽刺,“我若是你,此时便该仔细想想……该如何平息德妃的怒火。” 说罢,沈攸宁不再理会沈玉然的反应,和沈玉辰一起离开了侯府。 沈玉然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暗自恼恨,却也明白沈攸宁的话是对的。 如今圣旨已下,昭义王在大婚之日娶妻纳妾,看似享齐人之福,实则两个女人都不是他想要的。 想到她接下来在王府的局面,沈玉然便越发头疼。 那顾青萝是东昌伯夫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以她平素骄矜傲慢的性子,怎会愿意与她共同侍奉三皇子? 而顾青萝又是王府的主母,往后刁难她的日子必然不会少。 三皇子本来就不喜她,如今又遭她算计而被迫接受这桩婚事,他心中的怨恨和不满可想而知。 德妃那边更是不容乐观,她毁了三皇子原本的好姻缘,德妃定然不会轻饶她。 不过…… 此局也并非无法可解,端看她拜托安王帮忙做的事能不能成功。 只要能达到她预期的程度,不论安王还是昭义王,定然都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沈攸宁没有多想沈玉然的事,带着沈玉辰到了洛宅。 门口守卫引着他们进去,洛景舟坐在正堂,两日没见他憔悴了些许,但见到他们,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 “阿宁,沈兄。” 沈玉辰沉默一瞬,“洛兄,我和小妹来看看你和洛姑娘。” 洛景舟轻轻点了点头,他看向沈攸宁,“阿宁,静仪还在昏迷之中,你想去看看她吗?” 第183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沈攸宁点头,“我带落玉去看看她。” “好。”洛景舟颔首,“那我陪洛兄闲聊一会儿。” 沈攸宁轻应一声。 一旁的婢女自觉上前引路,带着她和落玉去往洛静仪的屋子。 沈攸宁到的时候,知荷正端着一盆水从屋中出来。 见她和落玉手里拎着礼品,连忙放下把手中的活交给别人处理,她则朝两人走去。 知荷行礼道,“沈姑娘,您来看我家小姐了。” “我带落玉过来看看。” 知荷接过沈攸宁手中的礼品,引着两人进去,她知道落玉擅长医术,或许能帮上自家姑娘。 落玉查看了洛静仪的伤势,重新写了方子给知荷。 沈攸宁停留了许久,才带着落玉回到了前堂。 彼时,洛景舟和沈玉辰二人相谈甚欢,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样子,兄长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沈攸宁笑道。 洛景舟面露疑色,“嗯?” 沈玉辰则笑笑,“不过是有些顾虑,不必再提。” 洛景舟看看他,再看看沈攸宁,有些不明白两人此时在说什么,目光带着些许疑惑。 沈攸宁看向他,眼中的笑意收敛,正色道,“景舟,我今日来有两件事。一是为了静仪,二是为了苏若华。” 洛景舟一愣,“何事?” “在萧氏暗害主母一案之中,她被判定为主谋,论罪当斩。不过,由于她自首指证萧氏,可减轻刑罚。” 洛景舟闻言,错愕地看着她,声音极轻,“她不用死?” “嗯。”沈攸宁点点头。 依照燕朔律令,凡刑案自首者,可减轻处罚。 沈攸宁既然选择公开处理此事,自然就会依照律法行事,她不会用自己的身份去给京兆府施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洛景舟苦笑一声。 沈玉辰接话道,“依照律令和京兆府过往刑案处理,恐怕会流放边戍。” “不论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接受。”洛景舟看向沈攸宁,“父亲已经知道京都发生的事情,正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嗯。”沈攸宁轻应一声,“到时我再来拜访。” 洛景舟颔首,换了话茬,提起了坊间传闻。 “外界都在传三皇子封王的事。”他顿了顿,“昭义王,并非是封地称号,似乎也没有封地?” “长幼有序,大皇子尚未封王,不论是早前的五皇子还是如今的三皇子,都只是有个名头罢了。”沈玉辰接话道,“况且,此次应当是情势所逼,之前翰林院没有收到一丝关于封王的消息。” “我倒是觉得皇上不会临时起意封王。”沈攸宁摇摇头,“不仅封王不是,就连容礼和顾青萝的婚事,都极有可能是皇上早有打算。” 沈玉辰诧异,“哦?” “兄长可有听说过那位顾三姑娘的品性?” 沈玉辰摇摇头,“不曾。” 洛景舟却道,“她是东昌伯最小的女儿,因出生未足月所以养得格外精细,自小便是东昌伯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很是疼爱她。” “是,因此养得一副骄纵傲慢的性子,不知天高地厚,只依照自己的性子行事。”沈攸宁笑盈盈地接着说道,“和宝灵相似,只是没有宝灵那样的家世背景,总归要比宝灵收敛一些。” “东昌伯府本就没落,那顾青萝又是这样的品行,做皇子正妃,实在勉强。”沈玉辰沉吟道,“皇上这是在削弱三皇子的势力?” 沈攸宁点头,“顾三即便骄纵,也不过是在后宅之中,千金之间。若非皇上刻意调查,岂会知道她的行事作风?” 话落,沈玉辰约莫明白了沈攸宁的言外之意。 皇上不会刻意去查一个伯府千金的脾性,看来是有意要为诸位皇子择正妃。 那么就不止是三皇子了,适婚之年的几位皇子的婚事应该都要提上日程。 “看来,皇上并不希望几位皇子借联姻增强自己在朝堂的势力。”沈玉辰说出了结论。 沈攸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是不希望这些皇子身后的氏族更强大。” 沈玉辰了然,世家越庞大,皇帝的决策受到的阻力就越大。 尤其是那些未曾在上一次夺嫡之争中受波及的世家。 至于皇帝会同意赫连贵妃为大皇子办宴会择妃,则是因为赫连家已经开始衰败。 沈攸宁兄妹从洛宅出来时已然是下午,便直接回了侯府。 萧氏入狱尚未判决,沈玉然也安分了几日,在侯府中待嫁。 沈攸宁让人传了信给顾竹衣,拜托她账册一事。 接下来倒是过了几日清闲的日子。 这日下午,沈攸宁在花圃间浇水,落竹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顾竹衣。 “姑娘,顾姑娘来了。” 听见落玉的话,沈攸宁直起了腰看过去,微笑唤她,“竹衣。” 顾竹衣仍是一副恣意潇洒的模样,笑眼盈盈地点了点头,“你倒是清闲自在。” 沈攸宁看向落竹,“做些茶点送来,我和竹衣在院中坐坐。” 顾竹衣目光落在她身旁的花圃上,有的已经含苞待放,有的却连花苞都没有。 她行走三朝,也见过不少稀罕的花卉,却也有几种叫不出名字来。 “花种是洛家那位为你寻来的吧?”顾竹衣笑道。 沈攸宁点头,“对,他让行商的伙计帮忙带回来的,不乏有些稀罕的别国花种。” “柳博卿还在狱中,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还能摆弄花草。”顾竹衣挑眉,“你拜托我的事,没办成。” 沈攸宁诧异,“你都没能从坊主口中套出账册?” “的确有账册,不过……”顾竹衣无奈摇头,“坊主交待,账册前段时间就被上面的人带走了,不在他手里。” 沈攸宁心一沉,“看样子,柳家是撇清不了这个案子了。” “恐怕不好抽身。”顾竹衣眸光微动,“柳博卿那边,没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机会见他。”沈攸宁眉目间多了一丝疑虑,“太子亲自去也被昭义王挡了回来。” “皇帝给他后宅塞了两个家世不上不下的女人,其中用意不言而喻,要想稳住他的人,自然要抓紧这桩案子,说不得还有翻身的机会。” 第184章 害你比救她母亲还重要 “那赌坊的坊主可有交待别的。”沈攸宁问道。 容礼盯紧了柳家和太子,想要从柳博卿那边获得新消息不太容易,如今唯一能入手的就是赌坊坊主。 顾竹衣也清楚眼下的形势,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只轻轻摇了摇头。 “账册的存在是我诈出来的,他只说出账册被上面取走了,其中内容半分都不敢吐露。” 沈攸宁闻言,取下挂在手上的念珠捻动着,眉目微沉,陷入沉思。 顾竹衣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柳家注资赌坊的事,总觉得有些像一个恰到好处的圈套。”沈攸宁轻声喃喃道。 “柳家又不是什么难以撼动的高门世家,为柳家做局……”顾竹衣撇撇嘴,目否决道,“不至于。” “都是我的猜测罢了。”沈攸宁沉吟道,“即便容礼负责调查此案,没有证据,他也不能一直关押朝廷命官。” “那就看,容礼要用什么理由关着柳博卿。”顾竹衣挑眉,“柳家的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毫不在意皇帝给他塞的这两个女人?” “在意什么?”沈攸宁把念珠拢了圈在手腕上,笑道,“虽说这两个女人的家世不算好,但于他,未必没有助力。” 顾竹衣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 “东昌伯府的情况你当比我更清楚,想要继续延续从前的荣耀,只有两条路。” “其一,你家大哥能做出有益社稷的丰功伟绩;其二,则是辅佐新皇。” “而这两条路并不冲突,不是吗?” 顾竹衣捻了块落竹刚送来的糕点,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顾青萝是东昌伯夫妇的掌上明珠,既然她嫁给了昭义王,东昌伯夫妇为了女儿能顺心,定然什么都会依着她。” “至于你那个妹妹,别的不说,她京都的产业经营的不错。不过,她不是还欠着你一笔账吗?” 留意到她的动作,沈攸宁挑眉,扫了一眼她吃过的糕点,心中了然。 她该是不喜太甜腻的口味。 她莞尔一笑,回答顾竹衣的话。“她欠我的,在她出嫁前,我自然会找她补上。” “她不是买下了春香楼的地皮么?”顾竹衣眼中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我最近得了消息,那块地皮有动静了。” 沈攸宁并不意外,“我知道这个消息,春香楼一直都派人盯着,就是不知她要做什么营生。” “你不知道?”顾竹衣诧异。 “嗯?”沈攸宁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还是做之前的营生。”顾竹衣倾身靠向她,神色好奇,“你这个妹妹,倒是有些奇怪。” “哦?” “萧和悦跟苏若华的判决前两日便下来了吧?” 沈攸宁颔首,“一个判处死刑,三日后行刑;一个判处流放,两日后出发。” “这还不奇怪吗?”顾竹衣反问一句,“萧氏下狱那日,她首要的不是想办法救她母亲,而是想着要断了你的太子妃之路,给你下药?” “如今萧氏被判处死刑,她依然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心思去管她手里那块烧焦的废墟……自萧氏下狱,她恐怕都不曾去京兆府大狱中探望过一回吧?” 顾竹衣咂了咂嘴,“我没记错的话,萧氏有今日的下场,虽说有私心作怪,但更多的都是为了她吧?” “怎么我瞧着,害你比救她母亲,还要重要呢?” 沈攸宁闻言,也察觉到了一丝奇怪。 “我从江南回来前,曾经查过她。她那时表现得略有些沉稳,不似查到的那样嚣张跋扈。” “起初我也有些奇怪,只是接触下来,她表面上不似从前,可内里却一样虚荣肤浅,哪怕有些小聪明。” “可如今你这么说,我却觉得她身上确实有些怪异之处。” 沈攸宁心思翻飞,回想起了回京之后跟沈玉然有关的一切,尤其是她那些产业和假太子的事。 宝灵的事是她主动参与进来,她的理由是想借此博得一道奖赏,好为她积累名声,寻一桩好的婚事。 可敦亲王那时尚且势大,沈玉然怎么就确信她一定能在敦亲王的庇护之下,揭穿宝灵? 还有她那些生意,虽说都是借助秦元晟的力建立起来,但萧氏不懂得商道,她是从哪学来那些做生意的手段的? 顾竹衣见她陷入沉思,眼底划过一道笑意,她一直觉得沈玉然有些奇怪,也对这个人有些猜疑,只是不曾有定论。 但她近日的行为和对萧氏下狱的态度,却让她有了结论。 只是她的想法对于当前这个时代来说,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她说了沈攸宁也未必会接受,不如让她自己琢磨。 沈玉然的婚事定了下来,且她在王府的局面并不好,和沈攸宁的交集势必会减少,那么她的存在感就会减弱。 但这样一个或许有特殊经历的人,放在暗处,难免会被狠狠咬上一口的。 正因此,顾竹衣才会在这个时候提醒沈攸宁,以免她忽略了这个人,过于被动。 “我会派人一直留意着昭义王府和春香楼那边的动静。” 沈攸宁虽然不清楚沈玉然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她明白,以沈玉然对她的敌意,的确不能忽视这个人。 顾竹衣点头,“我今日来主要就是为了账册的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 沈攸宁将顾竹衣送出侯府,回来时落竹正在收拾桌上的茶点。 “竹衣不喜欢太甜腻的点心,下次换一些。” 落竹点头,“好。” 落玉此时从外面回来,“姑娘。” “怎么样了?”沈攸宁回头看她一眼,问了一嘴。 自从宋姨娘摔了那一晚之后,沈攸宁让落玉每隔几日就会去看一看宋姨娘,帮她保住这个孩子。 “胎相较稳,保胎药一直都喝着。” 沈攸宁点点头,不再多问。 两日后的清晨,沈攸宁刚刚起身,落玉便形色匆匆从外面进来。 “姑娘,洛老爷来了。此时在前堂等您。” 沈攸宁诧异,“他这么快就到京都了?” “听说是连夜赶来的,刚到京都就直接来了侯府。” 落玉一边伺候她梳妆,一边说道。 “简单梳一下,不用妆扮。” 第185章 她有罪,我亦然 换了衣裳,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沈攸宁来到前堂。 洛昌远此时正坐在前堂,右手撑着额头缓缓按着,闭着眼假寐,身旁的几案上摆放着热茶。 “连夜赶来风尘仆仆,该回去好好休息的。”沈攸宁踏入大堂,出声唤道,“洛伯父。” 洛昌远听到声音,忙站起身,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歉意,“阿宁,对不起。” “洛伯父来,不是只想跟我说这个吧?”沈攸宁笑笑,示意他坐下。 “阿宁,你母亲的事,是我做的不好。” 洛昌远垂眸,脸上满是歉意,刚坐下又站了起来。 “当年若不是我……” “洛叔,你坐下来说,不用着急。”沈攸宁安抚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她也得到了惩罚,我不会怪你,我想母亲也不会怪你。” 洛昌远有些颓败地坐下去,看着沈攸宁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怀念,似乎透过她在看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司华玉。 “当年,是你母亲牵线搭桥,洛家才能成功跻身皇商一列。我很清楚,她是郡主,是我高攀不起的存在。” “于是,我遵从了母亲为我选择的婚事,娶了世交苏家的掌上明珠。可我喜欢的是郡主,一直都是。” “我承认,是我对不起苏若华。可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伤害郡主和你的事。” 洛昌远眼眶微红,眼底充满了痛苦、懊悔和内疚。 “郡主她……是那样温柔的人,却因我遭受了那样的苦难。” 沈攸宁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他。 “阿宁,有一件事,我本无颜再提,可那是你母亲曾经为你做过的打算,往后你我恐怕再无相见之日,自当告知于你。” 洛昌远苦笑一声,“当年你母亲传信给大长公主,也有一封信传给了我,正因此,我才会去拜访大长公主。” “我母亲?”沈攸宁诧异。 洛昌远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她。 沈攸宁接过,信封上只四个字:洛兄亲启。 她小心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纸,小心翻开。许是时间久远,信纸泛着浅浅的黄晕,但字迹却依旧清晰秀美,纸面整齐干净,只有几道浅浅折痕。 她低眸看着信纸上的内容,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信上所言,字字句句,都是一个母亲为女儿的深远之计。 信中提到了祖母,提到了她有可能会选择的一条路,也有为她准备的另一条路。 原来,当年洛昌远会上门将一双儿女放在公主府教养,是母亲期望她跟景舟自小青梅竹马长大,能与景舟日久生情成就一桩美事。 有祖母和洛叔在的江南,她一定能平平淡淡和和美美的过一生。 可这只是她期望女儿会选择的一条路,并非她一定要女儿做这样的选择,她期望的是女儿能平安顺遂的过此一生。 结尾提到:若阿宁和景舟能两情相悦,是为一桩美事,皆大欢喜。但此事只我一人所愿,若阿宁不愿,但望洛兄莫要见怪,不必强求。 沈攸宁捏着手中的信纸,指尖摩挲着边缘,眼底涌上一道热意,低垂着眼眸,久久不曾说话。 那时的母亲,或许已经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在离世前都在为她这个女儿筹谋着出路。 母亲不计前嫌把兄长送到了太子身边,受太傅一并教养,而后又在离世前嘱咐兄长要他保护自己。 这不是意外,是母亲故意为之。 她明白,在她死后,宣平侯一定会扶正萧氏,而兄长作为萧氏长子,将来必然会是宣平侯府的掌权人。 不论祖母有没有将她接去江南,有兄长护佑着,她也能平安的度过一生。 良久,沈攸宁才从这封信承载的浓浓母爱之中回神。 她抬眸看向一直坐立不安地洛昌远,“洛叔,多谢你。” 洛昌远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谢我做什么?若非是我和苏若华,她本该亲自教养你长大,看着你成亲生子。” “事情已成定局,过去不可更改,未来却有无数可能。洛叔,人这一生要活下去,不能总是回头看,要往前看。” 洛昌远情绪低沉,听着她的话,只缓缓点了点头。 沈攸宁收起手中的信,知道这封信曾被洛昌远妥善收存,正要将信还给他。 却见他摇了摇头,眼底虽有不舍,更多的却是沈攸宁一时看不懂的情绪。 沈攸宁想起了他之前的话,开口问道,“方才洛叔说你我往后再无相见之日,是为何意?” 洛昌远抬眸看她,轻声说道:“是我当年的妄念致使苏若华犯下大错,她有罪,我亦然。京兆府判决她流放南岭,我已决定与她一路同行。” “此去南岭,路途遥远,且南岭之地瘴毒横生,洛叔你当真……” “是,洛家传承给景舟,我很放心。”洛昌远眼底带着一丝忧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尚不曾清醒的静仪。” “她生来就是我和若华的爱女,自小宠得她性子坦率跳脱,在京都这样的地方容易得罪人。伯父求你一件事,帮我多照看她一些。” 沈攸宁应声,声音坚定,“洛叔不必多言,静仪于我情同姐妹,我自然会多留意。” 或许是心事了了,洛昌远眉宇间的不安和彷徨都被抚平,整个人松弛了下来,他向沈攸宁道别后便离开了侯府。 沈攸宁捏着手中的信封回了西屏院,把它和之前母亲留下的东西一并放在了一起,妥善收存。 她招手唤落玉,让她为自己上妆,挑了一身白衣,衬得她整个人姿容倾城,风华肖似她的母亲。 京兆府大狱。 萧氏整个人缩在角落里,身上的囚服脏兮兮的。 她将头埋在膝间,头发凌乱,传出破碎的虚弱的喃喃声,似哭似笑。 “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 “玉然一定会救我的,我的乖女儿那样聪慧,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的。” “等我从这里出去,侯府的人一个也不会好过。” “玉然,我的好女儿,你怎么还不来救阿娘……阿娘就快要死了……你怎么还不来救阿娘?” “自你下狱,她一次也没来过,你怎么还盼着她来救你?” 第186章 不会管你的死活 萧氏入狱以来,除了京兆府尹来问过两次话便再没有人对她说过话。 陡然听到女人的声音,精神恍惚的她下意识以为是她的玉然来救她了。 她猛的抬头看过去,却见对方一身白衣,像极了十八年前初初嫁入侯府的司华玉。 她起身上前,恶狠狠地盯着沈攸宁那张脸看了许久,忽然大笑开来。 “你来做什么?”萧氏上下打量着她,“你穿成这样来见我,以为我会害怕吗?我告诉你,我不会!” 沈攸宁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良久才开口,却只用一句话就让萧氏恐慌。 “沈玉然的婚事定了。” 萧氏一顿,神色慌乱地盯着她,“你做了什么?你没有资格定玉然的婚事!” “三皇子容礼获封昭义王,赐王府府邸。同日,赐婚昭义王与东昌伯府三女,以及宣平侯府二女。” 萧氏眼睛微微睁大,脑子里只剩下沈攸宁口中那句赐婚昭义王和沈玉然。 她扑到牢门边,手上抓着牢门,神色激动。 “玉然她嫁入皇家了?” 但下一瞬,萧氏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她看着沈攸宁,面色阴沉。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她摇了摇头,“不对,你是怕玉然救我,你是来杀我的!?” 她突然变得恐慌,直直地往后退去,直到觉得沈攸宁碰不到她才停下来,神色却依然警惕。 沈攸宁轻笑一声,她转眸看了一眼负责看守萧氏一直候在一旁的狱卒,示意他开门。 狱卒得令,取下腰间的钥匙便要打开牢门。 里面却传来了萧氏尖锐而又带着几分威胁的声音,“你不能开门,你放她进来,她会杀了我的!你没听到她说吗?我的女儿得圣上赐婚,一定会来救我的!” “你若是开门放她进来,她杀了我你也活不长!” 狱卒犹豫一瞬,转眸看向沈攸宁,等待着她的话。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家中尚有父母妻儿,不想因此事丢了命。 “哼。”落竹轻哼一声,“左不过是昭义王爷的妾罢了,王爷又怎会为了一个妾与我家太子妃为难。” 狱卒也是个人精,自然听得明白落竹的意思,便也不再犹豫,上前开门。 吱嘎—— 牢门推开,沈攸宁走进去,眼中噙着笑意。 她这副模样落在萧氏眼中,却似是吃人的恶魔,正朝着她露出捕猎者的笑容,骇得她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抵在墙壁上才作罢。 “你要做什么!!?” “明日才是行刑的日子,你不能杀我!!” 沈攸宁不屑一笑,“既然把你交给了京兆府,我就不会杀你。更何况,都等了这么些年,还剩一天,我等得起。” 萧氏闻言,才松了口气,但眉眼间依然带着警惕之色。 “那你来做什么。” 沈攸宁笑笑,“你女儿定亲是喜事,我自然是来跟你分享此事的。” 萧氏起疑,“你……” 她此时才仔细回想方才落竹说的话,突然脸色一变。 什么叫王爷的妾? 她脸上多了一丝慌乱之色,连声质问:“你做了什么?什么叫做王爷的妾?我玉然怎么会做妾?” “我做了什么?你该问的是,她做了什么?” 沈攸宁一步一步走向她,口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萧氏不想听的。 “你的好女儿在你下狱的第二日约我到青云楼,想要毁我清白不成,却累及三皇子的名声。” “迫得圣上不得不为三皇子封王赐婚,沈玉然做出那等行径,她自然担不得王府主母之位。” “可燕朔从来没有未娶妻先纳妾的说法,所以圣上为昭义王选定了东昌伯府的顾三做王妃,而你的女儿声名狼藉,连侧妃之位都不配。” “你说她会救你,她如何救?凭何救?” 沈攸宁嘴角笑意放大,眼底却藏着一丝深意。 “不可能!”萧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在骗我,那顾青萝处处不及我家玉然!” “即便她出身伯府又如何?那东昌伯府的爵位已经到头了,凭什么压在我家玉然头上……” 可不论萧氏怎么反驳,沈攸宁都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淡然地站在一旁,她就像跳梁小丑一样,狼狈而又焦急。 “你下狱这么久了,沈玉然不曾来见过你吧?”沈攸宁眉眼弯弯,“明日就是你的死期,她恐怕不会管你的死活了。” “不会的……不会的……玉然一定会来救我的!” 话落,她突然朝沈攸宁扑去,沈攸宁身子一闪,她便狼狈地摔在地上。 萧氏抬眸恶狠狠看她一眼,缓缓爬起来,眼神直勾勾地锁着沈攸宁。 下一瞬却变故陡生,她突然转身,朝着牢门的方向而去,似乎用尽全身力气,速度惊人。 只可惜,却被守在门口的落竹一脚踹了回来,疼得就地打滚。 狱卒上前,一边解着腰间的佩剑,一边看向沈攸宁,语气恭敬,“郡主,此人是要犯,不能放她跑了,还请您移步。” 沈攸宁闻言颔首,带着落竹出去。 狱卒这才转眸看向一脸慌乱的萧氏,合着剑鞘一下又一下打在她身上,传出尖锐痛苦的哀嚎声。 狱卒见多了诡计多端的囚犯,丝毫没有手软,打完警告了一句。 “老实点!明天就送你行刑,反正都是要死的,多给你两顿皮肉官司府尹可不会管。” 萧氏用手抱着头,身上各处传来痛意,她的目光透过缝隙落在牢外的沈攸宁身上,眼神阴鸷。 沈攸宁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她相信,玉然一定会想办法救她,一定会! 那可是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 狱卒啐了一口,将佩剑绑回去,出了大牢,顺手锁上。 见沈攸宁还在一旁,他脸上带笑,“她这样的毒妇,郡主您何必来这一趟。” 沈攸宁并没有回答狱卒的话,转眸看了一眼缩成一团却带着恨意盯着自己的萧氏,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片刻后,她脚步微转,竟要朝着大牢深处去。 狱卒见状连忙上前阻拦,“郡主,前面那位您不能见,大人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探视。” 沈攸宁也没有为难他,她也只是想试探一下,但方才她转身之时,就察觉到了其他狱卒投来的目光。 第187章 一开始就接受 显然,他们都不会放任她去见柳博卿,只好离开大牢。 离开京兆府前,沈攸宁嘱咐了一番看守萧氏的狱卒。 若萧氏托他传信,让他照做,再留意来人和她都说了些什么,给她传个信。 落竹塞了些银子给他,他不敢推拒,便点头答应。 当晚,沈攸宁尚未歇下,便收到了狱卒传来的消息。 果不出她所料,萧氏被她那一激后,便想办法托狱卒找人给沈玉然传话。 沈玉然原本是有些不想去见萧氏的,在她看来,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全然都是她这个母亲自己愚蠢。 她因为这个母亲,没少被人议论。 更何况,若非是萧氏当年的事情被揭穿,她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她知道,这一趟她必须去。 萧氏活着,于她没有丝毫益处。 不多时,沈玉然就带着自己的婢女到了京兆府,一路上用银子打点着,自然便没人为难她,带着她去见萧氏。 沈玉然塞了些银两给看守萧氏的狱卒,面上带着笑容,语气温和,“能否打开牢门,让我和母亲说会儿话?” 狱卒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想到今日郡主的吩咐,将银子揣进怀里,咧嘴点头。 开了牢门,狱卒便站在门边,不远不近的看着,支起了耳朵听着,生怕漏了一字一句。 初时还好,两人只是互相嘘寒问暖了一番,而后那年轻女子便说起了近日发生的事。 没什么稀罕的,他和同僚们白日放饭时也会闲聊一二。 可后来,囚犯要求那年轻女子救她,那年轻女子便哭诉了起来,语气悲凉。 囚犯便生了怒,大喊大叫地让那年轻女子滚出去……再然后,那女子便哭着跑了出去。 待那女子走后,他便听见那囚犯嘴里一直骂骂咧咧说着些混账话。 诸如’白眼狼‘’没用的东西‘’天要亡我‘一类的字眼。 沈攸宁捏着手中的念珠缓慢地捻动着,回想着先前那人传来的消息。 沈玉然竟然真的不曾想过要救萧氏? 那狱卒派人来传的话虽然平平无奇,但沈攸宁依然从中发现了些许端倪。 沈玉然主动提起了近日发生的事情,是在告诉萧氏,她如今的境况,已经没有能力为她翻案,救她出狱。 萧氏不信沈攸宁的话,自己女儿的话自然会信。 至此,萧氏该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竟然就这么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在沈攸宁看来,萧氏生怒赶跑沈玉然的行径,看似是两人之间关系破裂,实则更像她在保护沈玉然。 萧氏虽已判决,但并非不能缓刑。 显然沈玉然并不想浪费时间在萧氏身上,且她这些天也一直安分的待在侯府待嫁。 她今日去京兆府,一是想看看能否见一见柳博卿,二就是想借萧氏诈一诈沈玉然。 结果很明显,沈玉然已然是放弃了萧氏,这么一个结果,于萧氏而言,也算得上是最后的重创。 自己捧在手心的亲生女儿,却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她。 隔日就是萧氏行刑的日子,沈攸宁没有去现场,落竹却禀了她去了一趟刑场。 说是萧氏被押解出场,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见着人就胡言乱语一通。 但行刑很顺利,并没有出现什么变故。 听落竹说,萧氏人头落地的时候,沈玉然就在台下看着,整个人梨花带雨的靠在婢女的怀里,最后带着人敛了尸首入棺。 有着赐婚的圣旨和那位德妃娘娘的手段在,先前青云楼那起子流言蜚语早就散去了。 借着刑场人多的机会,沈玉然倒是为她那些铺面做起了打算,这三日她名下的铺面让利两成,美其名曰‘为母亲积福’。 此言一出,人群中都对其赞叹不已。 沈玉然在刑场这一番做戏,倒也传出了几道夸她颇为孝顺,心地善良的名声。 落竹回来把此事一说,当即便呸了一声,“什么人啊,她亲娘都没了,竟然还有这心思赚银子!” “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萧氏死的不光彩,她的婚事又不甚满意,自然要多做打算。”沈攸宁沉吟道。 她只是觉得沈玉然是真的没把萧氏的死放在心上,不是想不到法子救,更像是一开始就接受了萧氏会死这件事。 所以,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待在府里待嫁,才能有心思搭建青楼,想方设法地扭转铺面低迷的生意。 一开始就接受…… 沈攸宁眸光微动,真的有人能面不改色的接受自己母亲即将处斩毙命的事实吗? 她是清楚的,自从萧氏的处斩判决一出来,兄长便想方设法地给大牢里送吃喝和银子,偷偷去见一见她。 无非是想她在最后的日子里能过得舒服些。 反观沈玉然这个萧氏最疼爱的女儿,却什么都没有做。 沈攸宁想起了那日顾竹衣说起沈玉然有些奇怪时的神情,心中一动。 竹衣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沈玉然的事? 这般想着,沈攸宁便起身,准备带着落竹去一趟沧月楼。 还未走出侯府,便见管事匆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见她带着落竹要出门,管事连忙唤道,“大姑娘,这人说有急事要找您。” 沈攸宁看向他身后,是个陌生小厮。 她似乎不曾见过这个人。 小厮上前弓腰行礼,“小的见过郡主。” 沈攸宁蹙眉问道,“你是何人,找我所为何事?” 小厮转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管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管事惯会察言观色,连忙告退。 小厮这才开口小声说道,“回禀郡主,小人是刑部侍郎薄府的人,受命来传消息的。” “你说。” “大人让小的传信,说今日晨间王爷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星陵城外的青玉山脉有绑架女子案的重要线索。王爷才刚带了一队人马出城,直朝着星陵城的方向去了。” 小厮顿了顿,“我家大人便差我来将此事告知于您。” 话落小厮便恭敬候着,不再多言。 之前沈攸宁便猜测关押和训练伶人们的地方在青玉山脉,只是青玉山脉层峦叠嶂,想要确定那个地方的位置,实在是大海捞针。 第188章 郡主同我一道如何 若非已经知晓那个地方的确切所在,容礼这样大张旗鼓出城直奔星陵城,无疑会打草惊蛇。 以他的性子,轻易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沈攸宁眸光一闪,所以他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见小厮一直候在一旁,“你回去复命便是。” 小厮这才行礼告退。 小厮离开后,沈攸宁改变了想法,带着落玉落竹回到了西屏苑。 吩咐落玉为自己找了一身便于出行的衣裳,转眸让落竹磨墨。 落玉落竹两人应声去做,她们跟了沈攸宁许多年,几乎是在她吩咐之后,两人便各自完成自己的事。 沈攸宁坐在桌案前,取了宣纸,书信两封。 待她起身换好衣裳,宣纸上的墨迹已干,沈攸宁将纸叠好放入信封。 “落玉,把这封信送去给兄长,让他转交太子。送好信,跟我一起去星陵城。” 交待好落玉,她又褪下左手上的念珠,捏着另一封信连同念珠一并交给落竹。 “你去一趟沧月楼,把方才那个小厮说的消息告诉竹衣,而后你同她一起出发去星陵城。” “到了星陵城,你拿我的念珠和这封信去找星陵城许城主,以备不时之需。” “是。”落竹收好念珠和书信,点头应声。 迅速安排好京城的一切,等落玉送完信回来,沈攸宁便带着她骑马出城,直奔星陵城。 容礼负责探查女子失踪案,他一直死抓着柳家不放,关押和训练那些伶人的地方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这趟青玉山,她得赶在容礼之前找到那个地方。 两人快马出城。 沈攸宁原以为要追上容礼一行人还要些时间,可出城不到二十里,沈攸宁和落玉便碰上了正在路边休憩的容礼。 沈攸宁勒马,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眼容礼。 他一身红衣张扬似火,此时正靠在棚边阖眼休憩,身旁站着两个黑色劲装怀中抱剑的侍卫。 并没有薄大人所说的一队人。 或许是她探究的目光过于直白,容礼缓缓睁眼,抬眸看向她。 “哦?安宁郡主。”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打量着她和她身后的落玉,“让本王猜一猜,你这是要去星陵城?” “不会……”他眸光一闪,嘴角勾着一丝邪肆的笑意,“是跟着本王来的吧?” 沈攸宁此时便明白,容礼是刻意要引她出城。 “倒是我的荣幸,让昭义王殿下在此处等了我许久。” “尚算不得久。”容礼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既然目的地一致,郡主同我一道如何?” 沈攸宁略略思索,点了点头。 容礼嘴角笑意放大,示意侍卫牵马过来,利落的翻身上马。 “请吧,郡主。” 沈攸宁驱马先行,容礼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落玉道,“姑娘,他这是?” 沈攸宁微微摇头,“走一步看一步。” 容礼策马跟上,开口道,“其实,郡主若是想要此案的线索,大可直接来问本王。” “本王初初接手此案时,就邀请过郡主一同查此案,不是吗?” “我想知道什么,王爷都会如实相告?”沈攸宁不答反问。 容礼侧目看她许久才笑道,“那是自然。” “王爷此去星陵,所为何事?”她扬眉毫不客气地问道。 “郡主这是明知故问。”容礼面向前方,眼角余光瞥向沈攸宁,“根据本王查到的线索,可认定为此案并非失踪案,而是拐卖案。” “哦?” “本王得到一个消息,郡主想知道吗?” 沈攸宁眸光幽深,“愿闻其详。” “翠峰隐逸第三巅,碧玉深处有洞天。幽径蜿蜒通地府,暗城静卧古岩间。” 闻言,沈攸宁微微蹙眉,心中诧异。 这是容礼得到的有关那个地方的线索? 他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告诉自己? “这就是王爷得到的线索?”沈攸宁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应该知道失踪的那些女子会被送到一个地方受训,我方才说的这首诗里就包含有那个地方的准确位置。” “翠峰隐逸第三巅,碧玉深处有洞天……” 沈攸宁低声轻喃,重复了一遍,眸光微闪,“这么重要的线索,王爷就这么轻易的透露于我?” “郡主与本王同往星陵城,所图之事,心照不宣。” 容礼眼中含笑,只是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分析起了形势。 “我大张旗鼓地离开京都,自然会有心之人将消息传至那伙人耳中。郡主聪慧过人,对本王而言,无疑是一大助力。”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与郡主坦诚相待。或许,郡主能洞察诗中真意呢?” “王爷所言实在真诚,反倒显得我此问有些狭隘。” 沈攸宁轻声一笑,心中却清楚得很,诗中的线索如此明显,容礼不可能看不出来。 “不过,我有些好奇……” “郡主但问无妨。” “王爷既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视线之中,又为何要大张旗鼓离开京都?岂不是给了他们提前撤离的机会?” “郡主,并非所有的线索都一定是真的。”容礼笑着说出饱含深意的一句话,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沈攸宁却眯了眯眼睛,手中的缰绳轻轻一紧,马儿突然加快了速度。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咱们这么不紧不慢岂不是误了时机,王爷还是从速才是。” 她策马远去,有些飘忽的声音随着荡起的微风落在容礼耳中。 容礼上挑的眉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精光,手中的缰绳一紧,策马紧随其后,追赶着前方的身影。 那首诗里的线索如此明显,以沈攸宁的聪慧,定然已经洞察了其中要传递的消息。 [青玉山脉,第三山,山中别有洞天,藏有暗城。] 沈攸宁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诗中的线索,以及容礼刚才的话语,心中隐隐萌生出一个想法。 他的那句话,似乎是在故意告诉她,这个线索并非他的人查到的,而是其他人提供的。 既然线索的来源不明,按理说容礼置之不理对方才会有新的动作,但容礼却大张旗鼓的行动…… 他是想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还是刻意想引自己离开京都? 第189章 是不放心我 沈攸宁一边策马疾驰,一边感受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试图理清脑海中的纷乱思绪。 若是容礼所言为真,那就说明还有一方势力参与了这个案件,而且他们手中握有更多的线索,知晓更多的真相。 沈攸宁咬唇,她和顾竹衣还有容礼追查这个案子也有一段时日,所得线索都无法支撑他们查到青玉山脉之中的隐蔽之地。 那么…… 给容礼传递消息的人,会不会就是拐卖女子的那伙人呢? 如果是他们,他们刻意把藏身之地的消息传递给容礼和自己,又有何用意? 路边的风景在视线中不断倒退,沈攸宁的眉头紧锁,心中的疑惑和焦虑越来越重,隐隐还带着一丝不安。 容礼一直跟在沈攸宁身后,原本他想再试探试探沈攸宁,看看她是否知道更多的线索。 但沈攸宁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的迹象,他只得策马跟上。 随着夜色的降临,四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入夜前抵达了星陵城,落脚在一家客栈。 沈攸宁没有给容礼试探自己的机会,定好房间后,便借口一路赶来很是乏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夜色渐浓,秋日的夜晚总伴随着丝丝凉风。 沈攸宁倚靠在窗边,凝视着天边的弯月,入了神。 落玉端着从楼下点的饭菜走进房间,轻轻关上门,将食物放在桌上。 “姑娘,今日奔波了一整天,来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她轻声说道。 沈攸宁回神,转眸看向她,“昭义王那边,可有动静?” “没有。”落玉摇了摇头,“我在楼下观察了许久,除了那两个侍卫下楼叫了吃食送上楼,便再无动作。” “给落竹留记号了吗?”沈攸宁又问。 “姑娘放心,留好了。” 沈攸宁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用起了饭菜。 既然容礼不急,她便也不急,等顾竹衣到了再说。 她们虽比自己和落玉晚些时候出发,但明日定然能赶到星陵城。 然而,让沈攸宁意外的是,第二日她还没等到顾竹衣来,就在楼下大堂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看着眼前翩翩风华若谪仙的白衣公子,沈攸宁脸上带着一丝惊讶。 “六皇子,你怎么会来星陵城?” 容时却并不意外在此处见到她,他环顾四周,没有见到他那个张扬的三皇兄。 他微微一笑,低声解释道,“皇兄收到了你的留信,他担心你的安全,让我来帮你。” “嗯。” 沈攸宁回头看了一眼二楼,她下楼这会儿都没有瞧见容礼,不知道他有没有离开客栈。 “用过早饭了吗?”她问容时。 容时摇头,“我到星陵城便在找你,方才在外面瞧见一道似你的身影,这才进来看看。” 沈攸宁闻言点点头,一边招手让小二上些早点,一边冲他说道,“那就先吃点。” 两人在一旁坐下,沈攸宁特意选了一个能看见二楼楼梯口的位置,这样一旦容礼出现,她立刻就能发现。 不久,店小二送来了热腾腾的清粥和小菜,冒着热气,水雾缭绕。 两人心照不宣的先安静用早餐,还没放下筷子,一道身影便来到两人桌前,自然地在一旁坐下。 沈攸宁早就看到了他出现,此时刚好用完早餐,捏了张手帕轻柔擦着嘴。 容礼冲她笑笑,转头眯着眼看着容时,“你怎么也在这儿?” 容时慢吞吞喝下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才转眸看他。 “皇兄放心不下郡主,让我来暂时充当郡主的随行侍卫。” 容礼笃定,“是不放心我。” 容时但笑不语,并不否认。 容礼并不在意容时的态度,他和容臻立场不同,容时和容臻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和自己向来都没什么交情。 也不会有什么交情。 不过…… 容礼转眸看向沈攸宁,嘴角勾着笑意,眼底却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 “不过,昨日与郡主结伴而行,倒是相谈甚欢。” 他的话一出,容时便嗤笑一声,“所以,皇兄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容礼浑不在意,自顾自招手叫来小二,添了碗筷,又叫来几样点心,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沈攸宁出声道:“看样子,王爷并不着急去找你想要找的地方。” 容礼塞了一口包子在嘴里,抬眼看了他一眼,带着满眼的笑意,“要办事,总要先填饱肚子。” 沈攸宁哑然。 容时见此,开口道,“安宁,我有话问你。” 沈攸宁点头,两人起身上楼。 容礼看着两人结伴上楼的背影,眼中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深意。 走进房间,容时率先开口问道,“我只知你此行与三皇兄有关,但时间紧急,皇兄没时间多做解释,你同我说说?” “容礼在查的那桩女子失踪案以及柳家的事,你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沈攸宁沉吟道。 “都听说了一些。”容时点点头,“柳家的事基本都知道。” “嗯。”’ 沈攸宁想了想,声音放轻,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明。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对这个线索的真实性存疑。” 容时听完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良久才问道,“你说,他是刻意大张旗鼓引你出城。” “是。”沈攸宁想了想,略有些迟疑地说道,“虽然他说是为了做给那伙拐卖犯看的,但我却觉得是在引我出城。” 容时安抚道,“京都你不用担心,有皇兄在,他会处理好。” “他也该知道京都有容臻在,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沈攸宁疑惑的是这一点。 容礼引她出城,为了什么? 见她一直紧锁眉头,容时安抚道,“不必忧心,京都有皇兄在,星陵城有我在。” 沈攸宁闻言,眉宇舒展。 不论容礼是因何引她出城,左右京都有容臻,而她和顾竹衣都亲自到了星陵城,不会让他闹出什么事来。 正想着,外面便传来了落竹的声音。 “姑娘。” 沈攸宁微微挑眉,打开门看过去。 只见着落竹与落玉并排而站,并没有瞧见顾竹衣的身影。 落竹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跟着自家姑娘一起出来的六皇子,没有多话。 第190章 山中城 容时看出来这个婢女是有话要跟沈攸宁说,便自觉离开。 “安宁,你若要离开客栈,派人来唤我。” 沈攸宁颔首。 待他走远,她才转眸看向落竹,示意她进屋再说。 “怎么就你一个人?” “顾姑娘先前瞧见您和两位殿下在一起用早点,说是您身边眼睛太多了,不方便行事。”落竹老老实实转达顾竹衣的话。 “她说您在明面上拖住王爷,给她时间暗中调查案情。” 沈攸宁微微点头。 她与容礼同行虽是意外,但不可否认的确会妨碍她们行事,不如让顾竹衣暗中行事。 她得想法子告诉顾竹衣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 另一边。 深夜,青玉山脉第三山的半山腰。 下午她就得到了沈攸宁让落竹传来的消息,知道那个地方就在这里。 她得到消息之后就赶来了,只是白日里山上没什么动静,索性她就隐蔽起来等到了现在。 月光倾斜,山腰突然有了动静。 顾竹衣站在高树上,整个人隐蔽在茂密的树叶间,漂亮的深棕色眼眸中倒映着一道猫着腰鬼鬼祟祟下山的身影。 那个人个子不高,猫着腰左看右看,一步步挪动下山,怀中似乎护着什么。 一副只要他猫着腰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从山上下来的模样。 噌。 身后一道阴风刮过,人影吓得直接跪倒在地,手臂却紧紧抱着怀中的东西,脸色煞白,嘴里却低声嘟囔着。 “该死的,这山里大晚上的怎么这么吓人……早知道就再拉两个跟我一起走……也好过一个人走夜路……” 顾竹衣把他的话都听在耳朵里,眉目微动。 一道人影闪过,树上的枝桠微微晃动,月光洒落在树杈上,却并无异样。 而刚爬起来的那个人却突然又跪了下去,脸色难看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衣女子。 他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却能看清她手中因月光洒落而一闪而过的剑光。 顿时,他轻声求饶,声音颤抖,“别,别杀我。” 闪着寒光的长剑搭在此人颈侧间,顾竹衣眸光直直落在他怀中的包裹上。 “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嗓音变得有些雌雄莫辨。 那人眸光一闪,将包裹护得更紧了些,脑袋都快要磕到地面上。 “没,没什么……” “嗯?” 顾竹衣发出一声疑问,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握着剑的手朝他颈侧挪动了几分,隐隐染上了一丝血迹。 “啊……别,别杀我,求求你……” 那人疼得喊出了声,声音却随着颈侧的痛感加深逐渐变小。 “我再问一遍,你怀里抱的什么东西?” “是……”那人瑟瑟发抖地把包袱轻轻放下,两眼一闭,“是金子。” 顾竹衣看着摊开在地上的金条,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从哪来的?” 那人纠结了瞬息,终究还是怕了那把架在颈侧的长剑,吐露实情。 他交代,那会儿有一伙人到了青玉山脉,流连山脉各处,从周边村落抓了不少人建造山中城。 他也是周边村落的人,自那时被带走来到山中城之后,就一直生活在山中城。 整个山中城只有一个出口,也只有一个入口。 山中城建成后,那伙人不许他们离开,在出口派了很厉害的打手看守。 他们之中大多都是周边村落的穷苦人,一生就指着庄稼地存活,谁能想到还能过上这样的神仙生活? 不用干农活,不用担忧庄稼生长的不好,也不用怕朝廷征税征兵。 有这样清闲的活计,多数人都不想跑的。 只有一部分忧心家里老人的……但最后都没有活着走出山中城。 有了这些人试行,剩下的都不愿意就这么丢了命。 左右城中有吃有喝,累了就睡,饿了就吃,闷了还有女人伺候,便也没有人再去尝试离开。 “那你怎么带着这些金条跑出来的?” 许是顾竹衣的声音太冷,那人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回答她的话。 “我,我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伙人走了,以往送来的女人们也走了,只剩下当年和后来陆续从周边抓来的壮丁们了……” 顾竹衣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人,“那你这些金条怎么回事?” “是这些年偷偷攒下的……”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此人不敢欺瞒顾竹衣。 “带我去入口。”顾竹衣命令道。 那人连忙摇摇头,“不,不行……” 顾竹衣眸子一冷,手中长剑用力几分,“你敢骗我?” “没,没有……”那人欲哭无泪,“虽说那伙人走了,但还有人在呢……” 虽说那伙人没有让他们经手过生意,但这些年前前后后进进出出不少女人,还有那些不乖的受到惩罚的女人……他们大约能猜出来那伙人是在干什么勾当。 那伙人走了,带走了一部分好的女人,留下了一部分只会哭哭啼啼,吟吟跳唱的女人。 那些和他一样的人,还有不少都留在城中,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不仅要跑,还带外人回去…… 他会死的! “什么叫好的女人?” 顾竹衣不解,难道是已经受训教好的女人? 那人脸色神秘,想起身却碍于颈侧的长剑跌坐回去,声音压得极低。 “我不凑巧看见过的,带走的女人中有一个颈子后头纹了鸟的,不知道是什么鸟……但我从那伙人身上见到过!” 顾竹衣闻言,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而后便狠声道,“带我去入口,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人碍于颈侧的长剑,只好哭丧着脸应下来,手上还快速把地上的包裹绑起来抱在怀中。 有此人带路,顾竹衣轻松就找到了山中城的入口。 “到了……就是这儿。” 入口在山腰处的矮坡旁,表面上隐蔽的很好,顾竹衣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还是那个人伸手在矮坡上摸来摸去,才听得很轻的挪动声出现。 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声音极轻,即便是有人路过,也不一定能察觉出来。 更别说这青玉山脉层峦叠嶂,哪会有人到这半山腰来。 瞧着黑洞洞的洞口,顾竹衣眸光一闪,她回眸扫了一圈身后,手下长剑一挥,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就没了呼吸。 第191章 她中计了 顾竹衣把他的尸首往一旁的山崖边踹了一脚,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包袱。 她低声喃喃一句,“好歹也是不少钱,能给楼里的姑娘们发发奖金。” 这般想着,她把金条往旁边塞了塞,留了个记号。 她现在要进山中城探查,带着进去过于累赘。 进山洞前,顾竹衣回头再看了一眼外头的树林,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外面的事儿,就只能交给沈攸宁了。 她和容礼一定会来青玉山脉,希望她能意识到山中的不对劲。 顾竹衣的身影裹挟着寒意消失在夜色中,微风拂过周围的枝桠,带起一阵树影摇晃。 沈攸宁是第二日下午才来到这座山。 她的身后跟着落玉,身侧站着容礼和容时,而周围还有着不少人。 这些都是容礼的人,约莫二三十人,是他们抵达山脚时陆续从山中出现的。 显然是早前就已经受命守在这里的人。 沈攸宁瞥了一眼容礼,难怪抵达星陵城之后,容礼的态度一直不紧不慢,非但没有直奔这里,反而在星陵城中闲逛了一日。 今日晌午时分,他才敲响了她的房门,说是查到了那个地方的入口,邀她同去。 沈攸宁往山上看去,眸中闪过一道复杂。 她知道,这次是她棋差一招,已然中了容礼的计。 一开始薄侍郎得知容礼发现青玉山脉的线索就是他刻意透露的。 他刻意让薄侍郎知道这个消息,他知道薄侍郎一定会通知她这个消息,借此引她出城。 “皇兄说查到了入口,在何处?”容礼问道。 容礼却答非所问,他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 “我的人在这座山守了好几日,抓了些活口,从他们口中得来了山中城的入口。” 话音未落,容时看了沈攸宁一眼,也明白她这次出城已然中了容礼的计。 他嗤笑一声,开口嘲讽,“难为皇兄这样用心算计。” “这怎么能叫算计呢?这是谋略。”容礼接话道。 “为什么?就为了引我出城?” 心里这么想着,沈攸宁也问出了口。 容礼眸光一闪,“郡主太稳重了,把你引出京都,说不得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沈攸宁蹙眉,看着眼前树木茂密的高山陷入沉思。 她在想,若她是容礼……她这般行事会有什么目的?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既已到了此处,郡主可敢同我一起上山,一探究竟?”容礼挑衅道。 沈攸宁怎会惧他,答道:“有何不敢?” “好!” 容礼给了身旁的护卫一个眼神,那人就自觉上前引路。 上山的路上,容时一直跟在沈攸宁身后,一副保护的姿态。 容礼走在前面,不时往后看一眼,眸底带着一丝尽在掌握的光芒。 自沈攸宁入京以来,行事高调稳重,却始终没见她会见过当年追随金月大长公主左右的那部分人。 他记得,星陵城的城主姓许,曾是金月大长公主麾下的小将。 当年夺嫡之争时,许城主的官职不高,尚且人微言轻,因而并没有受到波及。 正巧青玉山脉属于星陵城的管辖范围之内,他是否会是沈攸宁的人,一试便知。 虽然有些片面,但由小见大,足以让他和母妃筛查出一部分有可能是拥趸太子的人,从而提前防范。 结果在他意料之中,许城主的确与她有所接触。 沈攸宁身边有两个非常得力的婢女,一个擅医一个善武。 那个善武的婢女晚了一日抵达星陵城,他派人去调查过这个婢女,得知她在与沈攸宁汇合之前曾去过一趟城主府,为的什么一猜便知。 另外,还有昨夜那个出现在这座山上进了山中城的那个人…… 夜里昏暗,他的人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但却告知他,这个人武功不弱,且行事果断。 那个人会是谁? 也是沈攸宁的帮手吗? 沈攸宁也大约想通了容礼此番行事的目的,想来落竹的行踪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她敛眸,有些担忧顾竹衣。 落竹说过,她给顾竹衣传信并不需要见面,所以她不担忧容礼会知道顾竹衣的存在。 但她知晓顾竹衣的性子,昨日得到了落竹的传信,昨夜就一定进了山。 她没有法子给顾竹衣传信,此时容礼带着这么多人进山,若是在里面碰上顾竹衣,怕是要顺手抓她回京。 也不知道昨夜顾竹衣进去时,有没有发现周围不对劲。 随着容礼的人引路,他们一群人来到了入口处,那人伸手在山壁上摸索着,不久,便听轻微挪动的声音响起,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洞口不大,但也不小。 约莫能容得下三人同行,尚算宽阔。 不过除了洞口因日光照射有些光亮,往里看便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处,泛着幽幽凉意。 容礼看向沈攸宁,“请吧,郡主。” 不用沈攸宁说话,容时便出声噎他一句,“安宁是个女子,皇兄主查此案,理应先行。” 容礼轻飘飘瞥他一眼,还真是护得紧。 要不是容时看向沈攸宁的目光清清白白,他都要以为他和沈攸宁之间有什么首尾。 见容礼迟迟不动,容时微微皱眉,正想再说什么。 容礼在他开口之前,便示意自己的人带路,他先行一步进去。 落竹自觉跟在后面,让沈攸宁跟在自己身后,以防万一。 于是,容礼先行,落竹落后他一步,沈攸宁、容时同行,落玉落后两人一小步,防止背后有人发难。 一路往山中而去,除了洞口那段路泛着些许光亮,往里走越发漆黑。 好在几人都做了准备,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照亮了周围。 容时行路时,身子微微往沈攸宁的方向侧了一些,以防出现变故。 沈攸宁却靠向石壁,手微微撑着石壁,留下些许痕迹。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一路上未见岔路,半晌,才见着前面侧方出现了新的路,可路不止一条,迫使众人停下。 沈攸宁瞧着这情况,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 这里岔路多,也就说明未必会碰上顾竹衣,说不准走的不是一条道,她能在容礼进入腹地之前,离开这里。 容礼留在洞口的人并不多,以顾竹衣的身手,外面那群人留不下她。 第192章 离她们找的地方近了 眼前岔路众多,容礼沉眸看着。 沈攸宁和容时两人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等着,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似乎并不关心山中城当中有什么。 不消片刻,容礼指着一条道,“留两个人守在这个路口,其余人跟我进去。” 他率先一步进去,而后回头看了一眼容时和沈攸宁。 两人随即跟上。 这山中通道开的比寻常密道要宽阔许多,火折子照亮的空间有限,看不清前路,但却能看清周围的石壁。 隐约能从中得出一个结论,这座山中城修建的时间很早。 沈攸宁垂眸,至少也已经有十年的光景。 她抿唇,十年…… 前有千金赌坊,后有山中城,那伙人想来早已渗透了燕朔朝堂,要想彻底拔除,恐怕要费不少心思。 顺着甬道往里走,远远地朝里看去,竟然有了点点微光。 容时轻声道,“前面有火光。” “嗯,方向没错。”沈攸宁轻轻应了一声。 他的身形颀长,比沈攸宁要高上一个头多,看得也就远些。 他站在后面都看到了那抹光亮,容礼自然也看见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容时。 随着一行人逐渐靠近闪着光亮的地方,众人也看清了石壁上插着的火把。 有了第一处光亮,后面每隔一段距离都支着一支火把。 甬道并不是一条直道,沈攸宁能察觉到甬道一直在向下走,偶尔还会转个弯,已经无法估算走到了这座山的什么位置。 突然,前面停住了脚步,跟在他们身后的沈攸宁等人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没有了众人脚步声的甬道里非常安静,隐约的,沈攸宁听到了轻微的声音。 那是很细微的声音,是男人的说话声。 近了,离她们要找的地方近了…… 在场众人多少都是习过武的,耳力相比普通人要好一些,自然都听见了这轻微的动静。 容礼前进,脚步放得很轻,侧耳听着那些声音,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而去。 即将抵达目的地,他们行进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而随着他们的深入,里面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话说咱也不能一直就这么住在这儿,那群人走了,往后就没人给咱们送吃的喝的。” “你怕什么,天冷了,上回送来的东西至少还能吃个一个半月。” “可大牛说得也没错,就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啧,你们咋就这么笨呢?那群人走之前留下的可不只是那些吃的,还有那些女人……他们怎么做的咱们就怎么做呗。” …… 约莫三四个人的说话声清楚的传递到众人的耳中。 其中两人的语气都带着担忧,唯一那个提出办法的男人,语气里带着得意洋洋的意味。 即便还没看到他,也能想象到他此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沈攸宁眸光微沉,就凭他说的那句话,这里的每个人就都不无辜。 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那伙人在这里做的什么勾当,在那伙人离开后,非但不报官,竟然还起了效仿那伙人的心思! 直到那几人的谈话声如同只有一墙之隔的感觉,容礼看着眼前到底的甬道和左转的空档,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再次停下了脚步。 那几人的声音非常清楚的传进了几人的耳朵里。 “大哥,你说那伙人为啥这么急急忙忙的离开啊?咱们继续待在这儿真的行吗?” “怕个蛋啊你,你要是真怕,就跟那谁一样,滚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哥,咱们虽然跟着那伙人这么多年,但可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生意,能找到买家吗?” “咱们跟他们不一样,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去套大官,但咱们可以找那些红楼啊,或者那些爱玩女人的地主,这样来的钱,即便不比那些人多,也比咱们回去种地强!” …… 沈攸宁知道容礼的用意,也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看看他们会不会吐出什么重要信息来。 只不过,这些人始终没有聊到正点上,眼里心里都是未来一片向好的景象。 于是,容礼大步一迈,率先左转。 沈攸宁和容时对视一眼,两人也跟了上去,将那堵墙后的一切都纳入眼底。 沈攸宁瞳孔一缩,眼底露出一丝震惊,脸色难看了几分。 一墙之隔的后面,是环山而建造的走廊,偶尔开口向中央延伸出多条窄道,链接着中央巨大的牢笼。 昏暗的,挂着沉重锁链的牢笼,其上布满了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 而方才说话的那几人,就站在墙后的廊道边,瞧见他们一行人进来,脸色突变,赶忙后退。 沈攸宁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走向廊道边缘,她往下看,中央只了那一座牢笼和窄道。 有着层层往下的廊道和甬道口,还有靠墙而建的一间间牢笼,不用说都知道那是用来关谁的。 和他们一起所处着一层的牢笼不一样,这个牢笼嵌入头顶,悬挂在中央,除了那几条窄道,没有路可以过去。 下面一层一层的,约莫四五层的模样,廊道边稀疏的点着火把,看不大清楚。 单看这里的模样,结合他们下来的时间,这座山约莫从山腰往下都被掏空,这绝对不是人力能做到的程度。 而是,天然形成的山体空洞,一个巨大的空洞。 那伙人发现了这里,借地势建造了这个绝佳的山中暗城。 在沈攸宁打量山中情况的时候,一旁的容礼已经带着人拿下了之前说话的几个人。 一共四个人,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粗布麻衣,处处沾染着灰土,但一个个的却并不瘦弱。 比起外面小村落里的男子要壮实一些,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其中一个还算镇定,但眼底也带着无法遮掩的惧意。 剩下的那三个脸上都露出了惊恐之色,尤其是最后面那个,浑身都在颤抖着,就差没直说自己有问题了。 “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容礼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还带着一丝明显的压迫。 他的目光扫过四个人,最后落在为首那个镇定的男人身上。 男人张口,声音有些微微发抖,却极力控制着,不想让他们听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 第193章 接你们……回家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周围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只听‘啊’的一声惊叫,他手迅速地捂住脖子,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液。 伤口不深,但脖子处最为脆弱,惊恐和疼痛叠加之下,定然难以忍受。 容礼甩了甩剑上的血,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轻笑,“我这个人,最不喜别人答非所问。” “有,还有,还有十几个人……另外,还有二三十个娘们。” 那人再也忍不住,打着颤回答了容礼的话,他怕他再不说那把剑就会立刻要了他的命。 “带路。” 有了先前那一刀,这四个人十分听话,容礼说什么就做什么。 沈攸宁看着下面那层层靠墙的牢笼,出声道,“留个人带我去找那些女人?” 听到她的声音,那人看了一眼容礼,见他没说话,才点了一个人稍后带路。 去找人的路是同一个方向,那四人哆哆嗦嗦在前引路,身后跟着沈攸宁一众人。 到了下一层。 捂住脖子的那人转过身来,却不敢抬头看众人,艰难开口道,“我们的人分布在这两层,那些娘……姑娘被关在最底层。” 说罢,他努了努嘴欲言又止,抬眸快速瞟了沈攸宁一眼,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容礼看了一眼他,冲着自己的下令道,“分成两队,务必把所有人都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带来的那些人便自觉分成两队,分别拽了个瑟瑟发抖的男人就走。 就剩下捂住脖子的那个男人和一直躲在三人身后的胆小鬼。 两人带着沈攸宁一行人往下走,胆小鬼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哥,他脸上带着害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沈攸宁在后面瞧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刚那个男人也是这副模样,两人的态度让她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这些人对那些姑娘做了什么? 等近了最底层,不用他们说,隐约传来的声音让几人都顿住了脚步。 看出几人的脸色不对,捂住脖子的男人知道要想活命,一定要在此之前做出补救。 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推了推身边的胆小鬼。 “去让他们赶紧停下来。” 胆小鬼哭丧着脸,“大,大哥……他们正在兴头上,我去了会死的。” 男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破口大骂道,“你个蠢货,你去还能留半条命,你不去现在就得死。” 胆小鬼只好认命前去。 他去后不久,那边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骂声,难以入耳。 容时眉头紧锁,转眸看了一眼沈攸宁。 “你且去上面待一会儿,我们处理好你再下来。” 沈攸宁略略思索,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回到了上一层。 她站在廊道边,目光却落在对面底层的牢房上。 这个山体空洞并不小,内部靠墙的牢狱建得不算大,约莫也就一间耳房的大小,一层有个三四十间。 靠廊道的墙面上方开了口,牢门是用木头打造的,有着幼儿手臂宽的缝隙,能隐约看见里面的场景。 那里面,白花花的场景。 她抿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落玉在一旁陪着她,见她脸色难看,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看。 落玉沉默一瞬,安抚道,“姑娘,别太忧心,咱们已经到这儿了,是来解救她们的。” “嗯。” 沈攸宁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轻。 不多时,下面便传来了动静,应该是动起手来了。 而后,便传来了容时的声音。 “安宁,可以下来了。” 沈攸宁带着落玉下去。 容时和容礼身旁多了不少人,全都抱头蹲在墙边。 “安宁,里面……”容时抿唇,一向温润的青年眼底也上过一丝怒色,声音有些喑哑,“他们说这里没有女人的衣衫,里面只能拜托你了。” 沈攸宁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凉意,她的目光落在捂住脖子的那人身上,语气森然。 “她们没有衣衫,你们总该有的,去拿来。” 那人被她的眼神骇住,身子抖了抖,脸上也不知是因为颈侧的伤口还是被她吓住了,没了血色。 落竹见他还不动,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厉声喝道,“还不去?” 那人连忙拽着先前的胆小鬼,一起去找衣服去了。 等他们抱着一堆衣服过来,落玉和落竹自觉上前接过,两人跟着沈攸宁往一旁的牢房走去。 并不是每间牢房都有人,走过两间空荡荡的牢房,直到走到第三间牢房,才看见了其中姑娘的模样。 牢房内还充斥着浓郁的味道,沈攸宁不着痕迹得皱了皱眉。 这里面除了女子身下的那张床,便再无任何家具,空空荡荡的,让人只是看着都觉得压抑和绝望。 而她们,却在这里生活了不知多久。 察觉到有人进来,女子转了转瞳孔,瞧见进来的是三个女人,她只是瞳孔微微一缩,有过一丝讶异,而后似乎反应过来,眼中没有好奇也没有欣喜。 她未着寸缕,却旁若无人地慢悠悠起身,身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斑驳印记,甚至还有一些鞭伤。 落玉上前,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她不敢露出同情,怕会刺伤她的心。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没能带些衣裳来,只能委屈你们先套上这些衣服,好随我们回家。” 女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迷茫,她看了看站在中央一身黑衣的女子。 这个女子身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矜贵和从容,她有着一张会让人生出嫉妒的容颜,只静静站在那里,便叫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虽然穿着一身黑衣,但却似神女一样,让她有些恍惚。 她这是累狠了,还未清醒过来吗? 她下意识伸手抱住手臂,一言不发地缩在床上,甚至闭上了双眼。 落竹一向是不太会处理这样的事情,只能看向落玉,看看她会不会有办法,却听得沈攸宁轻柔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梦,你们所经历的一切苦痛都止在此刻,我们来接你们……回家。” 或许是那道声音太过轻柔,又或许是皮肤太过冰凉,那女子颤了颤身子,抬眸看过去。 第194章 她能想到,容礼也能想到 她有些疑惑,眨了眨眼,确认了眼前不是梦,眼中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气,红了眼眶,咬着唇直直地看着沈攸宁。 落玉上前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声音温和,“我知道你不喜欢这衣裳,但秋日里夜寒冷,出去了受不住冻。” 女子动了动还有些酸痛的身子,手指拉过衣裳,包裹住自己。 落玉落竹松了口气,两人转眸看向沈攸宁。 沈攸宁眉眼温柔,开口说道,“你且在此处等等,我们去给其她的姑娘送衣裳。” 女子仍然一言不发,却撑着手臂下了床,两只手紧紧拽着裹住自己的衣裳。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我跟着你。” 沈攸宁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顺着这个方向,沈攸宁带着落竹和落玉把衣服挨个送过去,安抚着那些姑娘们。 中途落竹和落玉又去抱了一些衣裳,瞧着却也还不太够的样子。 她们大多和第一个女子一样,跟在沈攸宁三人身后。 大多都一脸忐忑,有的低声呜咽着,有的眼中生出了喜色,有的和先前的女子一样,沉默寡言的跟着。 直到把最后一个姑娘带出来,沈攸宁数了一下人数,足足二十三人。 落玉和落竹心中忿忿不平,落竹更是后悔刚刚没踹上一脚。 带着这二十三个姑娘,沈攸宁回到了刚刚的口子,目光落在蹲在地上那群人身上,划过一丝寒意。 不仅是这些人,还有跑掉的那伙人,她一定一定会都揪出来,不论她要花费多少时间。 见她过来,容时抬眸看去,只一眼就低垂着头不再看。 沈攸宁身后跟着的姑娘们身上虽有外衣覆体,但那些男子的外衣不长,盖不住她们的双脚,就那样光着脚踩在地面上。 他蹙眉道,“咱们进来的仓促,她们一直这样也不行。” “嗯。”沈攸宁轻应一声,“这里面温度低,她们就这样待久了迟早会冻伤。” 容礼此时看过来,说道:“我来时让人安排了马车,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只是没料到有这么多人。” 沈攸宁露出一丝诧异,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一步。 “没事,外面的温度要高一些,有几辆马车,能去几人?” 容礼沉吟道,“两辆马车,挤一挤也只能去十个。” 沈攸宁沉默一瞬,看向落玉和落竹,“你们带十个人先上去,落玉在外面守着,落竹快马回城,找几辆马车过来。” 两人点头。 姑娘们都把两人的话听在耳中,但全都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一个人开口争取,只静静地看着落玉和落竹。 落玉想了想说道,“不用慌,外面的马车现在只能去十个人,剩下的人就在此处和我们姑娘在一起,她会带你们出去。” 众人并没有反对,只静静的点头,乖得不行。 沈攸宁抿唇,“落竹,时间紧,你多要几辆马车,再去一趟布庄,让布庄送些衣裳到客栈。” “好。” 落玉和落竹带了十个人顺着来时的路离开,剩下的姑娘们下意识朝沈攸宁靠了靠。 沈攸宁看向容礼,“你的人还没处理好?” “人都控制了,但这么大个地方,总要仔细检查一遍。” 容礼语气淡淡,但却带着一丝难以隐藏的不悦。 沈攸宁并不在意,她站在廊道边,抬眸看着上面黑压压的牢笼,思绪万千。 她想,青玉山脉连绵不断,周围村落都离得很远,若非对方刻意,她们未必能找到这个地方。 她的眸光微深,她能想到,容礼也能想到。 就像她们起先怀疑的那样,这个地方应该是对方刻意暴露出来的。 既然是刻意暴露,这里就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人和重要的线索。 这应该也是容礼面色不虞的原因。 他被人当成棋子使了。 可那伙人背后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个地方的存在一旦被世人知晓,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但皇帝不会允许的。 这个地方只能是少数人知道的线索,不会公诸于众,也不能公之于众。 沈攸宁蹙眉,右手下意识搭上左手手腕,这才记起来,那串祖母给她的手串被她当作信物送去了星陵城的许城主手中。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隐隐作痛的额角。 一旁的容时留意到她的情况,行至她身旁,低声安抚了两句。 “你也不要忧思过度,这是件大案,牵扯甚广,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清查,倒不如放宽心,他们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沈攸宁点点头,“嗯。” 现下人多眼杂,有些话不能在这里说,沈攸宁揉了两下额角,便与容时并排站在一起,不再多想。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还不等容礼的人清查完山中城,落竹便又从外面进来。 沈攸宁蹙眉,“怎么了?” 见自家姑娘和两位殿下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落竹连忙解释道,“许城主带了一队人马在外面,还带了四辆马车,咱们能直接把她们都带回去。” 沈攸宁诧异,她让落竹给许城主送信,只是以防万一好有个照应。 今日她们出来,她并没有给许城主送信。 落竹面对着沈攸宁,眸光朝容礼的方向闪了闪,无声地吐露了一个‘顾’字。 沈攸宁了然,看来顾竹衣在她们进来山中城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她知晓这山中城姑娘们的遭遇,也知道她和容礼进入了山中城。 “既然有马车,那我们先她们去马车上。”沈攸宁看向容礼,“这里就交给您 了。” 沈攸宁没有点破容礼的身份,容礼也自觉没有暴露她的身份,“劳烦沈姑娘让许城主那一队人马下来,把这些畜生一并带回去。” 沈攸宁颔首,和容时对视一眼,带着姑娘们顺着来时路离开了山中城。 山脚。 见着沈攸宁出来,一个身着便衣的魁梧男子朝她走来,神色不卑不亢,“郡……” 沈攸宁打断他,“许城主,我身后这些姑娘身上都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叙旧的话回去再说。” 许城主忙点头。 “里面那位需要你的人下去。”她回头补了一句。 许城主闻言,连忙安排下去。 第195章 他提前回来了! 看着姑娘们在落玉和落竹的帮助下陆陆续续都上了马车,沈攸宁走向了停在车队最前方的马车。 落玉和落竹没有带人过去,说明那辆马车里一定有人。 而此时能在马车里等她的,只有一个人。 挑开车帘,沈攸宁弯腰进去,眉眼微松,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果然,你在等我。” 顾竹衣斜倚在马车里休憩,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眼,声音微微有些哑。 “昨日收到落竹的消息,我就到了这里,进山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逃兵。” 沈攸宁挑眉,“逃兵?” “嗯,借着这个人,我进入了山中城。”顾竹衣敛眸,“我大概弄清楚里面的情况,还在里面碰到了一个人。” “哦?”沈攸宁坐直了身子,能让顾竹衣刻意提到的人,应该不会是普通人。 顾竹衣抬眸,“四皇子容赋。” “他没跟大军一起,提前回来了!?”沈攸宁一惊,而后眸光一转,明白了容赋的用意,“他在查什么?” “锦祈小公主。” 沈攸宁瞳孔微缩,脑海中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顾竹衣说她在山中城中碰到了容赋,而容赋又在查锦祈小公主,也就是说……锦祈小公主被那伙人绑到了燕朔,还带到了山中城。 她沉默,这位小公主是锦祈现今的掌权者挚爱的妃子诞下的幼女。 自她出生那年起就被整个锦祈皇室捧在手心之中,若真是这位小公主出了事,这次锦祈来使恐怕无法善了。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锦祈小公主在山中城?” “嗯。”顾竹衣点了点头,眉宇间也多了一丝愁绪,“容赋猜测你们这两日就会找到这里,所以带着小公主和我在今晨离开了山中城。” “我知道你们今日会进山中城,也知道那些姑娘的处境,怕你们没有准备,所以在城中找了马车赶过来。” “嗯,你来得很及时。”沈攸宁点头,“若你不来,她们难免还要在里面冻一会儿。” 顾竹衣是知道里面情况的,只是她和容赋准备不足,只能带走一个小公主,而那些姑娘,就只好委屈她们等着沈攸宁的搭救。 马车中陷入了沉默。 沈攸宁出声问道:“那个小公主……怎么样?” “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何时受过这样的苦?”顾竹衣抿唇,“被我们从山中城救出来后,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沈攸宁微微叹了口气,“好在人已经救了出来,离太后寿辰已经没有几日了,锦祈的使臣这两日就该到京都了。” “嗯,容赋带着她先回京都,让我转告你,回到京都去沧月楼一叙。” 沈攸宁点头,“我知道了。” 她想了想,正要开口问问顾竹衣有没有在山中城问出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了落玉的声音。 “姑娘,许城主想见您。” 沈攸宁看了一眼顾竹衣,略略思索过后才回答落玉,“嗯,让他等我一下。” “是。” 落玉离开的脚步声响起。 顾竹衣道,“你放心去吧,有些线索等回了京都再说。” 她跟着马车队来,一是指路,二是给沈攸宁报信容赋及小公主的事。 沈攸宁点头,下了马车。 许城主同落玉一起等在不远处,沈攸宁不紧不慢过去,将两人带到看不见马车的位置。 “初次见面,许城主。” 许城主看着眼前的郡主,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慨和恭敬,他双手抬起,粗糙的大掌中捧着一串白玉念珠。 “郡主,将……大长公主之物,卑职怎敢收下,理应归还。” “许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沈攸宁没有接过来,目光直视高她半个头的汉子,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许城主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郡主,当年卑职在大长公主麾下时曾听她说起过,她的念珠是顺和郡主送的……这对您和大长公主来说都意义非凡,还请郡主收回去。” 沈攸宁闻言,沉默了一瞬,拿过念珠,缠绕在左手手腕上。 母亲是送过一串念珠给祖母,但那串念珠被祖母妥善保管着。 真是母亲送的,她也不会当做信物送到他手里。 她想了想,约莫是当年祖母身为三军之帅,手下沾染无数敌军鲜血,在军中带着一串佛珠难免会被有心人扰乱军心,借口是女儿送的,便可省去许多麻烦。 许城主见她这番动作,想起了当年的将军,面上露出一丝怀念。 这位安宁郡主,虽然与其母顺和郡主长相相似,但性格气质却像极了当年的将军。 “郡主,大长公主她可还安好?” 沈攸宁微微颔首,“祖母身体康健。” 许城主点点头,余光看见容礼和容时两人从山上下来,微微蹙眉。 “郡主,昭义王和六皇子他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沈攸宁明白他的意思。 “没关系。”沈攸宁微微摇头。 既然容礼早就派人守在青玉山脉,那星陵城中的一举一动他肯定都派人盯着。 落竹是她的婢女,而许城主原本就隶属于祖母麾下,太明显了。 她转眸,目光不经意间跟容礼撞在一起。 见她看过来,容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目光在她和许城主之间流转,眸中的了然之色不言而喻。 沈攸宁自然的移开目光,视线却落在容礼容时背后的山上。 山体覆盖着茂密的树林,满目绿意间除了她们上山的路,似乎真的没有别的入口。 沈攸宁却看着出了神,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但入口周围却被树丛包围,此时在山脚看去,却几乎没有痕迹。 她眸光微动,视线回到了容礼身上,见他和他带来的人吩咐着什么,沈攸宁眸光微深。 “许城主。” “郡主有何吩咐。” “我和两位殿下大约这两日就会回京都,这座山就劳烦许城主多照看。” “郡主您的意思是……”许城主闻言,神色微动,他又看了一眼那边的昭义王,“卑职明白。” 沈攸宁微微颔首,“劳烦城主,莫要引人注意。” “卑职明白。” 吩咐好青玉山的事,沈攸宁回了马车。 顾竹衣见她上来,微微挑眉,“安排好了?” “嗯。”沈攸宁轻应一声,“我让许城主看着这座山。” 第196章 请郡主为民女们做主 顾竹衣点点头,“我们进去之前那伙人就已经撤走,余留下的都是星陵城周边村落抓来的壮丁。” “上车的时候我看容礼的脸色不太好看,该是也想到了这一点。” 沈攸宁看向她,眉目间带了一丝愁绪,“那伙人是故意的,引容礼和我们到青玉山,他们在我们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不会留下重要的线索。” 顾竹衣眸光意味不明,“那你说,他们不会留下重要的线索,又为什么引我们到此处?” 沈攸宁闻言,顺着她的发问往深处想,右手搭在左手念珠上捻动着,陷入深思之中。 顾竹衣也不打搅她的思绪,倚靠在马车上,阖上了双眼。 沈攸宁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问题,本想与顾竹衣讨论一番,却见她闭合着双眼呼吸均匀,便就没有开口唤她。 直到外面处理好一切,落玉和落竹同马夫坐在马车外。 “姑娘,启程回城了。” 沈攸宁轻应一声,“好。” 一路安然回到星陵城,一行车队实在太过张扬,尤其车上的姑娘们都没有衣服。 许城主便请示了两位皇子,他们走前门,而从青玉山带回来的人则分成几队从后门入城主府。 到了城主府,沈攸宁看向睁眼的顾竹衣。 顾竹衣伸了个懒腰,“我就不同你们一起,等你们进了城主府,我会找时机离开。” “嗯,你先回京都?”她问道。 顾竹衣摇摇头,“我去一趟周边的村落,看看能否问出当年那伙人到这儿的情况。” “也好。” “姑娘,许城主和两位殿下靠过来了。”落玉声音很轻地提醒道。 她话落不久,外面就传来了许城主和容时的声音。 “郡主,到了。” “安宁。” 沈攸宁看了一眼顾竹衣,示意她自己小心,起身下了马车。 下了车,沈攸宁有些意外地看着容时身旁的容礼。 许城主和容时来,她并不意外,容礼竟也跟着过来。 照常说,他这会儿不应该带着那群被绑起来的壮丁去审问吗? “昭义王殿下也在此等候,倒是让臣女有些吃惊。” “这是城主府,自然客随主便。” 她嘴上说着吃惊,但语气淡淡,容礼目光落在马车后的车辙印上,眸光微闪。 沈攸宁虽然比起一般女子要高上一些,但身形瘦弱,她那两个婢女也一样。 就算加上车夫,也不该有那样深度的车辙印出现,马车里应该还有人。 他的目光里带着探究,但他也没有理由去查看这辆马车。 沈攸宁下了马车,没有再接容礼的话。 在许城主的引领下,四人一同进入城主府。 山中城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必然会扰乱民心,许城主带着沈攸宁几人和那几个被抓的壮丁入了城主府。 而那些姑娘,则被送到了城北的一处庄园里,这样不会太惹人注目。 待沈攸宁几人进去,顾竹衣便找了个恰当的时机悄无声息的离开。 许城主招来人把带回来的嫌犯都看押起来,而庄园那边,则是通知了城主夫人过去主持大局。 容礼和容时两兄弟负责审问嫌犯,沈攸宁则跟着城主夫人去了庄园。 城主夫人得知了这些姑娘的经历,心里也生出了许多同情,支使着仆从准备热水和新衣,以供她们换洗。 又差使人去请了两位医女到庄园替她们处理身上的伤势。 沈攸宁本打算晚些时候再询问山中城之事,却不曾想有姑娘主动要见她。 是她在山中城见到的第一个女子。 此时换了一身星蓝锦裙,白净的脸上看不出神情,朝她款款而来。 见了她,女子缓缓跪下,红了眼眶,“上有不仁,闻听郡主曾不畏强权,替民申冤。今民女有冤,斗胆请郡主为民女们做主。” “你且说来听听。”沈攸宁定定看着伏首面前的女子,并未一口答应她。 “民女本是幽州临河县人士,被那伙匪徒自临河绑至此地,与骨肉至亲分离三载有余,三年来皮肉受挫,清白受损。” “眼见那伙人已然离开,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料……,民女恳请郡主查清此案,严惩背后真凶!” “哦?背后真凶?”沈攸宁眸光微深,“此话何意?” 女子抬起头来,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民女不是第一个到山中城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到山中城的。” “前人去了何处民女不知,后者却大多被分为两批,在郡主到山中城之前,他们撤离了山中城,带走了另外那批女子。” “民女不知她们被带去了何处,但民女知道,她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期待着有人能救我们出水火,而她们早已麻木,听之任之。” “民女尚且无法自救,更遑论要救她们,可郡主您不一样,您可以。” 女子看向沈攸宁的目光里充满了盼望和希冀,渴求她能够点点头应下她的请求。 “那你可知,那些人去向何处?”沈攸宁问道。 女子摇摇头,“民女不知。” “那你可知那些人是从何处来的,又听命于谁?”沈攸宁再问。 女子怔然,再次摇摇头,“民女不知。” 沈攸宁不再问,女子也知道自己今日所求大约是不会有结果了,便也不再说话,只垂头丧气地跪着。 “你且先回去休息,你所言之事非一日之功,我自有考量。” 女子闻言,神色讶异,而后破涕为笑,“是,民女告退。” 沈攸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落竹。”沈攸宁敛眸,“你找城主夫人要几个会行文的丫鬟同你一起去问问那些姑娘有关山中城的所有,事无巨细,所有回话记录成册。” “是。”落竹应声,努了努嘴欲言又止。 “想问便问。” “刚刚那个姑娘,有什么问题吗?”落竹抿了抿唇,“奴婢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一个被囚三年无法离开山中城的女子,是从何处得来我为民请冤的消息?” 落竹恍然大悟,她方才注意力都被那姑娘口中的悲惨吸引,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事。 “姑娘是觉得,她是被那些人故意留下来的,且这些女子之中或许不止她一人?” 第197章 阿宁,好久不见 沈攸宁转眸看向落竹,眉宇间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我们家落竹脑子终于灵光一点了。” 落竹脸上爬上一丝羞赧,“姑娘,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这就去办你交代的事。” 见落竹落荒而逃,沈攸宁轻笑一声,也朝着城主夫人为那些姑娘安排的厢房而去。 沈攸宁和落竹分别带着两个丫鬟查问,总共二十三人,问完最后一人已然夜半三更。 看过一些姑娘们的证词,沈攸宁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睛也有些酸涩,她仰头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额头。 “姑娘,夜深了,早些休息明日再看吧?”落竹提醒道。 沈攸宁点了点头,“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翌日一早,沈攸宁带着落竹整理完姑娘们的所有证词后,就连忙回了城主府,找上容时。 彼时,容时和容礼两人正与许城主在商议嫌犯押解入京的事宜。 见她来,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他们都知道她一定会带来一些有关山中城的消息。 许城主起身,“郡主。” 沈攸宁微微颔首,转眸看了一眼容时,眼中的情绪不明显,但却能让他察觉出一丝凝重。 容时顿时心里一沉,大约也猜到了她问出来的消息对柳家不利。 沈攸宁入座,开口问道,“两位殿下,可曾从那些人口中问出有用的消息?” 容礼勾唇,答非所问,“那么郡主又从那些姑娘的口中知道了些什么?” 她无心与容礼争这些口舌之利,干脆地说道,“所有证词指向天和城宋家。” 她这样干脆,倒是让容礼有些讶然,不过在听到她的后半句话时,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容时和许城主对视一眼,许城主开口道,“跟郡主一样,我们从那些人口中得到的证词也指向天和城宋家。” 沈攸宁抿唇,天和城宋家其实并不算什么大家族,但有一条姻亲关系,让人不得不多想。 宋家与皇后母族柳家有姻亲关系,两个家族一直有来往,又以柳家为主。 如今山中城众人的证词都指向宋家,对本就处在风口浪尖的柳家便是雪上加霜,这次的拐卖大案,柳家怕是难以脱身了。 几人就证词再深入交流许久,又商定了回京的时间后,便各自去忙。 由于这次的证词涉及到天和城宋家,容礼作为此案的主查官,安排了人前往天和城,另外他决定要将所有嫌犯押往京都,便与许城主一同去安排羁押事宜。 而容时则与沈攸宁一道。 容时知道这个案子在这个时候曝出这样的线索对柳家无疑是雪上加霜,安宁对此该也是很头疼。 他想了想,开口道,“安宁,容礼和我们同时得到了宋家的消息,明日回京后他定然要着手调查宋家,想要将柳家摘出来恐怕没什么胜算。” “柳家?”沈攸宁步子顿了顿,沉默许久才道,“你们要做好放弃柳家的准备。” 容时垂眸,“真的没办法了?” “殿下,从女子拐卖案出现,到千金赌坊引出柳家,再到容礼来到山中城,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不觉得太顺了吗?”沈攸宁眸光微凛,“就像,有一个人在刻意引导着我们往这个方向查……” “可是拐卖案的时间拉长到了十五年前……这案子的背后会是谁,要用这么长的时间去算计柳家?”容时疑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想要算计的只是一个柳家?”沈攸宁眸光微深,眼底有着一丝疑惑。 如果对方是冲着太子来的,他们怎么肯定柳家参与其中便能牵扯到太子? 她想了想,“你传信给你兄长,让他查清楚皇后娘娘及东宫与柳家的钱财往来,提前做好准备。” 不用她多说,容时也能猜测出她的想法,点头去办。 第二日,许城主安排好人押解嫌犯,容礼亲自带人押解回京。 沈攸宁交待好姑娘们的事之后,和容时骑马回京。 比起容礼,他们要快一步入京。 回到京都,沈攸宁和容时分头行动,容时回宫找皇兄通气,沈攸宁则直接去了沧月楼。 一切如沈攸宁所想。 她到沧月楼专属顾竹衣的院子时,顾竹衣和容赋都已经在院子里等她。 顾竹衣一身白衣坐在树下,面前的石桌上摆了一盘棋局,黑白棋子纵横其间,往来厮杀。 屋檐下一个紫衣男子倚靠在梁柱旁,低眸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眉目微垂,俊颜如画,与容时如画中谪仙的模样不同,他的轮廓锋锐,身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戾气。 沈攸宁带着落竹进去,两人都抬眸看过来,男子从檐下朝她走来,眉眼微动。 “阿宁,边城一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攸宁看向他,“四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竟然抛下大军独自入京。” 容赋耸耸肩,眼中含笑,语气微扬,“若非我早一步入山中城,恐怕阿宁此时要错漏许多消息。” 沈攸宁挑眉,“看来,四爷是来解我之惑了。” 容赋但笑不语,把目光投向顾竹衣。 顾竹衣察觉到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起身道,“我知道的消息都已经告诉她了,四皇子殿下不如直接说一说你知道的。” 容赋想了想,问沈攸宁,“先说说看,你们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了些什么证词?” “几乎只有一个指向,就是天和城宋家。” 顾竹衣抬手召来伶人收了石桌上的棋局,送来一套茶具,三人同在树下坐下,神色严肃。 “天和城宋家……”容赋回忆着,不紧不慢地说着,“我记得的,天和城宋家似乎和柳家有姻亲,他们这是要做实了柳家参与拐卖案一事。” “嗯。”沈攸宁轻应一声。 “十五年,他们用十五年的时间做这件事,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柳家?”顾竹衣摇摇头,目光如炬,“我认为,他们的目标一定是太子;抑或着,不止是太子。” “太子……不止是太子……”沈攸宁低声喃喃一句,抬眸看向两人,“但如今表面上看来,似乎只是为了太子。但即使柳家和东宫有银钱上的往来,也不能证明太子参与其中。除非……” 第198章 冶乌图腾 “除非他们有能证明太子参与其中的证据。”容赋接话道。 沈攸宁点头,“嗯,但至今……没有发现能牵扯上太子的证据。” 她敛眸,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但一时间竟也想不起来。 “罢了,此事一时怕是想不通其中关窍。”容赋摆摆手,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我来说说我在山中城看到的一切吧。” “我比顾姑娘早一日到山中城,换了身皮潜进去,看到了一些顾姑娘不曾看到的事情。这其中包括顾姑娘之前提到过的鸟类图腾,另外就是被他们带走的另外那批姑娘。” 容赋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张摊开,上面画着一个怪异的鸟纹图腾。 翘首扬翅的姿态,拖着一根长长的尾羽,斜睨的黑瞳似乎在看不知所谓的凡人,带着不屑和高傲。 “从他告诉我那一刻起,我就派人在各国间调查以鸟纹为图腾的部族和国家,只是……”顾竹衣抿唇,“至今没有查到一致的。” 沈攸宁定定地看着画纸上的图腾,“不用查了。” 容赋和顾竹衣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沈攸宁,等着她的下文。 “两百年前,西南边陲出现了一支部族,以疾风之速收编了西南辽安、涑蚺、凉荆等十几个部落,这个部族以冶乌纹为图腾,尤擅山野作战,后来逐渐向燕朔南边扩张,建国立邦,是为‘御恒’国。再后来……” “再后来,几经政变,迅速扩张,成为了如今的三朝之一,锦祈。”容赋接话,脸色寸寸沉重,眼中带着一丝不解,“但锦祈的图腾,不是腾蛇吗?” “你也知晓,锦祈经历过几次政变。在第二次大政变之时,锦祈的图腾就从冶乌纹更变成了腾蛇。”沈攸宁深吸一口气,“那个时间,距今已有一百八十余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很少了。” “那你怎么知道?”顾竹衣好奇道。 沈攸宁看向她,“你莫不是忘了我的祖母是谁?” 顾竹衣扬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金月大长公主,那个与锦祈交手数十年,未曾一败的常胜将军。 “冶乌纹,是锦祈建国之初所用过的图腾,祖母的札记中只寥寥几笔带过,但旁边绘有这个图腾印记。” 沈攸宁敛眸,压下了眸中难以抑制的怀念之情,那时她尚且年幼,祖母对她还不曾似后来那样严厉,那时候似乎是窝在祖母怀里看完的那份札记。 容赋和顾竹衣此时神色却有些难看,如果沈攸宁的记忆没有出错,那就说明锦祈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在筹划今日之局,那么他们必定图谋不小。 “十五年前……锦祈……拐卖案……柳家……太子……”沈攸宁把这几个人联系到一起,忽然想起锦祈停战来使,“四爷,你可知锦祈为何停战来使?” 容赋沉默一瞬,“早在锦祈传来停战书时,我就派人潜入锦祈调查。锦祈王病重陷入昏迷之中,由于没有立下皇储,各皇子正在争夺皇权。” “这个节骨眼上,贺兰云柯不在皇宫中争夺皇权,带着贺兰月牙出使燕朔……”沈攸宁一惊,“他不会是想通过联姻巩固自己在锦祈的地位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顾竹衣思索道,“可他凭什么肯定他离开锦祈后,皇权不会旁落?” 容赋解答了两人的疑惑,“贺兰云柯是老锦祈王最疼爱的大儿子,早些年他在锦祈朝堂的势力就已经相当稳固,况且他的母妃也出身优越,还有几个皇子依附于他,短暂离开,不会有问题。” 沈攸宁想了想,“他带着贺兰月牙来燕朔,是想要贺兰月牙留在燕朔?可贺兰月牙在他眼中,已然不知所踪。那么,只有他来联姻。” 容赋靠在椅子上,手指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着,“攸这个可能。” 顾竹衣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脸上兴味有余,“你们认为,他会瞧上哪位公主?” 沈攸宁摇摇头,“宫中公主大小加起来没有二十也有十五,谁知道他能看上谁。” 容赋倒是饶有趣味地跟顾竹衣猜测起来,两人兴致勃勃,一时似乎忘了还有正事没办。 沈攸宁清了清嗓子,“咳咳。” 容赋瞥了一眼她,冲着顾竹衣摊了摊手,回归正题,“既然鸟纹图腾的出处已然有了结论,那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山中城被带走的另外一批姑娘。” 沈攸宁点头,“嗯。” “以我那日所见,你们救出来的那些姑娘都是弃子。”容赋一顿,慢吞吞吐出了令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是他们放弃的瑕疵品。” “被他们带走的那一批,才是已经被他们驯化完成,彻底被同化、被控制的,那才是他们拐卖这些女子真正的目的。” 顾竹衣出声问道,“你口中所谓的被同化被控制,何以见得?” 容赋动作一顿,仔细回想一番,“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且她们在山中城有着绝对的自由,不用被锁链束缚,或笑或闹,不似被迫,反是对那些人十分信任。” 什么东西,能让人心甘情愿臣服,听从他人命令? 沈攸宁思索着,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在赏花宴上死去的那个花魁。 她看向顾竹衣,问道:“沧月楼是你的地方,当日赫连贵妃在这里举办赏花宴,死了一个春香楼的花魁,你可还记得?” 顾竹衣点头,那日的事传遍了整个京都,她又怎会不知。 “那日她同那位将军独子一同出现,明明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却甘愿赴死,干脆又利落,她的命就似不是自己的一样。”沈攸宁抿唇,“而她,就出身春香楼。” 顾竹衣听出了沈攸宁的意思,心中有了几分猜想。 “我知道有一样奇技,能摄人心魂,夺人思想。”顾竹衣也不卖关子,吐出一个字,“蛊。” 容赋诧异地看她,“巫蛊之术,那是南蛮所擅之技,而他们终日藏于深山,早已绝迹。” “我也略有所闻。” 第199章 我可以见见她吗 沈攸宁回忆道,“因她们所擅实在骇人,寻常国度都难以接纳,便安于南地深山之中,少有现世。若锦祈有此能人……咱们救下的那些姑娘,身体里或许也有。” 这样想来,她便只觉十分头疼。 寻常大夫对蛊虫一道都一知半解,且多数蛊虫都蛰伏于人体之中,若非发作,难以发觉,防不胜防。 三人只认为锦祈招揽了通晓蛊虫的南蛮人为部下,并没有往他们本身就会这方面去想。 况且,目前这只是他们的猜测,还有待查证。 沈攸宁想起容赋带回来的锦祈小公主,“贺兰月牙呢,我想见见她。” 顾竹衣答道,“就在沧月楼,安置在尽头的那间院子里。” “我发现贺兰月牙之时,她已是弃子。”容赋抿唇道。 此话一出,沈攸宁和顾竹衣都愣了一瞬,贺兰月牙也是弃子……而作为弃子,与她们救出的那些姑娘无异。 她可是自小被她父王母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 容赋放下茶杯,收敛神色,严肃了几分,“自我把她带出山中城至今,她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进食也很少。” 沈攸宁想了想,不确定地问容赋,“我记得贺兰月牙是现任锦祈王最爱的妃子所出,自小就对她宠爱万分?” 容赋点点头,“不错。” “那她怎会甘愿跟着贺兰云柯来燕朔?她不知道贺兰云柯要让她到燕朔联姻吗?”沈攸宁疑惑道。 容赋摇摇头,“不知道。” “就当她不知道,但贺兰云柯既然要她来联姻,又怎会让她莫名其妙丢了?”沈攸宁只觉奇怪。 “今早传回的消息,她是跟着贺兰云柯离开的锦祈,离开锦祈边境进入燕朔城池后,由于贺兰云柯对她看管得严,她又见什么都新奇,就自主脱离了锦祈使臣的队伍。” 顾竹衣顿了顿,“她倒是会躲,贺兰云柯在当地逗留五日,都没能找到她,又不能耽误了来京都的日子,只好留了一队人在当地继续寻找她的踪迹,他则带着人朝着京都而来。” “至于她何时被绑的,又是在哪儿被绑的,还在细查。” 这件事看似并不寻常,处处透出丝诡异。 沈攸宁不解问道,“作为锦祈王最宠爱的小女儿,暗中没有人跟着吗?” “不得而知。”顾竹衣摇摇头,“事发时有没有暗卫不得而知,但自这位四殿下将她从山中城救出至今,我的人没有发现有暗卫存在的迹象。” 古怪,实在古怪。 除非这位小公主的受宠只是传言……但据她所知,贺兰月牙的的确确是锦祈王最疼爱的女儿,她的母妃是锦祈王最爱的女人,她是在父母千娇万宠间长大的。 沈攸宁有些犹豫的说道:“我能见见她吗?” “早晚都要见。”容赋神色莫名,站起身来,“况且咱们没有时间与她周旋,估摸着这两日,她大哥就该入京了。她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藏在沧月楼。” 沈攸宁和顾竹衣跟在他身后。 容赋边走边说道:“况且,若咱们的猜测是真……山中城救下她,即便是我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 对于他所说的,沈攸宁和顾竹衣都没有反驳。 如果拐卖案是锦祈主导,那么作为锦祈小公主的贺兰月牙,出现在山中城,是刻意还是巧合,尚还存疑。 贺兰月牙住的院子是沧月楼位置最为僻静的,明面上没有安排人守着,暗中却有护卫看着,以防她出事。 到了院子,顾竹衣给了个眼神,三人面前便出现一个护卫。 “楼主。” 顾竹衣问道,“里面的人怎么样?” 那人答她,“每日枯坐院中,进食少,走动少。” 沈攸宁上前推门,开了个小缝试探,没瞧见人。 容赋瞧着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无奈,伸手推开门,大步进去。 贺兰月牙坐在屋檐下,一身燕朔制式的蓝色衣裙,腰间挂着一个金丝镂空香囊,神情呆滞,目不转睛地望着院中盛开的拒霜花。 见有人进来,她转眸看去,瞧见是容赋领人进来,顿时惊慌失色,起身跑回屋里,迅速合上了门。 沈攸宁见此,看向容赋。 容赋面露无奈,“你们且在一旁稍坐,我去问问。” 闻言,沈攸宁及顾竹衣二人点头应下。 容赋屋前叩门,声音放得很轻,“你别怕,出来见一见我们,不会伤害你。” 屋内一片寂静,久久无人应答。 容赋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我知你心中苦痛,但终归已成过往,总也要向前看……更何况,你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总不好一直躲藏在这里。” 他自来都是张狂惯了的,少有这样低声下气哄人的时候,见里面一直没有声响,眉眼间也染上了一丝不耐。 沈攸宁见状,稍一思索,转眸低声问顾竹衣,“你问问你的人,单这次容赋带我们来她避如蛇蝎,还是之前容赋来时也是如此,别的人来又是否也是如此?” 顾竹衣诧异地看了一眼站在屋前的容赋,略一转弯,大抵猜到了沈攸宁的言外之意,遂招手唤来方才门外的那个暗卫。 那人到了跟前,顾竹衣重复了一遍沈攸宁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只有容赋来时她避如蛇蝎,平日里伶人来送饭时她并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四爷。” 容赋回头,“嗯?” 沈攸宁起身,“四爷且先出去,让我与竹衣试上一试。” 容赋有些奇怪,不太能理解其中深意,但他向来信任阿宁,便点头出去。 待他出了院子,沈攸宁才走近屋门,轻轻叩响,说明来意。 “姑娘,如今只余我与竹衣两个女子,可愿出来一见?”沈攸宁想了想,又道,“再有,想来姑娘心中亦是愤恨那些人,同我们一起铲除他们岂不痛快?” “姑娘须知,过往一切已成云烟,皆不是你的错,是那些绑走你迫害你之人的错,你何至于用他人之错,来罚自己?” 顾竹衣也配合着沈攸宁,她心里也明白,贺兰月牙的经历不能放在明面上来,否则,锦祈就有了借口在朝堂发难。 她们必须在把贺兰月牙送回去之前,解决她的心结,并问出她们需要的信息。 第200章 天下能难为你者是罕数 而拐卖一案如今疑难颇多,表面上与柳家与太子又有丝丝缕缕的关联,对她们实在不利。 若能从贺兰月牙口中问出些有用的消息,她们也能早作打算。 沈攸宁闻听顾竹衣的劝说,转眸看她,眼中的赞赏之意毫不掩饰。 二人一个轻柔,一个清冷,话都戳到了贺兰月牙的心上,只听屋门轻响,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后之人的真容。 杏眼桃腮,珠圆玉润,一身蓝衣衬得她肤若凝脂,只是此时眼眶泛红,看着实在是委屈极了。 她看了一眼门外的两人,越过她们看了看院子,见容赋不在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两人,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开了门,就自顾坐在一旁。 两人迈步进去。 沈攸宁开口道,“既开了门,想来姑娘也是想要铲除那些人的,所以……姑娘可有什么话想同我们说?” 贺兰月牙抬眸定定地看着她,又看了看一旁的顾竹衣,声音微扬,眼眶通红,“你们是什么身份,凭的什么来说这样的话。” “我名沈攸宁,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安宁郡主。”沈攸宁斟酌了几分,“我的祖母你应该听说过,是容锦月。” 顾竹衣慵懒地倚靠在一旁的门框边,声音微扬,“顾竹衣,永昌伯之女,我没有她那样显赫的家世,但你如今所在,是我的产业。” 贺兰月牙诧异于前者的身份,容锦月她知道,那是锦祈大军的宿敌。 多年前的皇伯父便是败在她手上,即便她已有多年不曾上过战场,但是她手下的长月军并入燕朔各军,有好些仍然驻守在燕朔边境上。 这个姑娘竟然会是她的孙女。 她说要查清铲除那些人,倒是有些可信度。 她忽然想起救她之人,抿唇问道,“救我的人,是什么身份?” “你为何不自己问他?”沈攸宁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容赋脱离大军私自回京,理应越少人知道越好,但容赋毕竟是贺兰月牙的救命恩人,她没有理由隐瞒,但却也不能直接告诉她。 贺兰月牙咬了咬唇,声音低低的,含着痛苦的哽咽,“我,我……不敢见他,只要见到他,我就会想起我那时狼狈不堪的样子。” 沈攸宁了然,和她刚刚猜测的一样。 顾竹衣微微摇头,行至她身边坐下,目光直直地端详着她的脸,却又不说话,让贺兰月牙不明所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贺兰月牙有些不适应她直白的目光,干巴巴地问道。 “我就这么看着你,也不能从你脸上身上看出你的过往,过往既是过往,就该尘归尘土归土。”顾竹衣眉梢微挑,“况且,你堂堂一国公主,又颇受你父兄宠爱,天下能难为你者是罕数,何必如此作茧自缚?” 贺兰月牙脸色一白,实在没想到两人竟已知道她的身份,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见她似有动摇之色,沈攸宁接话道,“竹衣所言不错,但我二人并非是要劝告你此时便放下。我们的意思,与其你惩罚自身,不如用你公主之权,结合我二人之力斩除贼人。” 贺兰月牙垂眸,掩下眸中情绪,没有接二人的话,反低声说话,带有几分猜测。 “既然你们两人有这样的身份,想来救我之人自然也非富即贵。” 她抬眸,红彤彤的眼睛里带着疑问,“他既知晓山中城所在,也该是你们回禀了燕朔皇帝将那些人铲除便是,来跟我说这些话做什么?” 沈攸宁和顾竹衣对视一眼,沈攸宁道:“公主被救出后不久,山中城那伙主谋就带着一批女子转移了,余下的那些姑娘我们已然解救出来,可那些人却不知去向。” 贺兰月牙脸色一白,声音轻颤,“他们跑了,我还怎么铲除他们?你们是来诓骗我的?” 沈攸宁摇头,“公主,他们既然转移,便说明山中城并非他们唯一落点,只要继续追查,定然能找到并铲除。” 顾竹衣也说道,“这些人不仅仅活动于燕朔,三朝十二国皆有迹象,但只有燕朔发现并开始追查他们的行踪。” 贺兰月牙狐疑地看着两人,事情真的如此? 她犹豫许久,最终偏向相信她们两人口中的话,她是在燕朔边城被绑的,那些人……在短时间内辗转把她送到了山中城,想来不是第一次做了。 见她犹豫,沈攸宁便再添一把柴,“想必公主也十分清楚山中城那些女子的处境,请公主顾念她们,配合我们。” 贺兰月牙闻言,迟疑地点了点头,“你们想问什么,便问吧!” 等两人从院中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容赋见两人出来,面色都不大好看,挑眉问道,“怎么?她什么都没说?” 沈攸宁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但与什么都没说,别无二致。” 容赋闻言,奇怪地看向顾竹衣。 顾竹衣只好说道,“她说的都是我们已经知晓的消息,甚至和那些姑娘一样,将线索指向宋家,其余一概不知。” 也就是说,这位公主的证词,于她们而言,毫无作用。 “但她口中的话,也不能全信。”沈攸宁抿唇,“四爷,你对这位公主有多少了解?性格或是处事风格?” 容赋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事?” “那就得麻烦竹衣了。”沈攸宁看向两人,“如今该问的也问了,咱们就该聊聊接下来怎么做了。” 三人回到了一开始的院子,容赋和顾竹衣都知晓,沈攸宁既然提出了,便是已经有了主意,都看向她。 沈攸宁看向竹衣,“竹衣,你的人遍布三朝十二国,你来查那些人在各大城池之中的据点最合适不过,但只查不动,以免打草惊蛇。顺便查一查这位小公主的为人。” 顾竹衣点头,“好,交给我。” 容赋笑着看她,“那我呢?阿宁。” 沈攸宁无奈瞥他一眼,“四爷你撇下大军悄然回来不合规矩,若被有心人得知,必然是要参你一本,还是早些归军才是首要。” 她接着说道,“查证锦祈与蛊毒相关之事,交给我。” 第201章 怕你不来见我 容赋耸肩,沈攸宁的安排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就不打算在京都露面,若非要送那位小公主回来,他早就与大军汇合。 至于他要做的,等他随大军凯旋再说也不迟。 既然做下了决定,三人便分头行动。 容赋离了京都,顾竹衣去安排传话,沈攸宁也离了沧月楼,去了洛宅。 她离京多日,也不知静仪伤势如何,是否清醒了? 若非事发突然,她临时跟去了星陵城,原本该多到洛宅走动看看静仪。 看着紧闭大门的洛宅,落竹上前叩门。 进了洛宅,沈攸宁先是见了洛景舟。 洛景舟是知道她出京都的事,此时见她来,关心道,“此行如何?可有受伤?” “没有。”沈攸宁摇摇头,问道,“静仪呢?如何了?” “早两日便醒了,但这次的伤着实有些重了,成日里仍旧有些昏沉,睡时比醒时多。” 沈攸宁抿唇,犹豫道:“可曾问起过我?” 洛景舟心知她在担忧什么,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你不必太过歉疚,父亲的决定是好事,妹妹与你向来交好,不会责怪你。只是……这么久不见你来,她心里总归是有些不爽快,你哄哄便是了。” 沈攸宁点点头,“我且先去探看她,稍后有桩事情,还需你帮忙。” “好,去吧。” “一日三顿除了药还是药,拿出去,少喝一顿死不了。” “小姐,良药苦口,您身子比什么都重要,还是尽喝下吧?” 到了洛静仪的屋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沈攸宁跨步进去。 “且让我瞧瞧,咱们家的小妹妹是又在闹性子不吃药了?” 听见她的声音,洛静仪原本眼神一亮,复又想到什么,神色恹恹的,她看向来人,见她手中提着一提食盒,抿了抿唇,“你怎么来了?” 沈攸宁脚步一顿,脸上略带失落之色,“看来静仪不想见我……也罢,晓得你成日困在府中不自在,带了些你爱吃的果子点心来,既送到了,我便先走了。” 话落当真就要离开。 洛静仪忙撑起身子,“怎么,阿宁久不来看我,好不容易来一回,这就要走了,是怕我怪你不成?” “怎会?”沈攸宁转身行至她床边,自然坐下,解释道,“前几日突然出了个事情,我离开了京都几日,今日方才回来。” “真的?”洛静仪看着她,神色认真,“我以为你因着父亲母亲的事,怕来见我。” 沈攸宁示意一旁的丫头把药给她,感受着药汤的温度,在手中搅动两圈,差不多了喂到她嘴边,“静仪,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即便我担忧你会怪我,也不会怕来见你,你说呢?” 洛静仪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喝下她喂来的药,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抿唇,从她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小脸顿时纠在一起。 下一刻,一颗核桃就塞进了嘴里,微微清苦之后回甘的甜味很快就把嘴里的苦涩之味冲淡。 沈攸宁笑着看她,“再吃一颗?” 洛静仪轻应一声,抬眸看向自己的婢女,示意她出去。 落竹知道两位姑娘有话要说,也跟着一起出去。 待她们都出去了,洛静仪才看向沈攸宁,神色认真,“阿宁,我不想此事一直梗在你我心头,有关母亲的事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 “本是我的母亲害了你的母亲,那是她本应接受的惩罚。至于父亲,那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我甚至认同他这样做。而我只是……怪你不来见我,怕你不来见我。” 从来张扬如烈焰一般的姑娘,脸色还有些苍白,眉宇间十分认真,只眼中含着一分委屈。 沈攸宁轻笑着,带着几分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我这不是来了吗?那些事是上一辈的事,与你没有什么关系,都过去了。” “好。”洛静仪点头,“阿宁,往后再有这些事,告诉我让我陪你一起,好吗?不是只有哥哥能帮你,我也可以。” “好。” 解开了心头的郁结,洛静仪脸上多了些笑容,拉着沈攸宁要听她讲离京的事。 沈攸宁不紧不慢地把在星陵城和青玉山的事情讲给她听,只是涉及到容赋和小公主贺兰月牙的事她没有多言。 到底是旧伤未愈,原本还为那些姑娘打抱不平妙语连珠的洛静仪不多久就没了精力,昏昏欲睡。 “你且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沈攸宁轻声道。 洛静仪轻轻点头,很快便睡了过去。 来到前堂,洛景舟早就煮好茶等她,待她入座后,亲自为她倒茶。 “可是在青玉山查到了什么?” 沈攸宁点点头,言简意赅地把这两日的事情说给他听,而后开口道,“景舟,我需要你在锦祈的人替我查证一件事情。” 洛景舟含笑看着她,“你说便是。” 她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冶乌纹图腾,我曾在祖母的手札上见过,但需要证实这是否是锦祈的图腾,还有……” 沈攸宁凝眸看他,“尽力查一查,锦祈早期是否收编过擅使蛊毒的部族。” 洛景舟闻言,联合她在查的案子,他面色一变,“锦祈与拐卖案相关,又与蛊毒扯上了关联,你要多加小心,他们所图一定非小。” “嗯,你不必担心。” 沈攸宁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低头轻抿一口茶水,说出自己的疑惑,“但锦祈与燕朔常年摩擦,即便再善战,拐卖三朝女子一案曝光,必然会得罪其余两个皇朝。若两朝结盟,他们又凭何抵挡?” 洛景舟眼中划过一道精光,“除非,他们认为两朝不会结盟。” 沈攸宁蹙眉,“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 “既然一时想不通,便先放在一边,等我查清锦祈和蛊毒之间的关联再议。”洛景舟问道,“太子与柳家之事,你预备如何?” “回程之时,我就和容时商议过,为今之计,只能放弃柳家。”沈攸宁沉默一瞬,“不论是否中了谁的算计,柳家已然深陷拐卖案之中难以抽离。” 洛景舟认同地点点头,“太子可应了?” “回来之后还不曾与他见过。” 第202章 拿你的铺面来抵 洛景舟为她添茶的手一顿,“柳家毕竟与他至亲,要做取舍,也非一日之功。倒是有另一件事。” 沈攸宁挑眉,“嗯?” “锦祈使臣一队人明日就该到京都了,还有,明日是昭义王娶妻纳妾的日子。” 沈攸宁闻言才想起来,再有三日就是太后寿辰,容礼和顾青萝沈玉然的婚事就定在太后寿辰的前两日。 “你若不提,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桩事。” 洛景舟笑笑,“你这位妹妹也算是得偿所愿,嫁入了皇家。” “连侧妃都不是,昭义王府接下来怕是要热闹非凡。” 沈攸宁是见过那位顾家三小姐的,自来就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沈玉然与她同日进门,少不得要被她针对。 只不过比起自小被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顾三小姐,她这个妹妹才是手段层出不穷,怕是要败在沈玉然手上。 但这样一来,沈玉然便被后宅争宠拖住了手脚,一时间恐怕没有心思还钱,明日之前得让她想法子把钱吐出来。 提起她,沈攸宁想起了离京之前,她原本是打算要问竹衣关于沈玉然的事的。 这些日子忙着查山中城的事情,倒是让她把这件事忘了。 “明日锦祈使臣抵达京都,恰逢昭义王大婚,也是个不平凡的日子。”沈攸宁笑笑,“看样子,明日这场大婚,说不得有戏可看。” “阿宁这是想去凑凑热闹?” 沈攸宁摇头,“比起昭义王大婚,我更乐意去瞧瞧锦祈大皇子贺兰云柯入城。” 洛景舟点头,“看来阿宁不放心咱们那位大皇子。” “自来都是受他母亲指点的,这么重要的日子想来也做不出什么有辱皇室体面的事来。”沈攸宁笑笑,“但终归是使臣入京的场面,该是有些看头的。” 洛景舟了然,她是要看看贺兰云柯都带了些什么人来燕朔。 “既如此……”沈攸宁起身,“锦祈的事就拜托你多费心,我还有一事得去见见我那位待嫁的妹妹。” “你且放心。” 待她走后,洛景舟便安排起了洛宅之后的事情,瞧着竟是要亲自去一趟锦祈。 沈攸宁离开洛宅后便回了侯府,径直去了沈玉然的院子。 沈玉然原本正在查看名下各处铺面的收益,准备再在嫁妆里加些物什,见她进来,脸色一变。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一点也不想! “你来做什么?” 如今是在她的院子里,没有外人,更何况她和沈攸宁之间早就已经撕破了脸皮,语气自然就算不上好。 沈攸宁挑眉,“明日就是你出嫁的日子,我记得你似乎还欠我一些东西,往后去昭义王府找你多有不便,不如今日算清。” “你!”沈玉然气急,“说好的三个月,我这一时半会儿凑不上,还不起!” “还不上?”沈攸宁眼神微凉,“沈玉然,我没这个功夫再陪你闹下去了。” 沈玉然被她的眼神骇得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明日是我出嫁的日子,我若是出事,你跑不掉的!” “这么个猪脑子,你是怎么经营你那些铺面的?”沈攸宁嗤笑一声,“杀了你,哪有看你跟顾青萝和德妃你来我往斗法有趣。” “不过……”她声音拖长,看着沈玉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可没功夫去昭义王府要账,今夜戌时之前我要是收不回帐,就拿你的铺面来抵。” 沈攸宁看她一眼,眼神莫名,“紫云阁,青云楼……哦,还有你那家正在重修的幽篁院……” 她边说边离开,说完人也已经走出了沈玉然的院子,一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沈玉然。 气得沈玉然想要砸东西出气,却又想起沈攸宁的话不敢再浪费一两银子。 此时不禁怪起萧氏来,她死了倒干净,留下一屁股账给她,再想想那司华玉,给沈攸宁留下的财产何其丰富! 说好的三个月,如今才刚要过去一个月,沈攸宁就找上门来,但她心里清楚,沈攸宁是债主,又是未来的太子妃,她要改时间,京兆府那边一定会顺着她的意思。 可这一时半刻,她去哪儿凑那么多钱? 拿铺面抵?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些铺面还在,总有一天能补齐亏空。 若没了那些铺面,莫要说往后的银子,三皇子和安王那边她就失去了说话权。 “怜香,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酉时末,赶在戌时之前,沈玉然身边的怜香满头大汗赶到了西屏苑。 看着桌上摆放的钱庄存票,沈攸宁眼底划过一道凉意。 落玉皱眉,“姑娘,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就算二姑娘那些铺面生意最盛时也凑不齐,且也不是卖铺面凑来的,她这是哪来的?” “看来我们这位二姑娘的确是手段了得,嗯……人脉也了得。” 沈攸宁手中捻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绕了两圈松散地挂在手腕上。 整个京都有此身家的不在少数,但能拿出来这么一笔钱帮别人还账的却是少数。 也不知沈玉然,找得哪一位? “她今日去了何处?”沈玉然问道。 落竹答,“姑娘您走后,她就出了侯府,去了紫云阁,不过紫云阁人来人往,她见了什么人就不清楚了。” “传话问问秦元晟,紫云阁有他一份,自然比我们好查。”沈攸宁吩咐道。 这种有可能在背后帮助沈玉然的人,当然不能让他一直处在暗处。 落竹应声去办。 “大姑娘,侯爷请您去一趟。” 管事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攸宁微微挑眉,“知道了。” 沈攸宁带着落玉起身前往,去听听她这个父亲又要唠叨些什么。 柳姨娘身子重,侯府就交给了孙姨娘打理,她做得很好,一应吃穿用度,下人管事都安排得很妥当。 永宁侯这边她也安排得很好,饮食都是请教过府医定下的,那时伤得重,但已然好了许多,趴在床上假寐,看起来脸色红润,气色也不错。 沈攸宁远远看着他,“父亲。” “你来了。” 永宁侯睁眼看她,有一瞬的恍惚,没有萧氏在一旁咋咋呼呼,他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看着这个女儿。 第203章 你凭什么安然的活着 与亡妻相似的容貌,淡漠的神情,大方得体的举止,都让他尤似见到当年的妻子。 司华玉那样一个美人儿,他怎会不爱。 “听说你妹妹把之前萧氏挪用你母亲嫁妆的空缺都补上了。” “是。” “萧氏已经死了,你母亲的仇你也报了,该拿回来的也都拿回来了。”永宁侯认真地看着她,“宁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往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好吗?” 明日就是二女儿出嫁的日子,她自己作孽,做了昭义王爷的妾室,往后对侯府再没有什么助力,他往后能依靠的就只有大儿子和大女儿。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跟对了人娶对了人会有多大的好处。 大儿子与太子交好,大女儿又是未来的太子妃,只要和儿子女儿消除芥蒂,余生自然富贵荣华。 况且,萧氏已经死了,大女儿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他终归是她的父亲,都这样低声下气了,她也该就坡下驴,顺势和好。 只可惜,沈攸宁注定不会如他所愿。 她就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不好。” 说罢,她就要离开。 永宁侯撑起身子,面带愠怒,“沈攸宁,不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女儿,是侯府出身的姑娘,侯府不好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顿住脚步,微微侧目,三言两语说出了他的想法。 “借着母亲和祖母一脉,你才能稳坐永宁侯的位置,一直安稳到今日。如今沈玉然虽然高嫁,但一个妾室于你不会有什么帮助,也就只能来依靠我。” “可是凭什么?萧氏害了我母亲不假,可你……”沈攸宁回头看着他,眼中的冷意十分凛冽,“才是导致我母亲早亡的罪魁祸首。” “我母亲没了,萧氏死了,苏若华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你又凭什么安然活着?” 沈攸宁眼里的冷光似乎就要穿透自己,永宁侯打了个寒颤,心中竟涌出一丝恐惧。 “我可是你的生身父亲,你想杀我就是弑父,会遭万人唾骂,你不敢!你不敢!” 他张口喊道,声音拔高,试图震慑她,也试图说服自己。 沈攸宁冷笑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身离开,临走前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房间里燃着的香炉。 永宁侯府的爵位和永昌伯府的爵位一样,是当初跟随圣祖皇帝时期开疆拓土有功而来的,那一辈的功臣大多都被圣祖皇帝赐下爵位,三代世袭,特旨恩准可不降等袭爵。 到了当今圣上这一代,这些爵位已然是最后一代,那时的公侯,已然没落许多,如今有爵位收回困扰的不止这两家。 但这三朝来的军功,要么落在了祖母身上,要么落在了苑家身上,除了不断骚扰燕朔的锦祈,一直没有什么大的立功机会。 尤其大多都像是永昌伯和永宁侯这样的继承人,都是些只会混吃等死的人物,遑论要立功袭爵了。 永宁侯虽然借着母亲司华玉和桓国公府在朝堂有分寸之地,但他有几分能耐他自己清楚。 所以当初他才会想尽办法说服萧氏,把兄长送到母亲身边教养,为的就是要兄长能够借母亲和桓国公府的光,保侯府爵位。 如今各位皇子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暗流涌动,永宁侯虽然蠢笨,但却也能看出几分局势。 他是希望兄长能有从龙之功,像他当年一样,借此事承袭侯府并保侯府爵位世袭罔替。 他如今因着萧氏之事惹得圣上发怒,革职在家,永不启用。 又有沈玉然嫁入王府做妾一事…… 虽说确是沈玉然做错了事,萧氏也被处死,但她表面上却是货真价实的侯府嫡女,嫁入王府却只得了一个妾室的位置,连伯府出身的顾青萝都能位居正妃。 想必是他暗自揣摩圣意,唯恐会被提前收回爵位,战战兢兢,才会有今日之事。 沈攸宁冷笑一声,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刚走出永宁侯的院子,便见沈玉辰迎面而来。 “兄长。” 沈玉辰点头,他得知父亲要见她,忙赶了过来,没想到她此时已经出来了。 “前几日,父亲也找了我,无非说些家庭和睦的话,我倒没什么,主要怕他说些不好听的话,惹你生气。” 沈攸宁摇头,“他在想什么,我闭着眼都知道,犯不着与他生气。” “那就好。”沈玉辰点点头,“明日玉然出嫁,府中孙姨娘安排得很妥当,阿宁明日要去一趟吗?” 说是出嫁,实际上不过一顶喜轿抬进王府侧门罢了。 明日那场婚事的主角,是昭义王和顾三姑娘,去参宴的大多都是冲着这两家去的。 其实沈攸宁是不大在意沈玉然的,但她毕竟是兄长的亲妹妹,兄长对她还是有几分割舍不下的兄妹情。 她想了想,“兄长代表侯府去便可,明日锦祈使臣抵达京都,由大皇子接待,我想去看看。” “好。”沈玉辰点头。 翌日。 沈攸宁从睡梦中清醒,落玉落竹伺候她起床梳洗。 “姑娘今日醒的倒晚了些,二姑娘院儿里这会儿子可热闹呢。”落竹拧着帕子,满脸笑意。 “一早的,三公主和佟二姑娘就到了府里,嚷嚷着来替二姑娘添妆。” 落玉上前替她更衣,嬷嬷带着婢子端来了早膳布在外间的乌木桌上。 “可不是,那是恨不得把话传到咱们院儿里。”落竹撇嘴。 沈攸宁听着她们二人一人一句,原本还有些朦胧的双眼聚焦了起来,精神了一些。 “听说二姑娘准备了整整八十八抬嫁妆呢,还不算家具用具,据说还带了一匣子田产,虽比不得咱们郡主娘娘的嫁妆,但咱们侯府是个空架子,她能有这样的嫁妆已然算极丰厚了。”落玉替她戴好玉佩,理了理领口便罢。 沈攸宁漱了口,洗了脸,在梳妆台旁坐下。 “昨日还了那么大一笔钱,二姑娘竟然还能备出这样的嫁妆,真是出人意料。”落竹道。 “可是,二姑娘是妾室入府,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吗?”落玉为沈攸宁挽发,替她簪上发钗。 “不这样,昭义王怎么会重视她一个妾,德妃又怎会消几分火气呢?” 第204章 反击回去 沈攸宁笑笑,将沈玉然的心思猜了个透彻,“况且,顾三虽然得宠,但永昌伯府终归没落了,今日她怕是要在这上头被你们二姑娘压上一筹了。” “但到底顾三姑娘才是正妃,她这样做往后岂不是要受不少搓磨。”落竹奇怪道。 “说到底,王府是昭义王说了算,只要讨好了他,顾三再骄纵任性,也要斟酌几分。”沈攸宁看着正在为她扑妆抹粉的落玉,轻声道,“淡些就好。” 落玉点头,为她施了层薄粉,浅描了细眉,满意地点点头。 沈攸宁起身,带着两人用早膳。 “姑娘今日打算去王府参加喜宴吗?”落玉问道。 “不去。”沈攸宁摇头,“让人备好车马,咱们去东城门瞧瞧锦祈使臣入城的场面。” “是。” 用完早膳,沈攸宁就带着落玉落竹出了西屏苑。 奈何冤家路窄,正巧碰上沈玉然出阁,兄长送嫁行在前,容楚和佟妙嫣两人伴在她身旁,身后跟着一队婢子婆子。 容楚见到她,出言嘲讽,“都说这人啊,冷暖自知,但有些人却是不同,不知冷暖,无情无义,连家族至亲都要害死才甘心。” 佟妙嫣忙接话附和道,“可不是吗?眼看着自家妹妹出嫁在即,竟是见一面都不肯,莫说添砖加瓦了。这样的人,哪懂得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声音越来越小,盖因沈玉辰回头看着她,一双眼睛里都是冷意。 容楚冷哼一声,看着沈玉辰的眸光发冷,“虽然都是妹妹,但沈大公子也该分个亲疏远近,自家的亲妹妹不疼,去疼个害死自己母亲的妹妹,自古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公主慎言。”沈玉辰冷声道,“此乃臣的家事,我疼哪个妹妹,与公主无关。“ 容楚张嘴还想要反驳,手腕却被身旁的沈玉然抓住。 “公主,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我不想跟哥哥闹得不愉快。” 容楚这才作罢,只瞥了沈攸宁一眼,冷哼一声。 沈攸宁冷眼看着与沈玉然站在一起的容楚和佟妙嫣两人,“一个成日算计着要害我名声的妹妹,我可不敢要,比不得三公主别具一格。” 说罢,也不等容楚反应过来,就带着落玉落竹离开。 容楚皱眉看着她们离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蓦然想起沈玉然和自家哥哥赐婚缘由,才明白沈攸宁这话的意思。 但等她反应过来,人早就走远了。 她默默放开了挽着自己手臂的沈玉然,心中对她也生出了一丝不满。 皇兄因此事只能娶顾三做正妃,母妃因着此事发了好大的火,她总想着玉然是个纯善的性子,信了她的话,想着定然是被那沈攸宁害的。 可是皇兄对玉然的嫌恶不似作假,就连玉辰作为她的亲哥哥都不护着她……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怀疑。 沈玉然拧着衣袖,知道容楚被沈攸宁这一句话给挑拨了,但此刻沈玉辰在一旁,她不敢贸然辩解。 几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出了永宁侯府。 与此同时,昭义王也到了永昌伯府亲自迎接正妃顾青萝,然而就如同沈攸宁的预料一样,永昌伯府准备的嫁妆远远比不上沈玉然备下的。 今日是昭义王大婚的日子,各方贵胄有心无心都留意着,又因为昭义王的这桩婚事实在特殊,侯府和伯府的两位嫡女同日出嫁,位分却大相径庭,引得众人猜忌。 虽然德妃想法子压制了民间的传闻,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官场上的人心里门清。 那沈玉然到底是侯府的嫡女,即使闹出这样的乱子,做不了王妃也该能做个侧妃,但圣上却让伯府嫡女做正妃,而她连个位分都没有。 妾室,说的好听是小老婆,可实际上不过是个奴才。 若非沈攸宁是圣上钦点的太子妃,他们都快要以为圣上厌弃永宁侯府了。 这样不合情理的事,加上沈玉然今日丰厚的嫁妆,也让人群中出现了不一样的猜测和想法。 京都的世家大族大多都有着自己的产业,但家族越大开销越大,另外家族里不会只有一个女孩,所以能有沈玉然这样嫁妆的姑娘都是长辈心中的掌中宝。 既然沈玉然能带着这样丰厚的嫁妆出嫁……说明传言不尽是真的,否则永宁侯府怎会让她带着这么多嫁妆出嫁? 再说,沈玉然的出嫁队伍身边可是还跟着昭义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三公主容楚。 或许昭义王和沈二姑娘是一对两情相悦的鸳鸯,但圣上已经钦点了大姑娘沈攸宁做了太子妃,沈家不能一门两女皆富贵? 所以永宁侯才能为二女儿备下这么多嫁妆?甚至渐渐生出传言,说是沈大姑娘自知亏欠妹妹,无颜相见才没有送妹妹出嫁。 落竹黑着脸把坊间流传的话传给沈攸宁。 沈攸宁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黑着一张脸做什么,你以为她这样大的架势只是为了让人瞧见她的身家多丰厚?” “可那些人却在背后议论姑娘,我听着不爽快。”落竹撇撇嘴,语气抱怨。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能暗中散播流言,你怎么就不能反击回去呢?”落玉不如她那样生气,笑眯眯地说道。 是了,这样的流言必然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 这个人是谁,则不言而喻。 落竹眼睛一亮,“对呀!我这就去办!” 刚走到门口,她伸长了脖子回头看两人,问道:“我该怎么反击呢?” 沈攸宁轻笑一声,“你过来……” 落竹忙小跑回来,俯身在她耳边听着,随后眼睛亮晶晶地离开。 沈攸宁和落玉含笑地看着她跑出包厢,而后才又将目光投向窗外。 主仆三人盏茶前到的玉茗茶楼,这个位置正好能将东城门揽入眼底,只要锦祈使臣的队伍入了城,她们就能瞧见。 大皇子带着迎接使臣的官员,早早地就候在了东城门。 沈攸宁一边喝茶,一边留意着城门口的变动。 落竹离开后不久,一队人马便从城外进来。 抬眼看过去,约莫四五十人的队伍前后将一辆马车包围其间,随着所有人进入城中,马车也停了下来。 “不曾想竟是燕朔大皇子亲自来接,本王荣幸之至。” 沈攸宁起身行至窗前,目光落在那辆马车上,落在马车上掀开车帘走出来的那道人影身上。 第205章 都去昭义王府 锦祈人来自西南深处的部落,面容特点与燕朔人略有些不同,轮廓相较更加方正,但眉眼却更加深邃,肤色也比燕朔人要深一些,带了些独特的异族风情。 贺兰云柯作为锦祈大皇子,是典型的锦祈长相,些许弯曲头发落在肩膀上,额间的绛红宝石闪着妖异的光芒。 或许是察觉到了远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贺兰云柯转头看去,与沈攸宁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贺兰云柯挑眉,诧异地看着不远处茶楼二楼的那道身影。 容钰见他走神,开口道,“锦祈使臣竟然是大皇子,倒是出乎意料。” 贺兰云柯回头看他,眉眼微扬,神色恣意,“既是停战出使,自然要有诚意,本王亲自来就是最好的诚意。” 贺兰云柯站在马车上,容钰矮他许多,仰头看着他,眉头轻皱,但满身的贵气却让他不输气势。 “我们为大皇子准备了驿站和燕朔特色的美食,大皇子一路风尘,随我下榻梳洗一番?”容钰不紧不慢地说道。 贺兰云柯垂眸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劳烦大皇子引路。” 到底已经到了燕朔京都,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容钰上马,贺兰云柯也回到了马车内,一行人朝着使臣驿站而去。 沈攸宁站在二楼将他们方才的对峙都看在眼里,目光打量着贺兰云柯带来的那些人。 除了跟在马车边的两个婢女,其余的都是护卫,甚至有几个看起来很彪悍的护卫,手搭在腰间的弯刀上,神色警惕。 “姑娘,你看那边。”落玉伸手指向东城门右边的小摊旁。 沈攸宁看过去,见是一锦祈长相的男子,却穿着燕朔制式的衣裳,目光直直地正看着远去的锦祈使臣大队,随着使臣队走远,他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找个人,跟上他,另外查一查他的身份。” 落玉点头。 落竹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消息。 说是贺兰云柯和容钰在半道上遇上了昭义王的迎亲队伍,便就没有去往驿站,而是转道去了昭义王府。 “落玉呢?姑娘派她去做什么了呀?”落竹好奇地问道。 沈攸宁起身,抬手放了碎银子在桌上,“瞧见一个可疑之人,让她去安排人跟着了。” “哦!”落竹应道。 “走吧,既然今日昭义王府这样热闹,咱们也该去瞧一瞧。”她眸中闪过一道深意,临时起意。 然而走出玉茗茶楼不久,便听见街道上突然喧闹起来,她的前方一队仪仗急忙忙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身后还跟着文武百官。 沈攸宁的目光跟随着轿撵移动,风掀起纱帘,她看到了同坐轿撵中的皇帝和苑妃,她眼中露出一丝诧异,随后眼眸中划过一道惊色。 这样的阵仗,怕是四爷带着大军到城外了! 如她所料,当她带着落竹来到城门时,官兵把行人分作两边,众人都仰首伸眉朝着城门的方向。 不多时,凯旋的军队便从城外进来,为首的男子一身银色甲胄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光芒,身后红色披风随着骏马走动而飘扬,一张俊颜更是让众多芳华少女看痴了眼。 容赋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提着长枪,眉眼弯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沈攸宁,他剑眉轻挑,似乎在说,本皇子回来的可及时? 沈攸宁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 今日昭义王这场婚事,恐怕要毕生难忘了。 早在容赋进城门的时候,轿辇上的纱帘便被撩起,直到他骑马来到轿辇前,苑妃从轿辇上下来。 容赋低眸,“母妃。” 苑妃红了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与这个儿子已经有数年未见,只怪生在皇家,苑家又步步高升,为了保住他,她只能和儿子分隔数千里。 “母妃,儿臣平安回来,你该高兴才是。”容赋神色温柔地安抚了一句,抬眸看向稳稳坐在轿辇上的皇帝,“儿臣参见父皇,儿臣不辱使命,边境大安。” 皇帝欣慰地看着这个儿子,神色和蔼,“听闻大军凯旋,朕便带着百官来迎接,我儿甚好。” 百官们闻言,齐齐躬身,异口同声,“臣等恭迎四殿下凯旋!” 容赋扬声,“平身,免礼。” 皇帝微微颔首,温声道:“今日你凯旋,本该为大军设下接风宴,正巧碰上你皇兄大婚,便随朕去参加他的婚事吧!至于军中兵卒,今日可去城中酒楼用饭,朕会命人前去打点。” 容赋应声,“儿臣遵命。” 而后,他利落转身,只一个手势,原本有些喧闹的街道都静默无声,等着他发话。 “圣上体恤兄弟们一路风尘,派人打点京都酒楼,诸位回家省亲后,可前往用饭!” “吾皇万岁!唯愿国家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容赋话落,震天的喊声便冲破云霄,皇帝却神色淡淡地看着,半边神情被纱帐遮掩。 沈攸宁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道浅浅地笑意,但目光触及到皇帝平淡的神情上,心猛地一跳。 苑家和容赋的军心太盛了。 她看着和苑妃站在一起的容赋,眉宇间多了一丝忧虑。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四爷,自古功高盖主,自祖母离京后,苑家这些年步步高升,时至今日,未必是件好事。 “落竹,我们走,去昭义王府。” 落竹忙点头跟上,脸上却带着一分疑惑,她向来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便开口问道,“姑娘先前不是不去昭义王府吗?” 沈攸宁看着她,“今日的昭义王府可是热闹非凡,咱们若不去,恐怕要错过不少好戏。” 落竹点头,姑娘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两人绕了道回到停放在茶楼外的马车上,落竹驾车,带着沈攸宁往昭义王府的方向去。 另一边,沈玉然的花轿刻意围着京都转了两圈,等到了王府侧门,王府的嬷嬷早就等候在这里,冷着一张脸看着姗姗来迟的送嫁队伍。 然而却发现三公主竟然骑马跟在一旁,脸色顿时一变,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老奴参见三公主,不曾想,竟是公主将沈夫人接来。” 容楚看了看眼前的侧门,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终归她和沈玉然做了这么些年的好友,却不想她出嫁竟是这样的光景。 第206章 一波三折的婚礼 “带路吧!” 王府嬷嬷笑着应下,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上前将沈玉然从花轿中扶出来,正要携着她进门,却听一旁敲锣打鼓,唢呐声声,是昭义王去接正妃的迎亲队伍到了正门。 沈玉然脚步一顿,交叠在身前的手死死地捏住手中的喜帕,听着旁边喜气洋洋的敲鼓唢呐声,看着那边欢声笑语,只觉自己受了无尽侮辱。 王府的嬷嬷和婢女也下意识看了过去,比起侧门这里的冷清,正门可谓是热闹非凡,唢呐声声,人群也都聚在一起围看,两厢对比,实在有些差距。 嬷嬷和婢女再回头看眼前的沈夫人,眼底都带了一丝不满。 原本她们也能在正门沾沾主子的喜气,此时却只能给这位沈夫人引路,送她去喜房。 沈玉然见身旁的婢女松开自己,嬷嬷也开始催促她,她也是管过家事的,知道她们心中有怨气。 思来想去,未来在王府自己或许还有用得上她们的地方,得想法子开解掉她们这份不满。 “怜香,嬷嬷和二位姐姐在此处等候良久,一会儿你取了我的妆奁匣子,让她们挑上两件罢。” 怜香应声,“是。” 她这样行事,倒是让王府嬷嬷眼中诧异,只听闻这个姑娘害了她家王爷的婚事,是个不知羞臊的下贱胚子。 方才见到她的面容便认为传言可信,但此时她说话做事温柔得体,先前的看法竟有些动摇。 沈玉然想了想,又道:“三公主,你我姐妹情谊玉然心知肚明,今日是你兄长的大婚之日,你不用担心我,前边热闹极了,去沾沾喜气也好。玉然也希望公主能好事将近。” 这样一番得体的话听在耳中,就算先前有什么不愉快,也都该暂时抛诸脑后。 “好。”容楚自也点头,转眸替她震慑震慑王府的婆子和婢子。 “本公主与玉然是多年好友,如今她嫁入王府,不论她在王府是什么身份,都是本公主的好友。你们若怠慢于她,让本公主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王府嬷嬷和婢女怎能惹公主不快,忙弯腰应声保证自己不会怠慢沈夫人。 容楚这才转眸看向沈玉辰,“玉辰哥哥,你送玉然到此处也该止步了。” 沈玉辰点头,看着一身红嫁衣的亲妹妹,眼中也多了几分感慨,他又交代了几句话,终归是她出嫁的日子,他也没有说那些会让两人都不堪的话。 容楚看着身旁俊逸温润的青年,看着他温声叮嘱着妹妹,眼中露出一丝情愫,她会和沈玉然有关联,全因她对沈玉辰心有恋慕。 自沈玉辰入宫伴读那时起,少女就对这个跟兄长们都不大一样的少年起了别样的心思,成年后她也想问个明白,但每每见他,都只是匆匆一面。 此时情景当前,她下意识地说道:“家中两个妹妹都成婚了,玉辰哥哥不为自己做打算吗?” 此话一出,婆子婢子不敢面露惊色,沈玉然却清了清嗓子,提醒她此处闲杂人等太多,有些话不能在这儿说。 容楚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太出格,好在周围都是她和沈玉然的人,不会传出什么谣言。 “我,我先走了。”她脸颊爬上两团红晕,落荒而逃。 沈玉然抿唇,说道:“哥哥去看看吧,三公主毕竟是公主之尊,今日出宫见我身边就跟着一个宫女,莫要出事才好。” 沈玉辰应声,左右他作为外男不能跟着她进门,容三公主对他的心思他也早有察觉。 只是从前他以为他每每避开她,她应该能察觉到自己的意思才是。 如今看来,他应该把话说清楚。 沈玉辰和容楚都走了以后,沈玉然才被王府嬷嬷迎进了王府,送去了喜房。 原本接到这个差事的时候,王府嬷嬷和婢女都十分不满,跟着这么个主子,往后怕是没有在王爷面前露脸的机会了,可当看到沈玉然带来的丰厚嫁妆时,又都暗暗心惊,变了主意。 王府正门。 容礼手中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被捏着团扇的顾青萝握在手中,她此时还不知道沈玉然跟她的嫁妆差距,满心欢喜地要嫁入王府。 想到红绸的另一端牵着昭义王,还有他那张妖孽一般的面容,她就心神雀跃,捏着红绸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随着红绸牵动,她跟着进入了王府,此时满脑子都是未来夫妻恩爱画面的她却从未想过进了这扇门,她会落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跨过高门槛,越过炭火盆,脚下一步一步踩在身旁小厮交叠替换的麻袋上,顾青萝心脏砰砰跳着,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王府,听着耳边吵闹却又带着祝福的喧哗声,嘴角上扬。 “新人入府。” 王府正堂,容礼牵着顾青萝步入正堂,德妃坐在高堂之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落在了自己俊美非常的儿子身上。 “吉时已到!” 随着唱礼者扬声喊话,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正堂安静了下来,观礼的众人脸上都带着些许笑意。 即便这桩婚事德妃和昭义王未必满意,但这却是帝皇赐下的良缘,也实打实的是昭义王的大婚,真切来参加婚宴的也不在少数。 “一拜天地!” “大皇子,锦祈使臣到!” 唱礼者接着唱礼,却被王府管事的声音打断。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高坐上的德妃,见她摇头,才退了一步,等候差遣。 容礼则转身看向堂外走来的一众人。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德妃已经站起身来,她拍了拍他,“我来处理。” 王府管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水,将大皇子和使臣引至正堂,而后赶忙去安排桌次宴品。 今日是王爷的大喜之日,虽说这场婚事办的着急,但该有的礼数都有,喜帖的名单是王爷和娘娘亲自确定过的,也是管事亲自安排送往各府的。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今日酒席的桌次安排,也非常清楚大皇子府那边是回绝了的。 他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德妃看着眼前的大皇子容钰,目光落在他身旁的男子身上一瞬,又看向容钰。 “大皇子今日接引使臣,不去驿站,怎也来了王府?” 容钰如实答道,“原是要去驿站的,半道上撞上了三弟接亲的队伍,锦祈贺兰大殿下颇有兴趣,便携他一同前来参宴。” 德妃闻言,看向他身旁的男子,“原来这位就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今日是小儿的婚礼,无法亲自招待,还望海涵。” 贺兰云柯笑着摇头,“是本王唐突而来,娘娘不怪罪就好。” 德妃客气地笑笑,转眸唤来自己带来的宫女,“去,安置好大皇子与锦祈大殿下。” “是。” 宫女引着一行人入座男席贵宾座,不远不近,正巧能将大堂婚礼纳入眼底。 这场婚宴,男女分席,沈攸宁晚使臣队一步到王府,被府中嬷嬷引着前往女客席位。 一眼,她就瞧见了独自一人一桌一口饮尽杯中酒的顾竹衣,她眉眼处都带着几分不耐烦。 沈攸宁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倒是少见你这副模样。” “我被那对夫妇勒令到场,懒得听他们唠叨,这才来了。”顾竹衣看她一眼,为自己再斟一杯酒,“你怎么也来了?” “原是不打算来的,但听闻大皇子带着使臣转道过来,还有……四爷今日带着大军入了城,皇上带着人迎接,此时也在来王府的路上。” 顾竹衣诧异,“这么多人?可见今日格外热闹啊。” 大堂里,刚拜过天地,新人转向,正要顺着唱礼者的唱礼拜高堂,一道尖锐的声音再次打断仪式。 第207章 很喜欢那位姑娘 “皇上驾到!” 德妃面露惊色,忙在身旁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迎上去,心中却满是疑惑,早些时候她出宫之时就特意派人去询问过圣上之意,他无意来参加喜宴的。 怎么此时来了? 今日这成婚仪式,一次又一次被打断,可算不得什么好兆头。 她忧心忡忡迎上去,却见皇帝身旁还跟着两人,德妃心中咯噔一下,目光落在皇帝身旁的年轻男子身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皇帝身旁的苑妃,心中沉闷。 他怎么此时回来了? 容礼也瞧见了跟随在皇帝身旁的容赋,虽然多年不见,但容赋的面容并未有大的变化,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贺兰云柯刚入城,容赋也回来了,这两人却又专挑了他成婚的日子,容礼脸色不太好看,但察觉到皇帝的目光看了过来,顿时换了一副模样。 他带着顾青萝上前,恭敬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颔首,“今日是你大婚,不必多礼。” “谢父皇,儿臣请父皇上座。” 容赋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新郎官,出言打趣他,“三皇兄,经年不见,没想到我一回来,就正巧撞上了你的大婚,也不知这新娘子是哪家的千金贵女?” 容礼瞥他一眼,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之意,压下心中怒意,转身不去理会他。 皇帝带着两个妃子往里走,坐在高座之上,德妃坐在他的左首,而苑妃则知趣地坐在了一侧的下首。 皇帝看向唱礼者,“朕的到来可是打断了仪式?” 德妃连忙笑着回应,“陛下到来是礼儿的荣幸,并未打断,只才将将开始罢了。” 皇帝点点头,“既如此,就继续吧!” 德妃看了一眼唱礼者,唱礼者从善如流,“吉时已到,新人见礼。” “一拜天地!” 容礼这才牵着顾青萝,转身面向天地,俯身跪下。 今日这成婚仪式一波三折,连拜两遍天地,容礼心中郁闷,将此不顺心之事全怪在了容钰和容赋身上。 容赋却不在意,他对容礼成婚的仪式不大感兴趣,转眸将目光落在容钰和贺兰云柯身上,他嘴角微勾,朝着两人而去。 走近了,才瞧见贺兰云柯目光游离,时不时的看向一个地方。 他顺着他关注的方向看去,远远的,就瞧见了坐在一起的沈攸宁和顾竹衣。 这样的宴席,都是男女分席,但王府占地广阔,中庭割据,虽不同席,但远远地却也能看见女客席。 容赋行至贺兰云柯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垂眸笑眯眯地看着他,嘴里的话却是对大皇子说的,“大皇兄,你不接引使臣去驿站,怎么带着人来了三皇兄的婚宴,这岂不是怠慢了他们?” 贺兰云柯看着眼前一身甲胄的小将军,他扬眉,“这位就是在边境大败特尔昱的青年少将吧?本王早有耳闻,说你是燕朔的第四子,说来好好一个出身高贵的皇子,怎么到边境去打打杀杀,丢了命可怎么好?” 容赋不理会他话中有话的语气,也不给他面子,挥挥手,“不至于,你们那几个草包将军,还要不了本将的命。” 贺兰云柯还没说什么,容钰就变了脸色,“住口,大殿下远道而来是为客也,太傅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吗?怎么如此出言不逊?” “无碍。”贺兰云柯笑着冲容钰摆摆手,一派大方的作风,“四皇子所言也不假,边境那几个将士确实愚笨了些,输在了他手上。但我们锦祈崇尚强者,输了,就是输了,我们输得起。” 容赋耸耸肩,“大皇兄,你瞧瞧,他都不在意,你急什么?” 容钰是两边不讨好,还让人看了笑话,心底也生出一丝怒气,不愿再看两人,端起酒杯中的酒一口入喉。 贺兰云柯却浑然不在意这两人的情绪,他抬眸看了一眼容赋,“四皇子,麻烦让让,挡住本王的视线了。” 容赋挑眉,“大殿下这是想看什么呢?瞧着颇有兴味,不如同本将说说看?” 贺兰云柯也不隐瞒,他嘴角微勾,“方才瞧见女席间有一姑娘,本王心生向往,想再看看。” 容赋心中一沉,刚刚贺兰云柯看去的方向只有沈攸宁和顾竹衣两人,他是看上了哪一个? 他面上不露声色,挪开了身子,转身看去,“也不知大殿下瞧上的是谁?” 原本不想再理会两人的容钰在听见两人谈论的内容时,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他抬眸,顺着刚刚容赋站立的位置看出去,远远地瞧见了沈攸宁以及她身边的姑娘,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沈攸宁他是认得的,但她身旁那个女子他却是头一回见,远远的只能瞧见她半张侧颜,瞧着该是哪家的千金,气质比起身边的沈攸宁也不遑多让,实在难得。 他也伸长了耳朵听着,想知道贺兰云柯瞧上了谁。 贺兰云柯眼中含着兴味,目光直直地落在顾竹衣身上,“那青衣女子,两位皇子可认得?” 容赋毫不犹豫的摇头,“多年不在京都,不认得。” 容钰也摇了摇头,“我倒是认得她旁边的姑娘,至于她,有些眼熟,不过应当没有过交集。” 贺兰云柯挑眉,“她身旁的是谁?” “安宁郡主沈攸宁,前些日子被父皇赐婚于太子。”容钰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她的祖母,大殿下应该认得,是我朝金月大长公主。” “哦!”贺兰云柯恍然,他眼含深意,“原来是她……可我瞧着,怎么有几分眼熟呢?” 容赋闻言,眸光微动,当年阿宁在边境待了三年多,难免有锦祈探子将她的容貌画像传入锦祈皇宫。 他出言道,“她与她母亲,天下第一美人司华玉长相有八分相似,大殿下应该也曾见过她母亲的画像吧?” “不无可能。”贺兰云柯也不戳穿他,转眸看向大皇子,“大皇子可否召个人来问问,那青衣姑娘的来历?” 容钰挑眉,“看来殿下,很喜欢那位姑娘啊!” 贺兰云柯只笑着看他,并不言语。 容钰大手一挥,“好,本皇子便替大殿下问问。” 说话间,他让自己的小厮去召来王府管事,问道,“与安宁郡主同坐一席的,是哪家的千金?” 王府管事看过去,是个面生的姑娘,但又有几分眼熟,他回忆片刻,迟疑道,“该是永昌伯府的千金?老奴不太确定,但今早的确是与永昌伯爷夫妇一同到场的。” “永昌伯府……”贺兰云柯看向容钰,“这不就是今日新娘子的家中人?” 容钰眸光微转,“永昌伯府有三女,大女儿早就嫁做人妇,我是见过的;三女儿就是今日的新娘子,皆是嫡出。” “唯有这个二女儿我不曾见过,若此女真是永昌伯之女,该就是他家二女儿,听闻是今年才从老家接回来。” “哦?”贺兰云柯来了兴致,“那这永昌伯府的老家……” 容赋不想再听两人的话,他没有错过贺兰云柯隐晦的眼神,似乎对顾竹衣势在必得。 若贺兰云柯是冲着联姻来的,顾竹衣的身份可不够看,但他若向父皇讨要一个庶女,想来是不会遭到阻力的。 这事儿,他还得找机会告诉顾竹衣,让她提前做打算。 正堂中的成婚仪式结束,新娘在簇拥下被送去喜房,新郎则被众人围住,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祝贺和劝酒。 待到开宴,已然过了晌午已久。 然而刚开宴,女席这边便出了事,一个丫鬟慌里慌张地闯了起来,找上了佟夫人。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佟夫人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的就跟着婢女离去,留下席间众人不明所以。 第208章 我,是后者 男席那边也突然喧哗起来,一阵人潮涌动后,几道身影朝着今日王府准备的客房而去。 不多时,王府管事便焦头烂额的把容礼叫走,带着去了客房的方向。 顾竹衣扬眉,“看样子,客房出事情了。” “我就说,今日这样的场合,定然是有好戏看的。”沈攸宁转眸看向落竹,“你去那边看看,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落竹点头去办。 不止是沈攸宁,席间有不少夫人也都派自己身边得力的婢女去打听,各个脸上都带着好奇。 直到男席那边再次喧哗起来,似乎有什么人被带到了皇帝面前,还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碍于男席那边围在一起,女席这边也就什么都看不见,只不过这陡然的乱子没闹多久,很快就解决了,男席那边大多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只是直到快要散席,佟夫人也没有回来。 散了席,王府安排了戏班子,今日这大好的日子,自然是要宴饮娱乐至晚间的,众人乐呵呵的在婢女小厮的引导下前往置了戏班子的园子里。 憋了许久的落竹,这才能跟在姑娘身边,小声地告诉她之前男席和客房那边发生的事情。 沈攸宁听她在耳边说完,神色惊讶,讪讪地说道,“难怪佟夫人去而不返。” “是佟妙嫣出事了?”顾竹衣小声猜测道。 “嗯。”沈攸宁点点头,靠近她耳边说道,“婢女去客房送衣服,发现佟妙嫣衣衫不整地与秦家大公子共处一室。” 顾竹衣抿唇,“到底是王府的婚宴,佟家该是没有这么大胆子的,想来是入了谁的局。” 沈攸宁点头,她大约猜到了此事是谁做下的。 “你知道是谁?”顾竹衣见她似乎猜到了这事的首尾,好奇问道。 沈攸宁余光扫了扫周围,见无人关注她们,伸手比了个二,无声说道,“秦……” 顾竹衣一瞬便想通了这其中的事,“他胆子倒是大,竟然敢在今日做这个局,怕是要得罪了那位三皇子。” “他一个不入朝堂的纨绔子弟,此事于他又没有什么好处,他手脚若做得干净,倒也不会被发现。”沈攸宁笑笑。 秦元晟与佟妙嫣早有婚约在身,两人对外又向来同进同出,没有什么嫌隙,说来他还是此事的受害者。 两人说笑间就入了园子,戏台子上早已咿咿呀呀唱了起来,似是一出《鹊桥会》。 那是民间这两年兴起的折子戏,讲的是天上的仙女与一个牧童相恋并成婚生子,但婚后却被天神分开,每年七夕才能相会一次的故事。 这《鹊桥会》就是其中一回。 自这戏目上了之后,在民间广为流传,那写戏的墨生客也随之水涨船高,上了好几出类似这样才子佳人的折子戏,据闻只要是他写的戏,就算是新戏也座无虚席。 这些戏顾竹衣再熟悉不过,自然生不出兴趣来。 沈攸宁看出她兴趣缺缺,“你不是就爱看些话本子吗?怎么这戏你却生不起兴趣来?” “这里太吵了。” 耳边吵吵闹闹的,既有女眷讨论戏目剧情的声音,也有官员们互相指点的声音,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不如,我陪你去王府中逛一逛?”沈攸宁想了想,“正好,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顾竹衣点头,“也好。” 出了园子,身后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小,两人并肩而行,来到了王府大院中的僻静处水亭。 水亭旁的池塘边有怪石林立,正好挡去了一半亭子,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沈攸宁让落玉守在水亭外,以免有人靠近。 见她这样小心翼翼,顾竹衣来了兴趣,“什么事情要问我,这么神神秘秘的?” 沈攸宁在水亭中坐下,看向她,“之前你曾提醒过我沈玉然的特别之处,许是我太过愚笨,没能参透你话中深意,你得替我解解惑。” 顾竹衣挑眉,看着池塘中因为来人而游动的锦鲤,懒懒地靠着水亭,“也怪不得你,此事离奇,说了你也未必能信。” “哦?” 沈攸宁更好奇了,沈玉然身上发生过什么离奇的事情吗? 顾竹衣转眸看她,“我问你,你觉得沈玉然的经商天赋如何?” “嗯?”沈攸宁讶然,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却也答道,“不过投机取巧,小有聪明。” “这样一个人却在京都悄悄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业局面。” 顾竹衣刻意提醒她,“你别忘了,天香阁是在她接触宝灵一案之后建立起来的。她与那个制香的姑娘认识不过几日,就敢为她打造天香阁……” “你且细想,混迹于商场之中的秦元晟,可有此般魄力?” 沈攸宁顺着她的提醒细想,去理解她话中的深意。 就算是常年混迹于商人间的秦元晟,在不理解市场之时,也不会轻易进入一个未知的行当,更别说沈玉然了。 那她又是何处来的自信,她的天香阁一定能盈利? 蓦然,沈攸宁想到了一件事。 沈玉然名下的所有商铺在她回京之前,几乎都是盈利的状态! 就算是她,是母亲,是祖母……手中也难免会有做得不好的商铺,凭她沈玉然,怎么会做到? 是了,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除非,她一开始就知道,她做的这些铺子一定可以盈利! 沈攸宁惊得站了起来,“她,她……”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但她却无法脱口而出。 “重活一世。”顾竹衣张了张嘴,无声吐出四个字,替她把话说了出来。 她顿了顿,低声说道,“她知道咱们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做。” “比如,在你抵达京都之前,她向来避让宝灵之锋芒。却在你协查宝灵一案时,毫不犹豫的主动找到你加入此案。又比如,她始终想办法在接近太子,是因为她坚信太子会继承皇位……” 沈攸宁忙示意她噤声。 “这是昭义王府,有些话不要说出来。” 两人静默许久,沈攸宁的思绪万千,她怎么也没想到沈玉然身上的奇异之处竟是如此。 她嗓子发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问道:“这样荒诞不经之事,竹衣,你是怎么下结论的?” “这人世间光怪陆离的事情多了去了。” 顾竹衣起身,折了支花走近她,俯身簪入她发间,在她耳边低声道,“重活一世者有之,借尸还魂者亦有之。我,是后者。” 沈攸宁瞳孔微震,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顾竹衣口中说的话,许久她喉头微动,目光上移,落在站在自己身前的顾竹衣身上。 她张了张嘴,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顾竹衣轻笑一声,方才说话时的认真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往日惯有的漫不经心。 “好了,此事太过离奇,你一时接受不了也属正常,你好好想想,我先走一步。” 沈攸宁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喊住她,“竹衣。” 顾竹衣回头看她,挑眉示意她说。 “今日与你坐在一起,远远察觉到一个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你身上,你要小心他,锦祈那位大皇子,贺兰云柯。” “好。” 看着顾竹衣潇洒离开的背影,沈攸宁有些恍惚,她回身坐在水亭中,满脑子都是方才她吐露的事情。 “见过太子殿下。” 落玉的声音唤回了思绪飘远,一脸恍惚的沈攸宁,她定了定神,看向朝她走来的容臻。 她起身行礼,“见过殿下,殿下怎么也出来了?” “父皇带着两位娘娘回宫了,里面的戏目又实在无趣,我便出来走走。”容臻示意她坐下,“想着今日你也在此,便想见一见你。” 第209章 好,我听你的 沈攸宁下意识避开了他柔和的目光,转眸看向别处,“殿下晚些时候回宫吗?青玉山的事,我想同殿下商议商议。” “自然,今日时间宽裕。”容臻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她,“这是东宫的宫牌,可自由出入皇宫和东宫。” 沈攸宁虽然诧异,但也接过了令牌,往后有要紧事要见他,也方便一些。 “东宫我让人休整了一番,后日是皇祖母的寿辰,我让人接你到东宫转一转,你瞧瞧喜欢哪个院子,我命人添置一些你喜欢的物件。”容臻神色温和,眉眼温润地看着她。 这枚令牌早在皇帝赐婚的时候,容臻就备下了,只是这段时间忙了些,忘记嘱咐青石送到她手里。 “殿下……”沈攸宁认真地看着他,“礼部问吉的日期可是出来了?” 容臻点点头,“是,但毕竟成婚是大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婚事不急于一时,我在宫外出行自由,入了宫,很多事我就不能明着去查了。” 容臻闻言,无奈地笑出了声,“安宁啊安宁,在你心里,可就只剩下此事了?” 沈攸宁闻言有些不解,疑惑出声,“殿下?” “罢了。” 容臻摇摇头,他该知阿宁不太通男女之情,便也不再强求。 “阿宁。” “嗯?”骤然听到他这样唤自己,沈攸宁神情微怔,下意识应声。 “这园中景致比之青玉山,如何?” 他这话题转得实在太快,沈攸宁一头雾水,“各有千秋。王府之景是人造之景,乃园林之景。但青玉山是天然之景,天工造物,自然非同一般。” “那实在可惜,我未能陪阿宁一起去。”容臻感慨一句。 “你是太子,自当稳坐东宫。有些事,不需要你亲自去,你只要在京都稳定局面便好。”沈攸宁认真道。 容臻闻言一怔,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哭笑不得,轻笑着应声,“好,我都听你的。” 沈攸宁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接得不对,容臻似乎并不是想与她聊这些事,尴尬地笑笑,摸了摸鼻子,规规矩矩坐着。 以往见面两人之间的交流大多与局势有关,如今在这王府之中,许多话不好说,一时间两人倒是都沉默了下来。 容臻想再说点什么,却只听一道高昂的声音传来。 “太子皇兄!” 他转身走了两步,到了水亭另一边,远远瞧见容赋眉眼张扬的大声喊他。 不多时,容赋便大步流星过来。 “见过四皇子殿下。”落玉垂眸行礼。 容赋低头看她两眼,落玉当年是跟着阿宁到了边境的,还帮了他不少忙。 他眸光一转,走进水亭。 “太子皇兄……”容赋笑着喊他一声,面上带了几分揶揄之色,“原来是同嫂嫂在此处闲话,我就说嘛,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还不带青石,让我好找!” 沈攸宁被他这个称呼叫得尴尬,她和容臻还不曾完婚,从不曾有人这样喊她,更别说容赋与她是好友。 容臻见此,起身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我和安宁尚未完婚,你这样叫她,未免失礼。” “是是是,是弟弟的不是,弟弟赔礼。”容赋面上带笑,“安宁郡主,莫怪。” 沈攸宁摇摇头,“四殿下若有事要同太子殿下说,臣女这就先退下。” 她起身就要离开,被容赋喊住。 “安宁郡主,我找皇兄,是想告知皇兄我想见你,免得他多想。” “……” 容臻问道,“你想见安宁?” 容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说得太过孟浪,嘿嘿一笑。 “皇兄,我话还没说完呢!方才席间远远瞧见安宁郡主身旁坐着一个姑娘,想问问那是谁家的姑娘,想让郡主替我引见引见呢?” 容臻挑眉,他知道和安宁坐在一起的是谁,是她之前提起过的顾二姑娘。 沈攸宁有些奇怪,容赋是认得顾竹衣的,他此时来问她恐怕别有深意,便也没有多问,回答了他。 “那是永昌伯府的顾二姑娘,此时也不知离开王府了不曾,殿下要见她的话,我改日派人问问。” “那就多谢郡主了。”容赋回头冲着容臻眨眨眼,“那我就不打扰二位在此闲聊了。” 容赋转身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几分,行至落玉身旁,轻声说了一句,“贺兰云柯对顾竹衣不怀好意,告诉你家主子,早做打算。” 落玉低头遮掩住眼中震惊,快速点了点头。 容赋走后,沈攸宁惦记着刚刚的事,心里担心顾竹衣,便也就没了和容臻闲话的心思。 “殿下,不如去郡主府稍坐?” 周围的茶楼终归不够安全,昭义王府与郡主府相隔不远,沈攸宁才如此提议。 容臻应声点了点头,老四走后,阿宁就有些心不在焉,他猜测阿宁在担心顾二姑娘,便给她时间安排。 “青石被我留在了园子里,我喊个人去叫他,你且去门口等我?” “好。” 沈攸宁带着落玉离开,一路去往王府门口,路上碰到了几位夫人,她一一打过招呼。 落玉寻了机会,把容赋方才告诉她的话在沈攸宁耳边复述了一遍。 沈攸宁抬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喃喃,“难怪,那个贺兰云柯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竹衣身上。” 她垂眸,嘱咐落玉,“你去一趟沧月楼,把此事告知竹衣;她若不在,就告诉花笺,要她务必把话传给她主子。” “是。”落玉看了一眼王府里面,“主子你一个人……” “郡主府离此不远,况且有太子同行,不会有事的。” 落玉这才放心离开。 不久,容臻就带着青石出来,见落玉不在她身边,也没有多问。 若有必要,她自然会说;若无必要,他也不必多问。 他转身吩咐青石,“去,把马车架来。” 待青石套来马车,两人就一同离开了王府,到了郡主府,径直去了书房。 青石自觉守在书房外,没有跟进去。 岑嬷嬷听说他们来了,忙安排了茶水点心亲自送过来。 容臻见了她,有些诧异,转眸看向沈攸宁,“这是曾经跟在宝灵身边的那位……” 沈攸宁点头,示意岑嬷嬷自己说。 “回殿下,老奴本是金月大长公主宫中的二等宫女,当年被公主送给了太后娘娘,后来又被太后娘娘赐给了宝灵郡主。” 岑嬷嬷说明自己的来历,顿了顿说道,“是安宁郡主向太后娘娘求了恩赐,让老奴能留在郡主府当差。” “原来如此。”容臻颔首,“那嬷嬷便替阿宁守好这郡主府。” “是,老奴省得。” 岑嬷嬷知道两人来郡主府必然有话要说,她自觉退下,替他们关好了门。 待她退出去,容臻才说道,“阿宁,她终归是在敦亲王府当过差的,不可全信。” “你放心,我有数。” 郡主府可不止有岑嬷嬷,还有宋叔,就算她有问题,也翻不起浪。 沈攸宁看着他,“我们来聊一聊,正事。” “青玉山的事,老六同我说过了。”容臻沉默了一瞬,“柳家和宋家中了计,上了当,救不了就不救了。只是,你离京这几日,我去见过柳博卿一面。” “嗯?”沈攸宁眸光微动,“他可有说什么?” “没有,一派云淡风轻。”容臻摇摇头,眉头皱紧,“也不知他究竟是何处来的自信,他坚信容礼处置不了他。” “既然他不怕,那就让他自己担着。”沈攸宁听他这么说了,神色淡淡,“他有法子,咱们不用费心;他没法子,咱们也救不了他。横竖,靠他自己就是了。” 容臻叹了口气,“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母后那边我也提前说过了,她不会偏颇柳家。” 第210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就好。” 沈攸宁将她们在沧月楼交换的消息与容臻一一说明,“此事牵扯上了锦祈,又处处都指向柳家。竹衣怀疑,他们的目标不是柳家,而是与柳家分割不开的你。” “但仅凭东宫和柳家的银钱往来,这个事扯不到东宫头上,至多父皇罚我禁足一段时日……”容臻思索道,“除非,他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牵涉其中。” 沈攸宁垂眸思索,回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被他们发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人。 “殿下,你可还记得一个人?” 容臻眉梢微挑,“你说。” “那个不见踪影的假太子。” 容臻闻言,手中端茶的动作一顿,把茶又放了回去,脸色微沉,“你的意思是……这个假太子之所以存在,是他一直在冒充我参与拐卖案。” “若真是如此……”沈攸宁看了一眼窗外,“殿下身边人怕是不可尽信。” “若是如此,柳博卿该当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容臻心中沉闷,“他将我拉入此局,是要母后和我为了自保,保住他吗?” 沈攸宁摇摇头,“他借着东宫之威方便行事无可厚非,可此案引你入局,你尚且难以脱身,何况是他?” 容臻也实在不解,“他的事待我回去问问母后,看看他是否有什么脱身之计。” “若你猜测为真,那个假太子,恐怕是再难找到了。” 沈攸宁沉吟不语,不论是她还是容臻,两方人马都跟丢了那位假太子,且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没有音讯。 就如容臻所言,她的猜测若是真的,这个假太子必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换了是沈攸宁设此局,也定然不会让这个假太子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多活一天,暴露的危险就多一分,计划失败的几率就要大一分。 “如果……”沈攸宁抬眸看向容臻,目光沉重,语气低沉,“如果对方在太后寿辰上发难,你该如何是好?” 容臻闻言,心中一沉,久久没有言语,思索着破局之法。 “不如……”沈攸宁抿了抿唇,缓缓吐出几个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容臻闻言,眼睛一亮,“你是想我由明转暗……” 两人在书房里商议许久,青石安安静静地守在院子里,岑嬷嬷时不时来书房外看看,给他送点吃食和茶水。 另一边,容赋匆忙出了王府,刚刚在戏曲园子里,他就走神了一瞬,贺兰云柯的身影就不见了。 他怀疑贺兰云柯是追着顾竹衣离开了,方才才会去找沈攸宁,瞧见太子在,不好直接同她说话,才转了话头说找太子。 顾竹衣出了王府就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但她按兵不动,直到将人引到了远处的巷子里,她才回头。 见到是贺兰云柯带着两个奴仆跟在自己身后,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沈攸宁提醒她的那个人。 但他跟着自己做什么? 贺兰云柯面上带笑,深邃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顾竹衣身上,上下打量着。 顾竹衣懒懒地双手环胸倚靠在抢播上,声音闷闷的,“你跟着我,做什么?” “本王方才在王府席间瞧见姑娘,只觉似曾相识,如今见得姑娘真容,只觉得心跳加速……”贺兰云柯眼神晦暗不明,“或是对姑娘一见钟情。” “你对一见钟情的姑娘都是这样的吗?”顾竹衣冷笑一声,“带人尾随其后?” “在下初来乍到,不认得姑娘,也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关系。”贺兰云柯朝她走去,脸上的笑意浮于表面,“一时情急,便就带着人跟上了姑娘。若姑娘不喜,在下向你道歉。” “废话少说。”顾竹衣站直了身体,后退了两步,“再敢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贺兰云柯脚步一顿,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并不太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他动了动脚步,继续朝她靠近。 顾竹衣抽出腰间软剑,剑尖直指他面门,眸光冰寒。 贺兰云柯的两个奴仆连忙上前将他护在身后,拔出了挂在腰间的弯刀。 他也确实没想到,这样看起来瘦弱的姑娘竟然携有刀剑,“姑娘,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与姑娘结交,做个朋友。” “我可不乐意跟你做朋友。” “何必如此?”贺兰云柯皱眉,“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这样貌美的姑娘,我是会心疼的。” “少废话,要打就打。”顾竹衣不耐烦地说道。 “也罢,瞧着姑娘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不如……”贺兰云柯邪魅一笑,“不如姑娘与我切磋一番,你输了便跟我走,如何?” 顾竹衣挑眉,眼底划过一丝不屑,想打赢她? 真是…… 白日做梦! “可以。” 话落,顾竹衣率先出手,脚下生风,软剑灵活,直指贺兰云柯的薄弱之处。 贺兰云柯闪身躲过,他一心想要放水,不想伤了顾竹衣,因而打得束手束脚,没多久倒是他自己身上处处是伤。 看着顾竹衣毫不留情的剑法,贺兰云柯眼底划过一丝狠戾,脸上的不忍消失,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两分。 可实际上,即便他全力以赴,对面的顾竹衣手下也是收着几分力道的,毕竟是锦祈的大皇子。 他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但不能是京都。 随着两人交手的时间越来越长,贺兰云柯就越打越吃力,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欣赏。 最终,还是贺兰云柯技不如人,主动求饶,“是在下失礼了,姑娘手下留情才是。” 顾竹衣的软剑悬在他脖颈边,蹭破了点皮,一丝血珠便冒了出来。 贺兰云柯伸手抚过脖颈间的伤口,低头看着指尖的血迹,脸色有些难看,但目光却紧锁在顾竹衣身上,眼底势在必得的暗光比之前更重了几分。 顾竹衣收剑,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今日便放你一马,往后别出现在我眼前。” 话落,顾竹衣脚尖轻点,很快就出了巷子,不见踪影。 贺兰云柯留在原地看着,明明身上带着不少伤口,看着顾竹衣离开的眼神却藏着一丝不甘,嘴角缓缓上勾。 他低声喃喃,“这样的女子……本王必然要得到。” 容赋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顾竹衣和贺兰云柯一战,他将顾竹衣的身法剑法看在眼中,眸光异彩连连。 在青玉山时,他就知道这个女子不一般,一身轻功轻盈迅速,绝非等闲。 只是可惜,他一直不曾见她出手。 没想到她的剑法竟然这样精湛,加上她的身法,打起来如鬼魅一般巧妙。 他虽不曾与贺兰云柯交手过,但他能看出来,那贺兰云柯的身手也不算弱,但顾竹衣与他这场切磋,却是一边倒的碾压。 而且…… 容赋看的出来,顾竹衣是收了几分功力的,否则那贺兰云柯未必能在她手下走这么多回合。 见她离开,容赋赶紧提起轻功跟了上去,怕自己慢几步就跟丢了。 穿梭在城中屋顶的顾竹衣皱了皱眉,在一处酒楼上方停驻,软剑一甩,执剑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见是容赋,她挑了挑眉,收起了软剑。 容赋拍了拍手,神情夸张,“顾二姑娘武功高强,本公子佩服佩服。” “堂堂大将军,竟然藏头藏尾的。”顾竹衣揶揄了一句。 刚刚在小巷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只是对方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也没有恶意,她才没有动手暴露他的位置。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容赋。 “你偷偷跟着我做什么?”她问。 容赋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邀请她,“下去喝两盅?” 顾竹衣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但他脸上带着肆意地笑容,一双桃花眼噙着笑意,看不出深浅。 “好。” 第211章 你看我……如何? 两人入了酒楼,进了包厢,桌上一碟小食一壶清酒。 容赋给她斟满酒,开门见山,“今日在王府婚宴上,我就瞧见那厮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你身上。”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宴后去了戏园子,我一时不察,他不见了,你也不见了……我便找了出来。” “所以,你是担心他来找我才跟了上来。”顾竹衣捏住酒杯,“那我岂不是,还得谢谢你?” 容赋抬起酒杯冲着她晃了晃,一饮而尽,“顾二姑娘有这样的身手,什么人也伤不了你。不过,你的确得谢一谢我。” “什么意思?”顾竹衣疑惑道。 容赋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觉得,经此一遭,贺兰云柯就会熄了对你的心思吗?” “那又如何?”顾竹衣满不在乎。 她现在顾忌形势,才没有杀他。可若他一意孤行非要来招惹她,杀了他,她自也能脱身。 “以你沧月楼主的身份和你这一身功力,杀了他,自然能脱身。”容赋轻松地将她的想法说出,眉眼戏谑,“顾二姑娘,可是如此做想?” “嗯。”顾竹衣往后一倒,毫无闺阁千金的内敛端方,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神落在桌上的酒杯上,“怎么?有问题?” “这么做的确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杀了他,你沧月楼的那些姑娘怎么办?你倒是可以隐姓埋名生活,她们呢?还有那些你想救的姑娘们呢?”容赋问道。 “那你是有更好的办法?” “嗯。”容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若你只是个普通女子,他悄悄的便也就带走了,未必叫人发现。但你是我燕朔永昌伯府的二姑娘,是官眷,他要带你走,就必须要奏明父皇。” 顾竹衣喝下杯中酒,不紧不慢地说道,“在皇帝眼中,我不过是个伯府庶女,锦祈大皇子只是想要一个庶女罢了,他为什么不同意?” “到底是侯府出身,总也要问问你父亲。” 顾竹衣嗤笑,“他?皇帝若问起,他怕是巴不得把我送到贺兰云柯床上去。” “你这父亲,忒不是人。”容赋摇摇头。 “你要我谢你,你的办法呢?” 容赋眨眨眼,“你若另有姻缘,父皇自然不会同意他所请。” “嗯……”顾竹衣闻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倒是个办法。那殿下,可有人选推荐?旁的人怕是不敢与他争。” “你看……我如何?”听到她的问话,容赋倒酒的手一顿,抬眸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好歹是自己儿子看中的人,怎会给一个外人?” 看着他的神情,顾竹衣的眸光在他身上流转,“婚姻大事,我得仔细考量。” “自然。”容赋点头,“只是,留给你的时间怕是不多。你多考虑考虑,我身后有苑家撑着,又有军功在身,我开口请婚,父皇不会拒绝。” 顾竹衣静静看着他,眨眼之间,思绪就百转千回。 就如容赋所说,他有军功在身,是最合适的人选。其他的皇子,没有这个份量让皇帝为她一个庶女点头。 大皇子不行,六皇子和安王也不行。 太子倒是可以,若是她向沈攸宁开口,她便可以做一个名不副实的太子侧妃,但就此也要囚于深宫,缚住手脚。 容赋不急不缓的吃菜喝酒,以顾竹衣的聪慧,她必然能想明白这其中差异。 “四殿下为我费心,这杯酒我敬你,改日在沧月楼设宴款待。”顾竹衣笑道,“不过今日之事,还需再议。” 容赋点头,斟满酒与她碰杯,潇洒自如,“我也只是一个提议罢了,姑娘聪慧机敏,说不得能想到别的法子,我便提前祝姑娘心想事成。” 顾竹衣仰头喝下杯中酒,和往常恣意慵懒的模样别无二致,似乎没有被此事影响。 沈攸宁和容臻在书房之中商议了许久,等到两人出来之后,天色已经晚了。 青石连忙起身,“殿下,郡主。” 落玉和落竹两人也恭敬行礼,“殿下。” 容臻侧眸看她,“我送你回侯府?” 沈攸宁抬眸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轻声说道,“殿下带着青石回宫去吧,今夜我就在郡主府过夜。” “也好。” 容臻叮嘱了一句要她万事以自己安危为重,带着青石出了郡主府,回了皇城。 他走了,落竹和落玉两人才各自交代自己办的事。 落玉先开口,“姑娘,四殿下所传的消息我已经传去了沧月楼,只是顾姑娘不在楼里。依照姑娘的吩咐,把话传给了花笺姐姐。” 沈攸宁颔首,她看向落竹,“上次问秦元晟的事,他还没有回话吗?” “回了,说是城北长孙家二房的嫡次子,单字一个衍。”落竹把收到的信纸递给她,“信上还写明了许多二姑娘和长孙公子的事。” 沈攸宁接过来,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秦元晟信中的长孙衍出自十二皇商之一的长孙家。 这长孙家,也算的上是燕朔的老家族,一脉入仕途,一脉立商道。 信中说长孙衍出自二房,该就是从商的这一脉,主要是做贡茶相关的生意,还涉及一些茶具制造,是老皇商了。 也难怪沈玉然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送来存票,有长孙家帮忙,就算是再来两个沈玉然,他们也帮得起。 秦元晟说,沈玉然当初就是借着长孙衍的路子才找上了他,若非长孙衍苦口婆心还甘愿在他二人的生意上让利,他也不会和沈玉然合作。 他也不知沈玉然是怎么结交的长孙衍,但长孙衍带沈玉然到他跟前的时候就已情根深种,只是沈玉然对他一直若即若离。 长孙衍在半年前离开燕朔去发展商路,近日才回到了京都,那日紫云阁,是他回京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沈攸宁低头疑惑地喃喃一句,“长孙衍?” 怎么一直没有这二人相识的消息,她的人会出纰漏,可竹衣那边也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人。 “姑娘,这二姑娘都要嫁入王府了,那位长孙公子怎么还要帮她?”落竹睁大了眼睛,“他难道不怕这笔钱要不回来了吗?” “人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懂什么?”落玉捂嘴笑笑,“左右又不是你替二姑娘还的,你替他担心什么。” 落竹撇撇嘴,“我这不是好奇嘛?” 沈攸宁瞧着两人的模样,也笑了笑,“落玉说的对,左右这钱已经在我们这里落袋为安,至于别人怎么样,就是别人的事了。不过……” 落玉福至心灵,“姑娘想敲打敲打长孙家?” “长孙家有两脉,长孙衍这一脉该是从商的,这么一大笔钱的去向,自然要让长孙家做主的人知道。”沈攸宁意有所指地说道。 落玉点点头,“是,我这就去办。” 落竹眼巴巴看着落玉离开,这样的事她是办不妥当的。 “下午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沈攸宁也不冷落她,出声笑问道。 “自然是办妥了。”落竹兴奋地说道,“那写戏的先生一听是有关闺阁千金的情感纠葛,立马就接下了。” “嗯,你明日再去给那位先生送个消息,把这位长孙公子也加进去吧。” “是。” 此时的昭义王府。 沈玉然的嫁妆摆了一个院子,她带着自己的婢女正在清点嫁妆,刚刚也派了人去给昭义王传信。 白日里她从侧门入府,那顾三在婚宴上胜她一筹,这晚上,她自然要把这一筹扳回来。 再说了,妻妾同日入府,昭义王当夜歇在谁的院子里至关重要。 不管怎么样,她都一定会把昭义王留在自己的院子里过夜! 第212章 说说你的意图 容礼到沈玉然院子里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摆放了一院子的嫁妆。 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沈玉然的身家丰厚他是知道的,但同时他也知道沈玉然身上还背着她母亲欠下的债。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还能带着这么多嫁妆出嫁。 他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沈玉然的铺面生意这么好吗? 原本与沈玉然在青云楼发生的事让他对这个女人嫌恶不已,但听说她带着丰厚的嫁妆进的王府,他在接到下人传话时才愿意踏足这个院子。 原本,他是打算让这个坏了他好事的女人在王府自生自灭的。 沈玉然一直都低头清算着嫁妆,她知道王爷到了,但却一直假装不知道。 她佯装偶一抬头,乍一看见那道人影,惊喜道,“殿下来了!” “嗯。”容礼淡淡应了一声,“你找我来,最好说出的话能有价值。” 沈玉然怔愣了一瞬,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当着一众下人的面便这样冷言冷语待她。 她低头咬了咬唇,片刻后又抬头,扬起笑脸走到他面前,“殿下,这里还有些混乱,不如跟我去里面说话?” 容礼低眸看着她,眸光中的探究意味毫不掩饰,任由她走向他然后挽住他的手臂,试图带着他往前走,但他都巍然不动。 沈玉然脸色有些不好看,又不能让他看出来,就低着头,失望地放开了手。 “殿下既然不想同我单独相处,又何必要来?”她抬头,泪痕满面,“那时候母亲入狱,我一时行差踏错,害人害己,可是殿下,谁能够一辈子不做错事呢?” 容礼知道这个女人在演戏,但她此话确实也没有错,他想了想,吩咐道,“把沈夫人的嫁妆都放去院子里的私库。” 话落,他拽住沈玉然的手腕,拉着她大步去往里屋。 沈玉然踉跄一步,却很快的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跟着他进了里屋。 拉着她进了里屋,容礼放开了手,在桌边坐下,抬头看她。 “说吧,说说你的意图。” 沈玉然缓步走到桌边,在他身边坐下,“殿下,妾身知道,妾身坏了殿下的姻缘,此事因妾身而起,妾身想将功赎罪。” 容礼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心中莫名,这个女人当初在青云楼事发之时,第一反应不是要赖上他,而是不想要嫁给他。 此时却又在他面前说什么将功赎罪。 “你要如何将功赎罪?” 沈玉然言辞恳切,“殿下,您知道的,妾身在京都有一些经营得还算不错的铺面,妾身愿意将收成的六成拿出来助力殿下。” 容礼闻言挑眉,“六成?” “殿下,铺面运营需要一定的钱财流动,妾身需要备一些应急的钱财,否则定然是全都留给殿下。” 她水灵灵的眸子里满溢情谊,“如今入了王府,妾身往后便与殿下荣辱与共,妾身的自然便都是殿下的。” 沈玉然心中很清楚,即便容礼身为王爷,身后还有周家,但手里能够动用的钱财仍然有限。 “六成是多少?”容礼问道。 “每个月的收益都不一样,紫云阁有秦二公子一半,每个月能分到的收益约莫有三千两……” 沈玉然大概将自己所有的铺面收益都说与他听,神色认真,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隐瞒。 容礼听完低头思索着,内心却有些惊讶,没想到她这些铺面竟然收益竟然这样高,远胜寻常官员一年俸禄。 而且,沈玉然还说明,前些日子因着她母亲的事生意颓靡了许久,所以收益才差了许多。 “你想要什么?”容礼问道。 沈玉然靠近他,手指落在他的肩膀上,面上带着笑意,缓缓来到他背后,手臂揽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殿下,妾身只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她贴近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便是殿下你。” 她的手在他身上作乱,从他的喉结缓缓向下,伸入他的衣袍之中…… 容礼抓住她莹白的皓腕,将她拉入怀中,低眸看着她,“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还得做一件事。” 沈玉然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怀中,“殿下要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容礼垂眸,揽住她的腰让她更加靠近自己,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沈玉然听着他的话,整个人窝在他怀中,眼中却闪过一道得意,她赢了。 这一晚,容礼歇在了沈玉然的院子,长夜漫漫,春宵一刻。 规规矩矩坐在床上的顾青萝从白日里便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灯火熄灭,等得月上中天,都没能等到新郎。 只等来了王府嬷嬷的传话,等来了王爷歇在沈夫人院子里的消息。 她一把将手中的扇子丢掉,发泄似的将头上的发冠拆了丢掉,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眼眶通红。 头发散了下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既愤怒又不甘。 她不懂,那沈玉然本是陷害了殿下才嫁入的王府,他为什么要去沈玉然的院子? 她才是他的王妃! 她才是他的正妻! 他为什么不来? 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沈玉然带来的那些黄白之物吗? 她此时已经知晓,那沈玉然的嫁妆丰厚至极,比父亲母亲费尽心力为她准备的嫁妆还要丰厚许多倍。 可是,殿下是天之骄子,是出身皇宫见惯了金玉满堂的男子,怎么会为了这些东西去宠爱那个算计他的女人呢? 她不甘心! 怒火冲破了头脑,顾青萝带着自己的婢女去了沈玉然的院子,远远的就已经瞧见院子里已经熄了烛火。 到了院子外,被冷风一吹,她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能做什么?跟疯妇一样闯进去? 然后呢? 她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她闯进去,殿下就会跟她回她的院子吗? 她不知道,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甘,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陪嫁的婢女宽慰她,“王妃,那贱人不过是个妾罢了,您才是王府的主母,明日她还要来拜见您给您敬茶呢。” “是啊,她明日还要来敬茶。”顾青萝低声喃喃一句,“既然殿下不来了,伺候我梳洗。” 她要好好睡一觉,明日才不会让那女人看了笑话,才能精神满满地见见她。 前一晚闹腾到深夜才睡下,顾青萝便比平常起得晚了些,婢女们围上来伺候她洗漱换衣。 她任由婢女们伺候,开口问道,“她来了吗?” 院子里的一等女使是顾青萝带来的陪嫁丫鬟,名叫元霞,是母亲在她出嫁前特意为她挑的,不用她明说也知道她在问谁,忙摇了摇头。 “王妃起的晚了些也就罢了,那沈夫人凭的什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呢,按理说她是该来给王妃请安的。”元霞语气中带了些不满,却又带了一丝疑惑。 顾青萝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被婢女挽成发髻的模样,想起昨夜那个女人给她的屈辱,“总归是要来的,她来了就说我昨夜吹了风,受了寒,还没起。” 元霞点点头,“是。” 沈玉然也没有让顾青萝等太久,约莫一炷香之后,外院的丫鬟就来禀报,说是沈夫人到了。 都不需要顾青萝多说,元霞便出去将人拦在了院子里。 “沈夫人,我家王妃昨夜受了寒身子不大爽利,还睡着。”她顿了顿,“不过王妃吩咐了,夫人一来我便去叫醒她,夫人且在此处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罢,元霞转身就进了屋,把沈玉然晾在了院子里。 里屋没有发话,院子里的婢女也不敢自作主张给她搬椅子,更不敢给她送吃食茶水,便就任由她和婢女在院子里站着。 第213章 太听话了 沈玉然早就做好了顾青萝会刁难她的准备,昨夜她将昭义王留在了她的院子,顾青萝一定怒急,今日她请安又拖到了现在…… 以顾青萝的性子,今日定然不会善了,索性等伺候王爷去上朝了,便又睡了个回笼觉。 不过,她要的就是顾青萝处置她,她越惨,顾青萝这个主母的位置才越不稳。 就这样,她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地在院子里站了近两个时辰,早上来的时候故意没有用膳,此时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顾青萝终于起了,在元霞的搀扶下坐在了正堂之中。 “元霞,你怎么办的事?我不是要你叫醒我吗?怎么能让沈夫人在外头站这么久?还不快请进来。” 顾青萝的声音里带了些威严,低低训斥着元霞,声音刚好让院子里的沈玉然听见。 沈玉然动了动早已麻木的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在怜香的搀扶下缓步进了堂屋。 顾青萝的目光落在沈玉然身上,她今日故意穿了低领的衣衫,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颈,上面有两处红痕微微发青,落在顾青萝眼里,刺痛无比。 顾青萝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沈玉然,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嫉妒和痛恨。 “妾身拜见王妃。”沈玉然忍着小腿的酸痛,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 顾青萝冷嗤一声,“沈玉然,你我自幼在京都长大,你是个什么性子我清楚得很,今日这样规行矩步不吵不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从前是从前,以后是以后。”沈玉然小脸有些发白,她垂着脑袋,一副低眉顺眼的做派,“王爷昨夜特地交代过妾身,往后王府后宅是王妃当家作主,妾身既然嫁入了王府,便仰仗着王妃和王爷生存,自然要规行矩步。” “呵。” 她说的这些,顾青萝一个字也不信,她抬手颤抖得指着沈玉然,心头钝痛,只觉得沈玉然是在向她炫耀昨夜之事,眼睛瞬间便红了。 她厉声呵斥,“放肆!沈玉然,你是在挑衅我吗!?一个妾,等同于下人,竟然这样不知分寸,你不是说仰仗着我生存吗?滚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我发了话,什么时候你再回去。” 沈玉然心头怒气升腾,她的手藏在宽广的袖子里死死捏在一起,才忍住了要起身离开的念头,弱弱地应了一声,乖乖地出去院子里跪着。 那模样,似乎真的像她话里说的一样,要多乖有多乖,浑然不像之前在京都惹出那么多事的沈玉然。 顾青萝看着她乖乖出去的背影,看着她在院中跪下,心头快活了一瞬,但她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今日的沈玉然,太听话了。 “王妃,您出嫁前夫人曾经交代过我,说这个沈玉然是个不省油的灯,可她现在这样乖觉,会不会别有用心?” 顾青萝是知道沈玉然的性子的,往日里在京中贵女之中都装出现在这么一副柔弱知礼的样子,但实际上锱铢必较,是个不会愿意吃亏的性子。 她不到自己的院子里耀武扬威已是十分奇怪,更别说还这样听话。 但她想不通沈玉然为什么会这样做,王爷又不在府里,她是王妃,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你传话出去,就说她仗着王爷对她宠爱,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差点把我气晕过去,我这才一怒之下罚她。”顾青萝吩咐道。 虽说有了名头,但元霞还想再劝劝她,只是看着她难看的脸色,不敢再说什么。 虽说是秋日,但临近晌午的时候太阳还是有些毒辣。 沈玉然安安静静在院子里跪着,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低垂着头,瞧着十分的柔弱。 怜香陪她跪在院子中,低垂的眼睛却用余光瞟着周围,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两人跪在院子中,浑噩不知时辰,都有些承受不住。 正此时,一道红影从院外进来。 容礼看着规规矩矩跪在王妃院子里的沈玉然,眉头微皱,却只是瞥了一眼沈玉然,便朝屋内而去。 昨夜留在了沈玉然的院子里,所以今日一下朝,他就径直朝着顾青萝的院子来了。 进了堂屋,顾青萝撑着脑袋假寐,元霞替她揉着额头,看起来似乎气得不轻。 “这是怎么了?” 他开口出声,顾青萝才像是发现他到了,如惊弓之鸟一般猛的站了起来,下一刻又似要跌回椅子上。 容礼眼明手快,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人拉入了自己怀中。 “听说你昨夜受了风寒?” 顾青萝借势靠在他怀中,感受到他落在腰间的手,心里砰砰直跳,语气却发虚,“没事的,只是小小的风寒罢了,已经找了大夫开了药,过两日便好了。” 容礼携着她在坐下,神色温和了几分,“既然病了,不让她来请安便是,听说她出言不逊惹你不快了?” 顾青萝摸不清容礼对沈玉然的心思,试探地问道,“殿下认为妾身不该罚她吗?若是这样,我这就命元霞让她回去……” “一个妾罢了,你是王妃,后宅你说了算。” 容礼岂会看不出今日的门道,顾青萝是个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外面那个又是个什么性子,他更是清楚。 这两个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只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动他们,只好让她们互相针对。 顾青萝闻言,以为他是向着自己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问道:“殿下可用了午膳了?我让人备下?” “好。” 听见他答应,顾青萝忙招呼元霞去厨房安排,陪着容礼一起用午膳。 看着院子中的下人来来往往,沈玉然咬牙坚持着,心中把容礼骂了无数遍。 昨夜还和她同床共枕,互通有无,怎么今日见她跪着连句话也没有? 怜香小声问她,“姑娘,如今可怎么办?” 依照姑娘的想法,王爷应该早在看见姑娘的时候就免了她们的罚跪才是,现在却连一点苗头都没有。 沈玉然想了想,同她说了两句话。 于是,容礼才刚刚拿起筷子,元霞在一旁陪着主子伺候布菜,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一道身影便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 也不知是腿脚酸痛还是怎么,竟没能跨过门槛,直接摔进了屋里。 然而她却一点也没有在意自己,顺势跪在地上直磕头,一边磕一边哭着求饶。 “王妃娘娘,我家夫人晕过去了!您就饶了她吧!?” “我家夫人从早上到现在连一滴水都没有喝过!她前段时间才刚受了伤,这才养好了没两日,今日又是罚站又是罚跪的哪里受得了啊!?” 她一进去就囫囵把话全吐了出来,元霞上前拉她,却没来得及捂住她的嘴。 顾青萝冷斥一声,“放肆!本王妃同王爷正在用膳,你这样闯进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怜香挣脱不了元霞,被她拉着,隐隐要被她带出去,她哭喊着,“王爷!王爷!您救救我家夫人,她昨日才嫁入王府,若是这样丢了命,王府怕是要流言再起……” 容礼闻言,终于放下了筷子,他看了一眼顾青萝。 “你用吧,我去看看。” “殿下,我只是罚她跪一跪,不会出事的。”顾青萝听了怜香的话,脸色发白,“殿下一定要相信我。” 容礼没有说话,只起身出去,回头看了一眼怜香,对顾青萝吩咐道,“派你的人去请大夫来,昨日才大婚,我不希望今日传出你们不和的流言出去。” 顾青萝腿脚发软,不受控制地坐下了,看着一桌还不曾动过的膳食,泪水夺眶而出。 此时她已经回过神来了。 难怪那沈玉然今日乖得不像话,柔柔弱弱的,她怎么罚都不反抗。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第214章 眼前有一个万全之策 王爷妻妾同日入府,本就遭人非议,今日她二人不和的言论一旦传了出去,王爷便要沦为坊间的谈资。 他那样天资卓绝的人,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唤来元霞,“搀我出去看看。” 顾青萝出来就瞧见容礼小心翼翼地把已经昏厥过去的沈玉然抱了起来,她死死地抓住元霞的手,眼睛通红地看着看着容礼。 他脸上多了几分担忧,眼睛一直落在沈玉然苍白的脸上,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她张了张嘴,艰难开口,“殿下……” 容礼没有回头,转眸瞥了一眼怜香,“还不去请大夫?” 怜香连忙点头,拖着酸痛不已的腿跑出院子,去请大夫。 容礼抱着人就要离开院子,丝毫没有要跟顾青萝多说的意思。 顾青萝追了两步,但又怕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只颤抖着无力地解释,“殿下,她是装的,她没有这么柔弱!” 容礼脚步微顿,声音发冷,“既然你病了,那本王过几日再来。” 顾青萝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他抱着沈玉然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她轻声喃喃,“为什么会这样?” 这和她想象中嫁入王府后琴瑟和鸣的生活天差地别,殿下似乎对沈玉然有意,那么她呢? 她该怎么办呢? 容礼把沈玉然抱回了她自己的院子,怜香也找来了大夫,开了药,怜香带着大夫出了屋子里。 “就你我了,还不醒吗?” 沈玉然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侧身撑着脑袋看他,“殿下,你也听大夫说了,妾身旧伤刚好受不住这样的惩罚,是真的昏了过去,刚刚才醒过来。” 容礼瞥她一眼,“我可不吃你这套苦肉计。不是说她不是你的对手?怎么使出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沈玉然起身靠近他,抬眸眼神勾人,“昨日王爷才妻妾同日入府,她这个王妃暂时还不能出事,只有她的名声坏了,才能保全殿下的名声,不是吗?” “你最好,有能完美解决她的办法。”容礼眼神意味不明地落在她身上。 “殿下放心,不管是为了殿下……”沈玉然的尾音拖长,眉眼弯弯,“还是为了我自己,我会想办法做到的。” “况且,今日之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你最好……”容礼勾住她的下巴凑近她,就在她闭上双眼的时候,他勾唇残忍一笑,“说到做到,否则这后院之中,不缺你这么一个夫人。” 话落,他放开了她,转身毫不犹豫离开了沈玉然的院子。 沈玉然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腿上传来的酸痛感时刻地在提醒她今天的屈辱。 若非她现在身在王府不得不对容礼虚与委蛇,她怎会受这样的委屈?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她一定会把今日所受的屈辱全都还给他们! 昭义王府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出了王府,沈玉然作为夫人成婚第一日就被王妃罚站罚跪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坊间,也传入了沈攸宁的耳中。 彼时,沈攸宁、顾竹衣和容赋正坐在沧月楼的雅院之中,刚刚会面。 花笺将外面流传的消息传给了三人。 容赋看向沈攸宁,眼神中带着兴味,他啧啧两声,“你们二人在这闲话家常,但你们二人的妹妹却斗得昏天黑地。” 沈攸宁淡淡地回了一句,“她不是我妹妹。” 顾竹衣认同地点点头,“我没有这么个妹妹。” 容赋:“……” 这二人之间的争斗在沈攸宁看来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那顾青萝过往虽然跋扈了一些,但性子却是个直来直往的,不会是沈玉然的对手。 这两人之间的输赢,她早有预料。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另外一桩事,“竹衣,贺兰云柯这个事不能缓,你可有什么对策?” 今日早朝,昨日到京都的锦祈使臣面见皇帝,贺兰云柯请求联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皇帝拒绝,最终开口要了一个伯府庶女。 这件事,早就已经在京中传开。 这也是她此时会来到沧月楼的原因之一。 顾竹衣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眼神戏谑的容赋,一副满不在意地模样,“不急,最差也不过就是换个人嫁了。” 沈攸宁闻言挑眉,认真地想了想,“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想来你是早有打算,可有人选?” “嗯。”顾竹衣双手环胸,双眼含笑地看着她,“若是你愿意,太子殿下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攸宁没有听出她的玩笑话,思索道,“入了宫,往后进出就有所限制,但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去同容臻商议,只不过……” 她认真分析着,“这样一来目的太过明显,皇上那里不一定会同意。其实,六殿下开口倒是比太子殿下要合适一些,他不在朝堂任职,也无心朝堂。” “你与他结为秦晋之好,便也不会受宫规束缚。我记得,你与他也是旧相识。” 沈攸宁说完,抬眸看向顾竹衣。 容赋倒是惊讶地看向顾竹衣,“你和老六早就认识?他知道你的身份?” “一个意外罢了。”顾竹衣没有多说,看向沈攸宁,“这两个人若都不合适,你可有更好的办法?” 沈攸宁闻言,垂眸沉思,将京中能解这燃眉之急的人选都想了个遍,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旁若无其事的容赋身上。 她语气意味深长,“嗯,眼前倒是有一个万全之策。” 容赋挑眉,伸手指了指自己,看着顾竹衣略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早就说过了,只有我能帮你。” 沈攸宁见此,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莞尔道,“看来,你们之间发生了些我不知道的事。” 她的语气笃定,眉眼含笑地落在顾竹衣身上。 “他来提醒我此事,闲话了一会儿罢了。”顾竹衣神色坦荡,神色自若,“连你都这么说,也就证明,他的确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嗯,四爷的确是你此时最好的选择。” 沈攸宁知道顾竹衣心不在此,但眼下非比寻常,皇帝接二连三拒绝贺兰云柯的联姻,如今他只是要一个伯府庶女做夫人,皇帝就没有理由再拒绝。 若是没有任何意外,最迟明日,皇帝的圣旨就会去到永昌伯府。 竹衣若是不遵,就是抗旨,往后可就没了安生之日。 “如今整个京都能够帮你的,只有四爷。” “这么多年来四爷一直卫守边境,立下无数功劳,但却从未曾在皇上那里讨过赏。他若是开口,这么多年这个儿子唯一一次要求,皇上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 “比起一个求和来使的锦祈大皇子,自然是自己的儿子份量更胜一筹。” 沈攸宁看向顾竹衣,“竹衣,此事于你而言没有万全之策,不论嫁人与否,你都是最无辜最吃亏的那个,一切你自己多做考虑。” 在这个女子为轻的朝代,竹衣进一步则抗旨不遵,遭受朝廷通缉;退一步则要嫁给当朝皇子,彻底卷入朝堂争斗,失去自由和自我。 往后就没有顾家二姑娘,所有人都只会把她当作皇子妃。 顾竹衣大约猜到了沈攸宁的想法,她神色恣意,说出了另外一番话。 “四殿下本可选一个门当户对的皇子妃,却愿意为了救我出手相助,又是头一回像皇帝开口,也是耗费了殿下一个难以再有的机会。这样算来,我怎么会吃亏?” “吃亏的该是四殿下才是。”顾竹衣面色坦荡,笑眼微眯,“况且,四殿下人中龙凤,自然不会禁锢我的人身自由。倒是我,要欠下一个大人情才是。” 她顿了顿,看向容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四殿下可愿成全?” 第215章 世人无不愿如此 “说来听听。” 容赋看着她,眼中携着一丝欣赏。 这个姑娘恣意坦荡,全然不似他见过的所有女子,便是阿宁,与她相比,都弱了几分。 “我要一封和离书。”顾竹衣利落说道。 容赋定定看她一瞬,没有拒绝,“好。姑娘要的和离书我会准备妥当。” “沧月楼欠殿下一个人情,往后我可以应四殿下一件事。” 沈攸宁的目光一直都放在顾竹衣身上,她的观点总是那样与众不同。 自己认为她是吃亏的那一个,但她却认为,这件事上四爷也是有所付出的,她从不在弱势一方。 她可以接受四爷的帮助,但同时她也认可四爷的付出,并予以回报。 在她的眼中,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沈攸宁垂眸,开始审视起自己,从前祖母告诉她,嫡庶有别,尊卑分明。 庶出就是庶出,他们与嫡出最大的区别是出身,是教养,是因规矩礼法受限而产生的目光短浅,是因母族弱势而带来的卑弱。 他们,大多生来就是后宅争夺的棋子,是与嫡出天然的对立。 但顾竹衣的出现,却似乎在告诉她。 不是这样的,不全是这样的。 她豪放恣意,聪慧机敏,强大而又自由,与过往她见过的庶出都不一样。 没有嫉妒与不甘,也没有自卑和阴暗,自信张扬的做她自己。 顾竹衣见她一言不发,凑近她,“你在想什么?” 沈攸宁莞尔一笑,“我在想,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庶出子女,活的这样自信,这样特别。” 顾竹衣闻言也沉默了,这个世界处在落后的封建时代,等级森严的阶级礼法,三纲五常的道德约束,所有人都被禁锢在条框之内,无法挣脱。 “沈攸宁。”她轻唤一声。 顾竹衣少有这样正色而又柔和的模样,沈攸宁愕然又疑惑,“嗯?” “世人无不愿如此,但灵魂自由的前提,在于得见山海辽阔,世事炎凉而后明悟自身。”顾竹衣看着她,“可这世间多的是人困于书卷之间,囿于后宅琐事之中,为生计无法脱身无法自拔者。世间有几人能有这样的见识?” 她站直身子,意味不明,“我不敢说见识广阔,但我曾行万里路,曾见千般景,曾遇百种人,自有另一番感悟。” 顾竹衣低眸与她抬眸的视线汇聚。 “就比如沈玉然,除了自身智慧不如你,更差的是金月大长公主的见地和教育,还有你奔赴边境见过两军厮杀、马革裹尸的眼界。” “任何阶级身份,都不是衡量人性的标准,你不能傲慢地用一个标准去看待所有人。” 沈攸宁早已被她的境界所折服,她不敢说自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却也从不曾想过会有人这样说她傲慢。 但她知道,顾竹衣所言,是对的。 若非祖母,她未必能长成今天这样。 沈玉然与兄长一母同出,但两人行事性格却大不相同,是因为两人接受的教养不同,因此内心的准则也不同。 她低眸沉思顾竹衣话中的深意,同时也更加好奇顾竹衣的经历。 她曾说过,她是后者,是借尸还魂者。 那她本来是谁? 是顾家二姑娘还是别的什么人? 容赋不知其中内情,听顾竹衣此番言论,只觉她庶女出身能走到今日,有此番作为和见地实在不易,神色难得正经,眼中尽是欣赏。 许是气氛略有了些沉重,顾竹衣弯腰戳了戳沈攸宁的额头,眸光带着笑意,“听傻了?” 沈攸宁回过神,神色认真,“受教了。” 顾竹衣笑笑,又恢复了以往慵懒恣意的模样,坐在一旁。 沈攸宁看向容赋,将三人间的话题重新拉回了请婚之事上,她提议道:“四爷,竹衣和你之间的婚事,宜早不宜迟,不如你此时入宫面见圣上?” “你四爷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用我去,母妃那边会替我说明此事。”说罢,容赋看向顾竹衣,“不过,顾二姑娘得带我去见一见永昌伯,说服他为此事去入宫求见父皇。” 顾竹衣点头,“可以。” 容赋起身,“那走吧?” 两人起身便要离开,容赋想起了早上朝堂发生的事,回头提醒她。 “阿宁,今日早朝贺兰云柯请求父皇派人在燕朔境内寻找贺兰月牙,她不能继续待在沧月楼,至少在贺兰云柯不知情的情况下不能。” “你们放心去吧,此事交给我。”沈攸宁回应道。 “好。” 沈攸宁看着他二人并肩离开的背影,眼中爬上了浅浅的笑意。 四爷桀骜,竹衣恣意,两人又都无意朝堂争斗。 若非两人之间未生情愫,看上去倒的确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两人离开了,沈攸宁也起身朝着贺兰月牙的住处而去,四爷交代的事也是件不容缓的事,她得处理妥当。 到了贺兰月牙的院子,沈攸宁叩门,里面的侍女打开了门。 自从上回沈攸宁和顾竹衣劝解过贺兰月牙之后,她的心结解开了一些,已经可以接受侍女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下。 沈攸宁进去,便见贺兰月牙一身粉衣坐在拒霜花树下,手中似乎在捣鼓什么,脸色比起上次见红润了许多。 见她来,贺兰月牙看向她,“这是我做的香囊,给你。” 她伸出手摊开,掌心中躺着一个精致小巧的三角香囊,香囊上的花纹针脚有些粗糙,看得出来制作它的人是个初学者。 贺兰月牙左手指了指头顶的拒霜花树,“主要用的是拒霜花的花朵,淡淡的,很好闻的。” 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驱走了多日的阴霾,做回了她的小公主。 沈攸宁从她手中取过香囊,放在鼻尖清嗅,同她说的一样,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清香淡雅,夹杂着一丝很淡的的药材香。 “嗯,很好闻,多谢公主。” 贺兰月牙闻言唇角上扬,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她问道,“你今日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是查到了什么吗?” 沈攸宁点了点头,又顿了顿,“的确是有事要跟你说,但不是青玉山的事,那件事暂时还没有头绪。”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贺兰月牙疑惑地问道。 “你的兄长,锦祈的大殿下昨日到了京都,今日早朝面见圣上,要求圣上派人在燕朔境内寻你。”沈攸宁留心着她的表情,说道,“你得回去了。” 贺兰月牙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而后低头有些犹豫地问她,“我不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 沈攸宁挑眉,“你很喜欢这里?” “嗯。”贺兰月牙回答她,“这里很安全,也不会有人打扰我。” “你可以住在这里,但首先得让你兄长知道你在这里。”沈攸宁声音放轻柔,多解释了两句,“你是锦祈的公主,若是让你兄长发现你一直被我们藏在这里,会追究沧月楼的责任。” “那好吧。”贺兰月牙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下来,“那我先回去跟王兄说好了再来这里。” “好。” 沈攸宁准备起身离开,“我会派人护送公主回驿站。” 贺兰月牙却抓住了她的衣袖,抬眸眼巴巴地看着她,“能不能……不要直接让人送我回去。” 沈攸宁看着她死死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大约猜到她在担忧什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只要你不想让人知道,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都不会多嘴。” 贺兰月牙却没有因此放开她的手,反而抓得更紧了,“王兄一定会问起我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攸宁无奈地坐下,轻轻叹了口气,“你从前有没有特别想去的燕朔城池?” 第216章 太后寿辰 贺兰月牙疑惑地看她一眼,仔细想了想,“有的,我听说过你祖母的事迹,很想去临安见见她。” 锦祈的民风强悍,女子大多不似燕朔女子一样受礼法过多约束,甚至朝堂接受女子的存在,只是终归是少数,而像金月那样能驰骋疆场的女子就更少了。 他们崇尚强者,所以哪怕长月军数次打败锦祈军队,锦祈百姓提起长月军的容锦月也都是敬佩更多。 她虽然自小备受父母宠爱,但也很向往长月军的那位女将军。 所以在王兄说要出使燕朔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跟王兄一起来,但是没想到…… 她无意间听说了王兄要让她留在燕朔联姻,这才脱离了队伍,跑了出去。 但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到容锦月所在的城池,她又要避开王兄派来找她的人,又要找人问路,才会被人给拐走。 而且,那群人还…… 她摇了摇头,看向沈攸宁,问道:“之前的那段经历我不想再有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王兄他们,你有办法吗?” 沈攸宁略略思索,说道:“明日是太后的寿辰,明早我来接你一同入宫。你记好了,你离开你王兄之后,就一路询人到了临安,但祖母并没有见你,还派人把你一路送来了京都。” “你是今夜才到的京都,明白吗?” 贺兰月牙眼睛一亮,忙点头,“好!那你祖母那边?” “你放心,我会传信给祖母,不会有人查出来的。” “太好了!谢谢你!”贺兰月牙由衷地说道。 处理好了这件事,沈攸宁再要走,贺兰月牙就没有再拦她。 翌日。 天才蒙蒙亮,沈攸宁就起了,换了一身得体稳重的月白色华服,带着落玉和落竹两人出了门。 先去城南接上了贺兰月牙,才朝着皇宫而去。 贺兰月牙显然情绪有些兴奋,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和沈攸宁坐在马车中,时不时撩开车帘往外探看。 这会儿天刚亮,街上摊贩稀少,行人也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卖晨食的开着。 见她看什么都稀奇的模样,沈攸宁开口道,“此时街上行人寥寥,有什么好看的?” 贺兰月牙看着外面的场景,声音微扬,“我刚到燕朔就被带走了,还没能逛逛就被带走了。这里跟锦祈很不一样,我喜欢这里。” “若是有机会的话, 你会选择留在燕朔吗?”沈攸宁问道。 贺兰月牙脸上的笑容消失,她放下手里的窗帘,转眸看她,“我不想。我总是要回到父皇和母妃身边的,所以,不论王兄怎么劝告,我都不会答应留在燕朔联姻。” 沈攸宁挑眉,“你知道你王兄要你来联姻?” 贺兰月牙撇撇嘴,“原本是不知道的,否则我也不会跟着他来燕朔。后来知道了,我才逃离了王兄的队伍。” “难怪,你会独自脱离,原来是因为这个。”沈攸宁目光落在她身上简朴的衣裳,“一会儿到了宫里,可以换上我备下的衣裳。” 贺兰月牙好奇地看着她身上的衣裳,月白色华裳领口层叠,衣裙上满是繁杂的花纹刺绣,袖口和裙摆的形状像海浪一样,此时乖顺地垂在她身边。 头上是一整套的头面,为了搭配月白色的衣裳特意选择了一套银白色的头面,间隙之间有青蓝点缀,清雅又好看。 “也是这样的吗?” “略有相似,不过是套豆蔻紫的罗裙,没有这套华丽。”沈攸宁回道。 京都闺秀参与京中的宴席都会多备上一套礼服,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两人就到了宫门。 彼时,皇宫门口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寒暄,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沈攸宁带着贺兰月牙下马车,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唤自己,她转头看去。 是盛家姐姐,盛云溪。 她身边还跟着薄侍郎的女儿薄盈盈和佟妙欢。 佟妙欢有些日子没见过沈攸宁了,见到她便走了过来,面色欣喜,“郡主。” 薄盈盈知书达礼,见了她福了福身子,“臣女见过郡主。” 沈攸宁颔首,看向盛云溪,“盛姐姐。” 盛云溪一身红衣,眉间缀了绛红色的梅花钿,眉眼带笑,“也是有几日没见过攸宁了,难怪陛下点你做太子妃,总是这样清雅端方。” 沈攸宁莞尔,“比不得盛姐姐雍容大方。” 她也不厚此薄彼,看向佟妙欢,“妙欢这段时日被你兄长养得不错,圆润了一些,这衣裳也衬你,很好看。” 又朝着薄盈盈道,“薄姑娘肯出来走走,薄侍郎定然十分欣慰。” 薄盈盈感激地看向盛云溪,“多亏了盛姐姐,不嫌我无趣,带着我认识了佟家姐姐。” 盛云溪摆摆手,她目光落在沈攸宁身边的女子身上,有些好奇地问她,“这是哪家的千金?以往不曾见过呢?” 贺兰月牙原本有些畏惧生人,一直躲在落玉和落竹中间,借着沈攸宁的身形挡住了自己。 但听见几人寒暄,又有些好奇,便偶尔探出头来看看。 她的眉眼间与燕朔女子有明显的区别,瞧着应该不是燕朔之人,盛云溪才会出声询问沈攸宁。 听到有人问自己,贺兰月牙收回了探出去的脑袋,手抓着身上的衣裙,有些紧张。 沈攸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到了几人的面前,她轻声说道,“这几位是我在京中的好友,都是好相处的人,殿下不用害怕。” 听起她称呼对方为殿下,盛云溪和薄盈盈眼中都露出一丝诧异,她们常年在京中,宫中的那几位公主都是见过的,眼下这位又有些异域之风…… 两人都有了些许猜测。 佟妙欢不太知道这些,以往继母从来不会让她在宫宴上露面,而参加京中宴席时又多时是缩在一个角落里,从来没有被关注,也没有关注过谁是公主,谁又是谁家的千金。 贺兰月牙抬头看向几人,有些慌乱地介绍自己,“我,我是月牙儿,我王兄他们都这样唤我。我是从锦祈来的……” 她求救地看向沈攸宁,手轻轻拽着她的衣袖。 “这是锦祈小公主贺兰月牙,昨日夜里才到的京都,她有些怕生。”沈攸宁解释道。 盛云溪三人大方行礼,异口同声,“见过公主殿下。” 眼看着三人这番动作要将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沈攸宁适时开口,“走吧,我们先入宫。” 盛云溪几人点点头,一行人结伴而行,一同入了宫。 今日太后寿辰的宫宴在承仪殿后的潇湘宫,本就是皇家建来应对各大宴席的,主殿很大,足以坐下今日来赴宴的百官及女眷。 宫殿内外此时早已人来人往,宫女内侍们个个打起精神守候在旁。 沈攸宁要带着贺兰月牙去永康宫拜见太后,而盛云溪三人是没有资格陪同沈攸宁一起去永康宫的,便在宫女的指引下去了潇湘宫。 佟妙欢不曾参与过这样的宫宴,便老老实实地跟在盛云溪身后,心中有些忐忑。 今日的宫宴是由皇后主持,赫连贵妃从旁协助,部分妃嫔跟着一起,所以今日的永康宫里只有少数妃嫔陪伴在太后身边。 听说沈攸宁到了,忙让安公公把人请进来。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诸位娘娘。”沈攸宁恭敬行礼。 贺兰月牙不会燕朔的礼仪,她想了想,把手搭在肩膀上,弯腰行锦祈王室的礼。 太后诧异地看着沈攸宁身旁的少女,她此时还穿着一身简单的绯红色衣裳,头上的发饰很简单,但却依旧无法遮掩少女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 她冲着沈攸宁招了招手,待她近前,低声问道,“这丫头是谁?” 第217章 逢场作戏也十分般配 沈攸宁上前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哦?” 太后神色惊疑,打量了下面的贺兰月牙许久,对她道,“那你先带她去。” 沈攸宁点点头,带着有些局促的贺兰月牙去了永康宫的偏殿,让她换了一身衣裳。 贺兰月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落玉给她梳头发,眼睛里都是好奇,直到沈攸宁为她簪上头饰,她都觉得新奇不已。 之前在沧月楼, 侍女也会为她梳妆打扮,但相比今日的装扮要普通许多。 “我们还要回刚刚的地方吗?”贺兰月牙问道。 沈攸宁想了想,“你若是不想去,便就待在此处亦可。” 今日宫里人多的,她的身份特殊,不能出事。 “我,我想出去看看,不行吗?”贺兰月牙咬唇,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沈攸宁没有立刻答应下来,静静地思索着。 贺兰月牙拉着她的衣角摇晃,脸上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从前在父皇母妃身边的时候,只要她这样,只要是不太过分的要求他们都会答应的! “那我将落玉留给你,你不能走太远。”沈攸宁看向落玉,“落玉,你陪着小公主,万一有意外,让宫里的人来寻我。” “是。” 贺兰月牙眉眼弯弯带着落玉离开后,沈攸宁就回到了永康宫的主殿。 她到时,德妃身旁一左一右坐着三公主容楚和昭义王妃顾青萝。 虽然上了妆,但顾青萝依旧难掩病容,眼神无神了许多,乖巧地坐在德妃身边,静静听着。 苑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也到了,见她来都对她投以友好的笑容。 太后也瞧见了她,示意她到自己跟前,坐在自己身边。 太后笑着问话,“不是说带那个丫头去换身衣裳,怎的她没跟着回来?” “她从前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不曾出过远门,见着宫里这么多人,有些怕生。但又对皇宫建筑很是好奇,我便差落玉跟在她身旁,带着她在宫中转一转。” 沈攸宁替贺兰月牙多解释了两句,以免她的身份曝光后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 太后颔首,“你安排得妥当,不过,我还是要交代一句,免得宫里有些不长眼的冲撞了她。安和运。” 安公公听令上前,弯腰恭敬地应声,“老奴在。” “你去传个话,各宫不要怠慢了那位姑娘。”太后吩咐道。 “是,老奴这就去办。” 有太后发话,安和运亲自去传话,沈攸宁也略略放下了心,这样一来,便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个小插曲过去,太后拉着沈攸宁闲话了两句,自然也不好让她一直坐在自己身边。 她的孙女和孙媳妇都在下面坐着,也不好太过厚此薄彼。 沈攸宁刚起身下来,便瞧见淑妃正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她便径直过去,在淑妃身旁坐下。 “阿宁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怎么也不进宫来陪陪本宫?”淑妃声音轻柔,与她闲话。 沈攸宁笑笑,她查拐卖案的事不能太张扬,便寻了个借口答话。 淑妃知道永宁侯府的现状,永宁侯卧病在床,偌大的侯府都交在了一个姨娘手里,担心她日子过得不称心,便多关怀了几句。 她问什么,沈攸宁便答什么。 不多时,外面又进来两道身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是容赋带着顾竹衣一同来拜见太后。 顾竹衣穿着一身碧清华服的,略微遮盖了她平日的张扬,略施粉黛,容貌气质都十分出色。 容赋则穿了一身与她相似的釉蓝长袍,暗藏花纹,银丝滚边,低调贵气。 两人相携而来,一对金童玉女,十分亮眼。 “臣见过皇祖母,见过诸位娘娘。”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诸位娘娘,问诸位娘娘安好。” 两人一同行礼,皆大方得体,很是赏心悦目。 沈攸宁坐在淑妃身旁,眉眼含笑地看着两人,即便知道这二人此时是在逢场作戏,却也不妨碍她认为这两人十分般配。 前朝后宫的一举一动往往都避不开后宫各位妃嫔的视线,所以昨日苑妃和四皇子在承仪殿请婚之事,她们都听到了一丝风声。 就连容楚也知道一二。 但顾青萝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见到自家庶姐跟着四皇子殿下一同进来,有些脑袋发懵。 只是眼下是在永康宫,在太后和德妃的面前,她的满腔疑惑都只能藏在心里。 容赋在皇帝面前开口求娶永昌伯府一个庶女之事,太后有所耳闻,此时见容赋带着人来见她,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好奇。 太后开口道,“你就是永昌伯府的顾竹衣,近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顾竹衣缓步上前,在太后面前站定,她微微抬起头,让太后看清了她的模样。 “好好好,是个美人坯子,难怪老四主动开口请婚。”太后从头上拔下一支满花金钗,“好孩子,低头。” 顾竹衣听话照做。 太后抬手将金钗插入她的发间,满意地点点头,“容赋这么些年一直孤身在外,她母妃十分想念和担忧他,好在如今他身边也有个知心的人儿照顾着,苑妃也可以放心了。” 苑妃笑着回话,“太后娘娘说得是,也算是这个儿子有些眼光,挑了个不错的儿媳,臣妾满意极了。” 太后哈哈笑了两声,打趣了几句苑妃。 顾青萝在一旁听得一团浆糊,但大约理清了几人口中的意思。 四皇子殿下竟然开口求娶她这个庶姐做皇子妃,怎么会呢? 她眼中露出一丝不解,庶姐是什么时候与四皇子殿下相识的?她一个庶女又怎配做皇子正妃? 她想开口问问容楚,但她又心知德妃和容楚都不喜欢她,不敢多话。 容赋将顾竹衣送到了永康宫后便就要准备离开,这一屋子的妃嫔,他留在这里也不合适,临走时他还弯腰交代苑妃要照顾好他的未来妻子。 顾青萝将容赋的神情和做法看在眼中,想起了今早自己独自入宫的情景,眼圈又有些发红。 德妃将她的模样看在眼中,低声警告了一句,“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自己掂量着,别丢了昭义王府的脸面。” 这边德妃低声警告着顾青萝,那边苑妃却将顾竹衣拉到身边坐着,一脸慈爱地看着她,与她谈笑。 顾青萝心中越发不满,嫉妒又不甘。 凭什么她堂堂伯府嫡女,嫁入昭义王府被侯府一个庶女压了一头,如今从前一个在府中可有可无的庶姐更是高嫁皇家。 以庶女之身嫁给四殿下做正妃,四殿下还待她情深意切! 苑妃本就和淑妃坐在一起,顾竹衣坐下后,便与沈攸宁离得很近。 沈攸宁低声道,“恭喜,想来今日皇上就会宣布你和四爷的婚事,就能摆脱那个人。” “嗯。” 顾竹衣应了一声,这毕竟是在太后的永康宫中,她不能像往日一样坐没坐相,浑身都有些不舒坦。 沈攸宁也看出她有些不自在,开口问道,“不如我提议,带你去御花园走一走?” “无碍,左右也不过这一会儿。” 随着时间过去,永康宫中的人也越来越多。 公侯家的诰命夫人,王室贵胄的女眷,都是有资格到永康宫拜见太后的,不知不觉,便临近开宴。 太后发话带着众人也朝着潇湘宫的方向去。 后宫四妃有三个都陪伴在此间,自然有她们陪伴在太后身边同行在前。 沈攸宁和顾竹衣等皇子妃则落后一步。 这也让顾青萝找到了机会,她靠近顾竹衣,伸手拉住了她。 顾竹衣蹙眉,回头看了一眼她,目光落在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顾青萝下意识放开了手,但却不退反进,小声问道,“你怎么会是四殿下的正妃?” 第218章 赐婚封王封国公 “与你无关。”顾竹衣转头不再看她。 顾青萝咬牙,“你一个庶女,凭什么去勾搭四殿下?” 顾竹衣不想理她对问沈攸宁,“咱们往前走走?” 沈攸宁看出她眼中的不耐烦,但前面是四妃和太后,她们的身份不能再往前走,有所僭越。 这是宫里,多的是有心留意的人,苑家这些年累累战功,已然树大招风,而太子更是站在风口浪尖上。 不管是顾竹衣还是她,都不能授人以柄。 这样想着,她开口说道,“昭义王妃,你与其去关心别人的婚事,不如仔细想想该怎么应对德妃娘娘和府里那位夫人。” 顾青萝脸色一变,有些难堪,她今日入宫去拜见德妃娘娘,向她哭诉沈玉然的勾栏行径,却被德妃娘娘痛斥了几句。 她不明白,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不论是王爷还是娘娘,都不偏向她?不理解她? 她很想反驳沈攸宁,她如今已是昭义王妃,而沈攸宁和太子还未成婚,不算太子妃,身份没有她高。 “若你执意要在此处争执,我与竹衣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你却不一定。” 沈攸宁看出她的想法,先一步开口,堵住了她的嘴。 顾竹衣适时开口,“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左右闹大了受罚的不是你我。” 顾青萝闻言,也反应了过来,今日的场合时间确实不合适,万一闹大了,难堪的只有她。 几人说话声刻意放轻,前方太后的四妃言笑晏晏,大都没有发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 至于后面的人自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三人身份都很特殊,她们惹不起。 很快,众人就到了潇湘宫,原本坐在宫中的官眷都起身恭敬见礼。 “臣等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伸手指尖微动,脸上笑容可掬,“免礼,平身。” 皇帝带着皇后和赫连贵妃起身迎了过来,他面上带笑,“母后,儿臣恭祝您福寿康宁,圣体安康。” 太后欣慰地看着他,心情愉悦,“好,好,好。” 皇后行至太后身边,德妃知趣的后退一步把太后身边的位置让给她。 一行人簇拥着太后入座,沈攸宁也去到了永宁侯府的位置,和兄长沈玉辰坐在一起。 沈玉辰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神情温和,“殿下让我传话给你,今日务必小心保护自己。” “嗯。”沈攸宁冲他一笑,“放心,只不过是争口舌之利罢了,不会危及性命。” 她那日和容臻在郡主府商议了许久,两人将有可能在太后寿辰宴上发生的事都合计了一遍,商议出了应对之策。 只是,还是有一些出入。 比如他们之前没有想过贺兰云柯会要顾竹衣,也没想到容赋会开口相助,那么今日皇帝要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有了变动。 就如沈攸宁所想,那边太后的皇帝入座不久,皇帝就针对太后寿辰开始了长篇大论,以祝贺太后寿辰收尾。 而后,他话音一转。 “今日除了太后寿辰,朕还有一桩喜事要同众卿分享。” 百官配合,皆露出了好奇不已地神情。 “朕之四子,有勇武之谋,幼年就随舅父卫守疆土。数年来,镇守边陲,累累战功,众卿有目共睹,如今归来,朕心甚慰。” 皇帝目光落在和容赋坐在一起顾竹衣身上,接着说道,“吾儿昨日坦言,已有心仪之人,二人两情相悦,发乎情止乎礼,着实相配。朕今日便借母后寿辰之喜,赐婚吾儿与永昌伯府二女顾竹衣。礼部尚书可在?” “臣在。”礼部尚书连忙起身躬身。 “朕之四子,驻守边疆,卫国有功,特赐封号‘镇南’王,择王府别居。另,永昌伯府次女才貌双全,门第清贵,与镇南王两情相悦,天定良缘,择良辰吉日完婚。” “燕朔皇帝!” 皇帝话音刚落,坐在左边首座的贺兰云柯便不悦出声,他脸色不佳,“是本王先求娶的顾二姑娘!” 百官面面相觑,昨日朝堂之上锦祈大皇子开口求娶,被皇上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最终他松口要了一个伯府庶女,皇帝虽然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未曾拒绝,只说要考虑一番。 这样的事情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大多都认为这位伯府庶女是逃脱不了这桩婚事的。 毕竟人家作为他国皇子求娶一个庶女,他们没有道理拒绝。 可谁能想到,这姑娘与四皇子有情? 没听刚刚皇帝的话吗? 左一个四子,右一个吾儿。 你一个停战来使的他国皇子,凭什么跟我们自家的皇子相争? 但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仰仗圣上存活的官员罢了,哪能随意开口掺和这样的事情,一个个的都沉默不语。 皇帝瞥贺兰云柯一眼,昨日他的好大儿带着永昌伯和那个姑娘来见他时,他就料到了今日有这么一遭。 “大皇子殿下,我们燕朔是个民风淳朴的国家,即便我是皇帝,也不能无视子民之意,行强迫之事。”皇帝看向永昌伯,“永昌伯,你可愿将二女嫁给锦祈大殿下做夫人?” 永昌伯一脸红光,底气十足地摇了摇头,“回圣上,臣对府中子女亲厚,不论是哪个女儿的婚事,都要她们自己点头才行。” 皇帝又问,“顾竹衣,你可愿嫁给锦祈大殿下做夫人?” “回圣上,臣女不愿。”顾竹衣起身,毫不犹豫地回道。 皇帝看向贺兰云柯,神色无奈,似乎在说:你看,不是朕不答应,是他们都不答应。 贺兰云柯气恼十分,但此处是燕朔皇宫,不是他锦祈皇宫,只能一言不发地坐下,他看向容赋,眸子里似乎藏着怒意。 容赋才不怕他,直视他的目光,眉毛微挑,嘴角上扬,眼中含着明晃晃的得意和挑衅。 皇帝看向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福至心灵,“回圣上,臣必定早日定出宜嫁娶的吉日!” 皇帝满意颔首,再次开口,“另,苑家教导皇子有功,守卫边疆亦有功,传诏边疆,封苑镇煜为‘镇国公’,赐国公府,即日回京受封。” 百官高呼,“皇上圣明。” 皇帝眯了眯眼睛,转身坐下。 沈攸宁见此,心中微沉,皇帝下旨要镇国将军从边疆撤回京都,还跨越伯侯两爵,直接赐封公爵。 今日皇帝这样大的排场,赐婚封王再封国公,苑家一下子受这么多的殊荣,未必是件好事。 苑妃也知道今日他们苑家的风头太过,不是一件好事,却也只能起身谢恩。 “臣妾替兄长谢过陛下隆恩。” 皇帝行至她身前,亲自弯腰把人扶了起来,神色柔和,“我知道你思念儿子,这些日便让他多入宫陪陪你。” 苑妃点点头,而后垂眸掩下了眸中流动的情绪。 她明白皇帝的用意,他将兄长召回京都,兄长一家得以团聚,但她和赋儿却要再次分离。 镇南,镇南。 这是想要赋儿往后一直镇压在南境,抵御锦祈。 容赋并不在意,镇南就镇南,南境都是跟着他生死相随的兄弟们,只是不知顾竹衣会不会在意…… 他转头看了看顾竹衣,见她脸上没有惊慌和诧异之色,好奇地靠近她。 “你不怕吗?” 顾竹衣掀了掀眼皮看他,“怕什么?” “我不信你不知父皇的用意,往后你可要跟着我去边疆了。” 顾竹衣淡淡瞥他一眼,“嗯,未必。” 这下倒是容赋愣了一瞬,但仅仅一瞬他就明白了顾竹衣的言外之意,心中顿时一沉。 原本他只想着顾竹衣在没有查清女子拐卖案之前或许不会离开京都,但他却忽略了,皇帝未必会让他带着顾竹衣前往边关。 第219章 五公主容媛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有兵权的皇子,就像父皇防备着舅父一样,父皇也同样会为了未来的储君考虑,忌惮于他。 哪怕,他无心那个位子。 顾竹衣是他求来的正妃,这就是他摆在明面上的软肋,父皇只会让她留在京都牵制他,又怎会让她跟着他去边疆? 思及此,容赋脸上的笑意收敛,眼底划过一道不甘。 顾竹衣没有错过他的眼神,小声道,“你别乱来,就算皇帝允许,我也不会跟你去边疆。女子拐卖案的事,还没有结果。” 容赋眼中的戾气消失,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他耸耸肩,“知道了。” 贺兰云柯抓着酒杯,面色难看,目光一直落在坐在一起的容赋和顾竹衣身上,眼底藏着狠厉和阴鸷。 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容赋眉目微沉,“这个贺兰云柯看来还不放弃,这段时间你小心一些,要不要我派人暗中保护?” 顾竹衣摇摇头,转眸瞥了一眼贺兰云柯,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他若执意于我,总能有万全之法杀了他。” 贺兰云柯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顾竹衣身上,自然也看到了顾竹衣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他想起那天与顾竹衣的交手,抿了抿唇,有些烦躁,他起身想离开。 皇帝却关切地问道,“大皇子这是?” “小王觉得殿内有些闷热,出去走一走,透透气。”贺兰云柯淡淡应了一句。 皇帝也只是象征性问一问,没有阻拦,“钰儿,去陪伴左右。” 容钰喝酒的动作一僵,没想到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不过…… 他看了一眼失意烦躁的贺兰云柯,心中一动,“儿臣遵命。” 赫连贵妃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暗暗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去跟着。 这时,外面匆匆进来一个粉面油头的小内侍,他脸上带着些许惊慌,直奔一个妃嫔席位后的一个娘娘身旁。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那个娘娘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惊慌,求救一样看向皇帝。 “皇上!” 皇帝看过去,一脸疑惑,“嗯?” “媛儿落水了!” 皇帝脸色一沉,看向她身边的内侍,“你们怎么照顾公主的?救起来没有?还不带路?” 内侍忙道,“有会水的宫女已经去救了,奴才来通报一声……” 皇帝起身,看向太后,“母后,儿臣去看看。” 太后点头,容媛那个孩子是个活泼好动的,她也十分喜爱。 那位娘娘沈攸宁是有印象的,是北安郡公的次女,也是皇帝宠爱的五公主容媛的生母,安昭仪。 北安郡公早已不理朝政,偏安一隅,安安分分地守着他的封地,除了有郡公的身份和食邑,他没有多少权势。 所以安昭仪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皇帝的恩宠。 看来皇帝是真的很宠爱这对母女,太后寿辰宴上能丢下太后和百官,去看一个公主。 这样受宠的公主,身边的人比旁的公主要多,即使皇帝不去,她的人也能将她救起来,皇帝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皇帝带着那位娘娘和一众宫人刚出去,便有一个宫女从门口进来,左顾右盼的找人,而后朝着沈攸宁而来。 沈攸宁眼皮一跳,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来找她,别是那位五公主落水跟贺兰月牙有关。 那宫女过来,行了礼,“郡主,您的婢女让奴婢来传话,请您去一趟御花园。” 沈攸宁点头,起身就要离席。 沈玉辰也跟着起身,看向她,“阿宁,我同你一起去。” 沈攸宁也来不及多说,点了点头。 等她和沈玉辰赶到御花园时,地上已经跪了一片,太子也在,他怀中靠着一个紧闭双眼浑身湿透的女子。 后宫中只有四妃所出的公主沈攸宁有所了解,在来京都前也找了画像认脸。 而出身不显,与前朝没有牵扯的公主则没有过多在意,只大致了解了一下相关联的人事。 这还是沈攸宁头一次见到这位五公主,她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 不为别的,这位五公主与自己的母亲司华玉有三分相似,而这三分相似全在她的眉眼。 即便此时闭着双眼,也像极了画像上的母亲。 沈攸宁转移了目光,落玉衣衫湿透伏身跪地,旁边还有两个内侍压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 她连忙上前,贺兰月牙见她过来,脸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 沈攸宁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皇帝诧异,“安宁怎么也来了。” “皇上,此女身份特殊,还请先让臣女带她下去换身衣裳。况且,公主殿下也需赶紧换身衣裳,秋日的天凉,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皇帝脸上有些疑色,她没有直说,看来这个女子的身份确有蹊跷,他斟酌几分,开口道,“放了她。另外,今日之事不论对错,不许外传。” 安昭仪站在皇帝身旁,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儿,脸上带着急色,一时间没有留意到两人之间的对话。 沈攸宁松了一口气,一行人转道去了离得最近的宫殿,皇帝命司织局送来了两套衣裙。 落水的几人分开换衣裙,沈攸宁这才得空能问清落玉刚刚发生了什么。 落玉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我带着小公主在皇宫中游览,小公主被池中一闪而过的文鱼吸引,先我一步过去,五公主看中了小公主身上的香囊,小公主不允,五公主便命人要押住小公主欲要强抢,两人推搡之间都落了水。” 沈攸宁蹙眉,“这么说来是那位五公主先动的手?” “是。”落玉点了点头,“我喊来一个宫女让她去给你传话,没想到五公主身边的内侍看情况不对,先行一步。” 沈攸宁了然,“知道了。” 贺兰月牙换完一身衣裳出来,眼眶微微泛红,“我,我闯祸了吗?” 那个想抢她香囊的少女好像身份很不一般的样子。 沈攸宁摇摇头,“不是你的问题,不妨事。” 带着小公主和落玉来到主殿,太子已然换了一身衣裳与皇帝坐在一起,兄长则站在他身旁。 见她带着人过来,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身上。 皇帝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女子,方才她因落水,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此时梳妆整齐出现,眉眼间那股异域之风便暴露了出来。 不出片刻,皇帝和容臻身旁的沈玉辰就都猜到了这个女子的来历,只是身份他们没有轻易下定论。 容臻不动声色,他知道他们在青玉山救下了谁,所以在看见少女身旁有落玉陪伴左右时,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安宁,你还要卖关子吗?”皇帝问。 “回皇上,这就是锦祈大殿下拜托我们查找行踪的小公主贺兰月牙。” 沈攸宁垂眸,“她与锦祈队伍脱离之后,一路寻人问路找去了临安,祖母知晓她身份特殊,没有见她,还派人把她送到了京都。” 皇帝惊讶地看向少女,他惊讶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作为锦祈的公主会去临安。 她去临安做什么?去见姑母吗?她一个锦祈的公主为什么要去见姑母? 他心思百转千回,问道, “她去临安做什么?” 沈攸宁看向贺兰月牙,示意她自己说。 贺兰月牙右手搭在肩膀上,躬身行礼,“贺兰月牙见过燕朔皇帝,因我十分敬仰金月将军,所以才会脱离兄长的队伍转道临安。” 话落,她面露可惜,“只可惜,她不愿意见我。” 贺兰月牙心中忐忑,话是沈攸宁教她说的,她怕会被识破。 第220章 你们是什么东西? “竟是如此吗?” 皇帝心中万般猜想,但表面没有多计较,问起了刚刚的事情,“那你和朕的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安昭仪便从里殿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才哭过,瞧着楚楚可怜,直直朝着皇帝而来,靠在他怀中。 “陛下,您一定要严惩那个害了咱们媛儿的人!”她泫然欲泣,“媛儿长至今日,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就那样闭着眼,臣妾好害怕再也看不见她睁眼!” 这一招安昭仪百试百灵,以往不管是谁和容媛起了争执,她都会想方设法的以媛儿的眼睛做引导,让皇帝心疼她从而惩罚对方。 就算是同样受皇帝宠爱的容楚,早些年也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 幸就幸在赫连贵妃膝下没有公主,否则她倒是没有把握与贵妃对上,但今日不过是一个郡主的婢女罢了,她不觉得皇帝会为了这个人破例。 皇帝被她抱在怀中,下意识推开了她,抬眸快速扫了一眼沈攸宁那张与司华玉十分相似的脸。 再低头看身旁一脸惊愕的女人时,总是愿意多包容疼宠她一点的心竟然平静了许多,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他眼中闪过一道不悦,“你来的正好,我正在询问刚刚的事情,你也一起听听。” 安昭仪僵在原地,她转头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人,目光落在换了衣裳的两个姑娘身上,眉眼间多了一丝疑惑。 皇上一直待她很是温柔,从来不曾这样推开过她。 而自从媛儿降生之后,皇帝更是对她宠爱万分,是连当初最受宠的三公主都要退一步的那种宠爱。 以往若是有别的公主皇子跟媛儿起了争执,皇上都会不问缘由的处罚他们,左右也不是什么很重的责罚,即便其他嫔妃有些不满,也不会因此闹起来。 所以,自从发现皇上如此疼宠女儿的她,即便在面对德妃淑妃的时候都昂首挺胸,只除了赫连贵妃,她不敢招惹。 幸在赫连贵妃膝下没有公主,媛儿也知道她不好对付,从来没有与她的人闹出不和。 今日是怎么了? 原本还在疑惑的她在听到那个少女开口后脸色一变,她已经知道是媛儿看中那少女身上的香囊,少女不给她却硬抢,两人推搡之间才双双落水。 可那又怎样? 她的女儿是天之骄女,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不过是一个香囊罢了,不管这个少女是什么身份,只要媛儿开口了,她就该给! 若非她不给,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 都怪她! 安昭仪转身瞪了一眼少女,她背对着皇帝,看向沈攸宁的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之意,要她管好自己的人。 沈攸宁却不怕她,只淡淡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任由贺兰月牙将事情的缘由说清楚。 安昭仪没有办法阻止,却也没有太过担心,她觉得就算是媛儿的错,皇上也不会罚媛儿,但她却没有发现皇帝越来越沉的脸色。 “燕朔皇,我说完了。” 贺兰月牙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帝,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置那个很嚣张的少女。 咯噔一下。 安昭仪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脑袋发懵。 她叫皇上什么? 她在皇上面前自称我?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不是沈家的婢女吗? “既然是媛儿无礼在先,朕自然会处罚她。” 皇帝知道自己过去太过宠溺这个女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处罚一下。 他看向安昭仪,训斥道,“你就是这么教养公主的?她的规矩礼仪呢?强抢她人之物,这是她该做的事情吗?” “我,我……”安昭仪被皇帝的态度惊到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辩解的话。 “谁允许你在朕面前自称我了?” 皇帝脸色一沉,她往日里都是温柔小意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这样胆怯,他不过是大声训斥,竟然呆愣至此。 他不禁怀疑起了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她与阿玉有两分神似的? 安昭仪此时也反应过来皇帝是真的怒了,她身形一颤,似乎要站不住了,泪水涌出眼眶,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皇帝,“皇上,媛儿她还小,臣妾会好好教导她,往后再也不会让她做出今日之事。” 她看向那个少女,“姑娘,是媛儿对不住她,她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父皇和兄姐都宠着她,她不曾见过你那样别致的香囊……”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神情恳切,“等媛儿醒了,我便带着她去向姑娘致歉,希望姑娘原谅她的不懂事。” 贺兰月牙无措地看着这样的安昭仪,她忙摆摆手,求助地看向沈攸宁。 可还不等沈攸宁开口,便见一道身影从里殿奔出来,冲到了安昭仪身前,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凶狠。 “你们是什么东西?怎么敢欺负本公主的母妃!” 皇帝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地看着容媛,她此时尚不满十四,稚嫩地小脸上有一双像极了司华玉的眉眼,但此时那双眼睛里却是他从来不曾在司华玉眼中看到过的凶狠。 他看了一眼亭亭玉立气质斐然的沈攸宁,有些恍惚,果然还是她自己的女儿最像她。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容媛,放肆!” 容媛从昏迷中醒来,听到了母妃的哽咽声,便急忙从里面出来将她护在身后,她不是没有看见父皇和太子哥哥,但父皇从来都是宠着她的,便只记挂着不能让人欺负母妃。 此时听到皇帝呵斥她,她有些不敢置信的转头,“父皇,是她们在欺负母妃!” 安昭仪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也怪她平时总在她面前说她父皇宠爱她,在宫中没人敢得罪她。 她忙抱住女儿,在她耳边低语,“媛儿,与你落水的姑娘身份特殊,你别轻举妄动。” 容媛却没有被她吓住,反而瞪着贺兰月牙,“怎么?我就是想要你一个香囊罢了,若不是你不给我,你我怎会落水?” 皇帝没想到容媛竟然如此放肆,明明是她有错在先,怎得还一副是她人之错的模样? 是他这些年过于宠溺于她,竟让她认为她的父皇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吗? 皇帝脸色阴沉,他看向安昭仪,语气质问,“你就是这么教导公主的吗?” 容媛将母妃护在身后,小脸倔强,“父皇!母妃没有错!” “跪下。”皇帝呵斥道。 容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父皇,只觉得他与那个往日总是慈爱的看着自己的那个父皇不是同一人,否则他怎么会这样怒斥自己呢? “怎么?朕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安昭仪怕皇帝真的要处罚容媛,连忙拉着她跪下,“皇上,媛儿还小,往后臣妾定然多加约束。今日是媛儿错了,臣妾带着她向那位姑娘道歉。” 说着,她强硬地拽着容媛来到贺兰月牙身前,“姑娘,是媛儿有错在先,我这个做母亲的替她给你道歉。” 容媛只觉屈辱万分,抿着唇不愿开口。 皇帝冷斥,“怎么?你不服?” 容媛转头红着眼看向皇帝,见他脸色生硬,咬了咬唇,看向一旁的容臻,还没开口就被皇帝打断。 “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难不成还要你太子皇兄帮你不成?” 众目睽睽之下,容媛也知道今日自己难逃此劫,低声开口,“对,不,起!” 说完,她自己便承受不住,靠在安昭仪怀中哭了起来。 安昭仪心疼的要命,她的媛儿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都怪那安宁郡主,若非她带着这个少女入宫,她的媛儿又怎么会与这个人起冲突。 第221章 有些事,只有发生了,才会有迹可循 然而目光落在沈攸宁的眉眼上时,心中却一惊。 她不是第一次见沈攸宁了,但从来不曾这样近距离相处过,以往远远瞧着只觉得她生了一张姣好的面容,如今近了竟然觉得她的眉眼十分眼熟。 媛儿和她的眉眼之间竟有几分相似! 她紧了紧圈住女儿的手,心如擂鼓,她似乎知晓了媛儿为何会这样受皇上的宠爱,也明白了今日有何不同。 她又害怕又惶恐,害怕自此她和媛儿会失去皇帝的恩宠,惶恐的是自己或许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皇上他……竟然喜欢那位早已嫁入永宁侯府的顺和郡主! 那可是金月大长公主的女儿啊! 金月大长公主那时可是支持当时的太子殿下的! 她强自镇定,转眸看向皇帝,声音有些颤抖,“皇上,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不宜闹大,不如臣妾带着媛儿回宫,今日过去再行处罚,如何?” 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如今在她母妃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皇帝也生出了些许心疼之意,便颔首示意,准了。 安昭仪忙在女儿耳边哄了几句,让她跟着自己走。 “朕如此处理,贺兰公主可还觉得委屈?” 两人还没走出去,就听到了皇帝的话,安昭仪身形一顿,脸上爬上了一丝喜色。 贺兰是锦祈皇族的姓! 难怪! 难怪皇上这次会这样处理此事,前些日子她也听说了贺兰大殿下请求燕朔寻找她妹妹之事。 锦祈停战来使,使臣就意味着两国邦交的关键,贺兰公主跟着皇兄来使,却在燕朔境内走失…… 所以,皇上才会这样看中这个公主? 或许,皇上是因此才会这样对待媛儿! 方才一切都是她的凭空猜想,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这样想着 ,她便揽着女儿离开。 今日媛儿行事着实有失分寸,她需得好好教导一番才是。 安昭仪母女离去后,皇帝便也没有理由再在此处待着,便带着几人回去宴席。 已经回到宴席的贺兰云柯,在看到跟在皇帝身后的贺兰月牙时,眼中划过一道精光,他忙起身,装作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 “王妹!”贺兰云柯冲到贺兰月牙身边,打量着她的全身上下,“你怎么能独自脱离队伍?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贺兰月牙一脸做错事的模样,“王兄……” 贺兰云柯做出一副非常疼爱小妹的模样,温柔询问她的经历。 贺兰月牙怕多说多错,把沈攸宁教她说过的话说了一遍,就再也不接这个话题。 贺兰云柯也不是真的关心她去哪儿了,不过是个做个样子,他心思活络起来,看向皇帝。 “燕朔皇,联姻之事,可还作数?”贺兰云柯笑问。 皇帝颔首,“自然。” 虽说有苑家和老四镇压在边境,但燕朔如今的现状不适合大动干戈。 旱灾刚刚平息,国库不算充盈,百姓也需要休养生息。 “将哪位公主嫁给小王,燕朔皇可是想好了?” 贺兰云柯故意再度提起联姻之事,他要顾竹衣没有成功,那么三公主还是五公主,就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大皇子初到燕朔,想来还会在燕朔待一段时间,今日是朕母后的生辰,联姻之事,我们之后再谈。”皇帝却完全不接他的话,把事情往后面挪。 “贺兰殿下,联姻是两国邦交之要事,今日是我朝太后的生辰宴,不合适。”容臻开口堵住了还想说话的贺兰云柯。 贺兰云柯也知道今日再想提这件事就不合适了,他此时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不能太过分。 众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生辰宴开始,礼部唱礼,百官祝贺。 这场寿宴办地很仔细,直到众人献完礼,太后发话开宴时,皇后和赫连贵妃都松了口气。 除了容媛在今日闹出了些小乱子以外,今日还算顺利。 沈攸宁坐在沈玉辰身旁,目光时不时落在昭义王和安王的身上。 依照她和容臻的猜测,今日的寿宴是赫连贵妃协助皇后一同操办的,她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唯一有可能在寿宴上发难的就只剩下这两个人。 沈攸宁沉思,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件事。 安王的背后空无一人,即便他韬光养晦积蓄了些力量,对比起其他皇子来说,太过弱势。 尤其拐卖案这个案子,是从十多年前就开始拉柳家入局,他那时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退一步来说,即便太子不是容臻,在背靠周家的容礼和举全族之力支撑的容钰,以及有苑家作为后盾又有军功在身的四爷之间……那个位置怎么也落不到他身上才是。 她眼神复杂,她不明白,安王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沈玉辰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出声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沈攸宁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话刚落地,阵阵鼓声便穿越过宫门传入大殿之中,那鼓声一下重一下轻,敲着敲着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在鼓声传来的那一刻,整个大殿便瞬间静默,鸦雀无声。 皇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凝神看着殿外,他问道,“是朕听错了吗?” 无人敢应。 这是登闻鼓。 是宫门外的登闻鼓。 是几十年不曾响起过的登闻鼓。 却在此时响起! 这和京兆府外的登闻鼓不同,敲响宫门外的登闻鼓,便等同于在告诉整个燕朔皇朝,有人在皇帝治下期间遭受到了难以平复的欺辱和压迫。 但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这些百官都看在眼里,所以此时才不敢应声。 容礼起身,“父皇,您没有听错,确实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皇帝闻言,看向太后,“母后,看来今日的生辰宴只能到此结束了。” 太后颔首,她很清楚宫门外的登闻鼓被敲响代表着什么。 皇帝带着百官朝着宫门外而去,沈攸宁和顾竹衣也跟在后面。 见沈攸宁脸色凝重,顾竹衣问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管发生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和容臻商议过,但最后的结果变动或许是很大,我和他都没有把握。” 顾竹衣思索一瞬,“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人做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线索,只是这个线索或许埋得太深了,不好找。” 沈攸宁敛眸,拳头微微握紧。 顾竹衣知道她心思沉,总是会自己盘算,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松,有些事,只有发生了,才会有迹可循。” 见她一派风轻云淡,似乎发生什么事都难不倒她的模样,沈攸宁无奈笑笑,感慨了一句,“我若是能像你一般就好了。” 容赋一直都跟在顾竹衣身旁,安静地听着两人都对话,没有刻意打断和插话。 此时却开口道,“阿宁,你永远成为不了她。” 她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两人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 沈攸宁端庄持重,她习惯衡量利弊再行事,做一件事要把这件事彻底掌控在手中才会安心。 而顾竹衣不一样,她随心所欲,却又细心周全,几乎不在意外界的任何看法,行事自成一派风格。 沈攸宁也没有反驳容赋的话,毕竟他说的是对的。 随着众人越来越靠近宫门,鼓声却渐渐变弱,似乎是敲鼓人的体力不支。 百官便更加好奇这个敲响登闻鼓之人的身份,也猜测着他的身份。 直到他们真正地看到了敲鼓之人,众人噤声,就连皇帝都哑然不语。 那是一对老夫妇。 什么样的老夫妇能让他们如此沉默呢? 第222章 还老人一家一个公道 衣衫褴褛的老头儿骨瘦如柴,纤细的胳膊拿着鼓槌,气喘吁吁地一下又一下地敲在登闻鼓上。 他艰难地敲着登闻鼓,汗水打湿了他单薄的衣衫,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却十分坚定。 破旧的衣衫遮挡不住他双肩上泛出血痕的伤痕,似乎是一次又一次的摩擦出的伤痕,有些结痂的地方被再次磨破,伤痕累累。 他们这才看向他的身旁,那里摆放着一架破旧的木板车,是农家那样只有一块板子两个木轮的简单的木板车。 上面坐着一位与他一样骨瘦如柴的老妪,她的衣裳穿的整齐,比起老头儿要好上许多,就连头发看上去也是梳理过的,挽在一起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插着。 只是,她看向老头儿的眼神飘忽,嘴角一直带着笑容,不似常人。 百官成日里在京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何时见过这样的人家,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动容。 皇帝上前一步,看向两个老人家,他轻声问道,“老人家,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可知敲响此鼓有何用处?” 老爷子仍旧不停下敲鼓,虽然鼓声已经十分微弱,但他仍然未曾停止。 但他说,“我要为,我儿女……讨个公道,有人说,只有这里能,能给我公道……” 他的嗓音干哑,因为累极说话断断续续。 皇帝叹了口气,“放下吧,不用敲了。朕就是这燕朔一国之君,既然老人家敲响了登闻鼓,那便将你们的委屈都说与朕听,好叫朕分辨一二。” 听到他就是皇帝,老人家手不由得一松,而后又握紧了鼓槌,将它们放回原位。 他颤颤巍巍转身跪下,伏首叩拜,声音微颤,“草民张启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不用多礼,你可坐下慢说。” 老人家眼眶微红,却也不敢抬头直视君颜,顺着皇帝扶他的力道坐下,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 原来,他们本是江州一户普通百姓,平日里靠农田作物为生,本有一儿一女,虽说困苦了一些,却也平安喜乐,十分知足。 但去年却陡生变故,他家小女儿失踪不见,他们夫妇和儿子夫妻都十分着急,一边上报官府,一边自行寻找。 可官府那边却迟迟没有结果,每每询问都是尚在查找,毫无音讯。 至此,只能他们一家人四处寻找,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就在夫妇二人要放弃的时候,儿子却意外得知了女儿的踪迹。 就在那江州知府府上! 儿子夫妻前去求见知府,都被乱棍打了出来,知府下人声称,从未见过他家女儿。 儿子却是个固执的,女儿是不足月生下来的,他们老夫妻平日里都下地干活,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儿女。 可以说女儿是儿子一直精心照养大的,儿子干活皮糙肉厚的,却把女儿养的白白净净,只等着看她将来嫁入一户好人家,能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 儿子在发现有女儿踪迹之后,就一直想办法想要将女儿从知府府里救出来,却听说知府府里来了位贵人。 那几日知府府邸的防范非常严密,儿子只能小心翼翼地蹲守,看是否能再见到妹妹出现。 谁知没两日,却在乱葬岗找到了女儿的尸体。 说至此处,老人家悲恸万分,旁边的老妪也突然大叫起来,泪水涌出眼眶,咿呀乱语,“不!不要啊!啊!啊!血,都是血……都是血!” 老人家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将老妻子搂在怀中,轻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一下又一下地拍在妻子背上,安抚着她的情绪,直到她闭上眼在他怀中睡去。 他才继续说着之前发生的事。 儿子瞧见妹妹的尸体,心中悲怒,便又找去了知府府邸,儿媳怕他冲动误事,也一并去了。 谁知儿子儿媳一去不复返,等他们找去知府府邸的时候,却得知一个两人不曾出现过的言论。 他们夫妇自然不信,在知府府邸守了好几日,却始终不见儿女踪影。 直到有邻居经过乱葬岗,发现了儿子和儿媳的尸体,他们夫妇才找去了乱葬岗。 儿子和儿媳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被打得血肉模糊,在乱葬岗好几日,身上的血都凝成红痂。 老人家声音哽咽,“老婆子受了刺激,当场就疯了,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们两口子没有背景也没有权势,想过状告知州,却求告无门。听闻皇城有专告权势贪官的登闻鼓,我才带着老婆子来了京都。” 想到眼前人的身份,老爷子放下怀中的妻子,跪在他身前,叩拜在地。 “草民恳请皇上为民申冤,还我儿女一个公道!” 今日跟着皇帝一起出来的不止有百官,还有部分官员的家眷,早已有不少妇人和千金红了眼眶。 宫门口这样大的阵仗,早已有不少百姓聚集,而随着皇帝和百官的到来,整个皇宫门口已经聚集了非常多的百姓。 古往今来,燕朔惯例。 皇宫门外的登闻鼓一旦敲响,就是皇帝亲自携带百官审理,且所有会审得面向大众,百姓们也有发言权。 此时听了这对老夫妇的故事,人群中早有人流下泪水,人人都同情老夫妇的经历。 渐渐的,人群中渐有声音响起。 “草民请求陛下,严查江州知府,还老人一家一个公道!” “民妇请求陛下,严查江州知府,还老人一家一个公道!” “民女请求陛下,严查江州知府,还老人一家一个公道!” 百姓的声音震耳欲聋,容臻眉目微沉,他看向大皇子容钰,“大皇兄,此等场面,锦祈的两位不适合在场。” 此时的容钰也知道事情轻重,忙转身朝着贺兰云柯和贺兰月牙两兄妹走去,欲劝说他们离开。 贺兰月牙还好说,贺兰云柯饶有兴趣得看着老夫妇,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也不知容钰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贺兰云柯这才罢休,怏怏离去。 顾竹衣和沈攸宁站在一起,脸色都不太好看。 耳边渐渐开始有官眷的声音响起,大意也是要圣上严查此案,还这对老夫妻一个公道。 “倘若这件事跟拐卖案也有关系……”顾竹衣看向沈攸宁,“接下来,对方要做什么,几乎呼之欲出了。” 她话中的未尽之意,沈攸宁了然。 原本拐卖一案就是大案,如今老夫妇进京敲响登闻鼓一事闹得京都人尽皆知,将百姓也牵扯了进来。 若证实此案与柳家有关,与太子有关,就算是皇帝有心,也保不住容臻。 但此时人群聚集,又是这多少年来的第一次登闻鼓响,皇帝必须要表态。 皇帝抬手,震耳欲聋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小,他扬声,“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刑部尚书上前一步。 “朕命你即刻起调查此案,派人前往江州,有关江州官员全部下狱,彻查此案,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随后,他转身面向万千百姓,面容凛然,神色威严,“朕之治下,该是朗朗乾坤、清明盛世。而今出现此等草菅人命之昏官,朕断不能容!定要其给百姓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今日之案,朕与尔等共同静候公论。若有不公,朕必定严惩不贷,以彰国法之威严,显天下之公正!” 百官第一时间做出回应,皆神色恭谨,不约而同地齐声回应,“皇上心系苍生,臣等定当恪尽职守、倾尽全力辅佐皇上治理江山社稷,力求造就清明盛世之景象!” 百姓也随之应和,“皇上圣明!” 第223章 不如交给臣女 老爷子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眼中也带上了一丝期冀,期盼着儿女和儿媳妇的冤情能够大白于天下。 但垂头看着老婆子的睡颜又只觉苦涩无比,就算江州知府等人遭受到了惩罚又怎样?他的一双儿女回不来了,儿媳妇也回不来了,他的妻子也再也不能恢复正常了。 然而再想一想,又宁愿老婆子这样疯下去,总比清醒着面对事实要好。 老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将老婆子安放在木板车上,用放置在一旁的绳子将她绑好,以免她醒来的时候乱动掉下去。 眼看着老爷子这样的动作,皇帝忙道,“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您既然许了草民一个公道,草民自然不能留在这里碍事,便带着老婆子等候着官府的消息。” 老爷子走到木板车前,说着就要拉起前头的麻绳,搭在自己伤痕累累的肩膀上。 那两股合在一起的麻绳有三根手指粗,上面有着早已干涸斑驳的血迹,也有了些许磨损,这一路来他就是这样带着妻子来到的京城。 麻绳上的血迹不算多,想来应该换过很多次了。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只觉眼眶发酸,悲从中来。 前朝之事,有皇帝表态,百官自然会附和去办,那这对老夫妇呢? 人群中有人躁动,只见有站在前排的人家开口,“我家中尚有余粮,养得起一二个人三年五载,老人家不如随我回去,我定然让你们安安心心等到府衙会审,等到朝廷还你公道那日。” 有了此人开口,后面越来越多的人开口,让老爷子带着妻子去他们家住下。 沈攸宁觉得不妥,这两夫妇是从江州一路来此,但江州离京都山高路远,他们二人能安全抵达京都,一路暗中定有人相护。 他儿女及儿媳既是江州知府所害,他们一路到达京都虽受了些苦楚却没有性命之忧,这太不合理。 她正要开口,却被容礼抢先一步。 “父皇,两位老人家一路奔波至京都,想来在京都并无下榻之处,不如将两位老人家送去京兆府衙,既有衙役看护,也方便刑部及京兆府尹前去问证。” 容礼在朝政上的见地一直以来都很令皇帝满意,此时他所言既不会偏颇于谁,也能让百姓们安心,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皇帝当即便道:“此事便交由你去办,给两位老人家准备些吃食和衣裳,莫要亏待了。” “是。”容礼应下。 他看了一眼顾青萝,见她没有动作,微微皱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说什么,便拉着她一同上前。 “老人家,这是我的妻子,你们便乘坐她的马车前往京兆府衙,如何?”容礼难得的面容柔和,语气也温和。 顾青萝此时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连忙接着说道,“我瞧着两位老人家身上都有些伤痕,我送两位去京兆府,再找两位医者替你们看看伤。” 张启何时见过这样尊贵的人儿向自己示好,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但想到老婆子身上因为他绑得紧而勒出的伤,便也点了点头。 他们夫妻二人这副模样,倒是让百姓们一时间忘记了他们的婚事闹出的笑话,纷纷开始夸赞二人。 顾青萝将百姓们的话都听在耳中,也瞧见了容礼眼中的满意和欣慰,心中欢喜,便要上前扶老人家。 可凑近了,闻到了两个老人身上的血腥味和汗味揉杂在一起难以言喻的味道,身形僵硬了一瞬,眼中露出了一丝嫌弃,但还是伸手去扶两位老人家。 老爷子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抿了抿唇,后退了一步,老实开口,“贵人派人引路就是了,我扶着老婆子过去,怎么能劳烦您们呢?” 老人家是真心实意说的这话,怕自己的衣衫弄脏了这些贵人的手,他们是苦了多少年的农夫,习惯了。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百姓们中立马有人喊道,“王妃娘娘若是怕弄脏了自己的衣裳,便让我们来送就好,不劳烦你们!” “是,我们来!” “我也可以!” 人群中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顾青萝也瞧见了他们看向自己眼中的鄙夷,只觉得这些愚民好不知趣,有些受不了他们这样看自己的眼神,声音尖锐了一些,“有本王妃在,自然会安排妥当!” 这样的语气,落在百姓耳中就是刺耳的,自然会引起百姓的不满。 更别说皇帝还在一旁,他冷声道,“看来昭义王妃不适合做这个事情,那就换一个人来做!” “皇上,不如交给臣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沈攸宁接话道,“两位老人家身上穿的单薄,还带着伤,想必到此时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京兆府终究离皇城远了一些,皇上赐予臣女的郡主府一直空置着,由太后娘娘赐给臣女的嬷嬷看管着,离这里近些。臣女身边这个婢女也会些医术,等候大夫的时候可以先处理一下表面的这些伤。” 她的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最后还加了一句,“等两位老人家的伤处理好了,若是他们愿意,我再亲自送去京兆府,如何?” 皇帝看了一眼容礼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他半天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做主点头,“交给你,朕放心。” 顾青萝还没回过神来,一切就已尘埃落定,她慌神,容礼的脸色冷了许多,似乎在说她怎么这么不中用。 她心中委屈,府里有一个沈玉然也就罢了,怎么这个沈攸宁也要来踩她一头? 沈攸宁带着落玉落竹两人上前,并不像顾青萝那样勉强,落竹去解木板车上的绳子,沈攸宁便搭手扶着老婆婆,等她散开所有绳子,落竹直接弯腰把老婆婆抱了起来。 沈攸宁便和落玉一起去扶老爷子,老爷子一开始还不情愿,但见沈攸宁和落玉两人脸色坦荡,又见另一个小姑娘轻松抱起了自家老婆子,也就没有再挣扎,顺着她们的力气站了起来。 皇帝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瞧着沈攸宁的身影恍惚又看到了她的母亲,脸上闪过一丝怀念与满意。 阿玉嫁的沈二不是个好东西,但她生下的这个女儿却着实继承了她的善良和品性。 既然这里已经处理好了,那么接下来就要处理处理江州知府了,光是派人去缉拿还不够。 “今日这桩案子,朕会派人去捉拿江州知府一干人等,待这些人羁押入京,此案会在京兆府公开审理,尔等可静候佳期。” 又是一阵‘皇上圣明’过后,皇帝就带着一众百官回宫,商议派何人去缉拿,又要派何人去接任江州知府一任,还要传旨不许周边官府帮助江州知府逃脱,一切还都得秘密进行,不能让江州知府先行知晓,逃之夭夭。 官员们回去上朝,官眷们自然就打道回府,只有少数与宫中妃嫔有交情的难得一见,一起回了皇宫。 顾竹衣不喜在宫中待着,跟容赋和苑妃打过招呼,便在盛云熙和佟妙几人靠过来时一同离开。 顾青萝看着散去的人群,攥紧了手站在原地。 “你不服气?你凭什么不服气?”容礼冷笑一声,“但凡你有沈攸宁半分聪慧,也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就算是沈玉然面对此事,即使处理得比不上沈攸宁,也能比你方才的作为要好上许多,至少不会白白把机会让给了沈攸宁!” 顾青萝咬着唇站在原地,她想走,却有些挪不动步子。 “还站着做什么?跟本宫回去!”德妃看不上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但又怕她再给王府丢脸,要带她回宫说教一二。 德妃的语气不善,顾青萝吓得一激灵,原本挪不动的步子似乎一下就能动了,忙跟上去。 第224章 多少钱都治 沈攸宁带着老人家去往郡主府,她今日出行的马车不大,只能容纳三四个人,便让落竹与车夫坐在外面,她和落玉在里面。 马车里放了一些平时沈攸宁会吃的点心和零嘴,便拿出来让老人家吃一点。 张启看着她们塞进手里精致而又小巧的糕点,眼眶中流出了泪水,他的儿女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点心。 他轻轻推了推怀里的妻子,等她醒了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才咬了一口点心进嘴里。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细腻口感的糕点,他小口小口把手里的糕点吃掉,连糕点渣都不剩。 一旁的老婆婆却不一样,很快就吃完一块,然后转头看向老爷子,似乎再向她讨要下一块。 张启觉得他们尝尝就可以了,这样细腻的糕点,肯定价值不菲。 沈攸宁把打开的糕点匣子放在两人面前,笑着说道,“可以再吃一块,但这毕竟只是零嘴,不能当饭吃,只能垫垫肚子。” 老婆婆开心地拿起一块塞进老头儿嘴里,又拿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喊着,“好吃。” 张启有些心酸,是他没本事,祖上也曾出过秀才,父亲也是举子,只是他年轻时候轻浮,没有用心在书本上,才落魄如此,害了妻儿。 “这糕点吃多了噎人,喝点水。”看着两人吃完,落玉塞了两个水壶过去,试探地问道,“老人家,我会点医术,不如让我帮你妻子瞧一瞧?” 张启看着眼前漂亮的姑娘,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但心里也没抱什么期望,毕竟她才多大一点。 他带着妻子一路从江州到京都,遇到了不少游医和大夫,都说没得治,他已经放弃了。 但不久后却听到一句,“不用担心,可以治。” “什,什么?”张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 落玉忙道,“老爷子别担心,可以治。不过,需慢慢疗养,时间会很长。” “治,可以治就治!”老爷子神情激动,“我,我可以出去做工换工钱,多少钱都治!” 他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只要能治就一定要治。 他这样激动,一旁的老婆婆也开始激动起来,拍着手大笑。 落玉忙安抚,“老爷子,婆婆不能这样情绪激动,她的情绪跟随你的情绪而动,之后的疗养也要注意这个问题。” 她是大夫,要听她的,张启点头,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沈攸宁此时才开口,“老爷子不用担心,既然皇上放心将你和夫人交给我,你们吃住医我自然会负责。” 她想了想,说明自己的身份,“我叫沈攸宁,侯府出身,是圣上亲封的安宁郡主,多养几口人不是什么问题。” 张启惊讶于她的身份,没想到竟然是一位郡主娘娘,但还是没有白吃白拿的习惯,“草民会做一些粗活,可以做工,不能白住。” “好。” 沈攸宁不与他争论这些,左右郡主府人手齐全,不至于真要他们夫妻去干什么重活粗活。 一路到了郡主府,沈攸宁没有开口问江州的事,老夫妻无心入局,却被有心人引入朝堂争斗,他若无有心人提醒,他们不会知道宫门口登闻鼓的作用,更不会顺利抵达京都。 她不能太心急,也不能太明显,只能再找机会询问。 郡主府的宋叔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郡主会带着那对老夫妻回到郡主府,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沈攸宁的马车到的时候,大夫已经在郡主府候着,岑嬷嬷也已经备好了吃食、热水和新衣裳。 宋叔迎上来,替代了沈攸宁的位置,和落玉一起扶着老人家。 岑嬷嬷也上前和落玉一起扶着老婆婆。 进入郡主府,岑嬷嬷开口问道,“郡主,老奴让厨房做了一些快熟的菜在灶台上温着,也备下了热水和衣裳,是先带两位老人家去沐浴,还是先用膳?” 看着两位老人家骨瘦如柴的模样,沈攸宁道,“先用膳。” 衣裳和伤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不急在这一时,可一直饿着再习惯也是会难受的。 “是。” 岑嬷嬷将老婆婆交给落玉,先行去厨房安排。 等几人到膳厅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许是这一路行来难有吃饱的时候,刚踏入膳厅,两位老人家的肚子就咕咕作响。 张启有些局促,尴尬地笑笑。 宋叔扶着他入座,脸上满是善意,“老人家不用拘束,我们家主子是个和善的性格,放松一些。” 沈攸宁温和笑笑,“老人家,坐。” “是。” 张启应了一声,带着妻子入座,却见方才扶着自己和妻子的人儿们都没有打算入座的意思,又下意识站了起来。 沈攸宁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想了想,“都坐下一起吃吧。” 落玉和落竹、宋叔都是清楚自家姑娘性子的,当即也没有说什么,便都找了座位坐下。 岑嬷嬷虽然一直守在郡主府,但和沈攸宁的接触并不多,毕竟是宫里出身的嬷嬷,规矩刻在骨子里,便开口说道:“灶台上熬着汤,我再去盛一些来。” “岑嬷嬷也坐下吧。”沈攸宁喊住她,“郡主府跟宫里不一样,规矩没有那么死。” 主子都发话了,岑嬷嬷也不好再走,便让一旁的婢女去盛汤,自己挨着宋叔坐下。 看着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张启颤抖着手,只敢夹面前的菜,宋叔与他坐得临近,便伸手各种各样的菜都夹了一些给他。 沈攸宁先前在宫里就用过一些,少少地吃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落玉一直注意着,起身给她盛了一碗汤。 喝完汤,沈攸宁看着老人家刨两口饭便放下筷子照看妻子,便起身走过去,坐在了老婆婆身边。 “老爷子你自己吃,老婆婆我来照看。” 张启诶了一声,忙转身吃饭,时不时关注一下旁边的妻子。 沈攸宁夹了两块鱼,细心剃掉鱼刺再放在老婆婆嘴边,喂她吃饭,一口菜一口饭的喂她,直到老婆婆不愿意张口,她才放下筷子。 老爷子很是感激,吃了好几碗,看着一大桌菜有些舍不得放下碗。 这么一大桌菜,他们才几个人,一顿是吃不完的。 沈攸宁怕他硬塞,“老爷子,吃个七八分饱便可,吃撑了你们也难受,晚些时候若是饿了,让厨房送一些点心便是。” 老爷子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岑嬷嬷也用得差不多了,起身安排人撤了桌上的菜,带着两位老人家去沐浴换衣。 沈攸宁这时也得空来细想今日这桩事,原本她和容臻都猜测容礼会向皇帝禀报拐卖案的进展,届时柳家必然无法逃脱罪责,也做好了他们会把此案往容臻身上引的准备。 但这登闻鼓一响,让他们所有的猜测和打算都落了空。 两位老人家被引入局,还成了最关键的变数,接下来事态会往什么方向发展,都成了未知数。 她和容臻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去查清楚这一家的惨剧到底跟太子跟柳家有什么关联。 江州与临安相隔不远,现任江州知府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员,好像是赫连家旁支一户远亲,早已出了五服,关系疏远。 看来,还得细查一下这位江州知府的底细。 “落竹。”沈攸宁唤了一声,见她过来,吩咐道,“你去安排,让人查一查江州知府的底细,看看他跟柳家或者天和城宋家有没有关系。” “好。” 沈攸宁看着她走出去,想着今天皇宫外的情形,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在她看来,目前这桩案子表现出来的东西,实在难以攀扯上太子。 第225章 民女陈梅娘 同她一样,容臻将这个案子细细想过,没有发现与他有什么关联的地方,若真要说,就是他那段时间不在京都,在临安。 这个案子皇帝交给了刑部尚书主查,其余五部尚书配合辅助,且权限极高。 若刑部尚书查到了皇亲国戚头上,即便是太子,也必须配合调查。 他怕漏了什么,怕柳家与其有所关联,找柳家表兄无果之后,又去往京兆府,去见柳博卿。 柳博卿坐在京兆府大牢中,破旧的桌子上却摆放着纸墨,他正十分悠闲的作画,一点也不似在坐牢。 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手中毛笔十分稳健,笔走龙蛇,一簇栩栩如生的兰花便跃然纸上。 容臻站在牢外看着他,出声喊他,“舅舅。” 柳博卿这才看向他,放下毛笔,起身朝他走来,见他神色严肃,笑道,“怎么这样严肃,可是又发生了什么?” 容臻皱眉,“我来问你一件事。” “上次你来我就说过,拐卖一事与我无关,你怎么就不信呢?”他无奈道。 容臻定定地看着他,“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拐卖案。” 柳博卿诧异:“那是?” “今日是皇祖母的寿辰,但却在晌午时分,响起了登闻鼓的声音。”容臻凝眸看着他,“是皇宫外的登闻鼓,敲鼓的是一对从江州而来的老夫妻,他们的儿女被江州知府所害,此事你可知情?” 柳博卿疑惑地看着他,“我怎会知晓?” “这样一对老夫妇能安全从江州抵达京都,必然有人一路暗中相护,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柳博卿思索一瞬,“你是认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觉得此事或许与我有关,才来找我?” “嗯。”容臻点头,“你当知道宫门外的登闻鼓代表着什么,都不用等查实,江州知府必然要下狱。” 柳博卿看着眼前的容臻,他自来都是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即便被教养得矜贵持重,但眉宇间也总带着两分少年气,但近两年来他的稚嫩褪去,越加成熟,也越来越像一个储君。 他知道容臻在担心什么,想了想,还开口说明了自己和江州知府之间的关联。 “江州知府与我是同窗,少年时也曾把酒言欢,但他祖上出身赫连家,自你母亲入主中宫,我与他之间便少了许多交流。直到他去了江州……” 柳博卿转身,朝着桌边走去,缓缓坐下,“前年他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向我借了五百两,但奇怪的是,不出半个月,他就还给了我。尔后偶有书信往来,也会寄给我一些当地风味。” “他的为人如何?”容臻问道。 “为人……”柳博卿想了想,“不太稳重,容易被人左右心神,但也算是个君子。” “君子?君子会做出戕害百姓的事?”容臻冷笑一声,怀疑他口中所言的真假。 柳博卿抬头扫了他一眼,“自他去江州至今,已有十余年,我与他便有十余年不曾见过,人心易变,早年的他不能代表如今的他。” 容臻深深地看他一眼,将埋藏在心头许久的话问出了口,“拐卖一案牵涉重大,宋家与柳家都牵涉其中,再近一步,便是我和母后。轻则废后废储,重则株连家族,你为什么还能这样悠闲地牢中作画?” 他的语气中含着深深的不解,传入了柳博卿的耳朵里。 柳博卿却仍然不以为然,“你们不会有事,只要你们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容臻被他这句话气笑了,但柳博卿却丝毫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舅舅!” 柳博卿叹了口气,“回去吧,这里不是储君该来的地方。” 容臻毫无办法,只觉无力极了,拂袖离去。 回宫之后,他直接去了皇后宫里。 皇后知道他去过京兆府大牢,担忧地问他,“如何?你舅舅可有说明原委?” 容臻摇了摇头,“他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知道何处来的底气,竟然觉得母后你与我搅入拐卖一案之中不会有事。” 皇后一怔,自己兄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在清楚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就必然有所倚仗。 可就连她和太子都没有把握,他为何这样有把握? 柳家出身不显,祖荫不丰,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被皇上选中。 所以,皇后很清楚,他们没有什么免死金牌,犯下这样的事,根本没有任何倚仗,除非…… 她在殿中走来走去,思及此,却顿住了脚步。 柳家能走到今日,靠的是皇帝垂怜,若要说有什么倚仗,就只有皇帝和太子。 这样的案子,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唯一能靠的只有皇帝。 她睁大了眼,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事,那几年的事她都已经有些模糊了,但那次皇帝说的话,她却记忆深刻。 “我想起来了!” 容臻眉眼微动,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母后,她转身看过来,脸色不算好看。 “你父皇曾经说过,更换储君于朝堂不利,于江山不利,他这一生,不会废储。所以,他一直对你十分严苛,是对你寄予厚望。” “他经历过夺嫡的艰辛,知道其中苦楚和辛酸,所以他不希望你们再走上这样的道路,才会早早定储。” 皇后懊恼地捏了捏拳头,“那日皇上与我说完这段话便离开了,而你舅舅紧接着就道了,我猜想他该是早就到了,却没有露面,想来他一定听到了皇上的这席话,却隐而不发。” 容臻心中惊异,父皇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严厉的父亲,他从来都没有表现过对自己的爱意,而自己对他也更多的是尊敬,父子之间的孺慕之情少之又少。 但他却没想到,父皇竟然同母后说过这样的话。 依照母后话里的意思,舅舅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一点才无所畏惧,那么拐卖案他也得推一把,要让舅舅和柳家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他是储君,是这个国家的太子,不是柳家的太子。 容臻跟皇后道别之后,就转道去了郡主府,今日太后生辰宴上没有依照他和安宁的预想发生,又出现了江州知府这个新案子,他有了新的想法。 而另一边,容礼带着顾青萝回到了王府,管事却上前说话,神色略沉。 “殿下,大皇子殿下半柱香前来了王府,正在正堂等您。” 容礼诧异,他们在父皇面前不得不表现得关系友好,但私底下却没有任何交情,他来做什么? 他想了想,大步朝前堂走去,察觉顾青萝跟在后面,回头吩咐了一句,“回你的院子,好好反省。” 正堂。 容钰悠哉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茶几上放着泡好的碧螺春,身旁站着一个小厮,但身高有些矮,站姿还有些奇怪。 容礼眯了眯眼睛,大步进去,“大皇兄可是稀客,今日怎么来了我府上?” “我知道三弟手中的拐卖案有些难办,正巧我最近碰到了一个人,或许对三弟有用,所以我将她给你送来。” 容钰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走来的容礼,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哦?”容礼目光转移到他身旁的小厮身上,“莫不是你身旁这个小厮有什么来历?” 容钰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一点都不着急。 “大皇兄什么都不说,那你送的人,小弟可暂不敢收。”容礼知道他有话没说完,也不喜欢他这样有话不说的做派,淡淡地说道。 容钰手臂微抬,身后的小厮便动了起来。 她一瘸一瘸地走到堂中跪下,磕头行礼,“民女陈梅娘见过昭义王爷,民女的夫君就是今日敲响登闻鼓那对老夫妻的儿子。” 容礼猛的站起来,他瞳孔微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第226章 我明白,但他却不明白 容礼被容钰带来之人的身份惊到,他看着眼前的妇人,“你不是死了吗?” 陈梅娘抬起头,她右眼处一道骇人的伤疤延伸到了脖颈处,右眼因此微微眯起,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盛满了恨意。 她没有回答容礼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容钰。 容礼顺着她的目光也朝容钰看去,他正悠哉悠哉的喝茶,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容礼对自己这位大皇兄再清楚不过,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矜贵聪慧,但实际上就是草包,他能有今日,全都仰仗于赫连家,还有他那个年少时总幻想着同金月长公主看齐的赫连贵妃。 他不动,容礼便也坐回位置上,神色自若,一点也没有想要知道陈梅娘故事的模样。 容钰此时才开口,“我方才便说过,我来是给三弟正在查的拐卖案送人证。陈梅娘,你不说还在等什么呢?” 陈梅娘想了想,正要开口,却被容礼打断。 “随我去书房。” 既然确定了容钰和陈梅娘的来意,那么接下来的话就不能被人听到传扬出去。 他隐隐猜到了一些陈梅娘还活着,且被容钰带到他面前的原因,目光深邃,眼底划过一道冷意,心中升起一丝不满。 从星陵城回到京都,他刻意压下了拐卖案的进展,既没有禀报父皇,也没有去见柳博卿,就是想知道当初引他和沈攸宁出京都的人究竟是谁?会不会再有动作? 自从拐卖案查到柳家之后,便一直有一只手在推着他查柳家,不仅送来了千金赌坊的账本,还送来了青玉山的消息。 他容礼,怎么会甘心一直做一个人的棋子? 只可惜,一直没有人找上门来。 直到今日,皇宫门外的登闻鼓被敲响,容钰找上门来。 他眸光微深,一直推动他查拐卖案的会是赫连家吗? 带着容钰和陈梅娘到了书房,容礼吩咐自己的人守在书房,不许任何人靠近。 沈玉然是刚得知今日在皇宫门口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大皇子来了王府,她回想着上一世这个时候的事,彼时她才刚出嫁不久,她嫁的人没有资格去宫中参与太后寿辰。 但皇宫门口的登闻鼓响是大案,她记得这个案子发生之后不久就与当时三皇子容礼正在查的拐卖案并案处理,当时的江州知府一众全都下狱,而后牵扯上了柳家和太子。 这个案子距离她死时已经很久了,她记不太清了,但却知道这个案子里出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人证,一个本是受害者却活了过来,被三皇子推到了众人眼中的女人,也是她的存在,将这个案子与拐卖案关联在了一起。 她想起刚刚怜香回禀的话,‘大皇子身边跟着一个有些奇怪的小厮,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好像腿脚不好。’ 难不成,这个人证是大皇子送给三皇子的? 她猜测着,想要去书房偷听他们的谈话,但也知道此时靠近书房只会加重昭义王对她的防备,便放弃了。 彼时,容臻也到达了郡主府,和沈攸宁见上了面。 两人在容钰踏进昭义王府后不久就都得到了消息,知道容礼和容钰见面的事情。 容臻先开口,表明来意,“我去见了柳博卿,问过他和江州知府的关系。” “如何?他还是如之前一样云淡风轻吗?” “嗯。”容臻坐下,“他说他和江州知府曾是同窗,这几年一直有来往,但都只是一些寻常交集,江州知府犯下的案子他并不清楚。” 容臻顿了顿,“我去见过他之后,又去见了母后。终于得知他为何一直这样淡然。” 他将皇帝曾经的话复述给她听,“我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样的内情。” “君无戏言,也难怪柳大人会坚信即使你牵涉其中也不会有事,可他疏忽了一点。”沈攸宁看向他,“皇上不愿废储是因为江山社稷为重,但若是你们卷入对江山社稷有害的案件之中,你们自然便成了会被放弃的那一个。” “我明白,但他却不明白。” 容臻很清楚自己的父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他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励精图治,都是为了能将燕朔朝局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如果有人为了争权夺势而伤害燕朔根本,不论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身份,父皇都不会轻易放过。 只可惜,舅父不明白这个道理。 “很快,他就清醒过来。”沈攸宁将她刚刚得到的消息说出,手上捻动着念珠,面色不佳,“已经查到了一直在暗中保护这对老夫妇之人的身份,是赫连家的人。并且,就在刚刚,大皇子去了昭义王府。” “我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只是无法得知他们谈话的内容。”容臻摇了摇头,他神情疑惑,“依照常理来说,即便容钰手中握有什么证据,那也应该交给主要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他去找容礼做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性。”沈攸宁手一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大皇子手中掌握的证据,是能直接证明这个案子与拐卖案相关的证据,而容礼是拐卖案的主查官。” “只是……”沈攸宁蹙眉,“咱们没有办法确定他们手中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只能留意昭义王府的动向。” “这样太过被动。”容臻有些无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两人都很清楚,江州路途遥远,就算派了人快马加鞭去查这个案子的内情,也没有办法在短短一两日之间查清,可容钰和容礼手中若是真握有能攀咬太子的证据,这两日便会有动作。 他们是来不及应对的。 “不过……”沈攸宁笑了笑,“这样一来,案件的走向就与我们上次商议的差距不远,之前的应对之法,仍然可用。” 容臻眼睛一亮,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要他们是想把自己拉入拐卖案之中,上次商议的办法便就有了用处。 这样想着,容臻一直压在心中的担忧便弱了几分,接下来就期盼着对方的动作再多一点,多露出一些马脚。 “那对老人家,可有说什么消息?”容臻想起了被她带回郡主府的那对老人家,询问道。 沈攸宁摇了摇头,“我怕太着急问,会打草惊蛇。既然我把人带回了郡主府,就会想办法把人留在郡主府。” 在她开口之时,她就做好了打算,她说的是‘两位老人家愿意,就会亲自把人送去京兆府’,可若是他们自愿留在郡主府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变故来的那样快。 书房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姑娘,昭义王府有了动作。” 沈攸宁起身快步走向门口,看向门外的落竹,“怎么了?” “昭义王带着大皇子身边那个奇怪的小厮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落竹忙道。 沈攸宁转眸看向容臻,“殿下,你得回宫了,我同你一起。” 她转身吩咐落竹,“让宋叔备马,马车太慢了,怕是赶不及。” “是。” 两人紧赶慢赶赶去了皇宫,还是慢了昭义王一步,两人到的时候,昭义王已经带着人去了承仪殿面见皇帝。 皇帝看着匆匆而来的三儿子,目光落在他身边身形矮小,看不到长相的小厮身上。 “此人是谁?” 容礼低头回道,“儿臣回禀父皇,此人便是晌午那对老人家的儿媳,陈梅娘。” 皇帝诧异,“你竟然还活着!” 陈梅娘跪下,“民妇陈梅娘参见皇上,求皇上怜悯,救救民妇的公婆。” “你的公婆被安宁郡主带回了郡主府安置,她是个细心的姑娘,自然会好好照看你的公婆。” 第227章 我活着,我还活着! 陈梅娘有些心急,她还是很担心公婆的安危,在她的眼里,太子不是好人,而那位安宁郡主是准太子妃。 皇帝觉得有些奇怪,安宁因宝灵的案子在民间声名很好,照理来说她公婆能有安宁照看是极好的,可她却非常焦急,是打心底的那种心急。 容礼见皇帝面带疑色,适时出声,“陈梅娘,把你的经历说出来,你的公婆暂时不会有事的。” 陈梅娘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还想反驳,她是真的很担心公婆的安全,可目光触及到昭义王略带冷光的眼神,安静了下来。 “小妹的尸体找到后,民女随着丈夫去找知府,却不曾想那黑心知府装出一副好人模样,让人将我和丈夫带进去,装模作样的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不承认小妹是他们杀的。”陈梅娘眼神恨恨,“他说的情深意切,可怜我与夫君是个愚蠢的,真的信了小妹的死不是他们做的。” 她的眼眶通红,“我们被他骗了,他是想稳住我们,将我们困在府里。当晚,我夫意外听到了知府跟府中贵人的对话,话中透露出那位贵人还需要更多的女子,让知府继续找。” “他最后还交代了一句,让知府不要把事情闹大,处理我好和夫君。”陈梅娘声音哽咽,“听到了这些,我夫忙带着我逃了出去,可知府府邸有护卫严密防守,我们自己走入了囚笼。” “我夫将我护在身下,而他却被乱刀砍的血肉模糊。”她抬手抚摸脸上那道疤,“我身上有两道疤,一道是脸上,一道在腿上,毁了容,瘸了腿。” 容礼一直暗暗观察着皇帝的表情,见他没有露出上午在皇宫门外听到老夫妇故事时露出的动容,心底觉得有些不妙。 皇帝问道,“你是被谁所救?你丈夫看到的所谓贵人又是谁?”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眼中含着探究之意。 容礼心道,果然,父皇还是起疑了。 “没有人救我,我丈夫死了,他们发现我还活着,将我从他身下拖了出来,在他尸体的面前……要将我凌辱至死!”陈梅娘咬牙切齿,“我不得不迎合他们,找机会拿到了他们的刀,捅向了心口。”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活着,我还活着!”陈梅娘眼里蓄满了泪水,“即使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我也还活着!我要报仇!我要伸冤!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养好了伤,一边想办法,一边偷偷照顾着公婆。我不敢露面,我怕会被他们发现,怕会连累我的公婆。” “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去告诉你的公婆?”皇帝问。 “民女想过的,当我养好了伤想要回去看看公婆,却发现家附近有着几个村民打扮的人,时不时的在周围走动,但是那些人我没有周边见过,我怕我回去会对公婆不利,所以不敢回去。” “你发现了什么?还是你看见了什么?”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非如此,你何必躲躲藏藏?” “我看见了那位贵人的脸!”陈梅娘苦笑一声,“他一句话,就要了我和丈夫的两条命。” 皇帝眸光微深,“是谁?” 容礼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父皇,这是画师根据陈梅娘的陈述画出来的画像。” 皇帝的目光落在容礼打开的那张画纸上,下一瞬,原本握在手中的奏折就拍了出去,打在了容礼的手腕上。 容礼吃痛,手下意识松开。 画纸掉落在地,那画纸上的人儿眉宇温润,一张轮廓端方正直,不是太子容臻又是谁? “陈氏,你可知这画上之人是何人!” 陈梅娘点头,她重重地磕头,“民女知道,是太子殿下!” “呵。”皇帝冷笑一声,“你公婆与你夫君都是平头百姓,你是如何知晓太子长相的!攀诬太子,乃是重罪,你可明白!” “民女原本不知他是谁,是江州知府唤过他殿下!”陈梅娘抬头看向皇帝,目光坚定,“是王爷让我口述那人的长相,画师画完之后,王爷才告诉我画中之人是太子殿下!” 她伸出三根手指竖在耳边,“民女可以发誓,若民女方才所言有半句虚言,便遭天地惩戒,天打雷劈,死不足惜!” 她的神色坚定认真,煞有其事。 皇帝心一沉,目光转移到容礼身上,“那么你呢,你也觉得是太子做的?” “不。”容礼摇了摇头,“只是陈梅娘一人的供词,不能认定便是太子,太片面了。” 皇帝脸色这才好看一点,他膝下皇子众多,但在定储之后却迟迟没有封王,原本是为了能刺激容臻,希望他能在众多兄弟的压力下变得更好,让这些兄弟来做他的磨刀石。 但他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兄弟相争的场面。 只是,今日这老夫妻和陈梅娘的案子太过蹊跷,若是所有矛头都指向太子,太子的处境实在不妙。 “那依你的意思,接下来朕该怎么做?”皇帝神色淡淡,语气平静。 容礼却有些不敢开口了,但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似乎他不开口,皇帝就不会开口接着问话。 他斟酌着开口,“儿臣认为,不论这个案子与太子有没有关系,既然太子卷入其中,那么陈梅娘的公婆便不适合在留在安宁的郡主府,她毕竟是父皇您和太子定下来的太子妃。” “依儿臣看,不如便依照上午儿臣的提议,将人送去京兆府,既不偏颇,也能保障他们的安全,安陈梅娘的心。” “另外,陈梅娘也可以送到京兆府,暂住也好,关押也罢。等到前任江州知府押解进京,自然就可以让他们两方对峙,事情真相自然就会被揭露。” 一直到这儿,皇帝都认为容礼所言是非常中肯的,若他此时的话有半点偏颇,那么今日这个陈梅娘的来历,就值得他去细想了。 容臻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皇帝非常清楚,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等戕害百姓的行径来,换了眼前的容礼跟容钰以及老八容瑄是有可能的,但容臻不会。 这么多年来,容臻一直循规蹈矩,依照着他期望的帝王之道成长,身上也渐渐担起了皇储的责任。 第228章 你什么身份,也敢插话? 他做过最叛逆的事,大抵就是三去江南拜访姑母,并且在没有他同意的情况下定下了跟安宁的婚约。 只有这样而已。 这样的容臻,皇帝是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可他是皇帝,他做任何事情任何决定都不能仅凭信任二字。 “昭义王的提议,朕准了。”皇帝深思熟虑后,他看向陈梅娘,“既然你认为江州知府背后是太子,不信任安宁,那就去把你公婆接去京兆府。” 陈梅娘叩头,“民女叩谢皇上。” 皇帝看向容礼,“陈梅娘是你带来的,那这个案子你便协助刑部一起调查。但朕记得,你还有拐卖女子一案未曾查明,那个案子已经许久了,该给朕一个交代。” “是。”容礼应道。 他知道,皇帝是气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把陈梅娘带到他面前,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仅凭着陈梅娘的片面之词。 “退下吧。” 他们走后,皇帝坐在桌案前,长叹了一口气,“莫成。”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出,单膝跪地,“陛下。” “让人走一趟江州,查一查这件事。另外,查一查陈梅娘和张启夫妇是怎么进京的。” “是。” 容臻和沈攸宁到承仪殿外的时候,正好碰见容礼带着陈梅娘离开。 陈梅娘见到容臻,眼中恨意几乎藏不住。 沈攸宁没有错过陈梅娘对容臻的态度,眉头轻蹙,心头有些奇怪。 容礼见他俩一起来,开口道,“正巧碰上了安宁,晚些时候本王去接张启夫妇去京兆府。” 沈攸宁蹙眉,“两位老人家才上了药刚睡下,不能让他们就在郡主府休养吗?” “不可以!”陈梅娘开口,“他们绝不能留在郡主府。” “你是谁?我与王爷说话,你什么身份,也敢插话?”沈攸宁冷声道。 “我……” 陈梅娘本想开口说明自己的身份,然而却被容礼打断,“她不懂规矩,安宁郡主向来心善,定然不会怪她。” 沈攸宁只觉有些可惜,容礼的反应委实有些快了,若非他打断这个女人的话,说不得她就能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她想了想,“那么她的意思,也是殿下的意思了?” “是。”容礼笑了笑,“此事我已求得父皇同意,还希望安宁郡主能够配合。” “既然皇上都已经点头了,臣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沈攸宁神色淡淡,“不过,若是两位老人家不愿意,也希望二位不要强求。” 虽然不知道安宁从何处来的自信,但容礼心中也升起了一丝不安,仿佛即便有陈梅娘在,他们也不一定能从郡主府带走那对夫妇一般。 若是这样,陈梅娘和老夫妇之间的目标并非一致,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就没有那么高的把握了。 “皇弟既然还有事要去办,本宫和安宁便不拦着你们的路。” 说罢,容臻看向沈攸宁,“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朝着一直守在承仪殿外的苏兴年走去。 容礼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看两人的背影,眼中携带着一丝探究,他们脸上并无焦急之意,所以他们来见父皇,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只得放弃,带着陈梅娘朝着出宫的方向离去。 苏兴年见这两个人过来,面上带着笑意,“奴才见过太子殿下,安宁郡主。” 容臻颔首,“劳烦苏公公通报一声,本宫和安宁想要见父皇。” 苏兴年点头,扬声喊道,“皇上,太子殿下和安宁郡主求见!” “让他们进来。”皇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不出情绪。 沈攸宁跟着容臻进去,踏入承仪殿之前,她转身看向离开的昭义王及他身边那个女人一眼。 总觉得,容礼身旁的那个女人,身份不一般。 见两人进来一前一后的进来,皇帝将目光放在了容臻身上,目光里有欣慰也有担忧。 他当年身陷夺嫡之争,因头上几位兄长敏感多疑,他一直韬光养晦,选了一个弱小的柳家做自己的正妃,才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只是皇后是个端正淡然的性子,即便他荣登大宝之后,她也一直本本分分的约束着母族,不希望母族势大影响了他,影响了太子。 也就让柳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不显,太子背后的势力就过于单薄。 正因为如此,容臻才会未雨绸缪,多次拜访姑母,为他自己求来安宁做太子妃。 皇帝其实很欣慰,他能够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想尽办法的为自己多做一些准备,壮大自己的势力。 他又看向容臻身边的沈攸宁,她此时安静地站在容臻的身边,微垂着头,但身上却总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淡然和沉稳,让人十分安心。 想起方才的容礼和陈梅娘,他轻叹一声,希望有安宁在,能帮容臻安然度过这一次。 “今日一个个的都来见朕,你们又是为了什么?”皇帝出声询问。 容臻当即跪下,“父皇,儿臣有一事要禀明。” 皇帝看着他,许久才开口,“说。” “自柳家陷入拐卖一案之中,儿臣同安宁一直都在私下调查这个案子。这个案子时间跨度大,且牵涉的受害人众多,尤其舅舅一家也深陷其中……可儿臣知晓,我们无诏查案不合规矩。” “那么你们现在跟朕说起此事,是有了什么新的线索了?” 原本皇帝还以为这二人是为了容礼进宫而来的,如今看着似乎并不太像,或者说不全是。 “回父皇,舅舅当初为了还柳家的外债,被人设下圈套成了拐卖一案明面上的帮凶,这一点毋庸置疑,儿臣同母后都没有要给舅舅脱罪之意。”容臻表明立场。 “只是,这个案子之中多有疑点,他也只是对方的一枚棋子,然而敌在暗我在明,我和安宁一直没能追查清楚那幕后之人的身份。不过……” “不过,在这个案件之中,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人。”沈攸宁接过他的话,“一个与太子身形相似并且利用这个优势借用太子身份行事的假太子。” 她话音刚落,皇帝锐利地目光便落在两人身上,“假太子?” 第229章 他要,她想办法不给就是了 “是的,一个不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与太子殿下非常相似的假太子。” 沈攸宁神色懊恼,脸上带着一丝悔意,“我是偶然之间发现了这个人的存在,于是便派了人跟上,看看他是否清楚自己的特殊,会不会借用太子殿下的身份行事,却不料打草惊蛇,自此后这个人便在燕朔境内消失地无影无踪。” 沈攸宁的话七分真,三分假,隐藏了他们发现这个人存在的时机,也没有过多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毕竟,话说到这里,即使他们两人不明说,皇帝自然也能猜到这位假太子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只是,皇帝并没有顺着他们的话发问,反而佯装听不明白两人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抓到此人,且也没有能证明此人存在的证据,便就这样无凭无据的来告诉朕?你们是觉得,朕平日里很闲吗?” 两人摇了摇头,异口同声,“我们并无此意,只是此事实在过于蹊跷。” 容臻适时噤声,让沈攸宁接着说完,“我们自然会继续追查此人,但臣女与殿下商量过后,仍觉得该将此事先上报给皇上,以免日后引出乱象。” “别的倒也罢了,只怕对方不仅是要借用儿臣的身份便宜行事,更或许是想要替代儿臣,所以,儿臣认为此事一定要先行告知父皇,让父皇有所防备。”容臻接话道。 两人的神色严肃,俨然都是一副认真处理此事的模样。 皇帝冷哼一声,“既然此人已经没了踪影,你们又何须如此草木皆兵,实在荒唐。” 即使皇帝嘴上这样说着,但实际上皇帝却不受控地想到了方才陈梅娘口中提起过的,那个让江州知府处理掉她的太子。 陈梅娘信誓旦旦,口述画出的画像也与容臻非常相似。 但若容臻无辜,江州那个太子也是真正存在,那么安宁和容臻口中这个假太子就有着非常大的嫌疑。 不过现在有一个致命的难点。 依照他们二人所言,这个假太子在被两人发现之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没有这个人存在,容臻又该如何证明自己与陈梅娘的案子无关? 他信自己的儿子,可没有证据,百官不会信,百姓亦不会信。 真到了那一步,即便是他也保不住自己这个儿子。 沈攸宁微微抬眸,余光扫向皇帝,见他面露思索,知道他们这个决定起作用了。 这是她和容臻两人在来皇宫路上商量出来的办法,先行将假太子存在以及或许会借用太子身份行事的想法注入到皇帝的认知中,那么一旦出现了不符合容臻行事风格却又与他相关之事,皇帝就会想到那位假太子。 以往不曾在皇帝面前提过,是那时并不知晓皇帝对容臻的态度,也不清楚皇帝在未来的储君之位上的想法,有了皇后说出的有关于皇帝态度的那一席话,两人才敢把此事摆在明面上来说。 与其等着容礼和那个不知身份的幕后之人栽赃,不如他们先讲这个案子有可能发生的事坦白给皇帝,提前让皇帝偏向于他们,不至于过于被动。 此刻皇帝的神色便证明他们这么做,是对的! 沈攸宁垂眸回话,“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或许的确是我和太子殿下有些草木皆兵了。” 皇帝看她一眼,又怎会不明白这个丫头在想什么,“想来你们也没有别的事要同朕说,便退下吧。” 沈攸宁正要开口应下,转念又想到了刚刚在外面碰到的容礼和那个奇怪的女人。 她开口道,“皇上,臣女还有一事。” “说。” “方才臣女在外面见到了昭义王殿下,他同臣女说晚些时候会派人去郡主府接那对老夫妇,说是您已经同意了。”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是朕准的。” 沈攸宁也不纠结这个,她反问道,“若是这对老夫妇就愿意住在郡主府,不愿跟着昭义王殿下离开呢?” “……”皇帝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怎么,那对老夫妇就这么喜欢你的郡主府,你便这么有把握他们不会离开?” 沈攸宁摇摇头,“臣女身边有个懂得医术的婢女,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只是很少有人知晓她出身舒闻谷,今日她为那位老妪把了脉,诊断可以治。” 皇帝恍然大悟,那张启瞧着就是个会心疼妻子的老人家,有了这样的诊断,自然不会愿意离开郡主府。 不过…… 有那个陈梅娘在,那两位老人家也未必会留在郡主府。 “可朕金口玉言,既先应了昭义王的请求那么你的自然就应不了了。” 沈攸宁抬眸,“臣女不是要皇上答应,只是等昭义王殿下到了郡主府,总不能用强硬地手段将两位老人家绑走,毕竟皇上是当着百姓的面承诺了要查清此案,还两位老人家一个公道的。” 皇帝知道沈攸宁想要什么,他看了一眼还跪在一旁的容臻,缓缓把那句她想要的话吐了出来。 “谢皇上!”沈攸宁俯首磕头,“臣女告退。” “儿臣告退。” 皇帝颔首,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他缓缓摇了摇头,这丫头机敏聪慧、果断大胆,倒是容臻为自己求来的一段好姻缘。 她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事先便让自己的婢女给了那对老夫妇一个必须留在郡主府的理由,儿媳既已复活,那么更偏向治好妻子也无可厚非。 就如皇帝所猜想的,沈攸宁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她不知道昭义王身边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来历,但极有可能是跟张启夫妇相关的人物,否则昭义王不会领着她见皇上,也不会出来的第一件事就告诉她皇帝同意了他带走那对夫妇。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他要,她想办法不给就是了。 沈攸宁没有在宫中多停留,和容臻说了几句话就回了郡主府。 宋叔一直守在门口,见她回来,连忙上前说道,“郡主,在您回来之前不久,昭义王带着一个女人上门,说是要将老人家夫妇接走,岑嬷嬷正在周旋,借口您不在府中我们这些人做不了主。” 沈攸宁点头,“让那对夫妇过来了吗?” 第230章 我若不愿呢? “岑嬷嬷担心他们那样淳朴的人家,应对不来这样的场合,会被昭义王强行带走,所以借口落玉在给那位老婆婆治疗,一直拖着没让人过来。” “嗯,让落玉带他们过来。” 宋叔应声,“是。” 沈攸宁到正堂的时候,昭义王和陈梅娘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两人都站在正堂中央,岑嬷嬷挡在两人身前。 她面朝昭义王,脸上带着明显的恭敬,却是寸步不让,“王爷,我们姑娘既是郡主,亦是太子妃。这里,是她的府邸,于情于理,您都不能在这里肆意妄为。” 容礼气笑了,“肆意妄为?好大胆的奴才,竟然敢这样跟本王说话?你眼里可还有尊卑?” “怎么?王爷如此生气,可是我的人话说过太过直白,怠慢了您?” 淡淡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一道身影从外走进来,从容的目光落在堂屋中的容礼身上,微扯的嘴角似乎在嘲讽他一个王爷竟然欺压她的下人。 容礼:“……” 她的奴才胆大到敢与他这个王爷叫板,什么叫话说的直白?他一个王爷要从郡主府带走人,这点权利都没有? 岑嬷嬷转身看向她,努了努嘴,还没说话,沈攸宁就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岑嬷嬷去忙吧,此处交给我就好。” 岑嬷嬷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点了点头,自觉的离开。 她想,郡主应该是知道王爷的来意的。 沈攸宁这才走向正前方的座位,她弯腰坐下,抬眸看向昭义王,余光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个女人。 “王爷,不坐下聊一聊吗?” “本王事忙,没有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昭义王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张启夫妇叫出来,我要带他们走。” 沈攸宁轻笑一声,“我若不愿呢?” “王爷得到了皇上的同意,你放了他们!”陈梅娘不满地喊道。 沈攸宁眸光一冷,正要开口,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本王和郡主说话,许你插话了吗?”容礼横了她一眼。 陈梅娘抿唇,她什么都不在意,只想尽快带走公婆,离这里越远越好。 “安宁,本王说过,已经征得了父皇的同意。”容礼眼神斜睨着她,“就算你再不愿意,本王今天也要带走他们。” 沈攸宁却一点也不担心,她往后一靠,学着往日顾竹衣的模样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心道,这个姿势原来这样舒服。 “王爷,此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他们跟不跟你走,端看他们自己的想法,我不会阻拦。“ 她直视容礼,即便是坐着,气势上也不输分毫,“这个结果,我同样征得了陛下的同意。” 容礼一怔,确实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却也能猜测出父皇的用意。 随后他有些奇怪,他知道陈梅娘的存在,所以敢肯定有陈梅娘游说,张启夫妇一定会随他一起离开。 那么沈攸宁呢? 她有什么把握能让张启夫妇留在郡主府,仅靠那几个时辰的相处? 他不相信。 以她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不会去做。 还不等他问出口,几道脚步声响起,随着几人进入堂屋,他转身看去,一时没有时机再开口问。 落玉和落竹扶着两个老人家走进堂屋。 此时,两位老人家都换了衣裳,身上的伤也处理过了,头发也打理干净,虽然看上去仍有些过分清瘦,但比起先前的模样干净了许多。 他们身上穿的不是下人的衣裳,也不是绫罗绸缎,只是普普通通的棉麻衣衫,但看的出来是上等的棉麻料子,比寻常百姓家用的料子还要好上许多的。 可就是这样的料子,陈梅娘也是从来不曾在公婆身上见过的,他们似乎没有她想象的狼狈,也没有她想象的不安,反而脸上都带着知足和安心的笑容。 然而,当张启的目光转移,落在了她身上的时候,老人家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眼眶通红,浑身都颤抖着。 “你……”他向前挪动了两步,嗫嚅了一声,颤抖地发问,“你,是梅娘……吗?梅,娘……?” 沈攸宁微微侧目,果然,这个女人跟张启夫妇关系匪浅。 此时的她,也不曾想过,眼前的这个女人会是张启口中那个跟自家儿子一起死了的儿媳。 陈梅娘也红了眼眶,她上前行至两人的面前,咚的一声跪下,又咚的一声磕头。 “是,我是梅娘。儿媳不孝!” 沈攸宁瞳孔微睁,眼神惊讶,她看了一眼昭义王,见他神色淡淡,心中便知道他一早便知晓了这个女人的身份,难怪他认为他一定能带走张启夫妇。 她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磕头的女人,目光落在她有些不自然的腿上,神色莫名。 张启忙弯腰将她拉起来,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上,泪水涌出,目光慈爱,声音却哽咽着。 “好孩子,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陈梅娘泪如雨下,她看向一旁傻笑着看着她和公公两人的婆婆,“公婆一路艰辛到这里,都怪儿媳无用,若非担心儿媳会给你们带去危险,定要陪在你们身边一起来。” 说罢,她双眼通红地瞪向沈攸宁,转身将拨开落玉和落竹两人,将公婆挡在身后,看向昭义王。 容礼自然开口,“既然两位老人家来了,那么本王就带着他们走了。” 他话音刚落,陈梅娘就要拉着两位老人家同他一起走,只是还没动脚,她便被落玉和落竹一人一边扣住了肩膀。 陈梅娘下意识喊话,“你们拦着我做什么!?还不放开!!” 落玉开口,“我们郡主可还没有答应让你们带走两位老人家。” 容礼看向沈攸宁,“怎么?安宁这是要强硬的将两位老人家留在这里?” “王爷,何必如此心急呢?” 沈攸宁起身,她朝着两位老人家的方向走去。 陈梅娘如临大敌,但她不过一个农妇,被落玉落竹两个会武之人控制住,身体动弹不得。 “你不能动我公婆!” 张启擦了擦眼泪,不太明白儿媳为什么对郡主这样仇视,他张口说道,“梅娘,郡主娘娘是好人,她不会伤害我们的,你别怕。” 陈梅娘却心急如焚,只怀疑这个安宁郡主对她公婆做了什么,才会让他们这样相信他。 她脱口而出,“你们别相信她,是太子害了俊梁和小妹!她是太子妃,又怎会是好人!!???” 第231章 你留下不就好了? 张启震惊地看着她,下意识说道,“害俊梁的不是知府吗?怎么是太子呢?” 他有些不明白,看了看自家儿媳,又看了看一旁顿住了脚步的沈攸宁,眼神迷茫。 虽然和郡主娘娘没有接触多久,可他能感觉出来,郡主娘娘不是坏人,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做法都非常妥帖。 会先让他们填饱肚子,会让他们自己选择住处,会交代他们若是自己想吃点什么可以去小厨房自己做,还会给他们准备不那么华贵穿上身面料舒服的衣裳。 一切的一切,不是看不起他们随意对待,而是知晓他们的出身,在意他们的感受的同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不自在。 而这不是做戏能做到的。 这样的人,会是坏人吗? 张启摇摇头,他比梅娘多活了几十年,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看准人心,但对他好的人是什么模样,对他不好的人是什么模样,他还是很清楚的。 “梅娘,不要冒犯郡主娘娘。” 陈梅娘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公公,她不明白公公为什么不信她。 容礼也想不明白,这两位老人家才到郡主府几个时辰,怎么会这么信任安宁? 沈攸宁开口,“张夫人对我和太子抱有如此大的敌意,说是太子害了你的丈夫,可有证据呢?” 陈梅娘红着眼,“我亲眼所见够不够!?” 沈攸宁眸光微深,原来如此。 难怪会对太子和她有这么大的敌意,甚至害怕他们会对这对老夫妇动手。 “安宁,如此你可明白为何我要带他们离开了?他们,不适合继续留在郡主府。”容礼适时出声下定论。 沈攸宁不理会他,看向张启夫妇,“两位,你们怎么决定呢?是要走,还是要留。” 落玉松开了老婆婆,和落竹一起走向沈攸宁。 张启看了看儿媳,伸手拉住了在落玉放手后下意识想要跟上去的妻子。 陈梅娘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无法理解,她开口,“阿爹,跟我们走,你们不要留在这里。” 然而张启还没有说话,一边的老婆婆便痛哭起来,“啊,啊,啊……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张启忙转身轻轻拍着她,不去看儿媳有些难看的神色,看着老婆子脸上的泪水,狠下心道,“梅娘,我老了,你阿娘也老了。儿女没了,我不想她一直都这样浑噩的活着。若我走在她前面,她怎么办呢?” 他转身看向儿媳,神情哀伤,“梅娘,我带着你阿娘一路走到这里,只有郡主娘娘身边的落玉姑娘告诉我,可以治,你阿娘可以治。” 陈梅娘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个从容不迫的女子,心中惊疑不定。 容礼也看着她,眼中带着探究,想要从沈攸宁的眼中看出些端倪来。 她的婢女,是真的可以医治那个老婆子,还是为了留下张启夫妇而想到的办法? 看着眼前开始动摇的陈梅娘,容礼心道,这可不是他不配合,可不是他不尽心。 “张夫人,其实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沈攸宁走到陈梅娘身前,神色认真。 如同仙女一般的面容突然靠近她,陈梅娘有一瞬的失神,“什,什么?” “既然张夫人担忧的是我或许会伤害两位老人家,那么,你留下不就好了?”沈攸宁勾唇,笑盈盈地说道,“且不说外面的人都知道你是跟着昭义王殿下进入的郡主府,你若是在郡主府出了事,便是王爷也不会轻易揭过。” 她转眸,“对吧?王爷?” 容礼:“……” 你看看那陈梅娘恍然大悟的模样,问他对不对还有什么用? 这就是沈攸宁。 原本是他自恃有陈梅娘在,才亲自带着她上门来要将那对夫妇接走。 可如今,他的存在却是成了她游说陈梅娘的理由。 沈攸宁看向张启,“老人家认为我的办法如何?” 张启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便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好好!” 他转头看向陈梅娘,看着她脸上的伤,心疼道,“留下好,留下也让落玉姑娘看看你的伤。” 一旁的老婆婆此时也不哭闹了,拍着手,“好!好!好!嘻嘻!” 张启谨记着落玉的交代,不能让妻子过于激动,转身安抚着她,却也不忘时不时抬头看向儿媳。 见儿媳迟迟没有做决定,他想了想,“梅娘,若是你不愿留在这里,那便时不时来看看我们便是了。” 这倒是提醒了陈梅娘,王爷之前在皇宫的时候跟皇上说的是让她去京兆府,但去了京兆府就未必是住在府衙,也可能是关押在府衙。 想到这里,她立马道:“我留下!” 容礼:我就知道会这样! 至此,容礼也放弃了带走这对夫妇,他什么都没说,跟沈攸宁打了声招呼就离开。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消息,沈攸宁都知道了,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容礼勾唇,他很期待。 陈梅娘也似乎没想到容礼会这么干脆的离开,她看着沈攸宁的目光仍然十分警惕。 沈攸宁没有再靠近,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既然决定留下来,就安心住着,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想出去便出去。” 张启想了想,看向落玉,脸上带着请求,“落玉姑娘,麻烦你带我家老婆子先回去休息。” “好。”落玉点头。 她走向老婆婆,轻声哄着她,带着她走了出去。 老婆婆回头看了看自家老头子,还看了看旁边的女人,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去玩,玩。” 张启笑着回应她,摆了摆手。 待到她跟落玉离开,张启才看向陈梅娘,目光落在了刚刚发现的她受伤的那条腿上。 “梅娘,你的腿……” 陈梅娘下意识挪了挪腿,想要把腿藏起来,可一动就暴露出了她腿的异样。 老爷子脸上露出了心痛的表情,却也开口问起她的事情,“你刚刚说俊梁的死……你也是死里逃生的对吗?可我和老婆子明明在乱葬岗发现了你和俊梁的尸体……” 陈梅娘想起丈夫死时的模样,悲从中来,眼中蓄起了泪水,但她转眸看向沈攸宁,神色警惕,没有开口说话。 第232章 他才是最受宠的那个 张启看得出来梅娘对郡主娘娘的防备和敌意,但他认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退一步说,即便太子真的不是好人,但郡主娘娘未必是坏人。 他问道,“梅娘,当初你和俊梁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你说是太子害了俊梁?你的脸和腿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还活着却又不回家见我们?” 陈梅娘听着公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尤其她不知道该不该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一方面顾忌沈攸宁的存在,一方面也怕公公上了年纪承受不住。 沈攸宁知道她在顾忌什么,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即便你现在不说,等到这个案子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们也会知道。”沈攸宁看向老人家,“老爷子,真相向来都是残酷的,你真的能撑得住吗?她很担心你的身体。” 张启斩钉截铁地应声:“我可以。” 女儿的尸体是他下葬的,当初儿子‘儿媳’的尸体也是他收殓的,他还有什么撑不住的呢? 陈梅娘看向沈攸宁,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沈攸宁道:“就算是嫌犯,在案件审理的时候也是需要在场的,我难道不能听一听吗?” “可现在并不是案件审理的时候,我若是说了,你们岂不是就能事先做好准备了?”陈梅娘没有被她这一句话说服,想起了当初救下自己那个恩人说的话。 她不能报案,也不能把这个事情说出去,因为一旦她所知道的暴露了,那那个人就会有所准备。 他是太子,想要抹去一些事情和痕迹,再轻易不过。 沈攸宁挑眉,“你未免太小看宫门口敲响登闻鼓的严重性了,皇上当着百姓的面许诺此案定然公平处理,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在此案的过程中再有动作。” “不论是谁,此时与江州扯上关系,都会被列为嫌犯。更不要说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去抹除痕迹。” 张启也开口道:“孩子,说吧。” 陈梅娘看了看公公,最终还是开口将她逃脱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只是隐瞒了自己被恩人所救的事实。 夜间,郡主府的书房,顾竹衣、容赋都在。 听说了这个事情的完整过程,两人的看法一致,“这个陈梅娘是刻意被放出来的人证。” 沈攸宁露出赞同的神色,在听完陈梅娘的经历后,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整个事情太巧合了,从她和丈夫知道小妹的去向和消息,再到她丈夫听到江州知府和贵人之间的对话,最后她的丈夫被乱刀砍死,她却在留有一条命活了下来。 尤其,她见到了太子的真容,却仍然侥幸活了下来。 “陈梅娘是关键的人证不错,但仅仅想用她的证词就要指证当朝太子,还不够。”容赋摇摇头。 “嗯,但是陈梅娘的证词之中,牵扯上了拐卖案。”沈攸宁抛出了最关键的一点,“现在有陈梅娘的出现,即便无法坐实太子的罪名,但已然将他牵扯了进去,而陈梅娘的证词中曾提到过‘太子’说过还需要更多的女子。” “我想,在去年张启儿子‘儿媳’被江州知府害死之后的一段时间,江州应该多了不少女子走失的案件。”沈攸宁沉声,“而只要失踪的女子与拐卖案受害者的情况一致,容礼就可以上禀皇上将两案并查,这样一来他就有了理由光明正大的去调查太子。” 一直沉默地听着她分析的顾竹衣问道:“那段时间,太子在哪里?” “在临安。”沈攸宁想了想,没有瞒着他们,“他在临安求见祖母。” “既然如此,他有一个非常好的不在场证明的人证,没有谁比你祖母的话可信度更高。”顾竹衣皱眉,“假太子的谎言一戳就破,不是吗?” “其一,姑祖母身在江南无法作证,且她轻易不能回到京都;其二,众所周知阿宁是姑祖母养大的姑娘,还将她许给了太子,她和太子的婚事,让姑祖母的证言也不具备信服力。况且,他去临安是秘密拜访,知道的人太少了。”容赋耐心解释。 沈攸宁接道:“这个案子如果是作为把容臻拉入拐卖案的引线,那么接下来出现的所有证人和证据,都只会把罪魁祸首的线索指向容臻。而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就是为了今天而设下的局,他们不会让容臻轻易摆脱。” “敌在暗,我们在明。”顾竹衣舔了舔嘴唇,“但即使是阴沟里的老鼠,也总有冒头的一天,眼下的情况,你们有法子应对吗?” “嗯。”沈攸宁轻应了一声,“在我看来,这个案子的最终目的就是把容臻跟女子拐卖案牵扯到一起。所以,没有必要费心力在这个案子上,也不用容臻在这个案子上去自证。” “只要证明容臻与女子拐卖案无关,他们的目的自然会落空,所以……我们要尽快查清的,还是女子拐卖案。”沈攸宁看向两人,“而我始终怀疑,这个拐卖案其中有锦祈的手笔。” “另外,还有一件事。贺兰云柯入城那天,我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落玉这几天查到了他的身份,也查出了另外一个人——贺兰云杉,锦祈的七皇子。他在京都。” “贺兰云杉……”容赋低声重复了一遍,“是锦祈王那个不受宠的小皇子,他怎么也在京都?” 沈攸宁还没有回答,顾竹衣却率先开口,推翻了沈攸宁和容赋对贺兰云杉的认知。 “不,他才是最受宠的那个。” 沈攸宁和容赋诧异地看向顾竹衣,同时发问,“什么意思?” “贺兰云柯是老皇帝推出来作为小儿子的挡箭牌人选,贺兰云杉才是他真正最看好的儿子,只是跟容臻一样,贺兰云杉背后的势力太单薄,所以锦祈老皇帝才刻意冷落他,用贺兰云柯来混淆视听。” 沈攸宁:“消息可靠吗?” “嗯。”顾竹衣点头,“这个事情只有老皇帝和贺兰云杉还有他们二人的心腹知道。” 沈攸宁和容赋两人都看向她,眼中的情绪显而易见。 那你怎么知道的? 顾竹衣挑眉,“前几年路过的时候听到老皇帝苦口婆心的跟这个小儿子说些小秘密,我就听了这么一耳朵。” 第233章 我们是不是可以掺合一下 这一耳朵听得真是恰到好处……! 沈攸宁忍俊不禁,“可还有其它消息?” “小皇子不是锦祈皇的儿子。”顾竹衣再丢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不仅是沈攸宁,便是容赋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两人神色震惊,还明晃晃的带着一丝不解。 既然不是锦祈皇的儿子,那为什么他还这么宠着他?还拿自己的儿子当挡箭牌? 顾竹衣眸光意味深长,“锦祈皇是知道这个事情的,当初他把小皇子的母亲带回皇宫的时候,就已经珠胎暗结。” 沈攸宁闻言垂眸深思,什么人能让锦祈皇帝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坐上锦祈的皇位? 但却毫无头绪。 “竹衣,你查过小皇子的身世吗?” 顾竹衣点头,“查过,但他母亲就像是凭空被人送到锦祈皇都的,完全查不到她母亲的身份,更别说他的生父了。” 容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能让锦祈皇帝心甘情愿地让出他的位置。” “谁?”沈攸宁问。 “贺兰破晓——锦祈那位逝去的勇毅王。”容赋道。 “那位金月大长公主的宿敌。”顾竹衣挑眉,“他不是死在金月大长公主的枪下了吗?” 沈攸宁点头,“依照记载和祖母告诉我的,应该是死在了祖母手下。若是他那个时候的妻子,年龄似乎对不太上。” “嗯,这位小皇子才十七岁。”顾竹衣道,“那个时候勇毅王已经死了。” 沈攸宁思索道:“锦祈共有五个皇子。大皇子的势力最大,也是最有希望继承锦祈皇位的,老皇帝表现出来的也是如此;二皇子出身低下,是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一个阴鸷一个沉迷酒色,三皇子倒有些机会。” 她看向容赋,“四爷,如今锦祈的现状,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沈攸宁取下缠绕在手腕上的念珠一颗颗捻动着,脑海里在一遍遍盘算着锦祈的情况。 容赋和顾竹衣同时看她。 “既然拐卖案与锦祈相关,那锦祈的那个位置,我们是不是可以掺合一下?” “你想选谁?”顾竹衣明白她的意思,问道。 “你们觉得呢?”她反问道。 顾竹衣想了想,“贺兰云琦。” 沈攸宁点头,“嗯,我也认为他最合适。” “这个人既不受宠,出身也不算好,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容赋附和了一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不知此人性情如何。”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让容赋生出了几分多余的感觉,他若是不主动插话,说不得两人真的要当他不存在了。 “除了他,别无选择。”顾竹衣淡淡地说道,“另外两个人,不值得相信,容易反水。” 沈攸宁垂眸想了想,“不过,四爷所言也不无道理,我会让在锦祈的人查一查这位二皇子的性情,连同那图腾一起查。” “嗯,至于拐卖案那伙人在各国的据点,已经查到了大部分,相信不出一个月,就能都查清楚了。”顾竹衣说道。 沈攸宁闻言,起身在书架上找了找,拿出三份叠在一起厚厚的绢帛递给她。 “这是三朝的舆图,已经发现的据点可以标注其上。” 顾竹衣点头,接过来握在手中,“拐卖案要查清时间不会短,你府中那三个人你准备怎么做?” “落玉说那个老婆婆的病可以治好,索性就让他们留在郡主府。一来能将他们控制在郡主府,一旦有什么新的情况能尽快得知;二来便让他们以为我的目光放在了这个案子上,希望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的蛛丝马迹。” 沈攸宁看向容赋,“四爷,苑家这些年风头太过,你得提醒提醒镇国公。” “你放心,舅父心中有数。”容赋神色自若,并没有露出担忧,对今日的处境仿佛早有预料,“况且往后有我这个镇南王在,苑家不会有事的。” 见他心中有数,沈攸宁便没有再多说,三人就锦祈的事再度商议了一会儿,顾竹衣和容赋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京都风平浪静,坊间大多都在谈论着那日登闻鼓的事情,也都在等着后续的审问。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得等江州知府被押解到京都,才会有下文。 昨日,沈攸宁拿到了洛景舟的回信,也是那时,她才知道洛景舟亲自去了锦祈。 他信上说,图腾的事不好确认,但她要的那位二皇子的为人和性情却已经查了个清楚,信里把这个人自小至今事无巨细全都一一写了个清楚,最后还多说了一句。 若是阿宁有心要插手锦祈皇室争夺,这位皇子的确是一个不二人选,他会亲自去接洽,试探一番。 沈攸宁回了一封信给他,大致意思便是让他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图腾的事涉及拐卖案,若真与锦祈有关,在这方面必然防范森严,他的性命最为重要。 落竹一直候在一旁,等着她写好信送出去。 落玉送东西来时,落竹正好出去,她把东西放在沈攸宁的左手边。 “姑娘,这是张老爷子那位儿媳做的杂粮饼,味道咸甜,老爷子让我送来给你尝尝。我尝过了,想着姑娘会喜欢吃,便带了过来。” 沈攸宁点头,“嗯,老婆婆怎么样了?” “他们那个儿媳确实是个孝顺有心的,将两位老人家伺候的很妥帖,如今不愁衣食,将他们的身子骨养得好了许多,再有七八日就可以尝试施针了。” “你有几分把握?” “姑娘放心,不过是受了几分刺激影响了神智,约莫有个半载就能恢复。”落玉盈盈笑着,胸有成竹。 她师傅可是名满江湖的舒闻谷谷主,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那就好。”沈攸宁放了心,“锦祈那位小皇子如何了?” “除了他的人一直留意着锦祈大皇子的动作,他基本上没有离开过下榻的院子,成日里就在院子里下棋喝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落玉有些不解,“姑娘,半个多月了,他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意义何在呢?” 沈攸宁也想不明白,只是她不在意,她有的是耐心等。 “不用想那么多,既然来了这里,总不能真的只是为了监视他那位大皇兄而来,让我们的人继续盯着,时间一长,自然会有动作。” “是。” 第234章 只要你需要 \"江州那边如何了?\"沈攸宁问道。 前几日她便收到了消息,十日前江州涉及张启夫妇一案的所有官员都已经被前往江州办案的钦差下狱关押,准备押解入京,约莫这几日便会到京都。 \"姑娘有先见之明,他们这一路上确实遇到了不少的劫杀,好在姑娘派了一队人在暗中跟着,已经顺利到了临近京都的城池,估摸着明日下午就能到京都。\" \"陈梅娘那里,这几日有没有说出更多关于假太子的细节?\" 因为陈梅娘对她一直抱有敌意,且一旦她出现,戒备心就非常重,所以沈攸宁刻意没有多出现,把套话的活交给了落玉。 至于落竹……她这些日子已经把沈玉然与昭义王、公孙衍之间的爱恨情仇传得沸沸扬扬,欢喜得很。 不过,虽然听说沈玉然对此气得跳脚,却一直都没有动作,倒是非常在意她那个新建立的幽篁院,三天两头就亲自去盯着进度,已然到了收尾的阶段。 想来,再有些日子,就要开业了。 落玉想了想,\"别的都没有多提,但我瞧着她有所隐瞒,她能从知府手里逃脱,必然是有人帮她的。\" \"哦?\"沈攸宁挑眉,\"从何说起?\" \"我明里暗里套了几回话,每次说到她逃脱的时候,她都含糊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落玉猜测道,\"但她说起其他事情时,却似乎事早就记在心底的一样,每次的说辞都是一样的。\" 沈攸宁了然,\"我知道了,之后不用再试探了,过犹不及,别让她看出来了。\" 从陈梅娘住在郡主府那一日起,沈攸宁便没有刻意阻拦她出府,反而给足了他们空间。 落玉只有在为老婆婆诊脉的时候才会过去,其余时候都是他们一家人住在那院子里,还给配了两个做粗活的丫头。 只是那陈梅娘事事亲力亲为,没有派上用场就是了。 落玉点头,\"是。\" “宋叔可准备好了马车?” \"已经备下在府外等着了。\" 沈攸宁点头,\"走吧。\" 洛景舟去了锦祈,昨日她收到了洛景舟的回信,也收到了洛静仪的传话,约她今日到沧月楼小酌。 到了沧月楼,不仅洛静仪在,盛云溪和佟妙欢也在。 沈攸宁诧异,\"怎么都在?\" 洛静仪回头看着她,\"阿宁,你又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洛宅闭门谢客,若非昨日门房忌惮盛姐姐和妙欢的身份告诉我她们多次上门要见我,我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沈攸宁正有些疑惑,却见盛云溪朝她看了过来。 她眼神中带了些不赞同,\"阿宁,你与顾二姑娘在查的事情我掺合不了,也帮不了你们什么。\" \"但静仪受伤一事,你委实不该瞒着我们,虽然我和妙欢确实也做不了什么,但我们至少可以陪着她说说话,解解闷。\" 从前内向羞怯的佟妙欢此时也重重地点点头,撇撇嘴说道,\"盛姐姐说的对,郡主这次真的做错了呢!\" 沈攸宁无奈笑笑,果断说道:\"好,我错了。\" \"嗯,这次是阿宁的错,所以阿宁要自罚三杯。\"洛静仪扬起嘴角,脸上是好久不曾见过的笑容,\"阿宁,可认?\" 沈攸宁走过去,将她为自己斟下的三杯酒一一喝尽,脸上也隐隐爬上了一团红晕。 \"好!\"盛云溪扬声道,她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伸到众人眼前,\"今日庆祝静仪伤愈,咱们也要喝个尽兴!\" 佟妙欢最先反应过来,忙给沈攸宁和洛静仪都斟上一杯,自己也拿了起来。 沈攸宁和洛静仪相视一笑,两人同时举杯。 四人手中的酒杯碰撞在一起,仰头喝下。 酒过三巡,四人脸上都带了几分醉意,桌上的白瓷酒壶空了好几个,才说起了埋藏在心里的想法。 盛云溪红着脸,她看向沈攸宁,还费心斟酌着用词,\"阿宁,我知你心思细腻,许多事情我看得不如你通透。但我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精力和力量都是有限的,一群人才能做更多的事。\" 洛静仪赞同地点点头,她靠在沈攸宁的肩上,眼神迷离,\"阿宁,你总是以为我应该在你和哥哥的保护下安然的活着,但就像上次我说过的一样,哥哥可以帮你,我也可以。\" 她抬起头,转眸看向身边的她,眼前的人儿容貌有些模糊,她揉了揉眼往前伸了伸脑袋,想要看清她。 \"即使我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但有一些小事情总归还是可以做做的。你不要忘了,我会调香,只要你需要,不会的我也可以做到。\" 沈攸宁看着两人,大抵猜到了她们今日为何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自从张启夫妇敲响登闻鼓之后,皇上动作迅速的安排好了查此案的主查官以及前往江州的钦差。 而后这大半个月,民间关于此事的猜测一直不绝于耳。 尤其,在二老的儿媳陈梅娘还活着,并且一并住在郡主府的事传开后,民间的猜测便越来越多,各种各样。 其中不乏有心人在背后诱导舆论,更别说她将陈梅娘留在郡主府,救下陈梅娘的那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这其中,还有个知晓陈梅娘口中所谓真相的昭义王和大皇子,京中流言不乏有猜测太子涉事其中的言论,只是碍于太子的身份,大多只是悄悄谈论两句。 但谈论的人一多,这样的流言会影响民心,尤其那对老夫妻的惨状深入民心,多少有些动摇太子的名声和威信。 如今江州知府押解的嫌犯就快入京,她们是怕会对太子不利,毕竟她如今是太子妃,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沈攸宁和太子早有计划,自有应对之策,但在外人看来,她们二人确实没有任何动作。 敌对之人,自会坐立不安,认为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亲近之人也会因此担忧,她们又不似竹衣,有通天的手段和能力。 这是沈攸宁忽略了。 想必她们在坊间传出各种流言蜚语的时候就想见她了,但两人的身份都有些特殊,虽然不能直接代表盛家和佟家,但好歹也是四品大员之女,总有有心人留意着,家中也看得紧,自然不会让她们前往郡主府。 第235章 定不吝开口 这才想到了出身商贾又与她情同姐妹的洛静仪。 只是静仪闭门养伤,洛景舟走时定也有提点门房,让他们闭门谢客,她们便一直不曾见到静仪。 静仪往日里又是个不管门房之事的性子,便也一直不知晓她们上门过。 最后恐怕也是因为盛云溪和佟妙欢两人皆是京中闺女身份贵重,这样三番四次上门,下人们定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让知荷在静仪面前捎带一嘴。 正因此,才有了静仪约她小酌,盛云溪和佟妙欢同在此处这一幕。 沈攸宁念头一转,便将几人一同出现在这儿的前因后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佟妙欢知道自己的酒量,所以她一直都是小口小口的喝着控制着量,脸上虽然也蒙上一层薄红,但眼睛却亮晶晶的。 她神色认真,\"我们有事的时候郡主总会伸出援手,但郡主有事的时候却常常是自己在处理。\" \"我听哥哥说起过,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郡主都不会认输,会竭尽全力以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胜利。\" \"总是这样,很辛苦的。\"佟妙欢眼中露出一丝心疼,\"我从前一直都是个胆小怯懦的性子,但如今哥哥回来,也教会我要学着去保护自己,保护自己身边人,保护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 \"对我来说,哥哥是重要的人,郡主也是。\" \"哥哥说,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力量,所以我想,兴许我也能帮上郡主。\" 她扬起笑脸,看了看身边的盛云溪,\"盛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盛云溪有些晕乎,却也听到了佟妙欢的呼唤,忙重重地点头。 沈攸宁看着三人哑然失笑,\"你们且放心,眼下没有大事,我也没有独自扛着什么,一切都还在我和殿下的掌控之中。\" 她的语气很轻,却又掷地有声,如同一阵清风一般拂过三人的心间,也似乎为她们驱散了一分酒意。 洛静仪怀疑地看着她,\"真的?\" 盛云溪和佟妙欢也看着她,等着她的结果。 \"真的。\"她郑重应声,\"若是我有需要,我一定不吝开口。\" 盛云溪笑开,\"嗯,那就好。\" 盛云溪和佟妙欢这些日子总担心着她,此时听她这样说了,压在心里的大石便也消失了,又拉着她多喝了几壶。 洛静仪大病初愈,她们也晓得轻重,没有拉着她一起胡闹。 可这两人的酒量哪里能比得过沈攸宁去,早早的便醉了,便是佟妙欢先前还记得自己酒量不佳,后来也跟着盛云溪一杯又一杯下肚,醉的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秋日的夜间格外的凉,沈攸宁怕两人受了风寒,便差落玉将两人扶进屋里歇着。 两人还都是闺阁女子,尚且不曾定下婚配,喝得这样醉醺醺的自然不能送回家中去。 便唤来沧月楼的伶人,让她们去盛府和佟府传话,便说她们与静仪许久不见,要聊个尽兴,今夜便留在沧月楼过夜,不回去了。 盛丞相哪里不清楚自家女儿的性子,早就猜到了她到沧月楼要见谁,他虽然没有与安宁郡主有过多接触,但自她归京所做之事也能探出几分品性,也能放心将女儿的安危交给她。 况且,他的女儿真心待她,即便那位安宁郡主不能对她推心置腹,也该认真相待才是了。 说句不好听的,他在京中在皇上面前也算是个人物,等闲人也不敢动他的女儿。 佟府便更不用说了,佟大人虽然有些不满,但佟维翰在,他只能发发牢骚,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这些年,他确实忽略了这个大女儿,儿子给了那么多钱,夫人却不曾好生待她,儿子有气也是理所当然,他该补偿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如今这个儿子在镇南王手下任职,镇南王如今风头无两,他又怎好跟这个儿子闹得不愉快,也就随他去了。 二女儿做出了那样辱没门楣之事,她和秦家大郎的婚事悄无声息的草草办了,闹得他在朝堂上都有些抬不起头。 若非这个大儿子受封勇威将军替他挽回了几分颜面,想来他这段时日在朝中脑袋都得低到尘埃里去了! 他想了想,\"翰儿啊,妙欢的婚事……我瞧着那秦家二郎是真心的,不如便……\"应了他吧。 后面四个字还没说出来,他也不敢再说出来,大儿子如刀一般的眼神便甩了过来,微眯的眼眸中带着明晃晃的警告之意。 佟大人有些蔫蔫的,低头不再看他,嘴里却低声嘟囔,\"原本他二人便是有婚约的,还是你们母亲定下的,如今一切恢复原状,又有何不可。\" 佟维翰本就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怎会听不清他口中嘟囔的话语。 他冷笑一声,\"父亲也知道那原本是阿娘定给妹妹的婚事!?\" 佟大人闭起嘴来,再也不多话了。 这事儿再往下聊,还是他的错。 眼下他还需仰仗着这个儿子,还是莫要惹他不快才是。 但想起大女儿平日里与那安宁郡主走得近,又想起近日的流言…… 他抬眼看了看大儿子的脸色,但终归还是认为身家性命重要,出声提醒,\"……近日那张启夫妇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流言四起,你还是劝劝妙欢才好,咱们做不起那雪中送炭的人家。\" 佟维翰横他一眼,\"此事不用父亲费心,我自有打算。\" 得嘞,这也是个没看出来事情苗头的愣头青,佟大人闭了闭眼。 佟维翰怎会不知此事会牵扯上东宫和郡主,他也是担心这位多年好友的,但京都不同于边境,他和阿宁此前没有过多交集,妙欢可以去见见阿宁,但他不可以。 在陛下眼中,郡主与他不应该有任何关系才对。 至于那个劳什子的秦家二郎,别以为做了些改变就能掩盖他之前的无能无为娶走他妹妹! 佟府发生的事沈攸宁并不清楚,她让伶人传了话,便和洛静仪坐在院中看着夜景闲话。 洛静仪看着天空上围绕在一弦弯月散开的繁星点点,眉目间带着一缕惆怅。 \"阿宁,哥哥是不是又去帮你办什么事了?\" 沈攸宁看向她,应道,\"嗯,让他帮我查些事情,只是没想到他亲自去了。\" \"他走时对我说他要出一趟远门……\"洛静仪叹了口气,\"那时我便在想,这件事一定是跟阿宁有关,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可我偏偏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要他和你为我的伤势担忧。\" 沈攸宁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这些做什么?你要知道,换了一个人,说不得还要怪我在她最需要哥哥的时候把她的哥哥支走了,你倒好,竟还认为自己拖了后腿。你这样好,我很满足,却也会生出愧疚,明白吗?\" “不用,你不用愧疚。”洛静仪捏了捏她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阿宁,这次的事情,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她定定地看着沈攸宁,\"你知道的,我很想自己能帮上你。\" \"那你便帮我照顾好我大哥,怎么样?\"沈攸宁含笑看她。 洛静仪一怔,自从知道阿宁母亲的死与自己母亲有关之后,她满脑子都是阿宁,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沈玉辰了。 此时骤然听她提起沈玉辰,她有些茫然,\"他出事了?需要我帮你照顾他?\" 沈攸宁摇摇头,\"眼前这个案子的确有些棘手,对方筹划了这么久,轻易不会让我和太子找到机会翻身。\" 见她眉目间开始爬上忧色,沈攸宁忙说道:\"但我和太子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只是太子恐怕要被禁足很长一段时间,这其中内情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兄长与太子是多年的好友,或许会冲动行事,所以我想请你替我看着他。\" 第236章 提前了 沈攸宁这倒不是为了安抚洛静仪而找的借口,她昨日在收到静仪的传话时就想到了这件事。 这个案子京中流言四起,而她和太子又想要借此案来破局,那么到时候太子定然是要吃些苦头让百姓们消气的,这也是为了往后翻案之时,引起百姓的愧疚和敬爱。 但这样以身入局的法子,定然是不能让过多人知道其中内情的,有时候身边亲友最真实的反应,才会打消某些人的猜忌。 不仅仅是兄长,便是六皇子容时,殿下的意思也是不要告诉他。 这样的安排,到时候太子一党都会表现的心急如焚,这样才能迷惑人心。 而她不能动,更不能多动。 因为不论是昭义王还是大皇子,亦或是是安王,在这短短几个月之间都已经很清楚她的行事作风,只有她静下来,他们才会猜测他们是否有什么后招。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试探,才会有更多的动作,也才能给自己和太子机会。 “只是这样吗?”洛静仪面上带着疑色,但她对于这些事又转不过脑子来,见她点头,将信将疑。 “那好,我替你看住你兄长。” 沈攸宁这才放下心来,回头告诉兄长,让他替自己照看静仪一段时间。 两人闲话到半夜,洛静仪哈欠打个不停,沈攸宁催着她去屋中休息。 沈攸宁也就在沧月楼歇下了,没有回去郡主府。 她如果一直都在郡主府,他们又怎么有机会见陈梅娘呢? 早在沈攸宁离开郡主府时,一直留意着郡主府的人便将消息传给了各自的主子,得知沈攸宁在沧月楼住下了,当晚才有人溜进了郡主府,找到了陈梅娘一家所住的院子。 人到的时候,陈梅娘陪着婆婆蹲在院子中,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响起,她的动作一顿,过了会儿便起身看向在一旁干坐着的张启,她的脸色涨红,满头大汗,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阿爹,我,我有些不舒服。阿娘她……” 借着星光,张启看清了她的异样,忙点头:“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你阿娘交给我照看。” 自从失去理智之后,老婆子便昼夜颠倒,夜里总是不爱老实睡觉,一闭上眼就哇哇大叫,只白日里可以安安分分睡一觉。 这段时候吃喝不愁,又一天三顿都用着药,她晚上已经能睡一会儿了,但也都是午夜时分才肯去睡,儿媳孝顺,便一直都同他一起陪着。 陈梅娘点点头,她转身看了看蹲在一旁的婆婆,眼睛却看了看四周,郡主府的烛火已经熄了大半,想来应该是都入睡了。 她小跑回到自己的住处,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脸色也恢复了正常,直直地看向窗户的位置,走过去叩响一声,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一样。 “陈姑娘。”窗外突然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语气小心翼翼,“可是陈姑娘?” 陈梅娘忙应一声:“是我,恩公可是有什么吩咐?” “主子知晓你的公婆对这里的主人有些信任,他想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你要的报仇雪恨,还报吗?” 几乎是在他话说完的瞬间,陈梅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报,自然要报!我会按照之前恩公教我的去做。” 窗外的人记起了主子对他的吩咐,没有立刻再问她话,沉默了许久,久得屋里的陈梅娘都快要以为他已经走了,才又传来了声音。 “主子想知道,这些日子,郡主可有什么异动?”或许知道她未必明白什么是异动,又换了个词,“可有什么动作?” 陈梅娘答道:“没有,只是隔三差五的让她的婢女旁敲侧击当初发生的那些事,都被我应付了过去,其他再没有什么动作。” “那她可有问起你逃脱的事情,你有没有……” “没有。”陈梅娘有些激动,“我永远不会出卖恩公!那个婢女的确多处问起,但都被我敷衍了过去。 “如此便好。”那人嘱咐道,“主子让我告诉你,再有两日江州知府一众就会被押解入京,会审之上,你一定要坚持住。” “好,我明白。”陈梅娘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坚定。 而后就没有再听到窗外传来声音,她有些不安,出声问道,“你还在吗?” 窗外没有再传来说话声,只听得几声虫鸣。 她知道,他问完话了,这就要走。 那人很快就出了郡主府,一路上左右探看,十分谨慎地走了三条街才朝着城西奔去。 落竹跟了一路,直到那人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她才突然出现在那人背后,一个手刀将人劈晕带走。 而隐藏在暗中的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带着消息回到了昭义王府。 彼时,沈玉然刚刚才从容礼的床上下来,她腿脚有些发软,却在婢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最近昭义王发的什么疯,既不去顾青萝的院子,也不到她的院子,住在了他给他自己备下的院子,但却要她每晚过来作陪,累得要死还得回自己的院子。 她正要出去,外面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王爷,属下有事要报。” 容礼睁开眼,他转过头看去,见沈玉然还在屋子里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 沈玉然身形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却是带了丝不满,“殿下,方才你还把人家揽在怀中用力宠爱,妾身的腿都还软着呢,哪里能有平日里利落的速度?” 容礼脸上未曾出现丝毫怜惜之意,反而声音都冷了几分,“出去,没听到本王的人有事要报吗?” 纵然不满,沈玉然也不敢跟容礼真的惹恼了容礼,只好在婢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等她出去了,外面的人才敢进屋,他眼观鼻鼻观心,垂头汇报着郡主府今晚发生的事。 沈玉然没有即刻离开,她在屋外把那人汇报的话都听在耳中,一旁的怜香唯恐被里面发现了她们没走,好在沈玉然拽了拽她的手,两人悄悄地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从上回知道江州知府这个案子的时候,沈玉然坐在热气升腾的浴桶中,整个人氤氲在热气之中,情绪有些低落,上一世这个案子发生的时候,她也已经嫁做人妇。 只不过不同于这一世嫁给了昭义王,上一世她那个丈夫就是一个六品小官,连去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好多时候还要靠着她的关系才能知道一些朝堂中的风向。 但江州知府一案她是知道的,全因此案涉及太子,并且结果是太子受罚,所以她记得很深刻,因为那时的她在等着看成为太子妃的沈攸宁从高台上掉下来! 只可惜,结果并没有如她的意,太子虽然受罚,但仍然是太子,沈攸宁也仍然是太子妃。 只是,沈玉然此时心中沉重,是因为江州知府一案本是冬月下雪时分发生的,今世怎么早了两个多月! 是因为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吗? 比如她手下的那些产业,比如三皇子封王,又比如自己做了三皇子的妾室? 沈玉然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改变了原本应该发生的部分事情,所以这一世的走向也发生了改变,那么她所掌握的那些信息还有用吗? 她不知道。 她能不能在江州案上加一把火,煽动百姓说服陛下废黜太子? 既然上一世太子受罚,那就说明太子的确有罪……若能借助这个案子扳倒太子,那沈攸宁自然就做不成太子妃了。 沈玉然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召来怜香为她擦干身子,穿上衣裳便歇下了。 她想起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明日她得去见见安王,试探一下朝中的局势以及皇帝的态度,还有……安王的态度。 这样她才能决定,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安王。 第237章 江州知府的幕僚 容礼得到了郡主府动向的消息,也知道了陈梅娘的动向,回话的人候在一旁,主子没有吩咐,他也不敢走。 容礼问:“去查一查那个院子里住的是谁,尽快来报。” “是!” 不仅仅是容礼的人,落竹也在查这个院子的主人,很快就把消息送到了沧月楼沈攸宁面前。 徐盎。 江州知府的幕僚。 照理说这样一个人应该跟江州知府是一条船上的才对,怎么会是他救下了陈梅娘? 还是说,徐盎只是一个出面的人,他背后另有其人? 沈攸宁坐在床上,手臂撑着身子,脸上尚还有不曾散去的酡红,她揉了揉醉意涌上来后隐隐作痛的额头。 “徐盎是谁的人,查到了吗?” “表面上看起来是江州知府于承远的人,但实际上是大皇子的人。”落竹从怀中掏出一张记满徐盎生平的笺纸给她,“主子,我们在查徐盎的时候,发现还有其他人在查他。” 沈攸宁并不惊讶,她一目十行将徐盎的生平看完,徐盎是七年前到江州知府身边做幕僚的。 七年前,徐盎的妻子病重,而他多次参加会试仍然落榜,钱财消耗一空,连着心气也见了底。 他是个文人,不会生财,只能看着妻子日渐严重而无能为力,就是这个时候,江州知府出手相助,给了他一笔救命钱。 落竹查到,这笔钱实际上是大皇子府名下庄子的支出。 他的妻子病愈以后,他就去了知府府邸当差,七年来做事中规中矩,并没有很出挑,但也几乎不曾犯过错。 一开始江州知府还礼重他,后来知府府邸的幕僚多了两人后,他便没了作用。 也许是怀恨在心,也许是良心发现……但不论原因是什么。 徐盎救下了陈梅娘。 并且告诉她要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才能一举报仇雪恨。 不仅如此,还教会了陈梅娘的公婆,让他们一路走到京都来告御状。 他这一番做派,看起来倒不似江州知府于他有恩,而是有仇一般。 可不管怎么说,徐盎是江州知府的幕僚,江州知府下狱,他怎么能逃脱罪责? 不仅如此,还一路悄无声息的到了京都。 “我记得,陈梅娘是大皇子送到昭义王府的。”她轻声喃喃。 她和顾竹衣几人的设想是这个案子是为了将殿下拉入拐卖案之中,江州知府后续的处理和做法也都一一对上了她们的猜测。 在张启的儿女死后,江州的确走失了几名妙龄少女。 可若是大皇子在背后搅弄风云……还有那幽篁院,她还记得,春香楼本是秦元睿手下的产业。 而秦元睿是大皇子的人。 她蹙眉,难不成拐卖案的背后是赫连家? 但赫连家是将门世家,怎会做出这样伤天害民的事? 即便赫连家如今不复往昔荣华,但将门出身自有一番傲骨,便是那赫连贵妃也不会允许大皇子参与这样的事中。 况且,这案子之中还有锦祈的手笔! 大皇子这些年与锦祈并没有多少来往,赫连家则是跟着祖母一起驱逐过锦祈军队的,再怎么自甘堕落也不会愿意与仇人合作。 那么是谁? 燕朔有哪位皇子最有可能跟锦祈有牵扯? 沈攸宁有许久不曾像今日一样喝这样多的酒了,一时间竟然被醉意影响,思绪有些紊乱。 她揉了揉额角,起身站了起来,微微晃了晃身子。 落竹下意识想上去扶一扶她,但她摆了摆手,\"走吧,去会一会江州知府的这位幕僚。\" 两人没有再套马车,直接轻功出了沧月楼,朝着徐盎家而去。 那厢容礼在得知院子的主人之后,却并没有要探查的意思,他嘱咐下人,\"去,把这个消息,传给大皇子。\" \"是。\" 徐盎的院子就在城南,离沧月楼算不得远,落竹回消息至她们二人抵达此地不过两炷香的时间。 毕竟是外来人,就算是有些身家,短时间内必然也赁不下位置太好的院子。 眼前的院子不大,一进的院子,站在屋顶一览无余。 此时已然夜深,院子里没有人走动,十分静谧,就连灯也只留了门前两盏。 沈攸宁带着落竹落在卧房外,落竹推门而入,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直接将床上还未入眠的徐盎吓得坐了起来。 他心中忐忑,从床上下来,抄起一旁的灯柱,猫着腰小心翼翼朝外面而去。 绕过屏风,借着屋外的的月光他看向门外,只瞧见一身形清瘦的女子站在门外,他心跳猛的加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只听一阵''唰''的一声,长剑出鞘,月华下的寒光闪过,他脖颈间便多了一道刺骨的冰冷。 他一动不敢动,大声道,\"阁下何人,在下初到京都,想来与阁下应无仇怨!?\" 月光下背对而立的女子转过身来,一张面容绝色倾城,白皙的脸上蒙上一层薄红,本应为她添上几许娇色,却在月华之下显得有些不太真实,卓然而立。 但徐盎认得她! 是安宁郡主。 是金月大长公主教养出的女子,是皇上为太子殿下定下的太子妃! \"安,安宁郡主……您怎么深夜驾临。\"他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嗫嚅出声。 实则已然猜到了她的来意,心中打鼓,却不知自己能否打消她的怀疑。 沈攸宁抬脚进去,顺手将门带上,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给了落竹一个眼神。 随后,便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被落竹押过来跪在自己身前的徐盎。 跪在她膝前,一股清冷的淡香和着一丝酒味儿窜入鼻尖,徐盎额上冒出细汗,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安宁郡主竟是喝了酒来的。 他思索着靠着她喝酒头脑未必清晰能否说服她离开,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 \"你当真不知本郡主为何而来?\" 她的语气淡淡的,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质问,似乎只是来他院中走上一遭,闲逛一般。 徐盎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脖颈边的长剑便微微动了动,一丝疼痛袭上心头,然而他却似乎察觉不到,背后传来的压迫感远不及身前那轻飘飘的目光。 \"草民,不知。\" 顶着巨大的压力,徐盎仍然艰难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然而他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长剑划破脖颈的疼痛,也没有迎来滔天的怒意,只是一声轻笑。 一声似乎含着讥讽之意的轻笑。 他想要抬头看看眼前之人的神情,但却无力抬头,不敢去看。 那一声轻笑之后,屋中静得只剩下他自己沉重而又有些急促的喘气声。 他的心口似乎被一双大手捏住,使他恐慌、惧怕,甚至生出了全盘托出的念头。 这段静默的时间很难熬,明明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但却让他觉得度日如年。 若非脖颈边的寒意还在,他都要怀疑屋子里没有人,只有他自己了。 徐盎艰难地抬头,他想看看安宁郡主的神情,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脱身的可能。 然而一抬头,便瞧见她那似乎能够洞悉人心的眼神,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没开口,便被一道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 他陡然间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张嘴想要说话,却被一团布塞进了嘴里,无法出声。 随后脖颈间冰冷的触感消失,身后压制他的人不见了踪影。 他的手脚自由,正要拿开嘴里的布团,只见眼前白影闪过,便被人踢了一脚,趴在地上,背上多了一道沉重的压力。 他的脸被按在地上,一个文生,只能侧过头眼睁睁看着,根本就无力反抗。 第238章 说不准,就是这个敌呢? 徐盎眼中闪过一道绝望,平日里外面都传言安宁郡主端庄自持,怎么竟然还会些拳脚功夫! 不多时,门从外面打开。 徐盎抱着一丝期望看去,希望是自己的人推开的门。 却只听''咚''的一声,一道人影摔了进来。 徐盎睁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人,开始挣扎,却不过徒劳无功,背上那只脚纹丝不动。 怎会是他! 怎会是主子的人! 不该是与陈梅娘接头的人吗! 他还有些骇然,这位安宁郡主未免太沉得住气了,她知道会有人来找他,所以先前不逼问也不打杀,一言不发却压迫得他不敢贸然开口? 如此一来,里间这样安静,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来传话的人自然便会放松警惕。 那,去给陈梅娘传话的那个人呢? 是在郡主府就被抓了,还是已经死了? 徐盎不得而知,但他知晓,落在这位安宁郡主手中,怕是不好过。 再看落竹那边,她扔进来的人软趴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姑娘,是死士。”落竹收剑,“出去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异样,与我交手三两招就想跑路,但他不是我的对手,竟服毒自尽了。” “嗯。”沈攸宁轻轻应了一声,此时才挪开了踩在徐盎背上的脚,“走吧,跟我去一个地方。” 徐盎狼狈起身,一把拽掉嘴中的布团,干呕了两声。 他看了看那边把尸体拎起来的落竹,又看了看走在前头的沈攸宁,指了指自己,“草民吗?” 沈攸宁想了想,回头扯过他的衣领,一路飞檐走壁回到了沧月楼。 但她没有回先前的小院儿,而是带着人去了顾竹衣的院子,彼时顾竹衣早就歇下了,听见院子里的动静,翻身出来。 见沈攸宁手中拎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靠在门边挑眉,“这是谁?” 落竹落后沈攸宁一步,也拎着一个人到了。 一个死人。 顾竹衣:“……” 她抬头看了看繁星点点月华当空,怎么看也不是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沈攸宁直言问她,“你手下可有善易容的?” 顾竹衣:“……有。” 沈攸宁指了指落竹拎着的人,“易容成他的样子去大皇子府回话,就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让殿下不必担忧。” 顾竹衣了然,“我去安排。” 落竹带着人要跟上她。 “……”顾竹衣脚步一顿,“你不必跟来,我会将人带来。” 落竹这才顿足,将人放在地上,去屋中给沈攸宁搬来一张椅子。 沈攸宁施施然坐下,这才有功夫看向徐盎。 他在一旁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得难看,眼睛都红了几分,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畏惧和惊异。 “你在想什么?”沈攸宁扯了扯嘴角,“让我来猜一猜,你在想那个给陈梅娘传话的人还活着吗?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背后的人是大皇子?亦或是,我今日会怎么对你?” 徐盎心中一紧,她猜的不错,现在环绕在他心头的无非是这种种疑惑,这位安宁郡主竟然能如此洞悉人心,将他的心思看得如此分明。 “江州知府应该知道你的去向吧。”沈攸宁陡然转了话题,冷不丁地说道。 徐盎猛地抬头看她,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安宁郡主已经查清楚了他们的所有。 若真是如此,他开不开口,又有什么两样? “你的妻子还活着吧。”沈攸宁语气淡淡。 “你别动她!” 徐盎此时已经完全相信沈攸宁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他认为他们所有的算计和谋划都已经被她一一查清。 沈攸宁眉梢微挑,“你对你的妻子倒真的是情真意切。” “郡主对太子殿下不也一样吗?”徐盎脸色有些难看,“郡主真的信太子殿下表现出来的纯良正直吗?” “为何不信?”沈攸宁眸光微深,并没有被他的话说动,“殿下清辉朗月,本就茕茕孑立,我怎会因他人三言两语就猜忌殿下?” “清辉朗月,茕茕孑立?呵。” 徐盎想起太子和知府两人的那些谈话,想起那些流连失所的清白女子们,一时间就忘却了对沈攸宁的畏惧。 “此等有权有势却欺压百姓之人,却能让郡主形容得如此孤高卓然,可郡主何曾想过那些因此破碎的万万家庭?何曾想过那些受尽凌辱的无辜女子!?” 他这样义愤填膺,倒是让沈攸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默默推翻了先前的推测。 假太子一定是假太子,徐盎这个大皇子党与江州知府却未必是一条心,那么便是说明,江州知府未必是大皇子的人。 这样一个针对一国储君的案子,如今已然将燕朔在夺位之局上赢面最大的三位皇子都拉扯了进来。 大皇子容钰迷迷糊糊被人引导着借力打力; 二皇子也就是太子身陷此局; 三皇子也是如今的昭义王主查拐卖案协查此案,不论结果如何,自然都逃脱不开此案。 …… 至于四爷,恐怕想要引苑家入此局实在艰难,所以自然另作它法,只要引得皇帝猜忌苑家,便无需他们动手。 五皇子,也就是安王…… 沈攸宁沉眸,六皇子容时与太子同为嫡出,他的立场不作多想,定然要支持他的兄长的;至于七皇子与八皇子,这两位的母妃出身不佳,只能依附其余皇子。 如此想来,只有一个安王,在这些皇子之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既无外家帮衬,又无皇帝宠爱。 他若想要那个位置,要付出的实在比他人要多太多。 沈攸宁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一次她抓住了。 安王……安王的母妃贤妃,当年被处死,便是因为她的母族有通敌叛国之嫌,而当时正值燕朔与锦祈剑拔弩张之时局,她能通的什么敌? 说不准,就是这个敌呢? 徐盎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骇得后退了一步,但却瞧见了沈攸宁陷入沉思的模样。 他心道,难不成这位郡主与太子殿下的婚事如主子所说都是金月大长公主的谋划,两人并无真情? 若是如此,他岂不是可以尝试说服这位安宁郡主,即便不能让她为主子所用,也能劝阻她不再追查他们! 他给自己打了打气,再度开口,竟有了一丝苦口婆心的意思:“郡主,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才有了今日的燕朔,我家主子不忍江山社稷落到那样的伪君子手中,何不为大义也?你且细想,若江山落入这样的人手中,百姓必然犹如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沈攸宁越深入细想越觉得安王是操纵此局的幕后之人可能性非常大。 但十几年前的安王不过一个幼稚孩童,怎可能有如此手笔能做下此局,他身后应该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在才是。 沈攸宁想到了顾竹衣口中那位并非锦祈皇亲子的小皇子,想到了那位能让锦祈皇心甘情愿将位子让出去的人。 只是,她还需要给祖母去信一封确认一些当年的细节,必要的话,她得去一趟江南亲口问问祖母! 嗡嗡…… 沈攸宁蹙眉,只觉有人一直在她的耳边说话,那声音密密麻麻,带着浓浓的说教意味,远盛幼年时教学的夫子。 她此时已回过神来,耳边的声音也越加清晰。 “……安宁郡主你这样聪慧近妖的人,既然查到了我和我背后主子之间的关联,必然能窥一斑而知全豹,你不该顺水推舟助我们……一臂之力……怎还……”替他阻拦我们。 一直没有听到沈攸宁反驳自己,徐盎原本以为她将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却没想到他这一抬头却瞧见沈攸宁目带寒光,声音便突然间没了底气,甚至最后一句话都没敢说出口。 第239章 她在怀疑祖母 沈攸宁气笑了,“我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妻子,你们要对付我未来的丈夫,却还要我反过头来帮你们?” 落竹见她生气,‘刺啦’一声就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搭在徐盎的脖颈旁。 徐盎:“……” 不是?刚刚不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在沉思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善变至此。 心中虽这样想着,他却不敢再出声,怕激怒了她会害了自己,害了妻子,更甚之,会害了主子。 沈攸宁冷声道:“徐盎,若是你们不辨是非冤枉了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徐盎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回答她的问话:“诬告皇太子者,乃大不敬,等同谋逆,绞。” “到了那一日,本郡主和太子定然会亲眼瞧着你们被行刑。” 沈攸宁不再看他,看向落竹吩咐道,“把他送回去,派两个人贴身伺候着,往后自有用处。” “是。” 落竹前脚把人送走,顾竹衣后脚就带着人到了院子里。 从她离开到回来,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 见只剩下她,顾竹衣也没有多问,“人给你带到了,你安排。” 跟在她身后的人上前一步,那是一张十分普通的脸,便是沈攸宁这样记性非比寻常的都有些记不住他那张脸。 那人微微躬身,却是不卑不亢,“小人见过郡主。” 沈攸宁指了指一旁的尸体,复述了一遍之前的话,加了一句:“两柱香之内,能做到吗?” 那人点头,肯定道:“可以。” 安排好了此人,顾竹衣领着她进了屋。 顾竹衣懒散地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瞥她一眼:“说说吧,今夜出了什么事?” 沈攸宁在她身旁坐下,将今夜的来龙去脉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明白,也学着她的模样放纵地倚靠在太师椅上。 “你怀疑这个案子真正的幕后推手是安王,是他利用江州知府双面间谍的身份做下了这个局?”顾竹衣指出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嗯。“沈攸宁轻应一声,但脸上却多了一丝疑惑,“但我不明白,即便他将这三个皇子都除掉,还有容赋和容时呢?他又何处来的自信,能坐上那个位置。” 顾竹衣动了动,侧身撑着脑袋看她,却一言不发。 沈攸宁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奇怪出声,“怎么一直看着我?” “没了太子,你会选谁?”顾竹衣冷不丁问道。 沈攸宁被她问得一怔,还没能去理解没了太子的意思,她的眼中便出现一张俊逸出尘的绝色容颜,六皇子容时。 她想,如果走到那一步,她会选容时。 顾竹衣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面上带了几分揶揄的笑意,嘴里吐出而话却没有调侃她的意思,反而分析起了‘假设没了太子’之后的局势。 “沈攸宁,若没了太子,按理说容赋会是最有实力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但你没有选他,因为你非常清楚,容赋是将帅之才,他为将对燕朔最为有力。况且他自己是没有对那个位置的野心的。” “可你这样想,安王不会这样想。”顾竹衣倚靠回去,不再看她,“没了前三个,可还有容赋和容时,他们二人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没了太子,表面上最有可能的既得利益者就是容赋。” “那么没了兄长的容时呢?他会怎么做?”顾竹衣最后向她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说出这句话,沈攸宁吐出一口气,眉目染上寒意。 安王是想要坐享渔翁之利。 若真有那一天,容时与他皇兄向来兄弟情深,自然会发了疯一样的针对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容赋。 不是不理智,正是因为理智深思过,才会把矛头对准容赋。 因为,安王在他们的眼中,太渺小了。 如今所有人的眼中,他是一个没有任何倚仗的蝼蚁,哪怕是七皇子八皇子都比他略胜一筹。 没有人会想到,正是这样一只蝼蚁,却有着悄无声息搅弄风云的能力。 可是即使如此,沈攸宁也不认为容时会变成那样是非不分仅靠猜测行事的莽夫,即便不怀疑安王,也不会直接将矛头指向容赋。 只是,她也不敢确定,在太子被害死的情况下,他能否保持理智。 “你瞧,便是你,也不信没了太子,容赋和容时能和平共处。那么,安王呢?”顾竹衣没有直说,可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沈攸宁抿唇,“若真是安王在背后操纵,那他背后定然还有一人。” “此人,你已有了怀疑的对象。”顾竹衣笃定。 “嗯……”沈攸宁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是有一个猜测。” 她不说,顾竹衣也能猜到:“是锦祈那位‘英年早逝’的勇毅王?” “你也这样想吗?”沈攸宁眸光微亮,“我认为若幕后之人真的是安王,他背后一定有一个推手,结合当年的情境,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位勇毅王贺兰破晓。” “可他死了。”顾竹衣陈述事实,“你怀疑他假死?” “嗯。”沈攸宁点头,“但这只是猜测,我会传信给祖母,确认此事的真伪。” 顾竹衣却不比她乐观:“沈攸宁,你认为你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沈攸宁不解地看向她:“嗯?” 顾竹衣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早点歇息吧,大皇子那边不必担忧,他能处理妥当。” 说罢,顾竹衣就真的回了自己的床上,合眼睡觉。 沈攸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蹙眉想了想方才与顾竹衣的谈话,是她忽略了什么吗? 只可惜,竹衣似乎并没有想说破的意思。 她不太明白,但也不好留在她房间里,便也起身离开,贴心地为顾竹衣合上了门。 沈攸宁离开的时候,顾竹衣是知道的,她翻了个身,没有再开口多话。 她回到洛静仪定下的院子时,落竹也回来了。 “姑娘,已经安排好了。” “很晚了,下去休息吧。” 落竹应声,去了隔壁的耳房中休息。 沈攸宁坐在屋中,明明酒后的困意袭上心头,但她却一点也没有睡的意思,反而摘下了手腕上的念珠,捏在手中不急不缓的捻动着。 她一句句的复盘着和顾竹衣的谈话,想从中找寻出她说出那句话的缘由。 但却久久没有头绪。 只能长叹一声,和衣睡下。 翌日,最先醒来的是佟妙欢,她安排好了早膳才去将几人一一叫醒。 四人换了衣裳,沐浴一番才坐在一起用膳。 用完膳,盛云溪约着佟妙欢和洛静仪去珍宝坊瞧瞧最新的衣裳首饰,她知晓沈攸宁一定有她自己的安排,便没有邀她。 沈攸宁自也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对外说的是和洛静仪一起,自然要在外面那些人眼中露一面才行。 四人道别后,沈攸宁便回了郡主府的书房。 落竹自发去关注那个昨夜被姑娘吓住的徐盎,只余下落玉陪侍在旁,为她伺候笔墨。 沈攸宁看着眼前铺陈开来的宣纸,狼毫握在手中,却迟迟无法落笔。 昨夜顾竹衣问她想要得到怎样一个答案。 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她想,是希望祖母能够告诉她,当年的锦祈勇毅王确实金蝉脱壳,没有死在祖母手中吗? 人尽皆知,锦祈勇毅王,那个祖母的宿敌,死在了金月大长公主的长枪之下。 她是想要祖母承认,当年之事另有隐情吗? 顾竹衣是想告诉她,这件事祖母未必会如实告诉她吗? 沈攸宁脸色有些难看。 顾竹衣竟然是在怀疑祖母! 她是想告诉自己,既然勇毅王还活着,那么当年之事就另有隐情,而她的祖母或许是知晓的。 第240章 在王府里受尽磋磨 墨汁顺着笔锋滴落在宣纸上,墨色向周边蔓延,试图侵占更多的空间。 沈攸宁静静地看着那滴墨汁蔓延,她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暂且先不问。 “姑娘?” 落玉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姑娘这样魂不守舍的模样了,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在她意料之外的事一样。 沈攸宁抬眸看她,见她面色担忧,出声道:“没事,昨夜的事没有惊动陈梅娘吧?” “没有。” 沈攸宁再次拿起笔,一笔落在墨汁散开的位置,手腕微动,笔锋勾勒之间一支枯枝刺入微微泛黄的纸张,墨迹的另一端渐渐变粗落成在边缘。 提笔再落笔,一簇枯枝从虚空之间伸出,争先恐后地争夺着宣纸上洁白的空间。 弯折的枯枝转折处,生出点点芽苞,让枯败的意境中生出了一缕生机。 落玉跟着沈攸宁学过一些鉴赏,能看出一些自家姑娘此时的心境,她咬咬牙,比起以前,姑娘更耗心力了。 “落玉,待墨迹干了裱起来。”沈攸宁在末尾提上自己的名字,盖上了章。 落玉应声,“是。” “去叫陈梅娘,我要带她出去。” 真快,陈梅娘被带到了沈攸宁面前,她如今对这位郡主的防备心已没有从前重了。 二老的身体在落玉姑娘的照看下比之从前要健康了许多,虽然落玉姑娘时不时会打听她从前的事,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她们也没有用强硬的手段逼问。 “民女参见郡主娘娘。” 沈攸宁颔首,“走吧,随我去见一个人。” “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见沈攸宁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陈梅娘倒有些打起退堂鼓。 见她后退一步,沈攸宁道:“不必害怕,见完我会送你回来。” 陈梅娘也没办法拒绝她,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跟在她身后。 还未走出郡主府,落竹便从外回来,瞧见她带着陈梅娘似是要出门,忙行至她身边。 她靠近沈攸宁,附耳道:“姑娘,二姑娘一早急匆匆出了王府,去了城北一处别院。” “城北?”沈攸宁脚步一顿,“她约了谁?” “是长孙衍。” “继续盯着。” 落竹点头,目送着三人离开。 另一边,沈玉然早上醒来就传了两句话出去,约了两个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那处别院是长孙衍前两年赠予她的生辰礼物,从前沈攸宁未曾回京时,她偶尔会过去小住两日。 自从沈攸宁回来,她惦记着怎么与她斗,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她知道她和安王的关系特别,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紫云阁虽算她半个产业,但到底太过显眼,她总和安王一前一后一同出现,也会惹人怀疑。 而这别院是长孙衍送她的,安王从后门进入便是,表面上她就是来见长孙衍的。 反正她和长孙衍的事已经被沈攸宁传扬出去,她来见一见助她还清钱款的恩公,不算出格。 三进三出的别院,虽然建得中规中矩,但里面的布景却十分精致,每一处花草皆是精品,雇有专人打理。 来到正堂,长孙衍早已坐在其间,远远的便瞧见她带着侍女走来,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他迎上前去,目光落在她略有些消瘦的身形上,脸上多了一丝心疼之色。 “玉……”他张了张嘴,想要像以前一样唤她,却想起她已经嫁作他人妇,呼之欲出的称呼在嘴边变成了,“沈夫人。” 她不是昭义王的正妃,故不能称之为王妃。 而她在昭义王府只是一个没有称号的妾,没有资格冠用夫家的姓,便只能冠用父家的姓,尊称一声夫人。 沈玉然却一如上回见他一样,进门就红了眼眶。 长孙衍顿时一慌,他有些无措:“怎,怎么了?可是在王府受了委屈?” 沈玉然抬手佯装擦了擦眼角的泪,给了怜香一个眼神。 怜香自觉上前,愤愤开口,“还不是那位王妃,以往未出阁便是个娇蛮的性子,我家姑娘与她同日入府,她恨死我家姑娘了,没事就叫姑娘去她院子里站规矩!” “可怜我家姑娘之前受的伤还没有痊愈,如此折腾晕了好几番。偏王爷信她多过姑娘,在王府里受尽磋磨……” “怜香,住口!怎能在长孙公子面前提及这些?还不出去!”沈玉然适时开口,做足了样子。 长孙衍脸上的心疼更甚之前,他语气放低,有些羞愧,“早知如今,当初你该等我回来。眼下你入了王府,我……我难以帮你。” “无事。”沈玉然抹去泪水,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她声音有些哽咽,“也不知阿姐从何处得知了你我的交情,将你我之事夸大其词宣扬了出去……” “王爷他知晓后有些生气,要我尽快将钱还给你。”说着眼中又蒙了一层雾气,“可我一时间也凑不到那些钱,便想着分批还给你,王爷那边也有个交待。” 长孙衍沉默了一瞬,那笔借款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家中长辈得知后也将他叫去祠堂,依照家法行过刑,罚过跪。 只是,一切皆是他的决定,他自当背下所有罪责。 家中要他想法子要回这笔钱,但他从来不曾想过找沈玉然,他只想着自己想法子填上这笔窟窿便是,何必扰她烦心。 她嫁入昭义王府本就非她所愿,且在王府必然不顺,他担心她,更不会让她雪上加霜。 长孙衍忙摇头,“早前你来借钱之时我便说了不用你还,不管谁来说,都不用你还。” 沈玉然似乎因他这句话感动不已,扑进他怀中便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长孙衍的身形一僵,两只手搭在身边,不敢回抱她,显得有些奇怪。 但沈玉然却似乎委屈极了,一双手环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口痛哭了一场。 长孙衍心痛如绞,抬手将她抱在怀中安抚,全然忘记了男女大防,口中也不断的轻声哄着她。 许久,沈玉然哭累了,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合适,从他怀中退了出去。 她抽噎着,\"对不起,衍哥哥,是玉然逾矩了。\" 长孙衍怀中一空,尚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自然地放下手,摇了摇头。 沈玉然似是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人还站着,忙招呼着他坐下。 瞧着他把双手搭在腿上,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眼神也低垂着不愿抬头看她。 \"即便衍哥哥不愿我还,可王爷那边我仍要交差……\" 长孙衍打断她,\"我去同王爷说……\" \"不!\"沈玉然摇头,\"王爷的性子,见了你不会说什么,可我回去定然少不了一顿罚。\" 她将自己在王府的处境说的极为低下,把昭义王塑造成欺负她的凶神恶煞,引得长孙衍十分心疼她,便也就一切都依着她。 \"我,我都听你的。你想我怎么做?\"长孙衍目光追随她。 沈玉然将银票放在他手中,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衍哥哥,这些钱你愿收便收着;若不愿,便当作是我存在你那里的救命钱,可好?\" 长孙衍一怔,见她开始为自己做打算,心中更加心疼她,自然无有不依,将钱收下。 \"往后,我每个月都送一笔钱到这里,衍哥哥可要替我保管好。\" 她温声细语着,眼中带着倔强和坚定,还有着绝对的信任。 等长孙衍揣着那笔钱离开,他都还沉浸在沈玉然给他营造的那股悲伤的气氛里。 回了长孙家,就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提升自己的实力,要能有与皇亲贵胄相争的财力,他才有一丝的机会能够救玉然于水火。 他走后不久,一道颀长却有些单薄的身影便走进了屋中,看着坐在那里冷静敷脸的沈玉然。 \"你倒是会演,这长孙家的二公子被你骗得团团转。\" 第241章 殿下,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吗? 沈玉然抬头看去,来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从容进来,从他的神情里看不出喜好来。 安王踏入堂屋,一身白衣如沐春风,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 “殿下没有戳穿我,想必也是认同我的做法的。”沈玉然敷着眼睛,眉目带笑。 安王不置可否,有这么一个人做沈玉然的后盾,在钱财上不会捉襟见肘。 “你今日找我,为了何事?” “殿下,当初我可是说过,我选你。”沈玉然笑吟吟地看着他,“尤记得殿下那时并未拒绝我。” 安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如何?” “自那以后,殿下从不曾主动找过我。”沈玉然放下手中的浸了冰水的帕子,“殿下是不需要我呢?还是京中变故你并不在意呢?” “哦?”安王眼中略带一丝玩味,“你想告诉我什么消息?郡主府的,还是昭义王府的?” “殿下想知道哪家的消息?”沈玉然起身行至他面前,垂眸看着他,“殿下,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吗?” 安王抬眸看向她,她眼中的打探和野心丝毫不曾遮掩,就那样暴露在他眼中。 “世人爱财者有之,爱权者有之,爱色者亦有之。殿下呢?是哪一种?”沈玉然弯腰,手搭在他的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安王轻笑一声,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手下轻轻用力,便将人拉入怀中,他眼中明明带着笑意,却又让沈玉然觉得极不真实。 她坐在他怀中,手臂攀住他的脖子,身子刻意朝他靠近了一些,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 安王一只手揽住沈玉然,一手落在她下巴上,嘴角上扬,“本王三者皆是又如何?” 沈玉然伸手扣在他手上,目光落在他那张脸上,一时间有些痴迷,“殿下这张脸还真是好看。” “比起昭义王如何?比起太子又如何?”安王眼中闪过一道暗光,低声问道。 “自然是殿下最好。” “呵。”他低声一笑,眼底闪过一道不屑,将人甩出了怀里。 沈玉然只觉天旋地转一瞬后,便坐回了刚才的位置,她怔愣了一瞬,对他的行为有些意外。 “我没空跟你打这些哑谜,今日邀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玉然想了想,没有再去打探他的心思,“殿下,京中最近的那个案子,与你可相关?若此案为真,皇上可会废黜太子?” 安王:“……” 他沉默了一瞬,“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不,不止。”沈玉然直言,“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大案会让皇上起废黜太子的心思。” “知道又如何,你做不到。” “我做不到,加上殿下呢?可有胜算?” 安王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便回答了她的问题:“谋逆、通敌、戕害百姓。太子乃国之储君,本该修身养性,德行兼备,以民生为己任,万事以江山社稷为重。” “我知道昭义王在查的就是这样一桩案子,但这不够。”沈玉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殿下,我还是想知道若张启夫妇案查实是太子一党所犯,太子可会有什么惩罚?” “到底是一国储君,你也说了是太子一党,太子又怎会受过多刑罚?左不过是禁足一段时日罢了。” 安王神色淡淡,他比所有皇子都要先知道他那位父皇对容臻的期望,所以他笃定,不论这次的案子闹得多大,太子摆不平,皇帝也会替他摆平。 从他的话中,沈玉然也窥出了几分皇帝的态度,她犹豫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句,“若皇帝不在呢?可还有人能保住储君?” “你什么意思?”安王抬头,有些怀疑地看着沈玉然。 “普天之下最有权势者,莫过于王座之上的圣上,他若有心要保住太子,自然有法可循,但若皇帝不在呢?或者说,皇帝病重呢?” 沈玉然记得,在太子禁足之后不久,皇帝罢朝了很长一段时间,朝堂上的大多数事都交由盛丞相决定。 那段时间,皇宫一派肃杀,百官上朝也是如履薄冰,她那个丈夫白日里当差都谨慎了许多。 那时期皇帝中毒之事,还是新帝登基之后,她参加一处宴会听那些夫人闲聊时才知晓的,前朝之事她们那些妇人自然不知,但后宫之事却多有秘闻传出。 约莫是说皇后因母族被处置,太子也被禁足,对皇上心生不满,才想出了这么个谋逆的法子,想太子继位。 只是后来被证实,一切都是有心人安排的,与皇后无关。 但皇帝确实因为这桩事坏了身子,虚弱得无法主持朝堂,只能提前禅让,让太子继位。 沈玉然想起那时候沈攸宁封后的排场,心中的妒恨便要溢出来。 今生,她绝对不要再看到这样的场景! 既然江州案提前了,就说明很多事情都会有所改变,她如今与上一世的人生已经截然不同,但还可以更好。 可以更好! 她的目光放在安王身上,安王这张容颜虽不及昭义王和六皇子,但在京中贵公子之中已是翘楚,她想要这样一个人,再合理不过的吧! 安王察觉到她眼神中的势在必得和贪婪,只觉得有些恶寒。 这沈家老二的教养真是不行,也亏得那沈攸宁是被金月大长公主教养长大的,否则想来与这沈玉然也一般无二。 愚蠢又无趣。 只不过,早前他就觉得沈玉然这个人有些奇怪,此时她的行径却更让他觉得奇怪。 她何处来的自信,竟然还想要影响皇帝废黜太子。 “你想怎么做?”安王问。 沈玉然起身靠近他,安王正要训斥,目光扫到她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神色,按捺住了想把人扔出去的冲动,任由她俯身靠近他耳边。 她低声在他耳边轻语,“……殿下以为如何?” 听完她的一席话,安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没有一口否决,“你且等我细细思虑清楚再说。可还有其它的事?” “有,幽篁院再有两日就可开业。” 安王点头,“好,届时我必定到场。” 说罢,安王起身欲离开,快要走出去时,他脚步一顿,“往后要见我只需在你院子中摆上一株常青树,我自会来此。” 沈玉然满意地点头,“是。” 她今日来的结果都有了,想到她刚刚告诉给安王的法子,她的心跳有些加速,这一次,太子便无法翻案了吧? 安王出了别院,便上了一辆没有任何徽印的普通马车,在城中绕了几条街,换了带有王府徽印的马车回府。 安王府。 容昀想起先前沈玉然说的话,召来隐在暗处的护卫,“派人看好昭义王那位沈夫人,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清楚。” 护卫即刻现身去安排。 “怎么,今日去见那位沈家二姑娘,她说了什么,让你的脸色这样难看?” 一袭紫色锦袍的老人骤然从一旁的假山后走出,看上去已有六七十的年岁,一双锐利的鹰眸带了些经年的沧桑阅历感,冠好的发间已然多是白发。 他笑眯眯得看着容昀,一副和蔼的模样。 容昀微微躬身,“义父。” 说起沈玉然,他将心中的疑惑吐露出来,“那沈玉然行事作风有些诡异,或许是有些小聪明,但……” “哦?她真的如此说了?”老人有些诧异,“她这个法子,倒是可行。” “义父相信她的话?认为此举一定可以让皇帝废黜太子?”安王蹙眉。 “哈哈。”老人大笑一声,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自小老夫是怎么教你的?除了自己,别人都不可信。” “义父的意思是,不论她那些话的真假,只要我认为这个法子可行,就可以去做?”容昀恍然,“谢义父点明,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老人想了想,“这个沈二怕是有些奇遇也说不定,往后她同你说了什么,记得告诉我。” 第242章 本是我亲眼所见 “是。”安王神色温和,面上带着些许恭敬之色。 老人看他一眼,眼底情绪莫名,“昀儿,这个沈二,你如何看待?” “愚蠢又无趣。”安王如实答话。 “哈哈!”老人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大笑两声,“你啊你,是真的不太喜欢这个沈二。想来,她那位姐姐才更对你的胃口。” “嗯。”安王没有反驳,“比起她姐姐,她差之远矣。” “你既知晓,那么接下来如何应对?”老人看着他,“她如此镇定,未必会入你的套。” “一切不都还在义父的计划之中吗?义父是不相信自己吗?” 老人回头看他一眼,自从幼时教他凡事不可表露在外之后,就养成了这么个性子,脸上总带着令人不爽的假笑。 “我并非不相信自己,这可是她教出来的姑娘,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义父说的是,我会让人盯紧了,尽量不出意外。” 老人点点头,“去吧,沈二口中的事,也可以安排下去了。” 容昀颔首,转身去安排。 老人远远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疑色,这个干儿子他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沈攸宁带着陈梅娘直接到了东宫。 青石为她引路,带着她们二人来到了太子书房外,“殿下,安宁郡主来了。” 不多时,便见门从里面打开,容臻一身淡黄蟒袍,看向沈攸宁的眼神中满是柔情。 陈梅娘在他出来时就看清了他的长相,下意识地骇得后退了一步,眼中都爬上了惊恐。 沈攸宁看向容臻,“这是陈梅娘,张启夫妇的儿媳。” 接着,她看向陈梅娘,“这是太子殿下,你既见过他,应当能认出来。” 却见陈梅娘在一瞬的惊恐之后,脸上便爬上了愤怒和恨意,她冷声道:“郡主娘娘带我来见他,是想要灭口吗?” “我既然这么光明正大的带你入宫,便自然也要将你原原本本的带回去才行。” 容臻大约猜到了沈攸宁此次带她来的用意,让两人进他的书房说话,又吩咐了青石安排人送些茶水过来。 沈攸宁进了书房,自如地找了个椅子坐下,陈梅娘则挺直了腰杆站在书房中央,一双眼睛戒备地盯着容臻。 过去一年了,但她丝毫没有忘记当时见到的那张脸,还有他口中吐出的那些话,她都铭记于心,丝毫不敢遗忘。 她一直在看着容臻,同样的,容臻对她也有几分好奇,也一直打量着她。 “你就是那对老夫妻的儿媳,陈梅娘。” 陈梅娘冷哼一声,不愿意给他好脸色。 沈攸宁在一旁接话,“嗯,她就是陈梅娘。据她口中所说,当初下令害她相公的正是太子殿下你。” 容臻挑眉,行至陈梅娘身前站定,“陈梅娘,你且仔细瞧瞧,当真是我吗?” 陈梅娘看着他,“怎么?太子殿下和郡主娘娘总不能是要告诉我,太子殿下还有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胞弟吧?” 沈攸宁无奈地摇头,陈梅娘此时的状态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整个人全身心的戒备,嘴里吐出的话都带着刺。 容臻并未因此生气,他微微摇头:“本宫是有一个弟弟,但与我长得并不相似。” “你这样说,不就是在告诉我,我丈夫和夫妹的死就是你造成的!”陈梅娘恨恨地看着他,手死死地握紧,整个人绷得很紧。 “你不必紧张,阿宁带你过来只是想让你看着我这个人仔细回想一下,当日你见到的那个人与我有多少不同?” 陈梅娘满心满眼都被仇恨占据,此时怎能理智看待他,冷着脸瞪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容臻有些无奈,只好求助沈攸宁,“阿宁,你帮帮我。” “陈梅娘,我知道不论我们怎么说你或许都认定了当初的事是太子犯下的。但你可曾想过,那人若不是太子,那么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便不是在查清真相报仇雪恨,而是在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沈攸宁淡淡开口。 陈梅娘没有什么文化,她听不太懂沈攸宁口中那些词的意义,但她能听懂她语气的好坏,也能猜到她的大致意思。 只是…… “我不明白,那本是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陈梅娘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郡主娘娘总是不愿意相信她口中的话。 这半个月,她大约了解到了这位郡主娘娘的为人,也知道她曾经为民请命与皇亲贵胄为敌,知晓她是个好人,是个为百姓好的好人。 所以她也尝试过说服郡主娘娘,她或许看错了人,太子就是一个披着伪善人皮的恶人,想要说服郡主娘娘放弃太子。 那是她亲眼所见的,太子也说了,他并没有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兄弟,那她见到的人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玉分品相高低,为何真假难辨,盖因表面看上去一模一样。”沈攸宁看着她,“你可曾听说过一种江湖奇技,名曰‘易容术’。” 陈梅娘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显然没有听明白两人的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将另一个人的面容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若两人身形相似,则有六七分相似;若刻意模仿学习另一人,则能有八九分相似。只远远看上一眼,根本不从分辨真假。” 陈梅娘这下听明白了,郡主娘娘的意思是,当时她在江州知府府邸见到的那个太子很有可能是使用了那个什么‘易容术’的人假扮的。 会吗? 她不解,“我们不过是小城里的寻常百姓,他们何必如此费劲呢?” “你此时在何处,又为了什么在何处?”沈攸宁不答反问。 陈梅娘不假思索:“在皇宫,为了报仇!” “没错,你报仇的对象是当今圣上定下的储君,也就是未来的天子。你和你的公婆前后入京,击鼓鸣冤,此案天下皆知,亦将记录在史书之上。一个戕害百姓的太子,是不能做太子的。” 陈梅娘愣住,一个戕害百姓的太子,是不能做太子的? 她试图去理解沈攸宁这些话,思绪有些纷乱,久久没有再开口。 容臻坐在书案边,低头处理起堆积在一旁的案卷,头也不抬地说道:“陈梅娘,去年你所亲眼瞧见本宫的那个时间,本宫在江南临安的容府,也就是阿宁的祖母府上小住。” 陈梅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你们在骗我。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你可暂且放下心中仇恨,仔细瞧一瞧本宫,与你记忆之中的那个人是否完全一样。” 容臻拿起一份折子,走出书案,在沈攸宁旁边坐下。 他眉眼微垂,只这样坐在那里便贵气无比,举止优雅矜贵,每次看向身旁的沈攸宁时,嘴角都微微上扬着,带着许多柔情。 陈梅娘恍然了一瞬,她极力地去回忆当初见到太子的那一幕。 那一日,江州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太子与知府站在雨幕后的回廊下,一身白衣也是这样的贵气,就那样冰冷地看着她和丈夫在雨里挣扎求生。 她确实看到了他的脸,和眼前这张脸非常相似,可她不知道是不是受两人那些话的影响,竟然真的无法将两张脸重合在一起。 那个人漠视着她和丈夫两条人命,是冰冷的,是可恨的,像恶魔一样。 而眼前的太子,如同站在光明里,是有温度的。 她摇了摇头,不,她不能被这两个人说动,郡主和太子是一家人,他们的话不值得信任。 沈攸宁观察着她的反应,她要的就是陈梅娘的动摇。 这半个月的相处,她已然摸清了陈梅娘一家人的性子,张启夫妇都是老实本分的穷苦百姓,他们因受了她的接济和好意,所以报以真诚待她。 第243章 想去见一见淑妃娘娘 而陈梅娘也一样,虽然她想要极力说服自己不要靠近郡主府的人,但这半个月来却也帮了岑嬷嬷不少忙。 虽然出身寒微,但并不是个太过愚蠢的愚妇,只是不曾受到好的启蒙,也是个有些聪慧又有些血性的女子。 这或许,也是幕后之人选中张启一家的原因。 容臻知道沈攸宁把陈梅娘带来的意思,主动配合她,“陈姑娘,再有两日,江州知府一行就将抵达京都,这两日你可以多想想这其中的问题。” 陈梅娘没有开口说话,她转眸看向沈攸宁。 沈攸宁道:“你先出去,我和殿下还有话要说。” 陈梅娘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容臻扬声,“青石,带陈姑娘去用些茶点。” “是。” 安排好了陈梅娘,容臻又回到了书案后,一一处理起书案上的折子,头也不抬地跟她说话。 “阿宁不是打算让我向死而生么?怎么又带着她来见我?” “江州知府等人马上就要京都了,在他们眼里,我们总该有些动作才行,否则他们怕是要动别的念头。” “哦,所以阿宁是特地走一遭,做戏来了。”容臻笑笑。 沈攸宁动作一顿,“殿下不是配合得很好吗?再说了,陈梅娘这个人是关键,等会审之时,她若能反咬一口,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变数,或许会有新的动作。” “嗯,动作越多,破绽越多。” 沈攸宁看着他书案上的奏折,“这些应当是该送到承仪殿的奏折才是,怎么都送到殿下这儿来了。” 容臻久居太子之位,但这么多年来,鲜少处理大臣上奏之事,然而此时他的书案上却摆满了奏折。 “是父皇让人送来的,说是要我先分类处理,择机要之事递给他,其余大小事由我处理。” 沈攸宁点头,看来上次在承仪殿的剖析,让皇上发现了太子周围群狼环伺,势力单薄,有心想要向百官表明他的态度了。 “殿下,昨夜抓到了与陈梅娘联络之人,乃是江州知府的幕僚。是大皇子的人。” 容臻批字的手顿住,“大皇兄是背后推波助澜之人,三皇弟是协查此案之人,而我身涉其中。可大皇兄的行事作风,怎么会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呢?阿宁,那背后之人的身份,已然有些呼之欲出了。” “嗯。”沈攸宁垂眸,“可没有会相信他能做到这一步。” “阿宁是怀疑他背后还有人,阿宁怀疑的人是谁?” 沈攸宁却一时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昨日和顾竹衣谈起此事,最后的结果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是有了怀疑的对象,所以今日除了与殿下说明此事,还想去见一见淑妃娘娘。” “如此,可要用过午膳再去?”容臻并没有多问,但心中也有了两分猜测。 “不了,稍后就去。”沈攸宁想了想,“陈梅娘便先留在殿下这里,稍后我来接她一并出宫。” “好。” 出了东宫,沈攸宁便去了淑妃的宫殿。 她难得一趟,淑妃很是高兴,又听闻是从东宫过来的,她便忙拉着沈攸宁坐下。 “攸宁,你与殿下的婚事定下也有些日子了,礼部那边还没有定下日子吗?” 沈攸宁摇头,“尚且没有,是我的意思。” 淑妃诧异:“怎么,你不想这么快嫁入皇宫吗?入了宫,有本宫和皇后在,自不会让人欺了你去。” “并非担忧这些。”沈攸宁想了想,“娘娘也知道近日张启夫妇的案子吧?” “有所耳闻,但与你有什么干系?”淑妃不解,“还是此事与太子有什么干系吗?” 沈攸宁没有说话,但脸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淑妃心下便也了然,此事说不定真的与太子殿下扯上了关联,但攸宁也不是那种会以利益为上的人,或许是她在宫外更利于他们。 所以,攸宁今日来,或许正是为了此事,自己能在这件事上帮她吗? 淑妃不明白,她问道:“可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沈攸宁知道淑妃是聪明人,不用她明说,淑妃也会知道自己的来意。 “娘娘,有一桩陈年旧事,我想问问清楚。” “你说。”淑妃点头。 沈攸宁却没有立即开口问她,而是转眸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宫女们。 淑妃了然,开口吩咐,“都退下吧,本宫要和安宁郡主说些体己话。” 宫女们依言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她们二人。 沈攸宁这才开口:“当年安王的母亲贤妃娘娘母族通敌叛国一案,娘娘可知道其中内情?” 淑妃脸色微变,“你怎么问起这件事了?” “看来,娘娘是知道的。”沈攸宁笃定。 淑妃庆幸让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她看着沈攸宁,“这件事,你来问本宫不如去问你的祖母,她比本宫更加清楚。” “祖母远在江南,书信来往所耗时间太久,所以我才会来求见淑妃娘娘。”沈攸宁道。 淑妃坐在一边回想着当年的事,长叹了一口气,“那个案子落定之后,皇上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再议论此案。” 那时,新君登基不久,边关战事再起,但朝堂之中有诸多声音,让原本与锦祈交手多次的金月大长公主留守京都。 而前去平定边境的是当年贤妃娘娘的母族,但那一战却屡战屡败,即便赫连将军及苑将军前往后已然无法扭转乾坤。 最后还是金月大长公主把勾连外族的贤妃母族挖了出来,朝堂反抗她的声音才弱了下去。 当时这个案子牵扯了不少官员,皇上在金月大长公主的协助下以雷霆手段处置了贤妃及其母族一党,除此之外,当时被处置的人之中,还有潜入皇宫的锦祁大皇子。 她不曾亲眼见到过,但当时这个消息传的人尽皆知。 而后,金月大长公主便点兵出征,大军抵达后边境大军的指挥权就交给了她,她连斩三名将领,而后以长月军为主的大军便一改之前的颓势。 有金月大长公主领军,边境形势逆转,以长月军为主、赫连军及苑家军组成的燕朔大军势如破竹,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把连占四座城池的锦祁大军赶了出去。 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大军没有继续往锦祁攻去,金月大长公主在安排好边境驻军后,就带着长月军回京。 后来,长月军解散,金月大长公主也去了江南。 淑妃看着眼前的沈攸宁,一时间不知从哪里说起。 她问道:“当年的事,金月大长公主不曾与你说起过吗?” 沈攸宁回道:“祖母说过,但每每都是三两句话带过,所以不知全貌。” 淑妃皱眉,当年这个事虽然皇上下令不许再议,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也算不得什么隐秘。 金月大长公主为何不详细说给她听? “娘娘,我想知道当年的事。这件事非常重要。”沈攸宁看出了她的迟疑,开口说道。 “那好吧。” 淑妃见她如此坚定,便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把自己知道的信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 听完淑妃说的当年的事,沈攸宁眉头紧皱,问道:“没有人见过祖母杀了锦祈那位大皇子?” “没有人见过。”淑妃点头。 “那当年贤妃娘娘母族勾连的就是锦祈吗?”她再问。 “是。”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沈攸宁这么关心当年这个案子,但既然都已经说了,也不在乎多少,沈攸宁问什么,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攸宁在淑妃宫中待了许久,直到淑妃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她才告退离开。 第244章 秘事,此乃后宫秘事 离开淑妃的宫殿,沈攸宁顺着来时的路准备回去东宫,一路上她都在回想着淑妃口中的贤妃案。 她想了许久,直到她快要抵达东宫,终是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贤妃案非同一般,淑妃娘娘那时位分不如眼下,能够接触的和知晓的不多,仅凭她一人的说辞也不能完全还原出当年那个案子的全貌,她需要其他人的视角来补足。 而皇后,则是最好的选择。 沈攸宁抿唇,这就是身处这个皇朝,作为女子之身的不便之处。 若是兄长或是想要查此案,可以直接前往刑部求要当年的案宗,就算是佟维翰也可以想法子进入刑部拿到卷宗,可女子不行,即便是皇后,也不能进入军机要处。 沈攸宁一路来到了未央宫门前,宫殿内的内侍瞧见她,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去寻皇后身边的宫女上禀此事。 他身边另一位内侍则快步小跑至沈攸宁面前,神色恭敬,“奴才见过安宁郡主,您怎么来了?奴才已经让人去上禀,郡主快些里面请。” 这位与太子的婚事他们是知晓的,也算是未央宫半个主子,自然是怠慢不得。 不多时,进去传话的内侍便从里边出来,身后还跟着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竹露。 “奴婢见过安宁郡主,请随我进去。” 沈攸宁颔首,跟在她身后进入未央宫偏殿。 竹露说道:“郡主,娘娘此时在处理后宫杂务,六宫主事此时都在主殿。娘娘有规矩,她在处理六宫事宜时任何人不得打搅,但娘娘若知晓郡主来了,定是要见上一见的。奴婢斗胆,请郡主在此稍候。” “好。” 竹露闻言,安排来了点心茶水送过来。 沈攸宁并没有等多久,才两盏茶的功夫,竹露便引她前往主殿,彼时主殿内皇后下达了几道命令,六宫主事齐齐应声。 竹露这才开口,“皇后娘娘,安宁郡主求见。” 听到她禀报的声音,皇后目露惊讶,“快快将人请来。” 竹露回头看看沈攸宁,引她进入主殿。 六宫主事瞧见她,齐齐行礼。 “奴婢等见过安宁郡主。” 皇后摆摆手,“都下去吧,方才商议之事,便依照本宫所言去办吧。” “是,我等告退。” 沈攸宁目光在六宫主事上扫了一眼,正巧与其中一位主事的目光对上,对方忙低头移开视线,恭敬地弯了弯腰,随着其他几人一同离开。 “那是哪宫的主事,瞧着容貌竟是不输后宫几位娘娘。” “那时尚仪局的王尚仪。”皇后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起此人,只粗略介绍了一句,招手让她近前,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安宁可是未央宫的稀客,这还是你第一次一个人来到本宫这里。可是太子做了什么,惹得你不快了来找本宫倾诉的?” “并不是。”沈攸宁也看出来她不太与自己多说这位王尚仪,也没有追问,“是有桩陈年旧事想从娘娘这儿了解一下。” “好啊!”皇后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容,转身吩咐身后的宫女,“月荷,你和竹露去准备些京都眼下时兴的点心零嘴送到后面的小花园来,再煮一壶玉雪香。” 所谓玉雪香,是燕朔辖内的附属国玉璧的独有好茶,此茶工艺复杂,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清新淡雅,非常受后宫娘娘们的喜爱,只是产出较少,后宫能有的都是极为受宠的娘娘,却也仅有拳头大小那样一小匣子。 吩咐好了一切,皇后便拉着沈攸宁的手边走边说,朝着宫殿后面的小花园而去。 “本宫之前就听太子说起过,你同你母亲一样,在家里开辟了一片小花圃,养了些稀有的花草。我这小花园之中也养了许多奇珍异草,你且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我命人挖了给你送去。” “多谢娘娘。”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到了小花园,的确如皇后所言,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 正值秋日,花坛中各色菊花盛开,一片姹紫嫣红,实在好看极了。 花坛中央,摆了一套汉白玉打造的八角石桌,桌脚雕刻着各样花卉,实在精美。 皇后牵着她到石桌旁坐下,屏退了左右,含笑看着她:“说来听听,你想要问哪桩陈年旧事?” “贤妃娘娘。”沈攸宁直言。 皇后:“……”“倒确实是一桩陈年旧事,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 “娘娘可了解安王?” “那个孩子是个可怜的。”皇后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声,“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本应多照应一下他。只是当年贤妃那桩事了结之后,皇上便下令将他养在宫外,便也有心无力了。” “他少有入宫,本宫与他接触不多,但记忆里是个有些弱小乖巧的孩子,没有家族和母亲在,比起其它的皇子总归要小心谨慎一些。阿宁问起当年的事,也是因为他吗?” 沈攸宁微微点头,“娘娘,若我说安王此人深不可测,或会对太子产生威胁,您信吗?” 皇后蹙眉,“那孩子一无势力,二无宠爱,他对太子能有什么威胁?” 可见沈攸宁一脸认真,她又仔细思索片刻,当年贤妃的母族通敌叛国,本应株连九族,但因皇上顾念金月大长公主与先皇,只连坐五族,处理了关联密切的亲族,并没有赶尽杀绝。 可即便万家还有些支系活着,也都不成气候,更不可能对太子产生什么威胁。 皇后摇摇头,“阿宁,那孩子的亲族都不在了,威胁不到太子的。说起来,若当年贤妃母族没有犯事,你见着安王也唤一声表兄。” “不在五服之内,不过是有些血脉关联而已。”沈攸宁淡淡回了一句。 她知道的,贤妃的母族是当年的世家大族万家,而先皇和祖母的母后圣华皇后便出自万家,当时的贤妃见了祖母也可唤一声表姑。 通敌叛国本是株连九族之罪,皇上因念着祖母和先皇也是出身万家,所以当时只是连坐五族。 这些,当初查京中皇子的身世背景时,她就已经知晓了。 “那么阿宁,想知道当年的什么呢?”皇后疑惑。 “锦祈当时的大皇子死在了这桩案子之中,娘娘,我想知道,可是真的。”沈攸宁定定地看着她,不错过她的丝毫情绪。 皇后没想到她想知道的是这个,倒是松了口气。 “是真的。是金月长公主发现此人隐藏在贤妃宫中,将他当众处置了。”皇后看了看周围,轻声说道,“秘事,此乃后宫秘事,本不可多言。” 沈攸宁省得,毕竟是皇帝的后妃,宫中竟然藏着他国皇子,传出去对皇帝的名声不好。 只是…… 沈攸宁低声问道,“既然贤妃的宫中藏着外男,那怎么确定安王就是陛下的子嗣呢?” 皇后眼神有些飘忽,没想到沈攸宁会问出这样的话,脸上有些尴尬,但想起当年的场景,仍有些唏嘘。 “贤妃的确生出了二心,但在金月长公主当场斩杀那锦祈皇子之时,她悲愤交加生出了殉情之心,只不过被在场的护卫救了下来。而后,皇上将她关押在宫中,查问她通敌之事,她竟一直没有表露出丝毫怀孕在身的迹象。” “直到皇上下旨将她一并处置,她也没有吭声说出此事。是金月长公主发现了端倪,才及时将人留了下来。皇上才开口,要她生下子嗣再行处置。” “关押期间,她想过很多办法要打掉这个孩子……”皇后脸上多了一丝不忍,“当年皇上把她交给了本宫,是我心软,差点让她打掉了这个孩子。后来是皇上下令,将她手脚绑了起来,直至临盆。” 第245章 嫌犯押解入京 皇后看向她,“若安王是那人的子嗣,以她的性子必然会想尽办法为那位锦祈大皇子留下一个子嗣才是,又怎会想方设法打掉这个孩子?” 皇后回忆道,“当年,皇上对她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她如此作为,皇上也很生气。安王的事,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往后也不要再提。” 贤妃与皇上也并非只是家族联姻,皇后知道的,贤妃曾经对陛下也是真心真意的。 “你可曾见过贤妃的画像?”皇后突然问道。 沈攸宁摇头,“不曾。” “倒是我忘了,她死的不太光彩,怎会有画像留于后世。”皇后叹了口气,“罢了,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那个被祖母处置的男人,真的是锦祈当时的大皇子吗?” “你怎会这般问?”皇后奇怪,“若不是他,还能是谁?你祖母是当着宫中众多人的面将他斩于剑下的。” 是啊,若不是他,还能是谁? 沈攸宁心中有了结论,不论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贺兰破晓,在那个时间都必须是贺兰破晓。 只有这样,祖母才能带领节节败退的大军一鼓作气把锦祈大军赶出燕朔。 祖母和贺兰破晓斗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分不清对面的人是不是他呢? 此事,问皇后是不会有结果的。 竹露和月荷把茶水点心送了来,沈攸宁问了些有关当年的其它问题,皇后都一一回答。 “安宁,本宫知道礼部那边早已选了几个好日子送去东宫,但却一直未有好消息传来,可是你有何顾虑?” “嗯。”沈攸宁没有瞒着皇后,“娘娘,有些事我认为不该瞒着你,宫中行事多有限制,如今江州一案是冲着太子来的,我在外更方便行动。” 江州那对老夫妇的境遇皇后有所耳闻,也知道这个案子的严重性,但怎么会跟太子扯上关系? 沈攸宁没有多解释,眼看着快要晌午,她起身告退。 “用过午膳再走吧?”皇后问道。 沈攸宁摇摇头:“改日再来陪您用膳,今日东宫还有人等着我。” 皇后便不再勉强。 离开未央宫后,沈攸宁便去了一趟东宫,带着陈梅娘回了郡主府。 她计划着,等陈梅娘的案子了结得差不多了,就回一趟临安,亲口问问祖母当年的事情。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江州知府一行人被押解入京的日子。 江州知府一行人今日抵达京都的消息早就在坊间传遍了,一早的就有不少百姓围堵在南城门,大多手里都捏着几块石子,只等着这几个祸害一方百姓的昏官入京就扔过去。 打马在前的是刑部的另一位侍郎许志安,寒门出身,是周家的门生,此次是作为皇上钦点的钦差去的江州。 此人确有几分本事,但比之薄景铄还是差了些许,尤其不如薄景铄刚正。 随后就是押解这些官员的囚车,除了江州知府独独一个囚车,其他人都四五挤在一处,共有五个囚车。 在囚车入京的那一瞬间,站在两边的的百姓就将手中的石子扔了出去,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带了些烂菜叶扔过去。 不多时,囚车之中的人就都挂了一身的烂菜叶,带着些许腐烂的味道,头发也散了,衣裳也脏了,还有些额上挂了彩。 许志安没有开口阻止,总要有人承受民愤才是,只要不把人打死了,砸一砸也无妨。 后面四个囚车中的人大都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捂着受伤的位置,脸色难看,有些还怒视着百姓,显得面目可憎。 唯有江州知府坐在囚车角落之中,低垂着头,看不出异样来。 押解的队伍一路朝着京兆府的方向去,此时皇帝和几位皇子也已经坐在了京兆府的大堂上,只等着这些囚犯抵达。 沈攸宁也带着陈梅娘以及张启夫妇去往京兆府。 自从那日见过太子之后,陈梅娘回了郡主府后就时常坐在一处发呆,昼夜都想着当初发生的一幕幕,吃也不好,睡也不好。 今日的状态也不太好,眼下蒙着一层青影,眉头紧紧皱着。 老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心想为自己的儿子求个公道。 老婆婆在落玉的照料下,原本瘦弱的身子看起来有了些肉,脸上干干净净的,先前总是傻笑的神情也少了,不开口的时候看着似乎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很快,就抵达了京兆府,正巧刑部押解的队伍从另一头过来。 陈梅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囚车中的江州知府,她眼中被恨意占满,死死瞪着他,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以慰丈夫在天之灵。 “走吧,先进去。” 沈攸宁带着陈梅娘一家先一步进入京兆府。 今日的京兆府非常热闹,皇帝稳坐高堂,几位皇子坐在左边,丞相及刑部尚书等,则落座右边。 甫一进入府衙大堂,无数目光便落在身上。 沈攸宁从容进去,垂眸行礼,“臣女参见皇上,见过诸位皇子。” 张启夫妇跟在她身后,跪下叩头,“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梅娘也随同张启夫妇一起。 “起来说话。”皇帝看了一眼苏兴年,“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赐座。” 苏兴年:“是。” 他招招手,让候在一旁的内侍搬来两张小椅,让两人在堂下坐着。 沈攸宁朝容臻走去,两人对视一眼,容臻嘴角微扬,算是打过招呼。 容时坐在下首,也冲她微微点头,沈攸宁回以一笑。 安王看过来,冲她微微一笑。 沈攸宁视若无睹,顾自走到容臻身后站定。 今日在这大堂上的都是些非凡的人物,能坐下的也都是朝堂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很快,许志安就带着一行嫌犯进来府衙,因着人多,便只带了一个江州知府进入大堂,其他人都在堂外站着。 既是公开审理,半个京都的百姓都来到了京都府衙外,个个都将目光放在了大堂中央,等着这个案子水落石出。 许志安将江州知府押入堂前,按着他跪下,“微臣许志安参见陛下,此次江州案一干涉事官员全部押解至此。共二十八人,路上遇刺杀数回,身殒五人,还余二十三人,皆在此处。” “微臣身边这个就是江州知府于承远。” “刺杀?”皇帝脸色一沉,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边,“乱臣贼子,竟然大胆至此!” 许志安还弯着腰,他转眸看了一眼站在容臻背后的沈攸宁。 “回陛下,若非安宁郡主派人襄助,恐怕微臣无法安然带着这些嫌犯入京。” “哦?”皇帝挑眉,“怎么回事?” “微臣押解着囚车出了江州不远,就遇到了两次刺杀,皆是奔着杀人灭口来的,一时不察让他们杀了三人。后来,却常常有一支神出鬼没的队伍,在刺客出现时拯救我等于危机之时。” “这些好汉虽然没有留下姓名,但微臣偶有发现,他们手腕上都刻有弯月印记,该是当年金月大长公主名下的长月军精锐。但金月大长公主早已不理京都诸事,微臣思来想去,该是安宁郡主知晓此案重大,派人襄助。” 沈攸宁瞥了他一眼,她派出去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有印记,这个许志安是受了谁的令,竟要用长月军来挑起皇帝对她的不满。 长月军中有一队精锐,是绿林好汉组成,个个都身怀武功,有以一当十之勇,而这支精锐,只听从祖母的号令。 当年祖母离开京都时长月军的兵符交给了皇帝,长月军被他四散开来并入其他军队。 而那支精锐只认人不认兵符,在祖母离开之后,便销声匿迹。 第246章 供认不讳 此时许志安的话,看似是在上禀此事,要皇帝嘉奖她,实则是在提醒皇帝长月军的那支精锐一直都在,且仍然为她和祖母所用。 那样一支曾经跟随祖母战无不胜的精锐,不论是什么样的皇帝都会忌惮。 许志安揣测帝心,以为皇帝不会愿意看到东宫太子妃手里握有这样一支精锐,毕竟这对皇帝、对未来的储君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在路上便翻来覆去将这件事想了个清楚明白,这才会在第一时间把此事捅出来,当众给皇帝上眼药。 沈攸宁看他一眼,眼底带着一丝嘲讽,只可惜许志安误判了一件事。 她这一眼,让许志安觉得有些莫名,他偷偷的看了一眼自家的主子昭义王,原本以为会得到一个赞赏的眼神,谁知道昭义王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 “哦?长月军那支精锐姑母也交到了安宁的手上吗?”皇帝诧异。 沈攸宁摇摇头,从容应对:“臣女哪有祖母那样的魄力能够震慑他们?自从祖母去了江南之后,他们大多都回归自己原本的生活,只有少数几个没有去处的还留在祖母身边做护卫。祖母爱护我,分了我两个护我安危罢了。” 言外之意,那支精锐早就已经散了,对皇朝不会有任何威胁。 况且,不论这支精锐有没有散,她如今是准太子妃,那支精锐属于她就是属于太子。 皇帝既然从来没有要换储君的念头,也没有阻拦她嫁给太子,便说明他也是希望太子身后的势力能够再多一些的。 皇帝对此的态度,其实盛丞相和几个尚书大多心里的清楚,几个皇子心里也是有数的。 如果皇帝真的十分忌惮金月大长公主的势力,当初太子请婚的时候,就不会准允这桩婚事。 皇帝面露可惜:“那倒是可惜了,若非那支精锐只为报姑母的恩情存在,当初朕也是想要他们留下来继续为国效力的。” 他这一番话,便是信了沈攸宁的话,变相地也传递了一个消息,不再允许有人拿这支精锐挑拨他和金月大长公主之间。 皇帝的眼神落在了昭义王的身上,刑部侍郎是四品官员,在朝局之中有什么关系牵扯,他再清楚不过。 昭义王清楚,皇帝这一眼是在警告他,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底下的皇子把争斗闹到明面上。 容礼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没点儿斤两,却也敢去揣测父皇的心思,倒让他背上了一口挑拨离间的黑锅。 沈攸宁自然没有错过皇帝落在容礼身上的眼神,她微微扬唇,容礼是做不出这么愚蠢的安排,只能是许志安自作主张。 皇帝接着问道,“许卿口中暗中护送的人,确是安宁安排的?” “是,只一个精锐旧人领队去办,没想到竟被许大人瞧见了。许是多年不曾再做这样的事,竟连这样要命的印记都会被人发现。” 沈攸宁没有隐藏派人暗中护卫的事,她的行为不仅仅代表着她自己,也可以是太子的授意,只有这样,才会让背后的人觉得他们并不是没有动作。 才不会让他们觉得这次的谋算太过顺利。 只不过,既然那许志安竟然要借此事给她和太子之间找麻烦,她反击也再正常不过。 许志安怎会不知这位郡主这席话的意思,他低着头,下意识抬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这位安宁郡主还真是不好对付。 他哪有那个能耐看到那队人手腕上的印记,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些人的来历,想在殿下眼里做出点成绩…… 皇帝怎会不明白她这样说的目的,心中清楚她和许志安两人的较劲,并没有多问,毕竟今日这里重要的不是这些事。 “许卿,还不将你查到的江州一案速速道来?” “是……” 许志安松了一口气,回想起半个月发生的事,此次他受命前往江州,一切都非常顺利,除了押解回京途中的几次刺杀,别无阻碍。 只是,有一桩事,倒的确是要上禀的。 “此次受皇上看重,授臣钦差之权前往江州查实此案经过,臣思来想去,微服查访最有必要。于是带着人悄无声息进入了江州,以免他们得知了消息早做打算。” “臣游走坊间,查到江州知府并不止涉案此一宗,在江州范围内的各城县还有数家丢失了女儿的苦主,只是他们大多接受了府衙给出的结果,静下心来过活。” 许志安从带回来的卷宗之中抽出一卷,双手呈上。 “此乃江州各县失踪女子的家世、身份记载,自去年至今,共有二十一人。其中包含张家小女在内有十三人是在去年夏至前后失踪,剩余八人则是一年中陆续失踪的。” 苏兴年从旁下来,接过了他手中的案卷,恭敬呈给皇帝。 “而这些女子或出身清苦人家,或孤家寡人,或出身富家不受重视,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生得秀妍美丽。有些人家在她们失踪后便至当地府衙报案,但大多都不了了之。” “也有如同张启夫妇一般,在当地求助无门后,转而将案子上呈至知府府衙,可谁知这贼子猖狂,一力压了下来。敷衍过去。” “微臣几经波折,终在江州知府名下的别院中救下了一名刚刚被绑的姑娘,确定其贼子行径!然而其余失踪女子,却全然不知下落。” 许志安指着江州知府于承远不满道,“臣当即便带着人将江州知府一应人事全部下狱,只是奇怪,这于承远竟十分配合,并未反抗。但臣问他那些失踪女子的去向,此人却嘴硬至极,自下狱至今,未曾开口说过只言片语。” “微臣不敢屈打成招,便将人锁了带回京,由陛下处置。” ‘砰!’ 原本安稳放在一旁的惊堂木被皇帝一甩,砸在跪着的于承远头上,再落在一旁地上,声音之大将外面的百姓都吓了一跳。 皇帝面色不虞,“好个玩忽职守、肆意妄为的一方父母官!” 于承远脸上本来就有些被百姓石子扔来砸伤的青紫伤痕,皇帝这一下更是将他头上砸破了个口,鲜血从伤口处流下。 然而于承远并未吃痛叫苦,反而不卑不亢地俯首叩头,“罪臣有负皇恩,心知犯下滔天大罪,不敢争辩,请陛下治罪。” 围观者都没想到这江州知府于承远开口第一句话竟不是为自己脱罪,而是请求皇帝治罪。 他们想不到其中会有什么弯弯绕绕,但方才那位钦差大臣的话他们却听得明明白白,知道这是个草菅人命的昏官,此时他跪求处置,只觉得恶人伏诛,该请求皇帝为民除害。 “求陛下为民除害!” “请陛下为民除害!” 外面百姓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右边的百官们面面相觑,这江州知府丝毫不为自己辩解,上来就请罪,是真的知道祸临己身逃无可逃,还是在隐藏背后之人? “哼!”大皇子冷哼一声,不经意地出声,“你这样迫不及待地认罪,是想要遮掩什么吗?当着陛下的面……” 皇帝的眼神瞥他一眼,这个儿子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一到这种时候就是个蠢的,也不知这些年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大皇子也注意到了皇帝的眼神,他咳了两声,声音小了许多,“还不速速交代!” “罪臣身后没有人,是罪臣一时被黄白之物迷了眼,做出了此等戕害百姓之事,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于承远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俯首一遍遍叩头,看上去像是真的知错一般。 沈攸宁抿唇,真是做局做了全套,此人这戏也演得也是实在用心。 好得很呐! 第247章 就是这张脸 这刚开始他就一口咬定身后没有任何人,在场都是人精,自然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再等陈梅娘站在他眼前,就该不得不承认自己背后还有人了。 皇帝冷冷开口:“这么说来,你承认,张启夫妇的儿子儿媳以及女儿三人都是被你所害了?” 于承远这才抬起头,原本额角上破了的口便血流不止,方才又一个劲儿的磕头,额上又青紫一片,鲜血染红了他半张面,看起来凶恶又滑稽。 却也能看出他此时的神情,茫然中还带着一丝不解,似乎不知道皇帝口中所说的人都是谁一样。 他喃喃出声:“那是谁……” 陈梅娘此时再也忍不住,她起身就要冲到于承远面前,却被府衙的衙役拦了下来。 “岂敢放肆!” “放她过来。”皇帝出声。 衙役这才退下,让陈梅娘上前。 她到了于承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皆是恨意,“于知府,可还认得民女这张脸!” 于承远一开始没有认出来,脸上带着疑惑和不解,随着他一直盯着陈梅娘完好的半张脸,他却似是想起了什么,瞳孔睁大,眼中的疑惑不解变成了不可置信。 “可是想起来了?”皇帝道。 于承远猛的想起了他身处何地,他掩下眸中的情绪,藏下了那被所有人都轻松捕捉到心虚。 “罪,罪臣记起来了……”于承远做回忆状,“张家的小女儿丢失,他们一家都曾上门……那时我鬼迷心窍,做起了交易美貌少女来换取钱财的营生,初初尝到了些甜头,行事便张狂了些……” 张家小女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白皙美丽,我早早便留意上了她,原本是想要让人上门说亲,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走,只是她家有个哥哥对她极为爱护。 此计不成,又生二计。 便叫手底下一个长相俊俏的青年去接近她,张家小女被保护得极好,所以在碰上这样满口诗情画意的青年时,自然动心。但她也碍于男女有别,一直不曾与那人单独相处。 后来故意冷落了她一段时日,再让人告诉他是青年抱恙在身才一直没有去见她,她果然上当,想办法独身进城探望青年,如此我们便得了手。 这姑娘看似柔弱,却实在有些倔强,手底下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磨平了她的性子。城里有户富户早就对她有意,所以在把人调教好之后,便找时机把人转移了过去。 于承远张了张嘴,耷拉着脑袋,语气里带了一丝懊恼:“或许是手底下人不够小心,不知道从何处走漏了风声,让那张家人知道了他们女儿出现在我府上。” 张家人找上门来,我只好让门房寻个由头把人打了出去。只可恨的是,那富户竟然在男女之事上有些特殊爱好,人送过去没几日便把人玩死了。那张家小子是个死心眼的,收敛了他妹妹的尸身便带着他媳妇又闹了起来,实在让人生恼。 我心知不可再任由此事发展下去,便放他们入府,将人一并灭口,平息事态。 至此,一直低着头的于承远抬起了头,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我没想到,安分了一年的张家老夫妻竟然敢上京告御状,更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砰’ 惊堂木一声巨响,把于承远吓得一哆嗦,才转眼颤颤巍巍看向高坐之上早已怒不可遏站了起来的皇帝。 “罪臣罪该万死,无可辩驳,求陛下从重处罚。”他再次叩首。 皇帝怒视着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在他的治下竟然出现了这样的荒唐事! 堂堂一州知府,竟然为了一点利益买卖交易自己的子民,为了那点黄白之物,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处罚?”皇帝气笑了,“你以为你供认不讳,朕就会如此简单的放过你,处罚你吗!?” “你万死不能平民愤,但此案还不曾了结!除了张家夫妇,还有那些被你计算绑走不知去向的女子们,速速道来她们的去向!” 听到这里,便有人坐不住了。 容钰看向昭义王,不断的给他使眼色,但昭义王却似乎认真的在分析案情,低眸沉思,一眼也没有看到。 容钰只好自己出声,“父皇且慢!” 皇帝横眉,朝着出声的人看去。 皇帝一向是个和煦的性格,即使往日里对待他们这些皇子严厉了一些,但大多时候都比较好相处,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大皇子接收到皇帝这样冰冷的眼神。 他心中一颤,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父皇,虽然其它受害女子的下落也十分重要,但张家一案尚未结束,张家二老要的公道还没给,理应先将此案审理清楚。” 皇帝是听过张陈氏的供词的,他也知道是容钰把陈梅娘救下送到了昭义王,他此时开口的用意皇帝再清楚不过。 他目光锁住容钰,开口道:“你想怎么给?” 容钰抿唇,顶着他的目光把心中的想法吐露了出来,“眼下这个案子,咱们都只听了一个罪臣的供词,不如再听听受害者的呢?” 还不等皇帝说话,许志安也附议,“皇上,大皇子所言极是!审案绝不能只听信一方之词,即便他是真凶,他的话也不可尽信。” 皇帝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竟无一人有反对之意,他又看向容臻和沈攸宁,两人神情从容,并没有忐忑之色,心想他们或许早有准备,便也点了头。 “便依你二人所言。”皇帝坐下,看向刑部尚书,“徐卿,你是主查,你来问。” 刑部尚书徐则辉起身,躬身行礼,“是。” 徐则辉转身看向陈梅娘,“你是何人,与张家夫妇有何关系?” “民女陈梅娘,夫家便是被这贼人害死的张家长子张俊梁……”陈梅娘利落跪下,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把她经历的事情一一说清。 她的身份已经让在场的众人都大吃一惊了,更别提她口中的证词提到了太子,更是让人震惊。 今日堂中众人身份都是在燕朔举足轻重之人,而堂外围观的除了百姓,平日里有没有资格上朝的大小官员也都在其中,可谓上万年难遇的大场面。 这个陈梅娘死而复生也就罢了,她口中吐露出的证词之中还提到了太子,那是之前于承远根本未曾提及的人物。 于承远也连忙开口打断她,“你,是你看错了,我这样远离燕京的小官员哪来的本事与太子攀扯上关系!你一个农妇出身的女人,又怎会认得太子!” 陈梅娘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是出身卑微,但害死我夫之人的脸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她把目光移到太子身上,的确迟疑了一瞬,“就是这张脸,让这昏官尽快解决我与丈夫的就是这张脸!” 终归她还是退后了一步,她想起了那日在东宫之中郡主娘娘的话,她既想要能为夫申冤报仇,又不想真的做了谁的利刃去中伤一个无辜的人。 但这个人究竟无不无辜,她没有这个能力去查清。 今日场上有这么多的大人物,她没有这个能力总该有人会有这个能力的吧? 陈梅娘如是想到。 “不,从前在燕京之时我与太子尚无关联,去了江州就更不曾见过太子了!那日下着滂沱大雨,是你记错了,看错了人!” 于承远仍旧一口否定,死咬着自己与太子并无关联,却一句有利的话都说不出来,任谁听了都觉得无力。 两人各执一词,今日一直顺顺利利的形势突然被打破,两人争执不下,一声更比一声高。 “肃静!”刑部尚书徐则辉扬声喝道。 到底是在位多年的大员,浑身威势只比皇帝弱了几分,他鹰眸横扫,陈梅娘和于承远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徐则辉看向太子,“殿下,去年夏至前后,您在何处?” 第248章 亲近之人的背刺 皇帝脸色有些不好看,容臻到底是太子,竟陷入这样的案子,被底下的官员诘问。 他抬眼看去,堂外拥挤的百姓们面带震惊窃窃私语,甚至有些人伸出手指对着太子指指点点。 百姓不会去深究陈梅娘话中‘这张脸’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陈梅娘指认了太子。 沈攸宁此时的目光也落在外面百姓身上,他们之中不仅有市井小民,还有读书人,并不全然都是指责太子。 前些日子容臻南部干旱的赈灾处理的很不错,加之从前的功绩,也累积了一些声名,舆论并不会一边倒。 容臻开口,淡然道:“去年夏至前后,奉陛下之命前往琼阳,因琼阳毗邻临安,便在处理完事情之后去了一趟临安,拜访金月大长公主。” 如今他和安宁的婚约已定,从前的事便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话落,在场的几位皇子都看向了容臻,他们都没有想到容臻竟然这么早就去了临安! 大皇子咬牙,难怪当初母妃办赏花宴的时候沈攸宁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原来她和太子早就有了首尾。 可沈攸宁回京却装作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的模样,诱得母妃搞出那么大的阵仗,还差点得罪了荣威将军。 她分明是故意的! 徐则辉没有多想,接着问话:“琼阳既毗邻临安,亦临江州。殿下可曾去过江州?” 容臻摇头:“我在临安不曾过夜,拜访金月大长公主无果后就从临安出发,回了京都。” “可有证明?”徐则辉再问。 沈攸宁此时上前,从袖笼中掏出了一份信封去,她没有看徐则辉,而是看向高堂之上的皇帝,“回禀陛下,此乃金月大长公主的亲笔信,可证明殿下那个时间的确拜访过她。” 徐则辉原本还有些不满沈攸宁越过问话的他,一听是金月大长公主的信,便后退了一步。 这可不是他能看的东西! 苏兴年从她手中接过,呈给了皇帝。 皇帝拆开信封,快速阅览,而后递给苏兴年,“念。” “去岁夏至,太子确在我府,特修书以证。落款为金月大长公主金印。” 短短一句话,言简意赅。 最后落款更是用上了金印,便不会再有人怀疑这封信的真伪。 即便金月大长公主再宠爱这个外孙女,也不会把代表她身份的金印交给她。 容礼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他一直派人留意着郡主府,话是什么时候传出去的? 这封信又是怎么送到沈攸宁手里的? 他竟一无所知。 有了这封信,倒是无人再怀疑太子那时的 行踪。 徐则辉回头看向陈梅娘,他声音微扬,气势十足,“陈氏,你确定当时与于承远在一起的是这个人吗?” “我确定是这张脸!”陈梅娘不假思索答道。 不等徐则辉开口,于承远便激动接话,“空口无凭!你无凭无据,岂敢污蔑当朝太子!” 陈梅娘咬唇,她看了一眼沈攸宁,眸光有些复杂,却还是开口说道:“民女有证人。”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都面露讶异,这意思是她有证人能证明与于承远在一起的是太子? 只有沈攸宁和太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证人是谁,一个安安静静,一个泰然处之。 徐则辉问:“证人何在?” 陈梅娘转眸看向堂外,找寻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恩公说过,他会来此。 徐盎从人群中走出,朝着堂内走去,他的视线落在自家主子身上,他想提醒主子,但察觉到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能放弃自己那点小心思。 于承远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瞳孔睁大,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小人徐盎,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向徐则辉,示意他继续问。 徐则辉:“你是何人?要替陈梅娘作什么证?” “回大人,小人的确是陈梅娘的证人。” 徐盎抬起头,却不敢抬眸乱看,垂着眼眸说话,“小人是江州知府于承远身边的幕僚,跟在知府身边已有七年,可惜知府身边幕僚众多,小人久不得志……后来更是发现了知府所做的勾当,只是不敢反抗,只能暗中将奄奄一息的陈梅娘救下。” 他简单几句话交代了自己的身份,也说清了作为知府幕僚要救下陈梅娘的缘由。 徐盎垂眸,想起了昨夜安宁郡主身边那个婢女的话。 安宁郡主要他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去做,若是让她看出来他敢在公堂之上给大皇子传递消息,他连妻子的尸体都见不到。 只是,他也不能让主子的筹谋功亏一篑,只能对不起妻子。 今日这番指证之后,太子必然要遭受处置,届时安宁郡主未必有时间处置妻子,说不得他还能求主子救人。 “小人替陈梅娘作证,与于知府在知府府邸见面就是太子殿下。”话落,徐盎还抬眸看了看太子身后的人。 沈攸宁脸色微变,心中只觉有些不妙,怕是这个徐盎上次的交代有所隐瞒。 果然,下一瞬,徐盎便说道:“除了太子殿下,还有殿下身边的小哥,小人见过的。” “胡说八道!奴才一直伴在殿下身边,怎会去什么江州知府府上!”青石忙解释道。 沈攸宁看向青石,难怪青石今日有些心不在焉,还频频将目光落在于承远身上,时不时还看着容臻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原来,对方布在东宫之中的眼线,竟然是他。 徐盎没有去看看沈攸宁的目光,他低着头喃喃:“小人怎会知晓呢?只是小人生来有过目不忘之能,才有此一言。” 沈攸宁没想到徐盎竟然敢如此作为,她没想到他这么一个因为妻子才投靠大皇子的人竟然会不在意妻子的安危,人性果真善变,是她错估了。 徐则辉对此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他定定得看着眼前丝毫不起眼的中年人,“此话当真?” 徐盎恭恭敬敬,“可请大人随意考校。” 徐则辉当即看向皇上,出言询问:“陛下,不如验证一番?” 皇帝不愿意也不行,只好点头。 在场众人都看了一眼端坐其位的太子,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们都知道为何要验证此事,若此人真有过目不忘之人,那便证明陈梅娘没有认错人,当初在知府发号施令造成这桩惨案的便极有可能就是太子。 然而容臻在徐盎开口指认青石的时候,就已然知道了今日的结局。 去岁夏至,他从离开临安城一日后,青石突然提起有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了临安,要回去寻找,还让他们先行,他找到了会来追赶。 那么极有可能,青石离开后转道去了江州,陪着那个假太子去坐实了那场戏。 他面色不改,心中却实在失望。 青石是幼时父皇亲自带着他挑选的陪侍,是东宫除了他最有权力的人,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容臻百思不得其解。 沈攸宁一直留心着容臻,察觉到他身上的些微变化,她抬眸看向人群中的落竹。 落竹点头示意,转身去查青石身上发生了什么。 验证结果很快就出来,徐盎的确有过目不忘之能,便是盛丞相当场写出的长篇大论,他看过之后也能只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盛丞相从来不涉党争,他的立场是没有偏向的。 这结论一出,不仅仅是百姓们,就连在场的官员们都相信了徐盎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青石,其中还皇帝极具压迫力的目光,青石似乎承受不下去了一样,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踉跄了一步,当即跪下。 他哭喊道,“殿下,殿下!瞒不住了,您回头是岸啊!那些女子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她们不应该成为您手中用来换取利益和钱财的物品啊!” 第249章 是他了,只有他了。 于承远见此,似乎心死一般闭上了双眼,跌坐在地。 青石跪行至容臻身前,却抬袖抹着眼泪,不敢与容臻对视,嘴里却还在一股脑地往外吐出许多对容臻不利的话来。 “那些用权色交易的官员哪里靠得住?即便大皇子和三皇子势强,您担心自己的储君之位不保才与这些小人为武,奴才心疼您,眼下已经瞒不住了,您是陛下的儿子,是当朝储君,您求求陛下……”说不定此事就过去了呢? “放肆!” 青石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皇帝的厉喝声打断。 若让这奴才把所有的话都说完,太子更犯众怒,也会断了他要保太子的路。 沈攸宁一手搭在容臻肩膀上,另外一只手藏在身后,死死捏在一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一脚踢出去。 即便她和容臻商量好了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她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跟在身边多年最亲近的内侍,竟然在此时倒戈背刺,这任谁都接受不了。 她的目光快速地在场中的众人脸上扫过,尤其是在场的几位皇子脸上,观察着他们的变化,想要借此确认在背后设计容臻之人。 皇帝脸色黑沉,极为难看,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也脸色难看,他死死地盯着青石,手紧紧握住椅子把手,那眼神似乎要将青石洞穿一般。 昭义王面色不改,但眼中尚未完全收敛的惊色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而七皇子和八皇子两人此时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眼前的青石。 目光落到安王身上,他宛如一个局外人正面带笑意的看着今日堂上这一场戏。 下一瞬,安王的视线微转,与沈攸宁审视的目光碰撞到一起,他双眸微弯,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告诉她他此时心情很好。 沈攸宁抿唇,是他了,只有他了。 容赋看着容臻面前痛哭流涕的青石,他快速扫过一眼沈攸宁和容臻,青石的倒戈恐怕是太子和阿宁都没有料到的,希望一切没有太超乎阿宁的计划。 而容时在陈梅娘指认太子的时候脸色便很难看,但他知道陈梅娘既然是跟着安宁来的,她一定会有所安排,一直隐而不发。 现在在听到青石这些话的时候,彻底坐不住了,从柳家陷入拐卖案之后,他就知道皇兄和安宁一直在追查拐卖案的,为此,他们已经舍弃了柳家。 容时黑沉的眸子落在青石身上,如同要将他吸入眸底深渊一般,他看得清楚,青石这一番话早已超出了今日的江州案。 他是要把皇兄推入那桩拐卖大案中! 当朝储君为一己私欲将自己的子民作为物品来交易,还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被他身边最亲近的内侍揭露出来! 这是要将皇兄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容时冷着一张脸,目光从于承远、陈梅娘等人脸上一个个扫过,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 “你们可都要想清楚了,诬告当朝太子,是什么样的罪责。” 沈攸宁的目光落在容时身上,这样的容时,不由得就让她想起了她和顾竹衣对‘容臻没了’之后的预判。 原本她还不敢肯定,可现在却无比确定。 一旦容臻没了,容时势必会报复所有有可能算计容臻的人。 “没错!太子什么人,怎么可能参与拐卖案!父皇,儿臣认为,一定是这个奴才胡乱攀咬!” 谁也没有想到,除了容时,第一个站出来为太子说话的,竟然会是大皇子。 容钰此时心急如焚,今日要审的本是江州案,扯什么拐卖案。 他抬眸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居高临下,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锐利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 难得容钰看懂了父皇那目光的意思。 那样的恨铁不成钢。 容钰狠狠刮一眼跪在地上的奴才,他只是无意中得知了太子和江州知府的行事,想借此惩罚太子,若能引得父皇不满是最好的。 怎么会让太子跟拐卖案扯在一起? 就算是他,也都清楚,太子可能会犯错,但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父皇定然早已发现江州案是他一手促成,如今这指认出来的证人却想把太子推进拐卖案之中,眼下父皇会怎么看自己? 他和母妃的确觊觎那个位置,可不论是他还是母妃都知道,可以想各种办法废黜太子,但绝对不能是眼下这样的方式。 这与太子的性情太过不符,父皇不会相信的。 若以天下百姓逼迫父皇处置了太子,那么他和赫连家也必然走不远了。 容礼一直默默的看着没有开口,他想起了被人送到手中的那份可以证明柳家参与拐卖案的账册,想起了当初送到他手里青玉山的消息…… 想起了昨夜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院子里的那封手书。 他抬眸,将所有人的神情都纳入眼底,尤其是太子、容时和沈攸宁这三人。 眼下的确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容礼想到。 他起身,行至堂前,躬身道:“回禀父皇,拐卖一案由儿臣追查,眼下有重大发现要秉明。” 皇帝眼神不悦,他盯着容礼看了许久,迟迟没有开口。 容时侧目看过来,青石前脚才想要将皇兄推入拐卖案,后脚容礼就开口拐卖案有重大发现。 他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抹着眼泪不敢看自己的青石,目光中划过许多情绪,有可惜,有无奈,有难过。 “阿时,坐下。” 容臻的声音很轻,但容时听见了,他抿唇看了看兄长,听话的坐下。 看他乖乖坐下,容臻拍了拍沈攸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起身看了一眼沈攸宁,嘴角微微上扬,无声说了一句话。 ‘别担心,一切依照计划行事。’ 容臻扫了一眼躬着身子等待皇帝发话的容礼,看向皇帝,“父皇,拐卖一案事关重大,既然有了新的发现,何不让三皇弟说出来。” 皇帝这才松了口风,“准。” 陈梅娘茫然地站在堂中,她的心中生出了无数个疑问。 明明在审她丈夫被害死的案子,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 她看向公婆,公婆与她一样茫然。 她看向恩公,恩公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她想开口问他,但也知道此时她不能开口。 最后,她看向了郡主娘娘,郡主娘娘此时的目光都放在了身旁的太子和那位王爷身上,没有功夫管她。 也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那日在东宫,郡主娘娘和太子说过的那些话。 一块巨石陡然压在她心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似乎有些明白郡主娘娘那些话的意思了,她的呼吸急促,看着那位曾经带着她面见圣上陈情的王爷,他的仆人从外面将一本厚厚的书送了进来。 王爷口中的话很多她都听不明白,但她听明白了,那本书上记录了与小妹先后被绑失踪的江州女子的名姓和去处,以及……她们的身价。 所以…… 陈梅娘心中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 郡主娘娘那日的意思,是指她死去的丈夫和小妹,都只是一个圈套之中必死的棋子吗? 她有些恍惚,低头看向恩公,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 ‘对方是太子,是这全天下第二尊贵的人,你想要公道、想要状告他就不能操之过急,要等……等一个时机。’ 这就是时机吗? 一个小人物在想什么,没有人在意。 此时的大堂之中,已有大部分人变了脸色。 如果说青石的倒戈将太子扯入了拐卖案之中,那么昭义王爷上呈的证据,更是让太子难以脱身。 就是沈攸宁,也对容礼呈上的证据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她早就计算到了容礼也是今日围剿太子之局的棋子,却也没有想到,那本顾竹衣没有弄到手的账册竟然会在容礼的手上。 上面,还记载着如此要命的信息。 第250章 他……和安王联手了 那份账册用简化的密语记载了这些年被拐卖女子的身份姓名以及去向,而那本账册上所记录的金额,便是那些姑娘交易的身价。 最要命的是,那上面除了之前京兆府清算的那些失踪女子信息以外,还记载了江州那二十名女子的下落,包含张家二老的小女儿张杳杳在内。 柳家自多年前就参与其中,早就已经脱不开身,而这这份厚厚的账册,却成了他们将太子也拽入其中的‘证据’。 “父皇,柳家柳博卿就在京兆府大牢之中,这份账册就是柳家与拐卖案勾连的证据。”容礼道。 皇帝的脸色早已黑沉如水,他的目光在几个皇子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沈攸宁的身上。 沈攸宁非常清楚,皇帝是希望她此时能站出来把容臻从泥泞中拉出来。 沈攸宁也如他所想站了出来,“臣女对此账册有疑问。” 皇帝:“哦?且道来。” “我不知昭义王手中这本账册的来历,但我知晓,月余之前王爷应该在柳家缴获了一本账册,那本账册上并没有这些信息。” 沈攸宁冷声道,“殿下,月余过后你拿出一本带有密语的账册,臣女敢问,这账册从何而来?” 她这句话,是明晃晃的在告诉所有人,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昭义王造出一本仿照那本柳家账册做出的新账册。 容礼转眸看向沈攸宁,她一开口,还是这样锐利。 是笃定了他没有账册的来源吗? “安宁郡主,这本账册是在查封千金赌坊之时在坊主的暗格之中搜查到的。”容礼笑笑,“京兆府可以作证。” 站在角落里的京兆府此时才敢上前,他点头,替容礼作证。 沈攸宁看了一眼站在刑部尚书位置后面的薄景铄,他却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并不知情。 “既然那么早就拿到了这本账册,殿下为何隐而不发?”她追问道。 “因为我同京兆府始终没能解开这账册上密语的意义,直到昨夜,我才终于明白了这些密语的意思。” 容礼的答话,三分假七分真,换了谁也不会怀疑。 而沈攸宁,即便她再有怀疑,也无法反驳,更没有证据反驳。 这是容礼昨夜收到那份手书之后就想好的对策,不仅如此,就连那份解析密语的手书,他都耐心亲自抄写了一遍。 如今皇帝手中的那份对应密语的手书,全都是他的笔迹,还带着淡淡的墨香,不是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其他人信,沈攸宁不会信。 若那账册是从千金赌坊的暗格之中搜查出来,顾竹衣未必会让容礼抢先一步。 那份账册只能是他带去的千金赌坊! 沈攸宁的目光转移到安稳坐在一旁的安王身上,眸中的探究之意毫不掩饰。 容礼不只是棋子,他……和安王联手了。 她猜测道。 “殿下破解那密语的时机还真是巧合。”沈攸宁嘲讽道。 皇帝怎能看不明白眼下的局势,他的几个儿子,被动也罢,主动也罢,是想借这个机会把太子按入泥潭。 “去把柳博卿带过来。”皇帝开口道。 很快,柳博卿便被人从大牢带到了大堂。 他身上的囚服干干净净,满头乌发随意的披散着,却丝毫没有在牢里久待的油腻,若是忽略他手脚上的镣铐,他此时走来如同踏入自家花园一样闲庭信步。 他低头跪下行礼,“臣柳博卿参见陛下。” 随后他抬眸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公堂,神色诧异,“这是在审什么案子?如此大的阵仗?” 这些天一直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之中,柳博卿并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苏兴年,你来告诉他,这是在审什么案子!”皇帝的目光带着凛冽的寒意落在柳博卿身上,他恨不得此时便下令斩了这个国舅。 若非是他为了柳家那点小债,怎会让太子陷入这样的困境之中。 苏兴年斟酌着开口,“前段时日,一对老夫妇敲响登闻鼓状告江州知府害了他们的儿女,今日便当着百姓的面公审此案。而后,一应证人指证太子涉事其中,昭义王殿下携一本特殊账册,指证太子疑似参与拐卖一案。” 苏兴年终日伴在皇帝身边,皇帝对这位太子的心他很清楚,也明白皇帝一定不希望柳博卿再攀咬太子。 他这一番话看似是在告诉他今日这公堂之上发生的事,实际上也是在告诉他太子处境不妙。 苏兴年心想,希望这位柳大人能将这个案子全权承担,否则依照昭义王今日的态度,太子危矣。 柳博卿听得有些茫然,不明白从哪儿冒出来一桩江州案,怎么会扯上太子? 他看向太子,这才看到太子身边的青石跪在地上,双眼通红。 柳博卿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柳博卿,朕且问你,你如实回答!”皇帝冷声道,“女子拐卖案,与你有关与否?” 柳博卿蹙眉,他知道轻重,即便仗着太子受皇帝看重,他也知道当下这样的场合,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回陛下,臣的确有罪,不该贪图财色与那千金赌坊勾连,但臣万万不敢做拐卖女子这样有伤天和之事。” “苏兴年,拿给他看看。” 苏兴年捧着那带着密语的账本来到柳博卿面前,一页页翻给他看。 从看到那本账册的时候,柳博卿便有些忐忑不安,而当那账册上的内容一页页摆在他面前时,他脑海中轰隆一声炸开。 他艰难开口,否认道:“这,这不是臣与千金赌坊往来的账册,不是!!!” 容礼此时开口,“这的确是柳大人与千金赌坊往来的账册,但这并不是柳大人手中那一份账册,是千金赌坊的坊主以防万一做下的另一本。” 原本还对皇帝会保住太子,而太子会保住柳家一事深信不疑的柳博卿慌了神。 他很清楚,这样一来即使皇帝再想保住太子,也只能想法子保住太子的命,太子之位必然会旁落。 而容臻没了太子之位,如何能保得住他柳家? 柳博卿有些颤抖,他是知道千金赌坊暗中在交易女子的,但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的他,仗着是太子亲舅,并不太将那些人命放在眼中。 古往今来,皇宫中京都城下埋了多少百姓枯骨,他没有参与其中,顶多算是见死不救罢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千金赌坊那个惯常会讨好他的坊主,竟然是别人设下的圈套。 “既是另一本,如何证明这就是与拐卖案相关账册?”柳博卿问。 “这上面的密语已经被我们解开了,对应着所有失踪女子的名姓身份,其中便有江州案失踪的二十名女子。”容礼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博卿,“我这里还有一份证据。” “回禀父皇,从儿臣知晓陈美娘的存在那一刻,儿臣便调查了这些年太子的行踪,从三年前开始,但凡是太子巡视过的城池,失踪女子的数量都远高于其它城池,除了天子脚下的京都。” 容礼神色失望,眼中含着痛苦,“儿臣有理由怀疑,太子本不知此事,是在三年前发现并插手其中的。” “太子,你怎会如此行事!?如何对得起太傅教导?又如何面对父皇的殷切期盼?啊?” 容礼最后眼眶通红的质问容臻,似乎真的十分痛惜。 容臻黑眸定定地看着容礼,没有被他拿出的证据影响,也没有因他的质问而变了脸色。 他就那样看着容礼,想看看他眼中是否会有一丝不忍和心虚。 “呵。”他嗤笑一声,“容礼,你确定你查到的那些行踪都是本宫的吗?” 不等他回答,容臻扫了一眼变了脸色眼中带着恐惧的柳博卿,掀袍跪下。 第251章 三个月 “柳家所行之事,儿臣有失察之罪,甘愿受罚。”容臻垂眸,“儿臣愿自缚于东宫之中,不论是江州案还是拐卖案,儿臣都配合刑部调查。这两件案子,一日不查清,儿臣便一日不踏出东宫半步。” “只是,儿臣有一个请求,还请父皇准允。” 皇帝:“说。” “拐卖案查至如今,除了一个柳家,昭义王的进度实在令人担忧,儿臣认为昭义王在朝政的确眼光独到,但查案并非他的专长,请父皇另择人严查。” 太子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信任昭义王。 几个机要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有开口,既没有要偏向太子,也没有要给昭义王说话的意思,一个个闭着嘴站在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最后把目光落在向来中立,不掺合任何党争的盛丞相身上,“盛卿,你如何看?” “老臣以为,此案一直以来都是昭义王殿下在查,此时不该转交他人之手。”盛丞相顿了顿,“不过,太子所言也不无道理,协助殿下清查的京兆府和刑部本来就人手紧张,恐怕无法专心协助殿下……” “说重点!”皇帝不耐烦道。 “老臣以为,可以为殿下另择两位协助他一起查清此案。” “可有人选?”皇帝顺着他的话问道。 盛丞相装模作样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六皇子身上,“六皇子与安宁郡主就不错。两人曾携手共查宝灵郡主之案,既有默契,又有经验,再合适……”不过。 “不行!”容礼出声否决。 他一开口,盛丞相便闭上了嘴,最后两个字没有吐出来。 而随着容礼开口,在场本是周家门生的官员便出声附和他。 “陛下,如今太子疑似参与拐卖案,这六皇子与安宁郡主,一个是他的亲弟弟,一个是他未来的妻子。本该避嫌才是!” “陛下,臣等认为,六皇子与安宁郡主应该避嫌此案才是!” “臣等附议!” 周家门生附和着,大堂内有一半的官员都跪了下来。 皇帝低眸看着他们,却并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静静地看了许久。 他幽幽道:“老三,你开口否决,与他们想的一样吗?” 容礼绷紧了身子,他抬头看去,皇帝此时正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话。 “儿臣认为,事涉东宫,又是要案,东宫相关的人,的确应该避嫌才是。”容礼硬着头皮回话,他知道皇帝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但他不能。 这么难得的机会,况且,就算太子沾上这一身泥泞,皇帝无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却定然能保住他的命。 皇帝久久没有开口,他沉着眸,谁的话也没有应。 “陛下,安宁认为,昭义王殿下不适合查案。”沈攸宁上前,她站在容臻身旁,沉稳开口,“他不适合查任何的案子。” “安宁郡主!”礼部尚书开口,“拐卖案本就是昭义王殿下与京兆府一并发现,此案本就应由殿下主查!东宫及柳家涉案其中,你作为未来的太子妃,本就应该对此案避嫌!” 礼部尚书周荣昌是周家在朝堂的中流砥柱,他是明牌三皇子党,此时说话无可厚非。 “周尚书。”沈攸宁回头看向他,“查案最应有的是什么?是明察秋毫,心细如发。然而咱们这位殿下,对受害者施以暴刑,拐卖案这么大的案子,不应该交给这样的人。” “安宁郡主,岂能诽谤污蔑殿下?”礼部尚书严肃喝道。 “诽谤污蔑?”沈攸宁嗤笑一声,看向容礼,“殿下不会忘了京兆府大牢那两个无辜的舞姬是如何被你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吧?” 而后她转眸看向京兆府,“大人呢?也忘了吗?” “怎么回事?”皇帝皱眉。 薄景铄抓住机会,连忙躬身道,“回禀陛下,当初查封千金赌坊之前,殿下曾经从赌坊带回来两个舞姬,安宁郡主亦然。而殿下不满郡主能从舞姬口中问出线索,便……” 薄景铄目光闪烁,装作一副不敢说出来的模样。 “便如何?”皇帝竖眉,“吞吞吐吐的,朕在这儿,有什么不能说的?” 早在沈攸宁开口提起那几个舞姬的时候,容礼就知道她的打算,薄景铄接话太快,他此时已经无法打断。 “便给两个弱女子上刑,逼问出了柳大……哦不,柳博卿的消息。在获得消息之后,更是将两个舞姬丢在大牢之中自生自灭,不许任何人探视,还是安宁郡主据理力争才让殿下松口让身边的婢女找来大夫给她们上药。” 薄景铄摇摇头,“可怜那两个姑娘,原也在失踪女子之列,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却又被刑问得差点丢了命。” 当初安宁郡主在大牢之中说的话,薄景铄记得很清楚,刻意把两个姑娘的身份以惋惜的口吻说出来。 郡主说过,当今圣上是仁君,他行的君王之道是仁爱之道,昭义王行事如此暴虐无道,陛下定然会不喜。 “老三,你查案便是这么查的吗?”皇帝斥问。 即便安宁不满老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和薄景铄也不能空口白牙的污蔑老三,所以他定然是做过此事。 皇帝有些喘不上气,这个老三在朝堂之上的表现实在亮眼,所以即便他有些上不太台面的酒色之爱,他仍然对这个儿子非常满意。 原来一切,都是装给他看的吗? 昭义王没有为自己辩解,这件事的确是他不小心,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沈攸宁不是无中生有,他无可辩驳。 “朕记得薄侍郎本是查案的一把好手,破获过不少冤假错案,此案也是你从一开始就协助昭义王,清楚案情脉络,便由你为首主查此案。自今日起,暂且放下刑部事宜,只查此案。” “既然你们谁也不信任谁,那便由昭义王、六皇子及安宁郡主协查,互相监督。朕要这个案子在三个月内水落石出!” 皇帝态度明确,“三个月后,没有查清此案,你们一并受罚!” 薄景铄躬身:“臣领命。” 沈攸宁垂首:“安宁谨遵圣命。” 容时、容礼:“儿臣遵命。” 皇帝看向太子,“至于太子,朕准了你的请求。” 拐卖案的事处理好了,还有江州案。 “传朕口谕,江州知府于承远对迫害张启一家供认不讳,但江州案尚还有些蹊跷之处,与京都拐卖案并案调查,暂且将江州一干人等关押在京兆府大牢,待三个月后案情查明,一并处置。” 为平民愤,皇帝想了想又道,“这三个月,每日将江州一干人等游街示众至宫城东门,跪上两个时辰以慰亡人在天之灵。” “圣上英明,臣等遵旨。” 皇帝带着太子离开了京兆府,如同太子所说,太子回到东宫之后东宫便关闭大门,由皇城禁卫军亲自看守。 皇帝走了,与此案没有什么关系的官员便也都散去了。 堂外的百姓虽然看得云里雾里,但皇帝最后的谕旨却听得很明白,也就是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们都有机会奚落那害了人的江州知府一行人。 至于其他,他们虽然看得不太明白,但也知道牵扯上了太子,今日是不会有结果了。 皇帝下了旨,京兆府立马便执行,点了几个府衙衙役带着江州知府一行人游街示众,百姓们自然便跟着去了,也就散了。 容礼看了一眼起身理了理身上衣褶便离开的安王,没有跟沈攸宁他们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本王今日还有要事处理,改日再同你们查此案’便也离开了京兆府衙。 直到皇帝带着太子离开京兆府衙,直到江州知府一行人被带走,直到大堂中的人都散了去,陈梅娘才回了神。 她看向沈攸宁,后知后觉地说道:“这就结束了吗?” 第252章 棋局外的棋子 沈攸宁看了一眼等候在一旁的容时,她此时没有过多的精力放在陈梅娘一家身上。 “不算结束。”沈攸宁越过她走向两位老人家,“两位老人家,迫害你们儿女的凶手已经入狱,不会再有人害你们。但此事还没有结束,你们可以安心住在郡主府,最多三个月,这个案子就会结束。” 她看向落玉,“落玉,你把他们送回郡主府。” 张启很是知足,刚刚皇帝的话他都听到了,他会安安心心等待三个月后的结果,带着老婆子跟上落玉。 陈梅娘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他们都走了,容时才上前,他垂眸看着她,“你不回郡主府?我想知道一些拐卖案的事。” 自宝灵案结束后,他与沈攸宁便没有了什么交集,更多的时候是在宫宴上见一面。 她这些日子似乎休息的不好,眼下蒙着一层青灰色,比初见时的模样更疲倦了一些,虽然并不影响她那张存在感极强的美貌。 “郡主府外的眼线太多了,况且,我想去一个地方。”沈攸宁抬眸看向他,“那里有茶有棋,咱们边喝边聊。” “好。”容时点头。 拐卖案他知道的不多,还是上次兄长要他跟去青玉山,他才从沈攸宁这里得到了一些拐卖案的消息。 此时骤然要查,一时有些不知从何处入手。 紫云阁。 容时没想到沈攸宁说的地方竟然是这里,有些诧异她会选择这个地方谈事情。 秦元晟紧赶慢赶终于在沈攸宁踏入紫云阁之前赶到了这里。 他翻身下马,喘着气:“郡,郡主,我来了,您急召我来所为何事?” 沈攸宁没有看他,抬脚走进紫云阁,“进去再说。” 有秦元晟这位东家在,小二给安排的包厢必然是紫云阁中最好的,清香袅袅,安静清幽。 秦元晟偷瞄了一眼六皇子,规规矩矩在一旁坐下。 今日京兆府发生的事他略有耳闻,虽然直觉这个结果不太符合安宁郡主的行事作风,但却也猜测这位郡主此时的心情不会太好,他要是在这个时候给她添堵,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抬起一张笑脸,“郡主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吗?我必然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就算是看在安宁郡主之前救过妙欢的事上,他也一定会帮她把事办好。 “你去问问你的人,安王和昭义王有没有来过。” 秦元晟连忙站起来,“我这就去。” 容时开口:“你发现了什么?” “虽然没有证据,但拐卖案与安王脱不了关系。然而眼下,安王与昭义王应该已经联手了。”沈攸将棋盘打开,以黑白棋子在棋盘之上布局。 天元处,被她放置了一颗孤立无援的白棋,四周边势有三方结合压迫而来的局面。 容时看着棋局,这正对应着眼下的局势,也是今日在京兆府的局势。 “他们都联手了?”容时喃喃,“可怎么会呢?以赫连贵妃的性子,她不会跟周家合作的。” “何须联手?”沈攸宁解了他的疑惑,“借刀杀人罢了。” “今日京兆府的结果,是你和兄长商量好的应对之法。”容时笃定。 这其中或许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但大致走向和结果应该在两人预料之中,所以兄长才会自请自缚于东宫。 “嗯。”沈攸宁点头,“皇城禁卫军,既是束缚,也是保护。” “你也预料到父皇会安排你我查此案?”容时蹙眉,“你怎么笃定父皇一定会这么安排?” “你的父皇可是上一回夺嫡之争的胜者,他不傻,只要他不想废太子,就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太子。” 沈攸宁在天元附近在加了一颗棋子,独独只有一颗,却将它与边角上的一团白气接连在一起,让它算不得在孤军作战。 “他的应对,是太子的一线生机。” 沈攸宁再次拨弄棋局上的棋子,把原本的三边地势稍做变动,其中一角收缩了回去,远离了另外两边。 “虽然今日的局面有些出乎意料,但同样的,也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关联。”沈攸宁指着地势回缩的那一角,“大皇子是傻,但他不蠢。” “于承远和徐盎在表面上都是他的人,陈梅娘也是他带去了昭义王府。他一手促成的江州案为别人做了嫁衣不说,还要承受皇帝的怒火,今日错做了他人的刀,自然不会一直做他人的刀。” “少了大皇子……”沈攸宁看着另外两角逐渐靠近的地势,“今日这结果,昭义王若不想一直被动下去,就一定会找安王合作,而这两个人……” 容时了然,他执起一枚白棋放在快要接连在一起的两块黑棋边势之间,“这两人都是心思深沉之人,就算他们做了盟友,心也不会在一起,力自然不会往一块使。” “是。” 安王在暗中蛰伏这么多年,他设计大皇子做了他的刀,昭义王也不会例外,自然也会成为他手中的刀。 然而昭义王此人同样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他不会甘愿做另一个人的刀,他这把刀只会是一把双刃剑,不管在他身前还是身后,都免不了要受伤。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沈攸宁垂眸,她手中捏着一颗白棋,“安王背后有一个人,我要回一趟临安,跟祖母确定这个人的存在。” “金月大长公主?”容时诧异,这个案子背后的人怎会跟她有关系。 她把手中白棋放在棋盘之外,而在白棋对面的的棋局外,她从棋篓中提起一颗黑棋放下。 她和顾竹衣不同,不论顾竹衣怎样猜测,这么多年的教导,她不会怀疑祖母,拐卖案不会与祖母有关,但祖母未必不知情。 容时看着被沈攸宁放在局外对立的两颗棋子,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喉结滚动,张了张嘴声音低哑:“皇兄知道吗?” “他不知道。”沈攸宁摇头,“这本是我的一个猜测,是今天京兆府的局面和他们反应,让我确定这不仅仅是一个猜测。” “你……”容时定定看着她,大概猜到她为什么告诉自己,“你放心去,皇兄那边我会看好。” “他们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将你皇兄困在了东宫,他们不会就此罢休。”沈攸宁神色凝重,“我会快去快回。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等我回来再说。” “好。”容时在她身旁坐下,“同我说说拐卖案上你们的发现吧。” 沈攸宁点头,把这一路查到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了他,包括锦祈图腾和蛊毒的事。 容时眼睛一亮,“只要能确定拐卖案之中有锦祈这些人的存在,皇兄身上的嫌疑就有办法洗清。” “嗯,我的好友洛景舟早在半个月前就去了锦祈暗中调查,两百年前的图腾,希望他能找到他们存在的痕迹。”沈攸宁看向他,“沈玉然的幽篁院本来也是一处据点,她身上也有些蹊跷,你要小心关注她。” “好。” 秦元晟回来时,沈攸宁还在交代一些后面该注意的问题,容时坐在她身边神色专注,一一记下。 “郡,郡主。” 沈攸宁抬头看向他,“如何?” “来了,先后进入的紫云阁,这会儿都在三楼的‘翩若惊鸿’包厢里。”秦元晟挠了挠头,“就是不知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沈攸宁摇头,“不重要,只要知道他们的确会面了就行。” 她眸光微深,如果想要掩盖行踪,他们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也有很多种方法。 约在这里,就是想要她知道。 这是安王的想法。 沈攸宁想。 他就是要她知道昭义王和他联手了,他不做暗中的推手了,他要做明面上的执棋者。 第253章 你还有的选吗? 安王,在他们这些争夺那个位置的人眼中,终于露出了一点真面目。 不仅仅是代表着东宫的沈攸宁等人,很快,赫连家、周家都会知道他的存在。 而他一出现,就和昭义王联手。 这对于其他有心争夺这个位置的势力来说,是一个意外,一个巨大的意外。 瑶华宫。 赫连贵妃气恼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大皇子容钰,面色难看:“看看,你背着本宫都做了些什么蠢事?如今这结果你满意了?” 皇帝刚刚派人传话到瑶华宫,说什么大皇子要是做腻了皇子,等下次镇南王去往边境,他便随着一起。 可见皇帝此次是真的生气了。 京兆府的事她听说了,正因为听说了才更明白皇帝在气什么。 从前几个皇子之间偶有争斗,皇帝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把他们都当做太子的磨刀石,想让他们把太子这把刀打磨得更加锋利。 可如今,她这个蠢儿子背着她做了别人家的刀,刀刃砍在了太子身上,皇帝自然不愿看到如今的结果。 只是,哪怕这个儿子是蠢的,也是她唯一的儿子。 她的儿子不比那容赋,自小便是在战场之中历练而来,能够轻松应对战场。 真让他随军去了边境,是会死在战场之上的。 “母妃,母妃!你救救我,我不想去边境,不想去打仗!”容钰惊慌,“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往后一定依照母妃的吩咐做事。母妃救我!” “没出息!”赫连贵妃只觉气不打一处来,“皇上这次只是警告,若真要动你,圣旨早就到了!” “那我接下来怎么办?”容钰定了定心,“那个锦祈大皇子说的……” “想都别想!”赫连贵妃怒斥道,“给我滚回你的府邸闭门思过,若让我知晓你再见他,本宫绝对不会再管你的死活!大不了把小九要到膝下来养着!” 容钰失落垂眸,低下头的目光却有些闪烁,但他也知道今日之事的确是他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耷拉着脑袋,“我知道了,母妃放心便是。” “滚!” 大皇子踉跄起身,转身离开了瑶华宫。 赫连贵妃坐下,她撑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缓解太阳穴的胀痛。 曦霞宫。 比起赫连贵妃的头疼和气恼,苑妃要冷静很多,他们苑家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想法,所以她才会将尚未成年的容赋交给兄长带去边境。 她知道夺位之争有多么残酷,她不希望他的儿子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她也不希望儿子坐上那个注定孤寂一生的位置。 “虽说我不喜欢你掺合这些事情,但你总有你的想法,我也代替不了你做决定。” 苑妃语重心长,“太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你若是有法子,便帮他一帮。往后,也是一条生路。” 容赋放松地倚靠在椅子上,“母妃你放心好了,若有余力,我自然会助他。” 七、八皇子回宫都察觉到了宫里的气氛,他们的母妃位分不高,向来都依附上面几位皇子生存,往日他们的母妃也都非常认同,但今日他们的母妃却言辞恳切要他们往后少出宫,少与那几位皇子来往。 因为她们都很清楚,太子被关押,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不管他们站谁,都是一场豪赌,而出身如他们,输了就等于死了。 他们没有下赌注的资本,只有不赌,才有一线生机。 …… 紫云阁,翩若惊鸿。 容礼看着眼前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眸光沉沉:“果然是你。给我送账册的人是你,告诉我青玉山消息的人也是你,就连昨夜也是你。” 安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笑着举起手中的茶杯,声音轻轻,“很有用,不是吗?” “拐卖案,是你做的?”容礼眸光晦暗不明。 “这重要吗?”他喝了口杯中的茶,眼睛微眯,“重要的是你我能从这个案子之中得到最想要的局面。” 容礼冷声道:“容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说,我在想什么?”容昀抬眸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总是带着三分温润的笑意,他微微偏头,“你还有的选吗?” 容昀轻笑一声,已然将容礼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因为他们都清楚,皇帝从来没有想过要换太子,不论是哪个皇子想要那个位置,都必须要先挪开挡在前面的太子。 若非如此,昨日京兆府,容礼可以选择不在那个时候站出来。 不在那个时候,把他送去的证据拿出来。 这样,他的计划就会实行的艰难一些,嗯……比起现在困难一些。 只是让人欣慰的是,容礼的选择按照他原本构思的路线走了下去,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容礼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做最有利,当然……他这样的人也清楚,一旦失败他会面临着什么。 所以,早在京兆府,他就已经做了选择。 那么接下来,他就没得选了。 只能选择跟他合作,必须跟他合作。 容礼看着他许久,他有些不甘心,最终却还是泄了气。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我要做什么?” 安王一笑,就说他是聪明人。 他没有马上回答容礼的问题,想着沈攸宁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他和容礼联手的事了。 有些人太聪明了也不好。 安王没来由叹了口气,太聪明的对手实在是不好对付。 今日京兆府这么顺利,不仅仅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他想应该也让沈攸宁解开了许多疑惑。 他不由得想到了沈玉然口中说过的事,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这个沈玉然,还真是有些特殊,不,是诡异。 “安王!”容礼沉声。 容昀看向他,“急什么?” 与此同时,容时从沈攸宁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拐卖案的线索,也认真听完了她的分析和猜测。 两人并没有在包厢中待很久,很快就一同出了紫云阁。 “你回皇宫吧。”沈攸宁看向跟着自己的容时,“皇后娘娘那里还需要你去宽慰,接下来未央宫也要严阵以待。” 容时抿唇,“好。” 半晌,他又道,“你多加小心。” 跟容时分别后,沈攸宁直奔沧月楼,去见顾竹衣。 “你要去临安?”顾竹衣诧异,“确定了?” “嗯。”沈攸宁点头,“京都就拜托你和四爷替我多照看一下,另外,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先说说看。” “代替我,在京中行走。”沈攸宁看向她,“我知道,你手下能人众多,大皇子那边不用继续敷衍下去了。” “……” 顾竹衣沉默许久,她想过沈攸宁来找她必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要自己假扮她。 “你有更好的选择,洛静仪跟你一起长大,她最了解你,也是最适合扮演你的人。” 沈攸宁摇摇头,“她不行。今日公审,皇上要我和容时协查拐卖案,她不会查案。她知道的消息也不如你我多……况且,你认识容时,不会太生疏。” “我能拒绝吗?”顾竹衣有些头疼地看着她,“我不是你,更不敢说了解你,很容易露馅儿。” “不需要很久,我会快去快回。” “一定要亲自去吗?” “嗯。”沈攸宁重重点头,“必须亲自去。” 任何的传信手段,都容易被拦截,只要有被拦截的风险,信中的内容就不能完整传达,而这才是最致命的。 更何况,或许只有她去,才能从祖母口中问出她想要的答案。 “可是,安王和昭义王都是聪明人,他们跟你交手多次,其他人瞒的过,他们不好骗。” 沈攸宁摇摇头,“我就没想过能瞒过他们,我不在,他们的下一步才会走的更稳,不是吗?” 第254章 她不在正好,动手 她这么说,顾竹衣心中了然,她是料定了自己不在,安王和昭义王会借此机会再有行动。 行动越多,他们会暴露出来的东西就越多,也越容易被他们抓到蛛丝马迹。 顾竹衣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知道她这不是一时决定,是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 她叹了口气,“好。” 沈攸宁听到她答应也松了口气,有顾竹衣在,就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你放心,落玉和落竹我都交代妥当了,她们留下来辅助你。” 顾竹衣:“……” 合着,她在来之前就确信自己不会拒绝,还安排好了一切。 顾竹衣不禁有些自我怀疑,她看起来是这么不嫌麻烦还热心肠的人吗? 她也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抬眸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今夜就动身。” 顾竹衣:“……” 也罢,她现在就把人召回来。 不多时,沈攸宁就带着顾竹衣一起回了侯府。 彼时,沈玉辰早就在西屏院中等她,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小妹,看起来坐立不安。 洛静仪就在他身边坐着。 其实,若非洛静仪,他此时早就开始去联系东宫的幕僚和属臣商议今日之事的应对之策。 是洛静仪告诉他,要他等小妹回来,再做决定。 洛静仪知道他心中着急,她便也时不时眺望着西屏院外的小径,希望阿宁能早点回来跟他说清楚。 远远的,再次抬起头看去的洛静仪终于见到阿宁的身影,她立马就站了起来,“阿宁回来了!” 沈玉辰也站起来,目光落在和顾竹衣一前一后进入西屏院的沈攸宁身上。 “小妹,太子他……”沈玉辰欲言又止。 在洛静仪拦着他要他等小妹回来的时候,沈玉辰就猜到了一些,大概明白眼下的局面应该有他们二人的手笔在里面。 “兄长不必担忧,太子暂时不会有事,有皇城禁卫军保护,他只会比以往都要安全。” 沈攸宁想了想,把她和太子之前的打算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沈玉辰松了口气,“在你们预料之中就好……我能做什么?” “我要去一趟临安,顾二姑娘会代替我留在这里,兄长,你要替我护着她。” “去临安做什么?”沈玉辰诧异。 “有些答案,我要弄清楚。”沈攸宁没有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沈玉辰的意思,她只说道,“我会快去快回。” 沈玉辰捏了捏拳头,“太子那边……” “京兆府发生的事,兄长应该也都知道,与其关注太子,不如去见见青石。” 青石……沈玉辰知道今日京兆府中的事。 青石是自小就跟在容臻身边的内侍,而他也是幼年就成为了容臻的伴读,他与青石也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沈玉辰点点头,“你一路小心,我会去的。” 落玉落竹站在一旁,在两人说完话之后,她们才上前。 顾竹看着两人,她想了想,“不如你带一个走,也不是很需要她们两个都在。” “不用,我身边一直都是两个婢女,走一个太惹眼。”沈攸宁摇摇头,“我只是回一趟临安,不会有事的。” 顾竹衣便也没有再劝。 黄昏,赶在城门落钥之前,‘顾竹衣’从侯府出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人一马就出了城。 城外,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沈攸宁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京都。 她秀眉狠狠皱起,马儿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在原地打转,马尾甩来甩去。 走之前,她能安排的都安排了,只希望她离开这段时间,顾竹衣和容时能一切顺利。 她抛去心底那丝隐隐的不安,伸手勒马,“驾!” 与其在原地担忧,不如早去早回! 若非皇帝点了沈攸宁、容时及昭义王协助薄侍郎调查拐卖案,顾竹衣原本是不打算那么快就在外面露面的,但第二日她才刚醒,就听落玉说容时来接‘她’。 她戴上人皮面具,从沈攸宁衣橱中挑了一身不那么复杂,简约便捷的衣裳,只简单的一副玉冠束发,稍稍撑起了身姿靠近沈攸宁平日的状态。 只是,显得有些刻意,还有些僵硬。 落玉笑了笑,“姑娘说了,顾姑娘不用刻意模仿她,做你自己就好。” 她会接触的人不会多,而安王和昭义王两人,不需要瞒着。 所以顾竹衣,不用刻意去模仿沈攸宁。 她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沈攸宁更多的是端方雅正、泰然自若,而顾竹衣却浑身上下都透着散漫慵懒,恣意从容。 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带着落玉和落竹两人出去,容时正等在西屏院外,沈玉辰也在,两人似乎在说什么。 容时眼角余光瞥到‘沈攸宁’出来,他看过来,弯了弯眼,“好久不见,顾楼主。” 顾竹衣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走吧,我随你去京兆府。” 虽然拐卖一案已经移交给薄景铄,照理一应卷宗应该送去刑部,但这个案子的相关卷宗太多了,搬来搬去的又实在耗费时间,便仍然留在京兆府查案。 青石也在京兆府的大牢之中,沈玉辰便打算与他们一道过去。 顾竹衣与落玉落竹坐马车,容时和沈玉辰大马在侧,三人便通行进了京兆府。 他们到的时候,昭义王还没到,只有薄侍郎等在卷宗室。 薄景铄见六皇子和‘沈攸宁’一并前来,他迎面朝‘沈攸宁’走去,却察觉到了郡主身上的一丝违和。 当初宝灵案之时,他是见过郡主做这样简约的扮相的,只一副玉冠束发,精神奕奕,十分干练。 然而今日的郡主,比起以往,似乎多了一丝漫不经心。 他顿住脚步,微微皱眉,但人既然是跟着六皇子来的,他便也就不动声色,什么也不问。 “微臣见过六殿下,见过安宁郡主。” 容时微微颔首,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昭义王,他皱眉,“昭义王呢?” 薄景铄回道:“王爷派了人传话,说是有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过来。” “那就开始吧。”容时道。 “殿下之前没有参与这个案子,郡主……应该把之前查到的都告诉殿下了吧?”薄景铄看了一眼四处看看的‘郡主’。 薄景铄毕竟是探案出身,他的洞察力十分敏锐。 容时知道他已经看出了‘沈攸宁’的异样,只是两人都没有要戳穿的意思。 “安宁已经同我说过这个案子的进度。”容时进入状态,抬脚进入卷宗室,“我想看看昭义王呈上的那本账册。” “您跟我来,在这边……” 昭义王来的时候,容时三人正在讨论接下来的查案方向。 容礼下意识便将目光放在了‘沈攸宁’身上,只觉得她今日和往常有些许不同,但并未细想。 接连几天的接触,却让容礼发现了陪同他们在查此案的不是真正的沈攸宁。 他把这个发现分享给了他如今的新‘盟友’安王。 很快他就收到了安王的回信:她不在正好,动手。 他们一有风吹草动,暗中盯着的人就给容时和顾竹衣传了信,沈攸宁走前说过,两座王府不会有太大的动静,主要盯着宫里。 安王没有动作,是容礼入了宫去见了德妃,不久东宫里的小厨房就多了一个人。 容时赶去东宫提醒容臻。 虽然容臻被禁足于东宫之中,但容时毕竟是六皇子,皇帝又没说不许探视,禁卫军也就将他放了进去。 只是奇怪的是,东宫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出现,容臻的用食也没有出现一点问题。 此后,容礼时不时进宫去见德妃,偶尔东宫会有些人手上的小变动,但却都没有对东宫不利。 容臻也清楚的知道东宫的每一次变动,且留心着,没有给对方留机会。 第255章 幽篁院开业 几日过去,东宫仍旧上下警惕,容臻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安,开始怀疑安王和昭义王近来动作的动机。 但他无法离开东宫,只好让守在东宫外的禁卫军替他给容时送信。 顾竹衣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么多天过去了,昭义王小动作不断,但东宫却毫发无伤。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久,顾竹衣便泄了气,她就说她不适合代替沈攸宁,只有沈攸宁那个脑子才能一直不停的转。 她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落玉,这两天有什么事是不是?” 她这么突然一问,落玉呆了一下,而后仔细的想了想,“今夜,二姑娘的幽篁院开业。” “我就说……”她又躺了下去,低声喃喃,“幽篁院啊,不管怎么说,也得去看看才行。” 此前几日,顾竹衣除了跟容时去京兆府,便哪儿也不去。 除了与她密切接触的这几人,京人没有人发现安宁郡主的不对劲。 但幽篁院不一样,且不说它本来京都被发现的第一个与拐卖案有关的据点,就说它如今的主人是沈玉然…… 幽篁院开业,沈攸宁自然不会不去。 半晌,顾竹衣坐了起来,“落玉,你去告诉六皇子,就说宫里不对劲,不要把所有目光都放在东宫。” 落玉很快就把消息传了出去。 这么多天的平静,容时原也有了些怀疑。 或许,东宫只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他们的目的一直都不在东宫。 既然不是东宫,那还能是哪里? 容时眉头紧皱,一时间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许久,他叹了口气,若是沈攸宁在,以她跟安王和昭义王的交手经验,说不定能看出一些什么来。 他收拾了一番,准备去东宫见兄长。 一个人想不明白,两个人说不定可以。 当晚,幽篁院隆重开业。 毕竟还做曾经的营生,算不得多光彩,自然也不会放在白日里去办开业。 春香楼那一场大火当初惊动了不少人,所以今夜幽篁院开业也是引来了不少人,整条街都热闹非凡。 其中有不少曾经的春香楼旧客前来,也有许多沈玉然生意上有过交集的人来捧场。 总之,‘沈攸宁’到场的时候,幽篁院大厅已然座无虚席。 毕竟是青楼,沈玉然好歹是王爷的小妾,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抛头露面。 她为了这个地方是费心又费钱,所以沈玉然还是来了,此时就在三楼能看到大厅舞台最好的那个包厢里。 沈玉然留心看着幽篁院的入口,想看看今夜都来了哪些值得她费心多关注的人时,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男装打扮大摇大摆进来的‘沈攸宁’。 她看着手中捏着一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扇着的‘沈攸宁’,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再看到‘沈攸宁’身后一直寸步不离跟着她的落玉后,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对劲,这个‘沈攸宁’不太对。 “殿下,我那个好姐姐来了。”沈玉然转身看向包厢里正品茶与安王下棋的昭义王。 她不知道昭义王是什么时候跟安王合作的,他们二人一起出现在包厢外的时候,她还愕然了一瞬。 起初她还有些担忧是昭义王发现她之前私会安王的事,直到安王开口提点了她一句,说是借着昭义王的光,来免费享受一番整个最好的包厢。 那时她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也才知道安王竟然在明面上和昭义王合作了! 昭义王瞥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 沈玉然被他当着安王的面这样下面子,是有些难堪的,她正要开口说话。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安宁郡主不在京中,下面的那位不是她。” 安王的话在沈玉然脑海中炸开,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 沈攸宁不在京中? 那下面那个是谁? 虽然她也觉得今日的沈攸宁有些不对,但只方才短短一会儿,还没有发现她不是沈攸宁。 沈玉然朝着窗边走去,推开窗户看着下面。 大厅之中热闹非凡,沈玉然亲自挑选的馆主开始上台说起一些开业的场面话,舞台上上来几位蒙着面但却身材婀娜的美人儿。 台上馆主在说话,台下顾竹衣抱胸靠在柱子旁,目光环视四周,把整个幽篁院前堂的装潢打理都纳入了眼底。 其实很早之前,在沈玉然开始经营她的铺面的时候,顾竹衣就发现了这个人的异处。 她的很多铺面风格和经营方式都挪用了很多现代才会出现的因素,就像现在这个幽篁院…… 顾竹衣抬头,目光落在穹顶上的那只挂着流苏小灯笼的巨大圆形镂空灯笼,眼中闪过一丝暗光,那是她曾经有过念头制造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她笃定沈玉然是重生者的原因,她以永昌伯府庶女的身份回京后,曾经试探过沈玉然,得出的结论是她并非与自己来自同样的地方。 所以,沈玉然是重生者。 沈玉然抢先她一步,把她想出来的东西用在了现在。 顾竹衣:有点不爽。 在落玉的眼中,顾二姑娘虽然没有自家姑娘稳重,但她不拘小节,懒得与人生气。 所以顾竹衣的情绪不对,她一下就捕捉到了。 “姑娘,怎么了?”她体贴问道。 顾竹衣没有回答她,目光盯着上方那个灯,她想,等沈攸宁回来,她一定会拆了这个灯。 她还是很清楚她此时的身份。 顾竹衣挪了挪目光,带着几分不虞的眼神正好与三楼的沈玉然撞在一起,她歪了歪头,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沈玉然的眼神中满是恶意。 沈玉然吓了一跳,忙合上了眼前的窗户。 她心中有些奇怪,这个代替沈攸宁的人是谁? 沈攸宁怎么会认识这么奇怪又可怕的人? 她刚刚那个眼神,似乎要把她撕了一样,沈玉然记得,自己除了沈攸宁没有别的仇人了啊? 昭义王见她站在窗边一惊一乍的,下棋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看向安王,棋子一拨,“不下了,谈谈正事。” 安王放下手中的棋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沈攸宁离京去做什么了?你不怕她是查到了什么线索去核实吗?” 安王挑眉,“这不用你管,你只要安排好宫里就是了。最多四十天,她就会回来,在这之前,要尘埃落定。” “……”容礼脸色冷了下来,安王什么都不同他直说,很多时候都是安王安排,他去做。 “你什么都不说,却又什么都要我做。”容礼问道,“你就不怕,我动手脚吗?” 但他也都留了个心眼,毕竟做事的是他,到时候查到他身上,万一安王倒打一耙,他就完了。 “我只要结果。过程中你做了什么,都不重要。”安王却十分不在意。 沈玉然在一旁看着,她从前认为昭义王不比太子弱,也是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但直到和安王的几次交集下来,她觉得她错了,比起昭义王,她选择安王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在和安王的合作之中,昭义王落下风。 这是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东西。 沈玉然深吸了一口气,不想看两人对峙,把目光放在了楼下。 馆主身后的姑娘已经有一人摘下了面纱,露出了漂亮勾人的容貌,眉眼间皆是风情,半露的胸脯上画了一朵盛放的牡丹花,艳丽灼人。 只这一个人,便为今夜的幽篁院,带来了千两白银。 然而馆主身后,还站着五个未曾揭开面纱的姑娘。 馆主笑眯眯的,接着开始拍卖下一个姑娘,很快就以三千两白银的价格被一位富商拍下,也揭开了她的面纱。 貌若天仙,美人如画。 引得宾客暴动,得到的人喜出望外,没得到都盯紧了剩下的四个姑娘。 沈玉然心思多了两分,这几个美人儿都是安王送到这里的,都是培训好的,一点不用她费心。 安王是从何处找来这么多美人儿的? 第256章 我不跟弱鸡合作 送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识过这些姑娘的容貌,才情和手段。 勾引人的手段。 她们个个姿容上乘,身姿窈窕,颜色不输京中贵女,但比起那些受训诫端庄的千金小姐,她们更能吸引男人。 吸引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 看在这些姑娘的份儿上,幽篁院会被京都很多权势护佑。 安王说了,这样的姑娘不止这六个,若有人要为她们赎身,不必拒绝。 沈玉然很满意,说明幽篁院的生意会越来越红火。 但她也知道安王的人来历不明,有朝一日或许会为她带来灭顶之灾。 不过不重要,她只是一个表面经营秦楼楚馆的东家而已,地皮虽然是她的,但进项都分了出去。 她也不是傻的,安王要一份,昭义王要一份,剩下的就不多了,她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账本,总要做些手脚的。 很快,六个姑娘的面纱都已经揭下,最后一个姑娘甚至拍到了五百两黄金。 随着这六个姑娘下台,舞台两边便飘然来了许多舞姬,琴声倾泻而出,舞姬随声而动。 虽不如那六个姑娘的姿容颜色,却也个个貌美,很快就吸引住了宾客的注意。 “你去哪里找来的人?” 昭义王不知何时出现在沈玉然身后,他揽住她的纤腰,眸光深深。 沈玉然心里敲响警钟,脸上不露痕迹,“……是拜托从前的朋友帮忙找来的,长孙公子和秦二公子还有……” 她说出了许多之前有生意往来的人,昭义王没有多问,但很明显并不相信沈玉然的说词。 京都红火的秦楼楚馆不少,不乏美人儿,但沈玉然这些美人儿却很是有些特别。 寻常人,找不来这么多。 这个沈玉然,身上秘密倒是不少。 容礼的目光落在楼下,扫了一圈此时大厅中的人,有豪掷千金的富商,也有朝堂首屈一指的权势,甚至还有些许皇亲后代,纵情声色,好不快哉。 他眸光一扫,落在了那个假沈攸宁身上,她一身男装,双手环胸靠在柱子上,眼睛微眯,与沈攸宁的举止可谓是毫不相关。 他皱眉,这个人与她实在太不相同。 她为什么会选择她? 昭义王敛眸,他回头看安王,见他正一脸兴味的看着自己的方向,皱了皱眉放开了沈玉然。 突然,他脸色大变,“你算计我!” 安王挑眉,“何出此言?” “沈攸宁既然选了一个与她毫不相似的人假扮她,说明她根本就是要我们知道她不在京中,可以动手。”容礼咬牙,“你不是通过我知道的消息,你早就知道她离开了!” “沈攸宁笃定我们一定会动手,是想借此抓住蛛丝马迹。而宫中的一切,都是经由我和母妃之手安排,查不到你。若东窗事发,你毫发无损,我和周家却要担责。” “你怕什么?”安王笑着眯了眯眼,“她就让你这么害怕?” 容礼不语。 “呵。”安王轻笑一声,“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此计若成,一箭三雕,赌一把又如何?” 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容礼心中还是隐隐有一丝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变故。 安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说罢,他就离开了包厢,悠悠哉哉下楼。 当初春香楼烧毁时波及到了相邻的铺面,沈玉然在买下春香楼的地皮后,还将旁边烧毁的地盘也买了下来。 因此重建后的幽篁院占地面积很大,也不知是谁为沈玉然做的设计,整个幽篁院分成了两个部分。 方才宾客满座的主楼建在水上,主楼外小桥流水,三面围建了小楼廊亭将主楼包围其中,而临街一面则建起了二楼小廊,向着主楼一面挂满了绣了美人图的轻纱软帛,站在回廊上只能透过轻纱瞧见主楼影影绰绰。 而临街的二楼栏杆上,缠绕了许多藤蔓,点点小花开着,还挂上了一些小灯笼,三三两两美人儿靠在栏杆上,用着勾人的眼神去看街道上的行人,吸引人进去。 安王站在回廊上,他眯了眯眼,透过回廊上的轻纱去看主楼,只能看得些朦朦胧胧的灯光。 回廊上的姑娘瞧他一身贵气,自然也想要靠近他,可每每靠近,又被他突然寒冷的目光吓退。 顾竹衣在里面待久了,出来回廊上透透气,见安王也在,她微微挑眉,不是很想跟他碰面,便要下楼。 “顾二姑娘。” 顾竹衣步子一顿,她回头看向容昀,眼神微眯,“殿下,在喊谁?” 容昀看着一身男装扮相的‘沈攸宁’,“这幽篁院比起姑娘的沧月楼,如何?” 顾竹衣眼神冷了下来,盯着他看了许久。 整个皇城,知道她顾竹衣是沧月楼楼主的人不超过两掌之数,她很少用沧月楼楼主的身份在京都行走。 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不过如此。”顾竹衣淡漠地回了一句,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 “噢?”容昀靠在栏杆上,折了一朵花嗅了嗅,捏在指间把玩,“你既然选择了容赋,怎么和沈攸宁的关系如此亲近。你这样特殊的人,何必掺合进皇宫争斗呢?” 顾竹衣偏了偏头,“我是什么样的人?” “江湖和朝堂是两个地方,你在江湖已有半壁江山,便不该来掺合朝堂的事。”安王抬眸看他,眸光泛着一丝寒光。 “啧啧,你都说了江湖和朝堂是两个地方,我如今腻了江湖,想试试朝堂,又如何?”顾竹衣勾唇,吐出的话让人分不清真假。 容昀抬起头看他,脸上似笑非笑,“那不如你不要选容赋了,选我如何?他无心朝堂,你选我更合适。” 顾竹衣上下打量着他,笑眯眯地吐出一句话,“我不跟弱鸡合作。” 容昀手中的花茎被他掐断,但很快又松开,将花放在在藤蔓之上。 他摩挲着指间,脸上带着些疑惑,“我看起来这么弱吗?你和安宁都不愿选我?” 顾竹衣翻了个白眼,明明气得要死,却还要装出一副一点也不生气的模样,她不想跟他浪费时间,转身下了回廊。 被安王打了个岔,顾竹衣便没了心情再在幽篁院待下去。 安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落在指间沾染上的绿色汁水上,神色淡淡,可不能让她在这里多待。 她已经坏了他很多据点了。 出了幽篁院,顾竹衣抬眸看了一眼二楼的回廊,那里已经没有了安王的身影。 她垂眸,眼中闪过一道凝重。 安王不想她在幽篁院多待,刻意点出了她的身份在警告她,他早就知道沧月楼坏了他不少事,也知道沧月楼那些姑娘的来历。 看来,幽篁院果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烧毁前的春香楼是据点,重建后的幽篁院说不定也是……找机会再探探。 京都到临安的官道上,沈攸宁一路快马加鞭,在第十日的当晚,踏着月色回到了临安容府门前。 容府的门房听见敲门声,打开了个门缝,瞧见是自家姑娘,眼睛微睁,忙打开了门,“姑娘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攸宁侧身进了门,“祖母睡下了吗?” “老爷最近病了,老夫人照看着,这个时辰,应该还不曾睡下呢。” “知道了,我去看看。” 一路到了祖父的小院外,沈攸宁看着坐在院子中的祖母,她身形一顿,“祖母。” 容锦月抬眸看过来,岁月不败美人,即便她脸上有了些时间的痕迹,但却依稀能瞧见年轻时的风华,一身苍青色长衫缀着银色暗纹,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微光。 沈攸宁走进去,来到了她身前。 容锦月抬眸看她,眸光中情绪不明,“跪下。” 第257章 她罚过了 沈攸宁近前,不问缘由,在她面前跪下。 院子中安静了一瞬,只有容锦月捻动念珠时相互碰撞的声音,她端坐在那里,垂眸看着在自己面前乖顺听话的小孙女。 她看不见小孙女的神情,却也知道她看起来听话,实际上很有自己的主意,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小孙女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罚跪她,却一声不吭的就跪下了。 “可知错?” “祖母,我没错。”沈攸宁抿唇,声音很轻。 “你没错,你又为何下跪?”她捻动念珠的手停顿了下来,“你很清楚我为何要你跪,可你当初还是那么做了。既然认为你没错,那便就这样跪着吧,跪到你知错为止。” 说罢,她摘下了手腕上的念珠放在石桌上,起身欲回屋子里去。 “公主,这已经入了深秋,夜晚天凉,就这么跪着怕是……”红姑担忧地看着垂头跪着的沈攸宁。 红姑是自小陪着金月公主到现在的,也是看着沈攸宁长大的,两人的性情一般倔,但凡有了分歧,两人是谁也不肯低头。 这秋日里夜里凉,这么跪着怕是要病一场的,公主向来疼爱姑娘,定然也是要心疼的。 容锦月没有开口,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松口。 见她进去,红姑眼中露出一丝无奈,跟着也进了屋子。 沈攸宁抬起头,她看向那串被祖母放在桌子上的念珠,抿了抿唇。 那是她幼年时用自己挣来的银钱买给祖母的第一件寿辰礼,不是什么好玉,但这些年祖母从来不曾离过身。 她默默伸手,把桌上的念珠捏在手中。 她知道的,敦亲王到底是祖母的亲弟弟,当初她做决定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日,所以她没有辩驳,跪的很干脆。 做便做了,她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她的确杀了祖母的至亲。 跪一跪而已,又不是要用她的命赔。 不多时,开门声响起,满脸担忧的红姑从里面出来,她手里抱着一床软被来到沈攸宁身前,“姑娘,你明知公主她最是心疼你了,怎么就是不肯说句软话呢?” 她弯腰,把手中的软被搭在小主子的身上。 “秋日的夜里寒凉,这么跪一夜哪儿行啊。”她拢了拢被子,仍然觉得不够。 若非清楚小主子的性子,她拿出来的就不仅仅是被子,还有蒲团了。 “红姑,进来。也不是头一回罚跪了,她知错了自然就会起来。不知错,就让她跪着。” 红姑担忧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进了屋。 沈攸宁就这样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天光乍破,她眯了眯眼,手中还攥着那串白玉念珠。 厨房的厨娘丫鬟带着早膳送来,个个目视前方,没有一个看向沈攸宁。 “红姑姑,我们来送早膳。” “进来吧。” 嘎吱—— 片刻后,一声轻响,门从里面打开,容锦月只着一身里衣,披头散发的便站在了沈攸宁面前。 她低头看着,语气淡淡:“自小便是这样的驴脾气,起来吧。” 沈攸宁抬眸看她,唇角微扬,缓缓站了起来,小步靠近她,低声唤她:“祖母。” 容锦月长叹一声,“用过早膳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晚些时候再说也无妨。” 终归是自己养大的小孙女,她又怎么会不心疼。 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就过去了,她的小孙女她也罚过了,有什么执念不甘也不要再惦记她的小孙女。 沈攸宁用完早膳去看了看祖父,只是他还睡着,便不曾打扰。 她将那串白玉念珠放在了祖母的妆奁匣子上,打了个哈欠,这么多日都是凑合着阖眼小憩,又跪了这么一夜,她也的确是需要先睡上一觉。 回了自己的院子,原本正在做着各自活计的丫鬟婆子忙站起了身子,脸上都带着欣喜。 “姑娘回来了。” “姑娘回来了!” “姑娘。”一个似乎只有十岁小孩身高的少女从里院出来,圆圆的小脸上带着欢喜,“姑娘要歇下吗?床铺已经铺好了。” 这是思韵,是落玉救下的孤女,虽然看着像是只有十岁,但实际她已经二十五了。 是患上了一种奇特的病症,导致她的身体在十岁那年就停止了生长。 也正是因为她的特殊,沈攸宁便把她留在了容府,在这里,她可以安稳的过完一生。 “嗯。”沈攸宁轻轻点了点头,“我要睡一觉。” 思韵忙在一旁伺候,点了香才退了出去。 沈攸宁好好的睡了一觉,到了黄昏人才昏昏沉沉醒了过来,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思韵。” “姑娘醒了。”思韵从外面进来,将纱帐撩开挂起,“老爷和老夫人都在等您去膳厅用膳呢。” 三两丫鬟从外面进来,替她穿衣梳发,待她洗漱完才出去。 沈攸宁起身,“走吧。” 膳厅。 桓国公和金月早就在膳厅等着,桓国公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很好。 看到她来,桓国公脸上带着笑容,冲着她招了招手,“宁儿快来,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似乎是清瘦了一些。可是京都的吃食用不习惯?” “祖父。”沈攸宁在他身边坐下,先唤了一声才答话,“是有些用不习惯。” 她转眸看向桌子上,几乎全都是她爱吃的菜色。 红姑站在一旁,脸上堆满了笑意,“知道姑娘在,一早公主就吩咐了厨房都做姑娘爱吃的。” 沈攸宁笑笑,“我知道的,祖母最是疼爱我的。” 金月瞥她一眼,嘴上没有说什么,眼中却也带着笑意。 “快别干看着了,都是你爱吃的,动筷吧!” 桓国公笑眯眯的,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脸色从容,“小丫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呀,人不在的时候时常念叨着,回来了你倒是要给她脸色看,也不怕把人吓跑了,留你我两个老人家孤苦相依。” 金月抬手夹了鸭腿放在他碗里,“这一桌子菜,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桓国公笑笑,冲沈攸宁说道,“你祖母就是这个样子,她老了,人倔。” 沈攸宁笑着点点头。 三人都低头用膳,膳厅一时只剩下碗筷相撞的声音,也是难得的温馨。 红姑站在一边看着,脸上满是笑容,自从姑娘走后,这容府都少了些人气,老夫人话也少了许多,成日里就是吃斋念佛,许久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菜色了。 离开临安后,沈攸宁就没有再吃顺心过,好在今日吃了个尽兴。 她放下了筷子,喝了碗莲藕汤才擦了擦嘴。 桓国公知道沈攸宁回来一定是带着什么事回来的,他起身,“宁儿,你陪陪你祖母,老头子我呀要去江边钓钓鱼,松快松快。” 沈攸宁点头,叮嘱道:“祖父带件披风,病还未曾好,可不要再受了寒,加重了病情。” 桓国公摆了摆手,带着仆从便悠悠哉哉走了出去。 金月看她一眼,起身:“跟我来吧。” 书房—— 红姑安排好了茶水便守在门口。 金月轻抿了一口茶水,头也不抬地说道:“说吧,回来是想要问什么?” “贺兰破晓。”沈攸宁没有拐弯抹角,直入主题,“他还活着,对吗?” 金月并不意外小孙女的问题,她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孙女,虽然在问她,但她的神色笃定,很肯定自己心里的答案。 “嗯。”她没有隐瞒,“当年死的的确不是他,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罢了。你如今都知道了些什么?” “当年万家因万贵妃一念之差通敌叛国,边关形势危机,又值新帝登基不久,祖母那时……”无法带兵出征。 沈攸宁顿了顿,那时因为祖母的立场问题,皇帝或许是不放心她前往边疆的,所以边境形势才会越来越差。 第258章 只等着釜底抽薪 “祖母您曾说过,任何事情不能只信一面之词,至少也要三方印证才能窥得一线真相。当年的事,我问过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可她们两人口中的贺兰破晓之死大相径庭。” “所以我想,她们两人知道的都不算完整。” “至此,我明白贺兰破晓没有死,但祖母你无法再查下去了。一方面,边境情势危急,你要借贺兰破晓之死提振士气,重整大军;另一方面……”沈攸宁垂眸看向祖母,“祖母和皇上的约期,到了。” 沈攸宁所知道的已经很多了,但容锦月并不诧异,因为她知道,在江州案的前夕,自己的小孙女去见了皇帝,也见到了皇帝身边的人。 “看来,当年之事你已知晓得非常全面,又何必跑这一趟来问我。”容锦月微微摇头,有些无奈。 “因为我不信他,就算看到那个人,我也不信他。”沈攸宁神色认真,“这件事有些真相,只有祖母和皇上知道,但比起皇上,我更相信祖母。” 容锦月有些动容,她抬眸看着眼前的小孙女。 小孙女有着一张与她最宠爱的小女儿非常相似的面容,透过她自己总能看到当年的小女儿,只是同样是自己教出来的,这个小孙女要比小女儿要伶俐许多。 脾气秉性,更是随了自己。 她想了想,将当年的真相亲口诉说给她。 “你没有猜错,当年我与皇帝的确做了一笔交易。他答应我保留一些万家血脉,而我自此远离京城,不再插手朝堂之事。” “那时皇帝刚解了毒,那毒对他的身体造成了非常大的损伤,以至于他的寿数不比常人。他与我做下这样的约定,是不想他寿数终了,我再度插手朝堂。” “万玉双私通贺兰破晓,是我与他联手将此事挖出来的,贺兰破晓察觉我们在查此事,所以早一步金蝉脱壳。但他的死讯已经传遍三朝,以他的性格,不会离开京都,所以我留了些人手在京都。” “既然如此,祖母您肯定知道我们在查的这桩拐卖案。”沈攸宁目光炯炯,“这个案子与贺兰破晓有关,对不对!?” 容锦月起身,透过镂空的窗棂看向外面的天空,眸光中带着一丝不喜。 “贺兰破晓那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论是燕朔的人还是其他三朝的人,在他眼里都没有区别。我知道他既然还活着,就必然沉寂于阴暗之中,筹谋算计。拐卖的案子,不是从京都开始的,是从其他城池朝京都蔓延集中,待我发觉,已经晚了。” 容锦月转眸看向她,“他在动摇三朝的根本,只等着釜底抽薪。” 沈攸宁抿唇,“祖母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放任他继续戕害那些无辜的百姓?” “阿宁,我护了燕朔很多年了。”容锦月垂眸,“可我不能一直护着燕朔,也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一直活在金月公主的阴影之下。” “或许是人老了,的确没有年少时的少年心气了,我的顾虑越来越多。你祖父的身子越发不好,你两个舅舅也因为我无法更近一步。而我不能让他们更差一步,所以……” 容锦月的目光落在沈攸宁那张脸上,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愧疚。 “祖母没有做错。”沈攸宁坚定地看着她,“既然我承袭了祖母的一切,自然会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祖母无法阻止的,我会阻止。” “祖母,没有人可以一直护着一个国家,但意志可以。没有您还有我,将来没有我,也还会有别的人。” 就像容赋一直坚守在边境寸土不让,就像顾竹衣不属于朝堂却也依旧在为拐卖案奔波。 像他们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 容锦月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小孙女,既骄傲又有些心疼,依照女儿的愿景,若非她一直推着小孙女成长,她就可以活地像她母亲想象的那样,自由顺遂。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问吧,祖母知无不言。” “祖母,我想知道当年贺兰破晓手下可以善用蛊毒的奇人?”沈攸宁立马问道。 “有。” 虽然细节上她不是很清楚,但拐卖案的进程她也都大概知晓,很清楚她想问什么。 “锦祈换过图腾,这你应当是知晓的。”容锦月看着她,“但为何会换图腾你或许不知道……” “锦祈最早是由两支部族融合而来的特殊族群,他们一支善战,也就是如今的锦祈皇室一支;还有一支善蛊,那就是曾经以冶乌纹为图腾的那一支。图腾的更替,也代表锦祈的话语权从善蛊的一支落到了善战的这一支上。” “自那以后,善蛊的一支便一直被善战一支所压制,多年下来,便彻底沦为了锦祈皇室的影子,成为了他们隐藏最深的力量。” 沈攸宁蹙眉,这比他们猜测贺兰破晓手下有善蛊的奇人还要棘手,说明他们无法策反善蛊的人,那么就能去找其他能对付蛊毒的族群。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我发现拐卖存在时,我就一直派人在南境寻找另一支善用蛊毒的部族,可找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应对锦祈这一支族人吗?”沈攸宁有些不相信,她思绪翻转,问道:“既然如今的锦祈皇室可以赢,是不是说明锦祈皇室知道如何操纵另一支族人?” “倒是有可能。”容锦月肯定道,“但这样的隐秘,定然是只有如今的锦祈皇帝跟下一任继承人才能知道的……只是,如今这位锦祈皇帝未必知晓。” 沈攸宁诧异,但转念一想,若非当年祖母传出了贺兰破晓的死讯,如今的锦祈皇帝未必能顺利接替皇位成为锦祈皇帝。 原本应该成为锦祈皇帝的,是当年的锦祈大皇子,贺兰破晓。 “祖母知道,贺兰破晓藏身何处吗?” 容锦月摇摇头,“轻易他不会暴露踪迹的。” “那他的儿子,会知道这个隐密吗?”沈攸宁突然想起了那位偷偷潜入京都的锦祈五皇子。 容锦月不解,“儿子?” “锦祈的五皇子并非那位锦祈皇帝的亲生子,据我的猜测,他应该是贺兰破晓的儿子。否则,锦祈皇帝不会心甘情愿要将皇位留给他,还不惜让自己的儿子做挡箭牌。” “这样的消息,你从何处得来的?”容锦月有些诧异,她可是丝毫风声都未曾听到。 “是一位好友告知于我的,是她亲耳听到的。”沈攸宁想到顾竹衣,猜想她此事定然很是为扮演她头疼,眼睛弯了弯,“我很信任她。” 她眼中的赞赏都要溢出来了,容锦月不禁对她口中的人产生了一丝兴趣,毕竟能让她的孙女这般信任的,十分少见。 “哦?” 沈攸宁笑笑,“祖母见了她不会喜欢的,所以往后还是不见为好。” 她看着在窗前站的笔直的祖母,想起了幼时祖母对她的严格教养,很是清楚以顾竹衣的行事风格和行为举止,是很难得到祖母的喜欢的。 “即便那五皇子真的是贺兰破晓的儿子,他与贺兰破晓能有几分感情?未必会知晓这么隐秘的事情。”容锦月对此并不抱希望。 “那位五皇子,此时正在京都,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中。”沈攸宁思索道,“毕竟是父子,要见上一面又如此不易,总归要说上些有用的吧?” “不得而知。”容锦月回想着当年那个精于算计的人,摇了摇头,“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在这个人身上,不如想想其它的办法。” 第259章 皇帝中毒 “祖母,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锦祈那位勇毅王的行事作风,您这么些年都只是在找另外一支善用蛊毒的族群,说明除了他们,您也没有把握再找到别的办法。”沈攸宁无奈摇头,“我不认为,我比您更聪明。” “阿宁,有些事情要做成,不仅仅要聪明,还需要一分天命。未必我做不成的事情,你就做不成。”容锦月来回踱步,半晌又道,“或许,你可以去一趟锦祈皇都。” 片刻后她又自顾自的摇头,“不妥,毕竟是锦祈腹地,太过危险。” 沈攸宁却沉默一瞬,开口道:“我本就打算要去一趟锦祈。” 早前她和容赋商议过后,就认为插手锦祈皇位之事可行,而要和二皇子联手,她需要亲自去一趟锦祈。 她将自己之前的打算告诉容锦月,“……这一趟,我原本就打算要去,只不过是多加一件事罢了,这一件做不成,做成另一件也是好的。” 容锦月闻言陷入沉思之中,她下意识来回踱步,整个书房只有她的脚步声和行走时带起的衣裙摩擦声。 良久,她顿足,回身看向沈攸宁,“既然你早有打算,那我也只能想办法助你一助。” 她行至沈攸宁身边坐下,与她说起了许多锦祈的事,那是她与锦祈交手多年的经验,其中包含了许多锦祈早年的秘事,是如今沈攸宁最为缺少的东西。 有祖母告诉她的这些消息在,沈攸宁的思绪百转千回,手中的把握又多了两分,不论二皇子愿不愿意,她都有路可走。 至于京都那边……即使沈攸宁不说,容锦月也知道她能这么放心的离开京都,京都那边一定有人能替她稳住局面。 而这个人,容锦月有几分猜测。 若是那个人在接应,一切防范得当,京都那边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锦祈与燕朔不同,那边没有太过称手的人手可以用,任何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容锦月再三嘱咐,“既然知道锦祈有一支善用蛊毒的族群在,你一定要万万小心……” 沈攸宁耐心听着,拐卖案皇帝当众宣言三月之期,她的时间很紧迫,这是她和祖母都心知肚明的事。 所以,问清楚了当年的事,她就要再次离开临安,不能在此处多待。 她估算过,这一趟,她约莫只有四十天的时间,晚了一天回京都,安王那边或许就会发现她不仅仅是回临安这么简单。 等到桓国公回来,沈攸宁已经离开了容府。 桓国公将手中的糕点放下,看着容锦月叹了口气,“这都是宁儿最爱吃的糕点,还以为她能多待两日。当初你做决定的时候,我真该拦着你,好好一个丫头,怎么就不能像阿玉意愿中那样在临安找个合心意的,安安稳稳过一生呢。” “当初我亲自教养阿玉,你总说我太过严厉,有我们护着,她单纯些也就罢了。”容锦月回头看他,眼中隐隐含泪,“阿玉的聪慧不比阿宁少,当年若她随了我的意,又怎会被那沈二骗了去!她若有阿宁一半果决,就早该了断那段孽缘,也好过悄无声息死在那永宁侯府!” “金月,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依照你的意愿去活。”桓国公脸上露出几分痛苦,“阿玉她不愿意掺入皇家争斗,若依照你的意愿,她就和如今的阿宁一样,整日都算计着未来的每一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然而,桓国公内心也早已后悔不已,当年他劝说妻子不要控制女儿的婚姻和选择,导致女儿因此走入穷巷,香消玉殒。 也正因此,妻子将小宁儿接回来教养时,他没有再反对。 他想,当初他错了,说不定妻子是对的。 但现如今看着十几岁的小丫头整日为了这些事费尽心力,四处奔波,他的心又有了些动摇。 几十载的夫妻,容锦月再清楚丈夫的想法不过。 往日之日不可追,再争论这些也不过徒劳,她阖眼一霎,平心静气,“阿宁与阿玉不同,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所行之事亦有她自己的思量和章法,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桓国公长叹一声,他看着妻子将宁儿教养长大,很明白宁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明白妻子说的对。 宁儿和她母亲不一样,她更像她的祖母,承袭了她祖母的意志,想要支撑这容氏的天下,想要用她的力量扭转这世间女子的地位。 那是妻子未能完成的事情。 容锦月抬眸看向远方,看向锦祈所在的方位,小孙女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她交代给小孙女的事,她都完成的非常好。 接下来,她同样会完成的很好。 容锦月敛眸,若是可以,她也不愿让阿玉唯一的女儿走上这样一条艰难的道路。 沈攸宁离开容府之后,便一路朝着锦祈的方向赶去,她的时间不多,只能日夜兼程,用最短的时间赶到锦祈。 而与此同时,皇宫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皇帝在瑶华宫用膳后不久就吐血昏迷,赫连贵妃连夜召唤御医医治后才着手封闭消息,但已经有不少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京都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容时得到消息就入了宫,他得尽快赶过去,依照沈攸宁和皇兄所言,现如今唯一能够保住皇兄的,就只有父皇。 父皇在这个节骨眼上昏迷,对他们不是一件好事。 容时很快就到了瑶华宫,彼时瑶华宫上下戒严,殿外跪了一地的宫人,外殿坐着一众的妃嫔,一个个脸上都忐忑不安。 他继续往里走,入了里殿,太医院的御医跪了一地,唯有卢院判跪在床边为皇帝施针。 太后坐在床沿边神色担忧,赫连贵妃跪在床边,脸色很不好看,眉心狠狠皱在一起。 母后则站在一旁,垂眸看着院判施针,脸上满是担忧。 如今住在皇宫中的皇子不多,只有老七、老八和年纪尚小的老九,此时两人都已经站在里殿,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担心和不安。 见他来,两人都朝他走来,低声地唤他。 容时微微颔首,想必另外几位皇兄一定都在赶来的路上。 他上前两步,视线越过卢院判落在了床上的皇帝身上,他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暗红色的血迹,脸色发白,唇色发乌,就连呼吸都弱了许多。 这样的状态,看起来就像中了某种毒。 容时脸色一沉,转眸看了一眼赫连贵妃,想了想俯身道,“容时见过太后娘娘,母后,贵妃娘娘。” 太后这才发现又有人进来,她起身,目光在兄弟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容时身上,“正好你来了,带着你两个兄弟去外殿候着,若你的几位兄长来了,也不许他们进来。” 容时闻言,快速看了一眼母后,见她心神都放在了皇帝身上,没有多问,应声出去。 他带着八九两个弟弟出去外殿,暗自思索眼下的处境。 父皇在瑶华宫中毒昏迷,且先不论赫连贵妃有没有给父皇下毒的动机,以赫连贵妃的为人就算要动手,也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宫里动手。 既然不是赫连贵妃,那么只能是其他人。 他和皇兄都安排了人留意着各宫的动静,最近频频异动的只有德妃,如果是德妃做的,那么就必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到了外殿,他扫了一圈坐立不安的妃嫔们,把目光放在了淑妃娘娘身上,他走过去。 “娘娘,可知发生了什么?” 淑妃见是容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听说皇上吐血昏迷,贵妃娘娘召了太医院。这么大的动作,我怕有什么不妥便也过来,还没瞧见皇上,便听从太后娘娘的命令在此候着。” 第260章 彼此彼此 近日东宫的动静太大,淑妃留意着各宫的动静,想着沈攸宁如今是东宫的准太子妃,若是能帮上东宫一点,就是在帮她。 所以,除了德妃,她便是最早到这里的妃嫔。 容时垂眸,“太医院那些御医可有说什么?” 淑妃回想了一下,她快到里殿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点,大约是太医说的什么‘太重’‘乏术’…… 而后就是太后申饬了几句,进去她才瞧见,贵妃也跪着。 她虽没有见到皇上,但她知道,他的情况不太好。 她想了想,“我知之甚少,不过瑶华宫的宫人或许知晓一二。” 容时点头,他朝殿外走去。 德妃坐上左首最靠前的位置,容时和淑妃两人之间的对话她都看在眼中,却并没有出声,只看着他行动。 容时来到殿外,目光落在那些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们身上。 他垂眸,正要开口问话,两道身影从宫外走来,一个一身金纹白衣不染纤尘,一个一身绛红长袍邪魅如妖,两个人风格迥异,走在一起实在有些违和。 两个人并肩而行,一个带着闲庭信步的从容,一个则是带着漫不经心的淡然。 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这瑶华宫之中发生了什么,又或许,他们本就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容时如此想到。 “父皇昏迷不醒,但我瞧着你们二位来的不疾不徐,似乎并不心急。”他有心想要试探一二。 容礼挑眉,“我又不是大夫,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又能帮上什么忙?倒是你……” 他上下打量一番容礼,“从前你可是我们兄弟之间最清闲的皇子,喜好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不是吗?可这半年来,又是宝灵案又是拐卖案……早些年宫里出了事,你可是避之不及的。” “此一时彼一时。”容时的目光带着一丝凉意划过他身上,“早些年你不也是爱美人多过江山吗?” 容礼眼睛微眯,兄弟几个之中,最清心寡欲的就是这位六皇子,喜好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身上总携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又因着太子的存在,他们大都忽略了这位六皇子。 从前他有这般话多吗? “彼此彼此。”容礼戏谑的目光落在容礼身上,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这些年,容臻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与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从不曾断绝,从前容时可不曾这样密集插手过他们之间的争斗。 如今,他这样频繁的出现在他们眼中,真的只是为了容臻? 安王不知道容礼在想什么,他正要抬脚进去殿内,身后却有微弱的热风刮来,他脚步一挪,轻巧避开。 容时站在殿外的台阶之上,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看着安王的目光多了一抹深意。 大皇子容钰从宫外跑进来,他额上满是汗水,脸上也都是焦急之色,他方才从容礼和容昀两人中间走过,下意识要推开容礼和容昀。 容礼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脸色有了些微的难看。而安王,却提前避开了。 “容钰!你好歹也是大皇子,是父皇的长子,怎么行事如此莽撞!”他愠怒出声。 容钰只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厌恶,便不再理会他的叫嚣,直直地朝里殿的方向而去。 容时转身,声音微扬:“太后有令,所有人在外殿等候,谁也不许进去。” 话落,他扫了一眼一白一红两道身影,转身回到殿内坐下,闭目养神。 他们已经来了,他已经失去了最佳问话的时机,此时也只能见机行事。 昭义王看了一眼身边的安王,快步入殿在他母亲德妃娘娘身边坐下,德妃身旁还坐着她的女儿容楚。 德妃见他坐下,原本担忧的神色淡了几分,指着殿外的宫人对他说道,“你如今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去问问那些宫人都发生了什么。” 刚刚淑妃跟容时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之所以没有表态,是想看看容时是自己想问,还是太后授意要他问。 既然容时瞧见两个王爷到了就没了后续,说明并非太后授意,那么她开口让自己儿子去查查,也无不妥。 然而容礼还不曾有动作,容钰便噌的起身,气势汹汹地朝着殿外那些宫人而去。 容钰不知道瑶华宫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皇帝在瑶华宫昏迷算不上一件好事。 容钰并不知道瑶华宫都发生了什么,但他最基本的形势会看! 瑶华宫外守着禁卫军,宫人在殿外跪了一地,父皇尚且昏迷不醒,太后却不许他们几个皇子去里殿,还让他们在此候着。 这一切都在说明,父皇这次的昏迷不醒十分蹊跷,若是病痛,以太后的性子,不会迁怒于瑶华宫的宫人,更不会阻拦他们进去。 答案呼之欲出。 他跨出宫殿门槛,走到宫人身前,一脚就踢在了那内侍的肩膀上,“说,今晚发生了什么!?” 内侍捂着自己的肩膀,眼中带泪,却依旧匍匐在地,声音颤抖地回话:“奴才,奴才就是在外殿洒扫的小人物,里面的事奴才不知啊,殿下……” 大皇子脸色阴沉,他在殿外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平素伴在母妃身边的大宫女宜春身上。 “宜春!”大皇子弯腰将她拉了起来,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一字一字问道,“你别告诉我,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宜春脸上还残留着点点细小的血迹,她颤抖的说道:“皇上下午便让苏公公来传信,今夜来瑶华宫用晚膳。贵妃娘娘一早就安排好了厨房,原本没有事的,皇上吃完都好好的。但不知怎的,就在我们伺候皇上和娘娘歇下的时候,皇上……” 她身子抖了抖,“皇上突然吐血,吐了好多血,便倒下昏迷至今。” “娘娘……娘娘让宜霜去太医院传召太医院,但是宜霜迟迟不归,还是苏公公亲自去的一趟太医院召来的御医。瑶华宫这么大的动静是隐瞒不下来的,很快太后娘娘就来了。” 宜春红了眼眶,“太后娘娘命苏公公召来禁卫军包围瑶华宫,将我们撵了出来跪着。奴婢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但奴婢知道,太后娘娘派人去将御医都传唤入宫,最后甚至叫来了卢院判。” “殿下……娘娘不会有事吧?瑶华宫不会有事吧?” 宜春抓住容钰的衣袖,泪水夺眶而出,自从跟在娘娘身边之后,贵妃娘娘荣宠万千,家世雄厚,她们还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容钰甩开她,也不顾有没有把人摔着,转身大步朝着里殿而去。 是中毒! 刚刚一瞬的灯光闪过,容钰看清了宜春脸上的血迹,已经微微泛起了紫色。 母妃那样精明小心的人,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而如今在里面的是太后和皇后,他得进去。 然而下一瞬,他便被人拦下。 “让开!”容钰大声斥道,他此时已经没有功夫去想容时怎么能这么快的来到他面前拦下他。 “你冷静下来!”容时冷声道。 “我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容钰眼眶发红,“若此处是未央宫,你也能如此冷静应对吗?” 容时敛眸,脚步微挪,让开了。 但他没有让容钰一人前去,他也跟了上去,不仅仅是容钰想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容时也想知道。 “……皇上的情况已经稳住了,只是,皇上的身体原本就不好,这样折腾一番,更是元气大伤,何时能清醒过来,尚未可知……” 容钰和容时两人闯进里殿的时候就听到了卢院判的这一席话。 “放肆!”太后见他们两人闯进来,申饬道,“容时,哀家不是让你拦着不许任何人进来吗?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容时低身跪下,垂眸道:“大皇兄担忧父皇和贵妃娘娘心切,容时感同身受,这才与他一同进来,还请皇祖母责罚。” 第261章 嫌疑人已死 太后没有立即处罚容时,而是将目光转移到了大皇子的身上。 他来的急,身上的衣袍尚且没有整理妥当,此时双眼急的通红,额头上还不断地冒着汗水,可见的确是心急如焚。 太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也十分担忧看着儿子的赫连贵妃,眸光微深。 究竟是急他父皇,还是急他母妃,这便不好说了。 皇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知小儿子也是担忧这里面的情况才会放大皇子进来,好与他一同进来,此时自然不愿小儿子受罚。 她温声开口,“母后,他们也不过是担忧自己的父皇罢了,到底是父子连心,还请母后不要怪罪他们。到底皇上的情况是瞒不住的,总是要将此事查清楚的。” 赫连贵妃也忍不住开口,“太后,皇后所言极是,此人既然在臣妾的宫中行事,皇上如今昏迷不醒,臣妾难辞其咎。但两个皇子只是担心自己的父亲罢了,还请太后不要怪罪他们。” 两人都开口求情,太后也并非真的要处置两个孙子,便顺坡而下:“罢了。皇后和卢院判留下照看皇帝,其他人都跟哀家出来!” 赫连贵妃看着太后一行人的背影,扶着一旁的床沿站了起来,她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自打她入王府至今,她几乎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而自皇帝登基以来,太后就将后宫之事全权交由皇后处理。 即便赫连贵妃大多数时候是看不上皇后的出身的,但她心中也明白,皇后出身虽然弱,但她却本本分分做着她的皇后,将后宫之事打理得很好,从来不会为了后宫之事去烦心太后。 太后,已经很多年不曾出来主事了。 她眸光微深,所以这次是太后不得不出来,还是太后答应了谁,要看顾后宫呢? 而今日皇帝在瑶华宫中毒昏迷,她猜想太后没有怀疑是她做的,但终归是她御下无能,导致宫中出了叛徒,所以才会冷脸训斥她。 赫连贵妃漂亮的眉眼间染上一丝戾气,前脚她的儿子刚刚被人算计,后脚手就伸进了她的瑶华宫,是真当她赫连双儿是吃素的不成? 她跟上太后,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太后领着一干人等出来,殿内众妃忙起身行礼。 “乌泱泱的一片,来这么多人做甚?”太后冷斥一声,“四妃留下,其余人等回自己宫里去,没有哀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自己的宫殿。” 嫔妃们柔柔弱弱应声,“是,臣妾告退。” 四妃以下的嫔妃退出去以后,整个宫殿便宽敞了许多。 说是四妃,但贤妃死后,贤妃之位便一直空悬,后宫只有三妃。 太后审视的目光落在三妃身上,贵妃赫连只有一子,德妃有一儿一女,唯有淑妃早年坏了身子无所出。 太子陷入困境被幽禁,皇帝中毒昏迷不醒……太后的目光落在在场几个皇子身上,此事最大的受益者便都在这里了。 “太后,究竟出了什么事?父皇怎么了?”容礼打破沉默,率先开口。 太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越过他们看着殿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道她在等待什么。 苏兴年行色匆匆带着一队人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的人手中还拖着一个大宫女打扮的人进来。 等到他们把人放下,他们才发现这个宫女已经断气了,周身湿漉漉的,似乎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 五公主吓得脸色都白了,她母妃不在,又没有关系好的兄弟姐妹,只能一个人瑟缩在角落。 淑妃见此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安抚着。 她知道的,皇帝为什么会那么宠爱五公主。 苏兴年看着殿中的太后及妃嫔皇子,行礼过后指着被侍卫放在地上的宫女说道:“这个人是瑶华宫里的大宫女宜霜,奴才带着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跳井自尽。奴才已经派人封住了那口井,也派人守住了宜霜的住处。” 妃嫔身边的大宫女向来都是妃嫔最为亲近的人,几乎不可能是别的宫安插过来的眼线。 既然如此…… “瑶华宫的大宫女……”太后转眸看向赫连贵妃,“贵妃,你是不是要给哀家一个说法?” 赫连贵妃此时尚还有些茫然,宜霜是入宫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她想过瑶华宫里会有别的叛徒,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她! 这可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她身边最亲近的宫人,没有之一。 大皇子显然也没有想到有问题的竟然会是赫连贵妃身边的心腹,见她迟迟不说话十分心急,“母妃,你快说啊!宜霜是不是背叛你了,她是不是其他人放在瑶华宫的眼线!?” 不,自打她入主瑶华宫,宜霜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宜霜不可能是被谁安插进来的眼线。 但这话,赫连贵妃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太后,臣妾不知道。”赫连贵妃直直地看着太后,眼神没有一丝的飘忽,“但臣妾认为,此事未必是宜霜所为,说不定是有人想要把此事推到宜霜……不,推到瑶华宫身上,而宜霜死了,就死无对证。” 太后闻言:“贵妃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那依照贵妃所言,哀家该从何查起?” “从宜霜的死查起!不论宜霜是自杀还是他杀,定然能查出蛛丝马迹。有了痕迹,才能继续追查。”赫连贵妃坦然道。 她没有做这个事情,她不惧怕太后调查,但有的人却不一定。 赫连贵妃的目光转到德妃脸上,心中认定此事跟德妃脱不了干系。 淑妃从来不争不抢,当年她被那样暗害都不曾还手过,如今自己与她又不曾出现什么嫌隙,自然不会是她。 而太子被禁足,最后的结果虽未可知,但一旦太子落马,她的容钰和德妃的容礼就是对立的,陷害她也同样会对容钰造成巨大的打击。 德妃脸色不变,她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贵妃这么看着本宫,总不能是在怀疑本宫吧?” 她奇怪道,“这人是你瑶华宫的,皇上也是在瑶华宫倒下的,与本宫有什么干系?” 赫连贵妃没有说话,她没有证据,但就是有一种直觉在告诉她,这件事就是德妃做下的。 太后扫了一圈在场的皇子和公主,开口道:“今夜皇帝在瑶华宫用膳不久后吐血昏迷,卢院判断定是中毒所致,而且此毒霸道,卢院判尚在费心解救之中。如今嫌疑人已死,你们谁愿替你们父皇查清此案?” 大皇子想也不想便道:“我来查……”此案。 “不行。”他的话被贵妃打断。 “母妃,我可以!”大皇子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自己来查。 赫连贵妃却怎么也不松口,她直觉此案不简单,不能让她这个傻儿子就这么踩进去。 容时看着场上的局面,他突然开口道:“那我来查?” 容礼当即嗤笑一声,“六皇弟的精力还真多,既要查拐卖案,还要查此案……” “嗯,的确不妥。”赫连贵妃再次拒绝,她看着太后,“此案到底涉及后宫,皇子们皆已成年,不该多在其中走动。” 太后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是在唬弄哀家吗?” 容时已经试探出了自己的结果,便退一步提议道:“太后,既然此案涉及贵妃及后宫妃嫔,刑部与我们都不好插手的话,不如传信让安宁入宫,让她来查此案。” 虽然如今的沈攸宁不是沈攸宁,而是顾竹衣。 但顾竹衣同样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女子,她如今顶着安宁的头衔,由她来查此案,他才能放心。 第262章 皇后刺杀 太后诧异地看了一眼容时,心中也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提议。 沈攸宁尚不曾嫁入东宫,她在后宫也没有人手,是最干净的人,同时她的为人和能力,太后也是信得过的。 “不行。”容礼开口打断,“太后,安宁、六皇弟与我听从父皇之命在调查拐卖案,到底是拐卖案的时间更加紧迫,她哪里来的空闲再查此案?” 虽然容礼不知道现在假扮沈攸宁的人是谁,但他这些天跟那个女人一起查案,对她的能耐有几分估算,如今容时又提议让她来,他必须得阻止。 太后却不如容礼的意,她意味不明地说道:“怎么?刑部那边有两个皇子襄助还不够,必须要一个郡主也在?” 容礼顿时闭嘴,这要是反驳,岂不是在当众承认自己的实力不够吗?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着茶的容昀,暗示他也说两句,却不曾想安王看都不曾看他。 容礼:……他与此人结盟还是太过草率了吗。 “贵妃,这个人选,你可还满意?”太后问道。 赫连贵妃没有反驳,沈攸宁的确是个最好的选择。 她虽然也算得上是归属于皇后的人,但比起那几个皇子或者是有偏向的刑部,沈攸宁到底恩怨分明,相比之下,她更合适。 “但凭太后做主。” 太后冷哼一声,“传哀家懿旨,即刻起,后宫各宫没有哀家的准许不允走动,配合安宁调查此案直到水落石出。另外,拐卖一案同样至关重要,不可延缓。” 容礼皱眉,太后的意思是他和容时继续配合刑部去查拐卖案,不许他们插手后宫这个案子。 这下不仅仅是他,安王眉宇间也爬上了一丝疑惑。 只有容时松了口气,只要是自己人调查,就不用害怕他们再动手脚。 然而他刚刚松的那口气,在下一刻的求救声响起时又提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啊!救命啊!!!” 那是卢院判的声音,饱含着痛苦和恐惧。 里殿除了昏迷的皇帝,只有两个人在,卢院判呼救,那么他害怕的还能是谁!? 方才从里殿出来的一众人当即脸色难看地朝着里殿赶去,留下一群太医公主坐立不安。 容时心中不安,一直走在人群前面,直到再次听到卢院判的声音,他突然就消失在众人眼前,速度极快! 昭义王眼底划过一道诧异,容时在他们兄弟之间存在感并不是很强,只有太子需要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其余大多时候他都和苑家的苑明靖行走在外,那苑明靖的外祖家是江湖势力,自小修习武功,没想到容时也跟着学了一身武艺。 可这些年,他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超脱世外的模样,竟是让他们没有察觉到半分。 昭义王看了一眼安王,顿时更觉头疼。 如果说容时的隐瞒让他诧异,那么安王毫不意外的表现更加让他忌惮。 若不论什么事都没有超脱安王的掌控,岂不是在说安王将京城内外牢牢掌握在手中,那他之后哪还有赢面可言? 很快,身形如鬼魅的容时就赶到了里殿,然后映入眼帘的却是让他十分意外的场面,他脸色猛的一变。 只见卢院判捂着脖子缩在床边,手上还染上了些鲜血,他惊恐地看着前方,浑身都在颤抖。 而在他的对面,是背对着容时看不清脸色的皇后! 皇后双手握着一块小臂长的瓷片,也不知是卢院判的血还是她的手被瓷片割伤,瓷片上的血正一点一点的滴在地上,顺着她走过的路径留下一行血迹。 她抬起手,要向卢院判劈去。 容时及时扼住皇后的手腕,他急声唤道:“母后!” 皇后的手顿了顿,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空洞无物,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死物,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向容时压过去,却在下一瞬身子一软,昏倒在容时怀中。 太后等人到来之时,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里殿,地上一行血迹,凌乱而又沾染了血迹的碎片,昏倒在容时怀中的皇后手上有一条醒目的伤口,还在冒着血…… 卢院判面上的惊恐之色尚未收敛,捂住脖子的指缝间也溢出鲜血。 唯一安好的,只有始终躺在床上脸色过分苍白的皇帝。 太后问道:\"卢院判,这是怎么回事?\" 卢院判捂住脖子颤颤巍巍站起来:“回太后,你们离开后不久,皇后娘娘就突然砸碎了一个瓷瓶,捡起一块瓷片想要刺向皇上,老臣拦下皇后娘娘,但她却丝毫不听,还将老臣也刺伤了。” 容时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皇后,转眸看向太后,“太后娘娘,母后刚刚的状态不太对。” 太后看向安和运,\"你去,叫徐太医过来。\" 太医院资历最老医术最好的莫过于卢院判,一直都是皇帝的御用太医,但他此时受了惊吓还有伤在身,不适合为皇后诊脉。 徐太医的医术其次,主要就是负责太后的医案。 他跟着安和运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太后道:“去,瞧瞧皇后是怎么回事?” 徐太医走到皇后身边,放下自己的药箱,为她把脉,他摸着脉眉头紧锁,抬头看看容时,又看看太后。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斟酌着用词:“皇后娘娘的脉象短而急促,应是受了些惊吓,臣稍后开一副安神定志的方子服下便好。” 容时直直地看着他,神色严肃,“没有别的吗?” 徐太医摇了摇头,“许是臣医术不精?不如让卢院判来看看?” 容时垂眸看着怀中的母后,心中有些不安,刚刚母后的那个状态并不正常,但是徐太医却只说母后是受了点惊吓,会不会有什么寻常大夫发现不了的东西藏在了母后的身体里。 比如说,沈攸宁之前提到过的蛊毒。 “你们都下去吧。”太后开口,“徐太医,给卢院判处理了一下伤口。” 卢院判和徐太医下去了。 太后看向容时,“先把你母后扶起来,一直在地上躺着算什么样子。” “太后。”德妃开口道,“皇后是想要杀卢院判吗?可臣妾瞧着,怎么像是朝着床边去的?她不会想杀的是皇上吧!” 德妃捂住嘴,一副吃惊的模样。 德妃虽然不知道儿子和安王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皇后动手了,她自然要添一把火。 赫连贵妃却觉得此事透着些诡异,皇后是什么性子她很清楚,就算她对皇帝有所不满,也不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对皇帝动手,这对她对太子都不是好事。 德妃这个时候开口,要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赫连贵妃是不信的。 太后没有开口,但脸色很明显的沉了下来,看着皇后和容时的目光里带着探究。 良久,她才看向身旁的安和运和苏兴年,吩咐道:“安和运,你立即出宫去把安宁叫进宫来。苏兴年,叫人把这里收拾了,再给哀家好好守着皇帝。其他人,回自己宫里去。” 德妃蹙眉,太后没有处置皇后,就这么让她们各自回宫,接下来不能走动,后续的事情便不受她们控制,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容礼及时阻止了她。 刚刚他来不及阻止,母妃那句话明显在引导太后去查皇后,有些事过犹不及,说多错多。 再说了,此事也不是只他们在做,还有一人不是,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之后的事成与不成,他们都不能再插手了。 太后发了话,淑妃担忧地看了一眼容时和太后,率先带着五公主离开。 围在这里的人便也就陆陆续续的散去。 德妃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带着容楚也离开了瑶华宫,今夜这个情况,容礼最好是不要跟她回去的,以免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 等人都散了去,太后才走到容时面前,“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63章 行凶者指认皇后 容时抿唇,“我到的时候,母后不似常人,她似乎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她只想要杀人,不止是卢院判和父皇,连我她似乎也不认得了,想要杀我。” 太后心中惊骇,皇后的性子最是温和绵软,从来不与后宫各妃争斗,就算赫连嚣张,只要未曾触她逆鳞,她皆一笑置之。 而她的逆鳞,不是柳家和她自己,只是她的两个儿子,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儿子,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 这样的皇后却会对容时出手,实在太过反常。 可这世间竟有能随心控制他人的东西吗? 太后不知道,可她明白,皇后不能再回未央宫了,今日之事看到的人太多,总是要堵一堵悠悠众口的。 太后想了想,“带她去冷宫吧,哀家允她带上身边两个大宫女,另外会再派一队禁卫军过去。” 容时抬眸看向太后,毫不掩饰脸上的诧异,太后这样安排是在变相的保护母后。 他问道:“您不认为母后是想要杀父皇吗?毕竟柳家没了,皇兄还被囚禁在东宫。母后也并非全无动机。” 太后摇头,肯定道:“皇后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是为了你,她也不会这么做。” 容时垂眸,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多,他将皇后抱起来,“全凭太后做主。” 顾竹衣从侯府到皇宫已经是后半夜了,安和运带着她直奔瑶华宫。 很快,就见到了坐在主殿闭目养神的太后,大皇子和赫连贵妃两人规规矩矩站在下首。 这到底不是外面,在这里,她还是要尽量装作是沈攸宁的样子。 顾竹衣站直了身子,恭敬行礼:“安宁见过太后娘娘,贵妃娘娘,大皇子殿下。” 太后颔首,让安和运将今夜瑶华宫之变的来龙去脉都与说清楚。 顾竹衣安安静静听完,第一反应是后悔当初太快答应沈攸宁的请求。 拐卖案她是协查,很多时候她只要开口指出关键线索就行了,具体的事和怎么查都是薄侍郎和两个皇子做主。 但这个案子不一样,这个案子要接触后宫妃嫔和太后,万一身份暴露,恐怕沈攸宁回来也不好摆平。 她看向太后,脑子里想着该怎么委婉拒绝太后。 太后却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率先开口:“安宁,不要推诿。这不仅仅关乎后宫安危,还与皇后息息相关。” “……是。”顾竹衣顿了一下,出声问道,“今夜就开始查?” “今夜就开始查,各宫都会配合你。”太后看向赫连贵妃,“赫连,你说呢?” 赫连贵妃点头,“安宁,你尽管查,整个瑶华宫若是有人不长眼敢拦你,你可随意处置。” 顾竹衣探究地目光落在赫连贵妃身上一瞬,半晌才看向安和运,“那就劳烦安公公为我带路,先去看看那个死去的大宫女的住处。” 瑶华宫大宫女宜霜的住处早已被禁卫军看守着,不曾让任何人靠近。 见安和运带着‘安宁郡主’过来,他们才开了个口子,让顾竹衣二人进去。 赫连贵妃身边共有四个贴身大宫女,各司其职轮流值夜。 宫女正常当值的时候一般都是睡在主殿的耳房中,下值会回到自己的住处,也就是偏殿后的宫人住处。 顾竹衣打量着宜霜的屋子,作为赫连贵妃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她有着自己独立的一间房间。 这里打扫的很干净,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床头边放了一个小匣子。 顾竹衣走过去,她抬手打开了匣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是这些年宜霜储存下来的金银首饰,满满当当一匣子。 金银手镯分别用布条包裹了起来,匣子里还垫了一层厚厚的软绵,以防珠宝磕碰之间撞坏了。 顾竹衣看着这一匣子珠宝,“安公公,你说她存这些是为了什么?” “回郡主,到底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贴心人儿,这样的人在宫里是不愁吃穿的,但若是主子失势,这些就能派上用场。”安和运摇头,“还有一个可能性,宫女年满二十五可以回禀主子销了宫籍离宫,这些都是为出宫攒下的本钱。” “你认为,她是前者还是后者?”顾竹衣眸光一深。 “这个宫女老奴是有几分印象的,她和另一个叫宜春的宫女是最早就跟在贵妃娘娘身边的,她们两个很得贵妃娘娘的看重,贵妃娘娘非常护着她们。” 安和运一顿,也反应过来了。 赫连贵妃出身世族,位至贵妃,膝下还有大皇子,多年荣宠不衰,是极不可能失势的。 而赫连贵妃对她们那么好,这个宫女为什么会想着离宫? “老奴,这就让人去查宜霜在宫外是否还有亲人。” 说罢,安和运抬脚就要出去。 顾竹衣目光落在软绵下露出来的一角黄皮,“不用了。” 她把压在最底下的信封取了出来,信封上‘宜霜绝笔’四个字娟秀小巧,看上去倒的确像是女子的笔迹。 摸着信封的厚度,顾竹衣眸光微闪,她拆开信封,一样东西便轻飘飘从信封里掉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来,那是一张方正的小小的牛皮纸,上面还残留着点点粉尘。 想来,这个就是毒害皇帝的东西。 拿出信封里的信纸,摊开看清楚上面的内容:罪人宜霜,认罪毒杀皇上,一切与贵妃娘娘无关,是皇后以曾兆逼迫于我,为了他,奴婢不得不做。今世有负娘娘栽培,来世再报娘娘提携之恩,宜霜绝笔。 顾竹衣眸光微沉,这个案子果然是冲着皇后来的,先有皇后当众刺杀,后又有已死的行凶者指认皇后是幕后凶手。 沈攸宁啊沈攸宁,也不知你可曾料到这些变故,你倒是走得利索,留我来处理这团糟心事。 她摩挲着信纸,抛却刚刚的念头,问道:“曾兆是谁?” 安和运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沉默了一瞬说道:“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内侍。” 顾竹衣沉默地将信纸和带着毒粉的药纸塞了回去捏在手中,她仔细搜查了一番,没有新的发现,拿起那个匣子才走出去。 “把人撤了吧,这里没有什么需要格外看着的了。” 回到瑶华宫主殿,顾竹衣把手中的匣子送到赫连贵妃面前,“这是宜霜这些年攒下来的身家,她已经没了,这个交给贵妃处置。” 她留心着贵妃的神情,见贵妃接过去皱着眉面色惊讶,不似做伪。 她接着说道:“太后娘娘,这个宫女留下了几句话。” 顾竹衣抬手,把捏在手中的信封呈上,“里面装有毒害皇上的粉包以及宜霜的绝笔信。” 太后没有去接,转眸看了一眼安和运。 安和运接过去,将里面的绝笔信取了出来,摊开举在太后面前,方便太后阅览。 看到上面的字,太后才明白‘沈攸宁’为什么不直接说出里面的内容。 她问出了跟‘沈攸宁’一样的问题,“曾兆是谁?” 安和运看了一眼贵妃,“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一个内侍。” 太后:…… “去把人给哀家叫过来!” 顾竹衣开口阻止,“太后不如暂且先放一放,安公公只要让人留心着那间屋子就好。” 安和运眼睛一亮,原来‘安宁郡主’让他把人都撤了是打的这个主意! “老奴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看着手中的信封,准备放在一边。 “安公公,把那残留的粉包给太医院送去,上面残留的那点药粉应该也能让太医们对症下药,如此皇上才能尽快恢复。” “是,是……奴才一并去办了。” 赫连贵妃不知道那信纸上写了什么,但也听到了刚刚他们的话,心想此案竟然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她斟酌了几分,问道:“那信纸上可是写明了她这么做的原因?” 第264章 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顾竹衣不答反问,“娘娘可知道皇后娘娘宫中一个名叫曾兆的内侍?” 赫连贵妃皱眉,“那是谁?他跟宜霜有关系?” “娘娘不用着急,你会知道的。”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不用等很久。” 她把信封收起来,抬眸看向太后,“太后娘娘,今夜天色已晚,继续耗下去也不会有新的进展,不如回去休息吧。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您可不能再倒下。” 太后颔首,她冲顾竹衣招了招手,“好孩子,先陪哀家去瞧瞧皇帝,稍后与哀家一同回永康宫吧。” 宜霜住处那边有安和运看着,太后很放心。 顾竹衣走过去,自然的扶住太后,挺直了背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乍一看,倒真将沈攸宁的气质拿捏了几分。 太后没有开口让她一起,赫连贵妃也就没有跟上去,她此时还未曾洗脱嫌疑,不能再像以往一样随性,自觉去偏殿歇下了。 进了里殿,太后让苏兴年和安和运两人在门口守着,她走向床边坐了下来。 然后…… 顾竹衣就看到原本已经昏迷不醒的皇帝竟然自己坐了起来! 皇帝睁开眼看她,“安宁……你……” 顾竹衣皱眉,心中忐忑了一下,皇帝看出来她不是沈攸宁了? “哦,你不是安宁,是顾家那个老二,是吗?”皇帝脸色仍然不好看,但精神却不像一个刚刚中毒昏迷不醒的人。 顾竹衣正在想要怎么应付过去。 “行了,你逗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太后出声,示意他适可而止。 皇帝轻笑一声,看向顾竹衣,“你代替安宁的事,朕早就知道了。” 这样一说,顾竹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沈攸宁之所以不担心会有人发现自己不是她,是因为她早在离开京都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她料到她离京之后安王会有动作,所以她见过皇帝,还想好了应对之法。 不过…… 皇帝为什么会这么配合沈攸宁,他演这出戏,是想要把其他人安插在后宫的人都抓出来吗? “臣女顾竹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既然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是谁,顾竹衣便也不用刻意再装成沈攸宁的样子。 “不必多礼。”皇帝摆摆手,“可查到什么了?” 顾竹衣把自己在宜霜住处的发现都说了出来,连带着自己的猜测:“……那封信未必是宜霜留下的,且这封信有两个关键,除了明面上的指认,曾兆这个人的存在也指向了皇后。” 她说完,略略思索一瞬问道:“皇后娘娘昏迷,也是您计划的一部分吗?” 皇帝沉默一时,声音低沉了几分,“不是。” 这下整个宫殿都沉寂了下来。 顾竹衣来的晚,没能亲眼看到当时的场景,但依照安和运先前所说的情况来看,皇后不仅仅是向卢院判和皇帝动手,甚至对容时动手。 无差别的攻击,更像是无意识之下能做出的行为。 这让她联想到了蛊虫,或许是有人在远处控制,皇后才会突然发作,行事反常。 太后打破沉寂,“皇后那边哀家已经安排好了,暂时不会有事。” 皇帝点头,他没有昏迷,这里发生的事他都知道,太后处理得很好。 虽然事先服用过解毒丹,但不知对方下的什么毒药,似乎牵引出了当年残留在身体里无法彻底清除的毒素。 依照卢院判的说法,那些微毒素沉积在体内,无法清除,但也不成气候。 只是发作时会有些痛苦,他塞了一颗先前卢院判留给他的药进嘴里。 “朕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醒来,顾氏,查清楚他们在后宫都有哪些人手,借此机会都拔出来。至于朝堂,就暂时交给母后,盛丞相是可信之人,可由他暂代政事。” 这席话说完,皇帝就让太后把顾竹衣带走,毕竟他‘昏迷不醒’,太后和顾竹衣不应该在这里久待。 第二日,顾竹衣醒来时就瞧见落玉和落竹两人就在身边,见她起来都凑过来伺候她穿衣梳发。 这几日的相处,她们也了解了一些顾竹衣的习惯,她并不喜欢她们事事伺候。 “御膳房送了早膳来,安公公得知您还未起,命人温在小厨房了。姑娘现在要用吗?” “嗯。” 顾竹衣用过早膳就去见了太后,彼时才得知一早皇后刺杀皇帝未遂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虽然太后没有明令封锁消息,但这传播速度未免过于快了,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太后并不意外,昨夜她处置皇后就是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她的脸色也不好看,后宫她不担心,她担心的是朝堂和民间。 “后宫跟前朝哀家都不担心,唯独民间……”太后眉宇间萦绕着一丝忧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顾氏,这个案子,拖不得啊。” “太后安心,臣女必定全力以赴。” 顾竹衣很明白太后的担忧,安王的人既然能扎入后宫传播言论,又怎么会不操控民间舆论? 很多谣言,即使一开始是假的,在口口相传之后也会变成‘真的’。 “安宁信你,皇帝信你,哀家便也信你。”太后颔首,“哀家把安和运留给你,方便你调动禁卫军。” 顾竹衣出了永康宫,身后除了安和运,落玉落竹都跟在她身旁,还跟着两个从禁卫军中挑选出来的侍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冷宫的方向而去。 很快,皇后昨夜就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就在后宫之中不胫而走,引得猜测纷纷。 冷宫。 顾竹衣把两个侍卫留在外面才抬脚进去。 虽然环境相比其它宫殿差了些,但毕竟不是真的废后,未央宫的两个大宫女昨夜就带着被褥搬到了冷宫,照看皇后。 容时担心皇后,在冷宫守了一夜,可直到现在皇后也没有醒过来。 看见跟在‘安宁’身后的落玉,他快步过来,“落玉,母后昨夜昏迷至今,太医瞧不出问题,你去试试?” 落玉点头,跟着容时去了皇后床前。 她检查了一番皇后的身体,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 皇后的脉搏沉缓而匀,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好像只是在睡觉而已。 但正因此才更奇怪,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皇后怎么可能如此安心睡到现在? 更何况,昨夜才受惊吓,即便正常入睡脉象也不该如此沉缓,多少该有些气机逆乱才是。 容时安静等在一旁,只是眼底藏着一丝期盼,期盼着落玉说出来的是个好消息。 落玉摇了摇头,“不是普通的病症,正常得不像一个刚刚受过惊吓的人。”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没问题反而是有问题,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 容时和顾竹衣都没有多问,两人心中都有所猜测。 顾竹衣看向容时,两人想法一致,安排好了其他人,两人就一前一后到了殿后的小院子里。 “母后是不是被人种了蛊,你知道这个东西怎么解吗?” “沈攸宁离京之前,有没有跟你交代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把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问出口。 顾竹衣:“我不懂蛊,只知道有这东西存在。但皇后娘娘的状态,跟中蛊后很像。” 容时眸光微顿,“安宁离开前只跟我说了许多拐卖案的线索和疑点,没有刻意交代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么他并不知道皇帝中毒只是一场戏。 沈攸宁谁都没有说,是希望他们用最真实的状态去迷惑安王和昭义王。 之所以选择自己代替她,也是因为顾竹衣从前只是一个局外人,就算她的身份暴露了,昭义王和安王对她都不了解,她本来就极具迷惑性。 可是,想起那一日安王道出她的身份,顾竹衣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安王对她真的不了解吗? 第265章 曾兆宜霜 顾竹衣始终没能想明白,安王到底是从何处知晓她的身份的? 既然沈攸宁没有告诉容时,顾竹衣也不打算告诉他。 “皇后宫中应该埋了不少暗线,她身边的那两个宫女,你认为可信吗?” “可信,一个是从王府就服侍在旁的,一个是多年前父皇给她的。” “皇后宫中只有两个大宫女吗?”顾竹衣诧异。 “原先是有四个的,但宫中出过一桩大事,各宫宫人都被下令清查过,未央宫也只剩下月荷一个。母后待她亲厚,这些年她也是尽心服侍在母后身侧,是信得过的。” 也正因如此,容时才会让这两个宫女跟到冷宫照顾皇后。 闻言,顾竹衣抬手撑住下巴,垂眸思索着。 容时口中的那桩大事应该就是皇帝登基不久后的那场谋逆案,也就是说皇帝在当年谋逆案发生后曾经清查过后宫,然而这十几年来,对方仍然不懈的再往后宫中送暗线…… 如果皇帝和金月都知道死的不是贺兰破晓,那么皇帝这次,想要的不单单是清查后宫而已,而是想要借此把藏在暗中的荷兰破晓抓出来。 顾竹衣把宜霜住处搜出来的线索以及她的猜测告诉容时,两人召来月荷和竹露两人,问起了曾兆这个内侍。 月荷思索片刻,“曾兆是和竹露同时被送进未央宫的,只是竹露是皇上身边的苏公公送来的,而曾兆是内务府送过来一批内侍被皇后娘娘留下来的。” 竹露也点头应道:“娘娘瞧着他机灵,便让他负责外院的人手杂务,他一般都在外院里做活,很少会到皇后娘娘跟前。我与他偶尔也会闲话几句,他心思细腻,很能讨未央宫宫人们的喜欢。郡主,你们问起他,可是发生了什么?” 顾竹衣暗暗观察着两人,月荷看起来更加老实稳重,十足的皇后贴身宫女的样子;而竹露却似乎长袖善舞,看着他们说话时,眼睛弯弯的,胆子也大,竟然敢开口问她在查什么。 顾竹衣摇头,“没什么,只是问一问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罢了。你们回去照看皇后娘娘吧,若有什么缺的就跟门外的禁卫军说,他们会准备好。” 两人行了礼,一并离开。 容时和顾竹衣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细心照料皇后,看起来,两人似乎的确如容时口中说的那样,是尽心陪在皇后身边的。 顾竹衣抬眸看了一眼隐藏有暗卫的方位,那应该是皇帝安排来冷宫保护皇后的人,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容时,你身上还有拐卖案要查,我把落玉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容时看着她,先前她问自己安宁有没有交代什么,说明如今这里的情况安宁是有所预估的,那么必然就会有应对之法。 安宁在离开前不曾告诉他,顾竹衣也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其中深意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但顾竹衣现在十分谨慎的行为又让他觉得,她似乎对这次的事情很不安,没有一点把握一样。 “如果这样安排对局势更好,不用问我,你安排就好。”容时道,“若你有需要,也可以随时让落竹给我传信。” 他和昭义王要继续调查拐卖案,很多时候都不在宫中,相当于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宫里。 “你不用担心我,晚些时候苑妃和容赋就会回宫,容赋会想办法留下来帮我。” 前几日镇国侯从边境回到了京都,皇帝准允苑妃出宫与兄长团聚几日,他们便出城去拜祭逝去的苑老将军,所以皇帝中毒发生之时,苑妃和容赋都不在。 提起容赋,容时就想到了她与容赋的婚约,只觉有些唏嘘。 “从前认识你时,我就想过,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你这样的女子。”容时面上含笑,“没想到,最终也花落皇家。” “……一切尚未有定论。”顾竹衣耸肩,“行了,我要去各宫查一查此案。” “好。” 离开冷宫后,顾竹衣先是去探查了一番第一凶案现场,也就是宜霜自杀的井。 然而那井却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能够证明宜霜并非自杀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顾竹衣都带着身后几人在各宫中行走,无非就是问一些各宫娘娘对此事的看法。 她游走在各个宫殿之间,暗暗观察着各宫中或有异样的宫人,全都被安和运记录在册。 当晚,暗中守在宜霜住处的守卫军便在屋子里抓到了一个人,送到了顾竹衣和太后的面前。 顾竹衣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今天的工作量超标了,有些疲倦。 好在不用刻意去装作沈攸宁,她能坐得舒适一点。 太后看着被禁卫军押在地上跪着的曾兆,语气微沉,“你是何人?去宜霜的住处又是为了什么?” 内侍低垂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声音细若蚊蝇,“回皇后娘娘,奴才……奴才,奴才不敢说……” “先抬起头来。”顾竹衣抢先一步开口。 太后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曾兆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很是清秀的脸,即便已入中年还身着一身宦官的衣裳,却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气质,若换一身装扮,说不得还像是个翩翩公子。 他此时浑身都在颤抖,唇色发白,似乎很是恐惧。 顾竹衣调侃出声,“没想到皇后娘娘宫中竟然有这么清秀俊俏的内侍,听说你是在未央宫外院当差的,先前皇后娘娘觉得你很是机灵。” “回……回安宁郡主,皇后娘娘的确待奴才很好,奴才运气好,才能碰上这么个好主子。”曾兆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额头上满是细汗,时不时抬头擦拭。 “哦?”顾竹衣眼神莫名,“你当真认为皇后是个好主子?” “自,自然。” “我们回到先前的问题,你既然会去宜霜的住处,说明你认得她……且跟她的关系不一般。”顾竹衣起身,捏在手中的信纸摊开,怼到了曾兆眼前,“那宜霜的这封绝笔信,你如何解释?” 曾兆听到是宜霜的绝笔信,先是睁大了眼睛,而后手指颤抖的从她手中接过了绝笔信,看着看着便流下了泪水。 这一下,简直就坐实了他和宜春关系不一般的实情。 曾兆把那封绝笔信贴在胸口,泪水不停的落下,整个人似乎痛不欲生。 他轻声喃喃,“阿霜,阿霜……不怕,我很快就来陪你。” 顾竹衣眸光微深,回头看了一眼太后。 曾兆这副样子,太后也猜到了他和宜霜之间的关系,脸色青黑,她冷声斥道:“后宫严禁宦官与宫女对食,你们竟敢违反宫规!” “是!”曾兆掷地有声,他站了起来,抬眸看向太后,“宫规?哈哈,真是可笑。我与阿霜本就有婚约在身,原本再有半月,我和阿霜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做夫妻,谁知却只能在宫里做一对见不得人的对食!”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怎会明白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不易和苦痛。” 听到他的话,太后都忘记了他以下犯上的行径,整个人都震惊于他口中的真相。 就连顾竹衣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原先的猜测,只是认为宜霜和曾兆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比如说同伙,比如说对食。 但如何也不曾想到,两人在入宫之前竟然会是未婚夫妻! 顾竹衣下意识看向太后,眼中的询问之意非常明显,宫人不应该都是内务府从小培养起来的吗? 不仅仅是顾竹衣,太后对此也十分震惊,内务府一向按宫规办事,怎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太后回过神来,她问道:“你和那个宫女是何时入的宫?” 第266章 我本在局中 “永和二年。”曾兆恨恨地看着太后,“宜霜的父亲是户部之下的一名小吏,他听说了后宫急需人手的事,把在待嫁之中的宜霜送入了皇宫……” “永和二年……”太后沉默了下来,“难怪了。” 顾竹衣也大约猜到了,永和二年就是当年万家谋逆案那一年,皇帝在事后清查后宫,清除了不少暗线,也导致后宫人手紧缺。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内务府为了尽快补上缺漏,自然会想尽办法在宫外找来能立即用上的人手。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会有下面的官员动心思,想要将家里的女儿送入宫,若有幸能得皇上宠幸,一朝腾飞便是满门鸡犬升天。 “你说宜霜是被她父亲送进宫的,那么你呢?又是怎么入宫的?”顾竹衣问道。 顾竹衣觉得,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否则即使宜霜被送入了后宫,曾兆也不是只有以内侍之身入后宫这一条路可走。 …… “依照曾兆所交代的,当年内务府为了在短时间内补全人手,欺骗了许多想要入宫当差的人。他们或许本意并不是入后宫为奴,但最终的去处大多都变成了后宫。” 顾竹衣顿了顿,“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宫中的内侍大多都是幼时净身,十几二十年过去之后,他们对这样的痛苦其实印象并不深刻,可这批内侍不一样,他们很多都是成年男子,非常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 “且先不论这些人会不会因此对皇宫以及皇帝产生怨恨,即使这些人不是被人安排入宫的,也极有可能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 东宫之中,顾竹衣与容臻对面而坐,她将这两日宫中发生的事都说给了容臻,也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容臻垂眸,他如今自缚于东宫,外界的消息虽然会有人定时传进东宫,却终归会慢一步,他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就做出应对。 “而这些人中还隐藏着真正被送入宫的眼线。”容臻道,“父皇未必不知道永和二年那批宫人有问题,但他若是一视同仁的处理则又会出现当年的情况,他是想要你查清楚这里面的所有暗桩,只清除这些人。” 顾竹衣挑眉,果然,容臻是知道皇帝和沈攸宁两人的计划的。 “不错,皇上的确有此意,他让我拔除各宫中的钉子。”顾竹衣看着他,“但他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这样吧?” “父皇昏迷,拐卖案那边很快应该就会有关于‘我’参与此案的新线索,没有父皇的压制,百官之中总有人要上奏废黜我这个太子。”容臻起身行至窗边,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神色莫名,“再有母后刺杀一事,也是加快此案结果的砝码。而这件事,或许都不用他们亲自动手,自会有人替他们来做。” “你们这么做,是在配合他们行事?”顾竹衣听完他的话,从其中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贺兰破晓一直都在暗中行事,这个人对燕朔朝堂和后宫非常了解,想必是当初从万贵妃身上得知了很多消息,才能在京都隐藏这么多年。 他有十六年的时间去布局,沈攸宁和皇帝都无法预判他接下来具体的行动会如何,但是目的不会错。 贺兰破晓无非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扶持他选中的人坐上燕朔至高无上的位置,而这个前提就是容臻不再是太子。 另一个,就是要让燕朔朝堂和民间乱起来,只有燕朔乱了起来,锦祈才有机会。 既然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做,那就配合他达成他的目的,被人推着走和自己走,还是有区别的。 容臻点了点头,“父皇还想要借机探探后宫嫔妃和几个皇子在这种情况的反应。” “明白了。”顾竹衣点头,“我会配合你们先找出那些暗线。” “辛苦你了。”容臻脸上带着歉意,“只有安宁离开,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但就是连累你入了此局。” 顾竹衣起身,她耸了耸肩,“拐卖案是我先查到的,也是我拉着她要她帮我查这个案子。有没有你们,我本在局中,何谈连累。” “该告诉你的消息我都说了,我该走了。” “好。”容臻笑笑,看着她离开。 顾竹衣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容臻脸上停留了一瞬,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容臻的脸色看起来无恙却又有些不太正常。 等她出去,容臻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只是那种痛苦持续得并不长,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 容臻抿了抿唇,最近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总是时不时莫名的开始疼痛,痛起来难以忍受,却又不会太久。 他找过一次太医,但太医却说最近天凉了,或许是受了风寒,身体有些虚弱,开了驱寒和补养身体的方子。 容臻捏了捏额头,只希望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有了明确的调查方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顾竹衣每天借着清查皇帝中毒一案的由头调查永和二年入宫的那些宫人。 容赋回宫后,就找机会也掺和进了这个事情,陪着顾竹衣一起查这个案子。 \/ 从临安离开的小半个月后,沈攸宁昼夜不停的赶路,终于到了锦祈皇城。 沈攸宁正坐在锦祈沧月楼的包厢之中,她打量着与燕朔沧月楼完全不同的沧月楼,眼中异彩连连。 锦祈和燕朔很不同,燕朔各个城池皆有不同的风俗和文化,各地建筑也都小有变化。 但锦祈不一样,本就是深山部族融合而成,他们的建筑风格非常的一致,而越靠近皇城,就越临近湿热茂密的雨林地带。 锦祈皇城被雨林包围其中,进出城都只有一条路,他们的身份路引是一块绯红的石牌,上面刻有锦祈的图腾腾蛇以及本人的姓名身份。 锦祈的部族众多,每一个部族的身份石牌用料都不太相似,几乎都挂在腰间,五颜六色的非常显眼。 嗯,也非常容易仿制。 沈攸宁路过边境的时候,随便找了一块符合部族特征的石头让人雕刻了一块假的挂在腰间,换上了锦祈女子的装束。 原本细直的长发弄成了卷发的模样,紫色的绸衣束紧了腰身,缀着许多流苏,头上披着一块轻纱,带着各色珠宝的发链穿梭在她的发间,额头上也缀着一排圆润的红珠,眉心一颗细长的红色螺珠与她眉眼间的艳色相称,多了几分妖气。 她起身推开窗看着整个沧月楼,锦祈人喜欢鲜艳的颜色,又盛产各色宝石,这沧月楼的装饰便采用的各色的玉石和绸带,入眼皆是光彩,实在让人挪不开眼。 很快,包厢被人推开再合上,一个人走了进来,对方做锦祈男子的装扮,不似从前的白衣,而是低调的黑衣,但耳朵上单边戴着一串耳饰,长长的黑色玉链从耳边缀到脖颈间,异常夺人眼球。 洛景舟看着眼前盛装的沈攸宁,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她在燕朔都以素净为主,端庄好看得像一尊神像,让人不敢触碰。 可眼前的她,却似乎误入人间的妖精,眉眼间被压制的艳色彻底释放,一双眼睛抬眼看过来时勾魂摄魄一般,让人不经意便会被吸入其中。 他回神,问她:“你怎么亲自来了,京城那边如何?” 沈攸宁道:“有皇上在,京城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来是为了两件事……你这边可有查到什么新的消息?” “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洛景舟摇摇头,“不过,我约了贺兰云琦明日在这里见面。” “哦?你跟他接触过了?” “阿宁,锦祈跟燕朔的朝堂不一样,我们燕朔人讲究君子之风,兄弟和睦。而锦祈却以强者为尊,他们的皇位争夺是放在明面上的。”洛景舟把自己在锦祈这段时间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她。 第267章 贺兰云琦 “自我到锦祈之后,这里的纷乱就不曾停止过,两个皇子之间若产生歧义,即便是在朝堂之上,也是会动兵器的。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整个锦祈朝堂几乎有一半的势力被贺兰云柯掌握在手里,这也是他为什么敢在这种情况下离开锦祈的原因。” 沈攸宁并不意外,“那个沉睡不醒的老皇帝应该也在贺兰云柯的掌控之中。” “嗯。”洛景舟脸色严肃,“据我的调查,贺兰云琦这些年韬光养晦,的确养了一些势力,但跟贺兰云柯相比,不过九牛一毛。比起他,另外两位或许更合适。” “还要接触过再说,况且比起另外两位,他是相对更合适的选择,不是吗?” 恰恰正是因为他的实力最弱,是最不可能在其他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选,她才会选中他。 只有这样,他才会牢牢记住是谁帮了他,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应该回馈谁。 她的眼睛里似乎闪着明朗的星光,脸上的笃定和坚定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阿宁,你……” 沈攸宁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奇怪道:“怎么了?” 洛景舟回过神来,自嘲笑笑,“没事。没想到这身装扮,也很适合你。明日,与我一同见见他吗?” 既然已经决定了只做谋士,越界的话往后都不应再说。 “自然。” 沈攸宁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自己打算去一趟锦祈皇宫的事。 洛景舟虽然也会点拳脚功夫,但也只够自保,这样夜闯皇宫的事,还是她一个人行动比较方便。 沈攸宁在沧月楼定了半个月的雅阁,锦祈的建筑没有开放的后院,庞大的建筑有着漂亮的穹顶和复杂的楼层设计。 每一层楼向外延伸,围绕中庭以廊庭及拱门相衔接,墙面栏杆上都辅以鲜艳的颜色雕刻着繁复的图案。 与洛景舟分开后,沈攸宁没有回去雅阁,而是去置办晚上用得上的行头,顺便打听打听有关蛊毒一脉的事。 当晚,沈攸宁悄悄潜入了锦祈皇宫,隐在暗处观察着巡视卫队的换岗规律。 很快,她就来到了锦祈皇帝的寝宫,但这里的守卫非常严密,三队人马交换巡视,一丝空隙也没有。 她眯了眯眼睛,看来就如同她的猜测一样,锦祈皇帝并不是因病昏迷,是贺兰云柯囚禁了皇帝,这才是他真正敢离开锦祈的原因。 锦祈已然在他的掌控之中,坐不坐上那个位置,不过是他一个念头罢了 。 那位五皇子会去燕朔,也是去求救的,才会派人留意着贺兰云柯的动向,只有这样,他才能赶在贺兰云柯回锦祈之前,先一步回到锦祈。 她想了想,没有选择硬闯皇帝寝宫,而是转向了皇帝处理公务的地方,白玉殿。 这里除了是日常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还是锦祈的藏书楼,古往今来的书籍都放在其中,不乏有许多过去的古籍。 祖母说,锦祈从前的图腾就是她在这里看到的。 依照祖母的说法,当初祖母来探白玉殿的时候就听说了锦祈特殊的规定,这个白玉殿除了白日里规定的时间可以有人进去送取奏折,其它时候任何人不得进出。 可以说是只有锦祈皇帝一人可以久留的地方,哪怕是皇子和储君也不可以闯入白玉殿。 沈攸宁抓住一个空隙,翻身进入了白玉殿,里面只辟出了一片地方布置了书桌和椅子以供皇帝处理政务,其余的空间全都放置着书架,高至穹顶。 看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沈攸宁抿了抿唇,她若是就这么找下去的话,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她快速在书架中穿梭,然而这些书籍放置得很随意,并没有按照年历和时间放置,两个时辰后她也没能从中找到一点有关于锦祈另一支皇族的记载。 眼见着天边升起一抹鱼肚白,沈攸宁不能继续在待下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趁着守卫换班的时候悄无声息离开了锦祈皇宫。 天擦亮,洛景舟手里拎着一只食盒来到了沧月楼,敲响了沈攸宁雅阁的门。 然而里面许久都没有声响,正当他心下担忧,打算再敲一次门无人应答就绕后从窗户进去看看。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门从里面拉开。 洛景舟这才松了口气,边进去边说道:“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把他准备好的清粥小菜取了出来,“锦祈的吃食你或许吃不太惯,我煮了粥给你送来。” 沈攸宁关上了门,去了屏风里面,戴好头纱和额饰才出来在桌边坐下。 桌上的清粥小菜还散发着氤氲热气,清淡的香气飘入她的鼻尖,倒真是让她觉得有些饿了。 洛景舟盛了一碗递给她,瞧见她眼下蒙了一层青影,皱了皱眉,“你昨夜去了何处?” 沈攸宁头也不抬,静静地用完一碗粥,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碗筷。 “我去了一趟皇宫白玉殿,本来想从里面找找看会不会有我想要知道的记载,但很遗憾……”她抿唇,“白玉殿里面的书籍实在是太多,而且摆放毫无规律可言,我什么也没有找到。” “到底那一支也是与皇家相关的秘辛,白玉殿里的那些书籍未必会有所记载。晚些时候我们就能见到贺兰云琦,等确定了,你可以问问他,到底是皇家的人,或许会知道一些也说不定。” 话落,洛景舟顿了顿,问道:“你想好了吗?怎么见他,用什么方式见他?” “你跟他谈,我听着。”沈攸宁昨日就已经想好了,“你们谈妥了我会现身;你们没谈妥,我也会现身。” 洛景舟点点头,“好。” 未时,洛景舟等在包厢中,沈攸宁坐在屏风后,等来了锦祈的二皇子贺兰云琦。 很快,就有人敲响了包厢的门。 洛景舟起身过去,打开门,见着外面的来人,他侧身让人进去,合上了门。 “终于见面了,二皇子。” 对方抬起头看过来,洛景舟也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 贺兰云琦与他皇兄贺兰云柯不一样,他身上的气质更加沉静稳重,眉眼那一块虽然带着锦祈人独有的异域风情,但轮廓却似乎更像燕朔人。 洛景舟在打量贺兰云琦,贺兰云琦也在观察眼前的人。 他抬眸,漫不经心地道:“你就是一直在暗中给我传递贺兰云柯消息的人,你要见我……做什么?” “二皇子,有兴趣做笔交易吗?”洛景舟不在意他的态度。 “什么交易,你说出来,我考虑考虑。” 看起来长得沉静稳重,但眉眼处却多是戏谑和调侃,一点也不像是个有些城府的人。 “我们助你登上锦祈之位,你帮我们解决一些小问题。” 贺兰云琦轻笑一声,“小问题?我有几斤几两,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们要助我登上那个位置,要花的心思可不少啊……所以我要付出的,怎么会只是一点小问题呢?” “贺兰云柯打算跟燕朔联手,他若成功,以他的性情和为人,你们这几个皇子,一个也逃不掉。”洛景舟神色淡漠,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答不答应,“是你需要我们的帮助,而非我们只有你一个选择。” “筹码呢?”贺兰云琦一副并没有因为他略带冒犯的言语而感到生气,反而饶有兴味的样子,“要我相信你们能帮我,总要让我看到一丝希望吧?总不能,你空口白牙两句话,就要我相信你能帮我。” “这里到底是白帝城,是我锦祈的皇城,如今都在贺兰云柯所掌控之下。你怎么帮我?凭什么帮我?” 第268章 你没得选 话说到最后,贺兰云琦的眼神才冷了下来,目光落在洛景舟耳边长链搭在的脖颈之上,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来历和目的,但这里是白帝城,即使他的实力弱,想要悄无声息杀了一个人,还是能做到的。 他微微偏头看着洛景舟,等着洛景舟的回话,丝毫不掩饰他眸中的杀意。 “你没得选。”洛景舟并没有把贺兰云琦的威胁看在眼里,“你想杀我,大不了我离开白帝城,想要逃出这里,对我来说还是很简单的……但没了我,你就只能等死。” “你……”贺兰云琦的脸终于变了,眼中带着一丝怒意,“就算本皇子没得选,也不是非你不可。” 见他怒目相对,洛景舟才微微扬唇,突然问起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二皇子,你最近收下的幕僚好用吗?” 贺兰云琦一怔,半个月前有个姓方的幕僚找上他,说是要在他手下效力,他调查过这个人,身份非常干净,而且在他几番试探之下的确为他做成了两件事,他这才收下了他。 虽然他对此人仍然抱有戒心,但不得不说,这个幕僚是个很好用的人。 他抿唇,“方士默是你的人。” “他呀,只是一张传话的嘴罢了。”洛景舟眉眼微弯,“我说你没得选,你……现在仍然不信吗?” 传话的嘴…… 也就是说,之前给他出谋划策的都是眼前这个人。 贺兰云琦没有说话,作为幕僚,这个人的能耐他已经见识过了,但他还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 来历不明还这么有能耐的人,他不敢轻易相信。 他不说话,洛景舟也不着急,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等着贺兰云琦先开口。 敌不动,我不动。 最终还是贺兰云琦先落了下风,他开口道:“既然是交易,我也得知道与我交易的是谁……才行。” “洛景舟。”洛景舟顿了顿,“替燕朔太子妃而来。” “你果然是燕朔人。燕朔太子妃……”贺兰云琦眯了眯眼睛,“是传闻中金月公主的外孙女。” “是,太子妃知道锦祈的情势,让我来助皇子一臂之力。助你上位之后,你在位期间,锦祈不许进犯燕朔。” “呵。”贺兰云琦冷笑几声,“据我所知,燕朔太子被囚于东宫,深陷一桩拐卖大案。你们燕朔最是看重储君品性,他都自身难保了,如何助我?你们又怎么能肯定往后燕朔皇位是那位太子的?” “燕朔的事与二皇子无关,我们自然有法子可以应对。你需要考虑的,只有答不答应这个交易。当然……”洛景舟眸光微闪,“你若是不答应,等贺兰云柯回来,你可就没命活了。” 贺兰云琦衡量几分,“我需要考虑两日,再给你答复。” 洛景舟蹙眉,他没有回答贺兰云琦,转眸看向屏风。 “没有时间给你考虑。”沈攸宁从屏风后出来,她脸上覆盖了一张镂金面具,覆盖住了她的上半张脸,“贺兰云琦,你是我们看中最合适的对象,你的母亲是燕朔人,不是吗?” 贺兰云琦闻言,猛的转头看向她,瞳孔一缩,“你,你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整个白帝城,知道这件事的也不过是老皇帝和他二人罢了。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今天这桩交易,你走出了这道门,就算了结。”沈攸宁神色淡漠,“我没有时间给你考虑。” 贺兰云琦眼睛微眯,一直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目光在她那张面具上停留了一瞬,“你是谁?” “宁无双。”沈攸宁报了个假身份。 洛景舟挑眉,阿宁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名头了。 贺兰云琦睁大了眼睛,这个人他听说过的,“宁无双竟然是个女人!” 就在几年前,燕朔边境的苑家军大军中出现了一个叫宁无双的小将,这个人能文能武,与容赋配合默契,让他们锦祈吃了不少亏。 这个人还非常神秘,来无影去无踪,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和长相。 宁无双脸上常年戴着一张镂金面具,见过她的都已经死在了她的枪下。 那几年,边境连连传回噩耗,让父皇非常伤神,因此还病了几回。 沈攸宁并没有再回答贺兰云琦的话,她走向洛景舟,洛景舟自然的起身让开,待她坐下便站在她的身后。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这件事情以她为主导。 贺兰云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看了看洛景舟,又看了看她,“ 你们一个是容赋的人,一个是太子妃也就是东宫的人,他们二人早就联手了吗?” “你,考虑好了吗?”沈攸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贺兰云琦在心中暗暗道,这是一点考虑的时间都不给他了,要他立即做出决定。 想到几乎已经要被贺兰云柯收入囊中的锦祈,贺兰云琦神色蓦然坚定起来,“我答应。” 见他点头,沈攸宁二话不说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好,眼下我就有一件事希望二皇子能为我解惑。” 贺兰云琦嘴角微抽,这么着急吗? “你说。” “锦祈曾经出现过一次皇族大换血,并且将图腾从冶乌纹更换成了腾蛇纹,这个事情应该只有你们皇族知晓吧?” 贺兰云琦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虽然对此感到不解,但老实地点了点头,“是,的确更改过。” “以冶乌纹为图腾的皇族,是不是擅使蛊虫控制人心?” 贺兰云琦皱了皱眉,“这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沈攸宁皱眉。 “你说的更换图腾,此事在锦祈建国史之中的确有所记载。但什么以冶乌纹为图腾的皇族擅使蛊毒我从来不曾看到过类似的说法,应该是空穴来风。” 沈攸宁不认为这个事情不存在,只有可能是他们这个皇子都没有办法接触到这个秘密,毕竟白玉殿……可是不完全对他们开放的。 沈攸宁掀了掀眼皮,“有没有可能,是这个秘密只传达给历任皇帝呢?” “你是说,这是只有历代锦祈皇帝才会知道的东西。作为锦祈皇子的我对此都一无所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若是我帮你见到了皇帝,你有把握让他把有关于冶乌纹的一切告诉你吗?”沈攸宁问道。 “我当然……”贺兰云琦想到那个老头儿,烦躁地喝下一杯热茶,“没把握。老头儿被贺兰云柯的人守得严严实实的不许任何人出入。退一步来说,皇帝心仪的储君是贺兰云柯,不是我,我去了也问不出什么。” “在助你登位之前,一个消息换你帮我做一件事,如何?”沈攸宁挑眉。 “那也得看你给出的消息值不值得?” 沈攸宁并不拐弯抹角让他猜,直接开门见山,“第一个消息,大皇子并不是你那父皇属意的储君,他看中的是那个表面上遭他厌弃的五皇子。” “不可能!”贺兰云琦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你的消息有假,皇帝一直都对贺兰云柯青睐有加,早有迹象要将锦祈交到他手上。” “既然贺兰云柯是他认定的储君,那么为什么他不在倒下之前留下一道册封储君的旨意?而贺兰云柯又为何派人看守,三班轮值,不给任何人探视的机会呢?是保护还是监禁?” 贺兰云琦猛的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不久他低声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要我做什么?”他抬眸直直看向紫衣女子。 “我要你想办法带我去见皇帝,嗯……这有难度,所以,我附赠一个消息给你。”沈攸宁一副她很大方的样子,缓缓吐出让贺兰云琦震惊不已的话,“五皇子并非皇帝亲子,且皇帝知晓并有意培养他做下一任储君。” 第269章 火烧皇宫 “!!!!” 贺兰云琦没有想到,他原本只是想来探一探这个一直在给他传递消息之人的虚实,却因此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还得知了这么多意外的消息。 他需要消化一下。 老头儿看中的储君不是表面上实力最强的贺兰云柯,而是那个他一直看不上眼的老五……贺兰云柯只是老五在明面上的挡箭牌! 所以,贺兰云柯一定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才会突然变脸软禁了那个老头子。 不……不对,既然贺兰云柯已经软禁了老头儿,那他早就可以伪造老头儿的意思让他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反而去了燕朔? 为什么? 他疑惑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沈攸宁身上,他想到也就问出了口。 “因为……还有很危险的人在暗处看着,他若是轻举妄动,那个位置他坐不久的。”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能坐得久呢?” 沈攸宁轻笑一声,抬眸看向洛景舟,“因为有我……还有他背后的人来帮你啊。” “你们选中我,仅仅是因为我的母亲是燕朔人?”贺兰云琦问出口之后就有一丝奇异的感觉,他不会想听到答案。 然而他还没有开口,对方说出的话就已经一字一顿地落在了他的耳中,砸在他的心上。 “因为,你最弱。”沈攸宁勾唇。 毫不留情的一句话,贺兰云琦只觉心中狠狠钝痛了一下。 洛景舟站在沈攸宁身后,眉眼含笑,阿宁从前可不会这样,也不知跟谁学的,如此肆无忌惮恣意妄为。 贺兰云琦跟蔫了的花草一样,整个人情绪都低落了下来,脑袋耷拉着,满脑子都回荡着她的那句话。 但他的确无法反驳,他在锦祈的几个皇子之中,的确是最弱的。 他的母亲是边境送来进献给老头子的女奴,出身燕朔愤恨这里,若不是因为她被监禁着,连死都做不了主,她早就死了怎会有他。 而他身上流着燕朔人的血,不得老头子喜爱,母妃又只是一个女奴,这些年暗中发展下来的势力不大,但能稳定发展至今已经很不易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但他不得不争。 因为他很明白不论那几个谁坐上了那个位置,他都没有活路。 锦祈的皇子,行事一个比一个残忍,输家是没有活路的。 “你想要见老头子,但你也说了,老头子的寝宫外三班轮值,贺兰云柯派人守的死死的,你如何去见?” “交易是双方合作,二皇子,我给出的消息能让你看到我们的能力,那么你也该展示展示你的能力,让我们知道即使你弱我们没有选错人。”沈攸宁语气平淡。 贺兰云琦咬牙,“等我消息。” 说罢,他起身就要离开,没走两步又顿住,“我如何给你们传递消息?” 之前都是那个叫洛景舟的给他传递消息。 “让方士默传话。”洛景舟道。 贺兰云琦:“……” 这个人是猜到了他准备把方士默丢出皇子府吗!? 事实证明,有些人逼一逼会有无限潜能。 第二日晌午,洛景舟就收到了方士默传来的消息。 “阿宁,他说他今晚要带你入宫。” 沈攸宁挑眉,“动作不是挺快的吗?” “还不是被你那句话刺激到了。”洛景舟笑笑,“说是申时末他派人到沧月楼接你。嗯……还说要你打扮得漂亮一点,最好摘了脸上的面具。” 沈攸宁:“……” “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陪你一同入宫?”洛景舟问道。 “不用,你去见一个人。”沈攸宁向他招了招手,让他靠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洛景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阿宁怕是在来锦祈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帮助贺兰云琦,竟然想到要帮他拉拢那个人。 只是……那个人真的如阿宁断定的一样,会答应见她吗? 申时末,一顶小轿将沈攸宁接去了皇子府后门。 贺兰云琦斜靠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着,见轿子过来顿时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轿子。 轿子停下,沈攸宁从轿子上下来,她换了一身白裙,露出了纤细的腰肢,在摇晃的金色链条流苏下隐隐约约透出白皙的皮肤,她的脸上覆了一张白纱,明明遮去了下半张脸,却仍然让人觉得她一定是个美人儿。 这身装扮并不特别,但她身上似乎有着一丝其他锦祈女子没有的……神性美。 贺兰云琦吞了吞口水,谁能相信,叱咤边境的宁无双竟然是这样的美人儿。 即使轻纱遮去了半张脸,即使他没有瞧见她的真容,但那似乎难掩她一分风华。 沈攸宁抬眸看他,漂亮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冷意,“就这么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想做我的枪下鬼?” 贺兰云琦挪开眼睛,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入宫。” 沈攸宁垂眸看着他的手一会儿,伸手搭了上去。 贺兰云琦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心中却十分忐忑,她不会在事成之后剁了他的手吧? 从后门进入皇子府,沈攸宁一边打量着皇子府的布景,一边开口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你别问,等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贺兰云琦的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贺兰云琦的马车等在皇子府前门,贺兰云琦带着她上了马车,才松开了她的手。 见沈攸宁抬眸看过来,他立马说道:“我这是做给暗中关注皇子府的人看的。要带一个女人入宫,自然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还不能说你要用什么方法去见老皇帝?” 贺兰云琦神秘兮兮的,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沈攸宁便也不再问,闭目养神。 她也不担心贺兰云琦会耍什么花样针对她,她现在的身份只是边境一个会些兵法的女将,他不必要算计她。 快要到皇宫了,贺兰云琦频频掀开窗口的布帘往外看去,动作大到沈攸宁想继续无视他都不行。 “你到底……” 话还没问出口,贺兰云琦就喜道:“成了!” 他转过身来,示意她往外看。 沈攸宁奇怪得看着他,依照他说得靠过去,转眸看向外面,却见皇宫的方向升起浓烟,隐隐泛着火光。 她有些不可置信,“你让人把皇宫烧了?” “是也不是。”贺兰云琦咧嘴一笑,“好歹我也是在皇宫里住了十几年的,安插两个人手再简单不过。我让他们在白玉殿外烧湿柴,装作着火的样子。白玉殿最是重要,他们一定会派人手过去。” “那么大的浓烟,隐隐透着火光,看上去可不仅仅是在白玉殿外烧湿柴那么简单。” “因为白玉殿是假烧……”他无辜地摊了摊手,“但王后的寝宫是真烧啊,哦……还有老头子的寝宫,我们不好进去,就让他出来好了。” “……”锦祈老皇帝养了个‘好’儿子。 “皇后那边,你还做了什么手脚?”沈攸宁眯了眯眼,“你的母亲是被她处置了的,我不相信你就是吓唬吓唬她。” 贺兰云琦安静了下来,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轻笑一声,“宁无双,你知道的真的很多。” “嗯,然后呢?” “我让人给她喂了一碗副加料的安神汤,今夜她会睡得非常、非常安稳。”贺兰云琦歪了歪头,“只是她而已,其他人都是好好的,若是他们救一救她,她也是死不掉的。我可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的。” 摇晃的马车停下,外面的仆人撩开了车帘,一缕清风吹入其中,吹得他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了下来,贺兰云琦看向眼前人。 “下车吧。” 下了马车,仆人解开拉马车的马,套上马鞍,把缰绳递到了贺兰云琦的手里。 贺兰云琦翻身上马,伸手摊到沈攸宁面前。 第270章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沈攸宁将手放了上去,他一个用力,就将人拉上马,双臂绕过她拉住缰绳,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了怀中。 “驾!” 一匹快马冲着宫门疾驰而去,守在门口的守卫想要拦他,却被他一人抽了一鞭子。 “滚开,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本皇子急着救人,还敢拦我!” 两个守卫身上多了一条血痕,但也看清了马车上的人是二皇子,宫里飘起来的浓烟他们也看到了,二皇子如此着急也实在正常。 他们锦祈又不似燕朔,还有什么狗屁即使是皇子也不能骑马入皇宫的破规矩。 贺兰云琦带着沈攸宁一路飞奔到了皇帝的寝宫,此时大火早已窜上屋顶,皇帝已经被值守的护卫从里边带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转移去别的宫殿。 除了守在皇帝寝宫的,加上巡视的两班护卫约莫有二十多人,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硬抢打起来的话,他们没有胜算。 贺兰云琦勒马停下,翻身下马,飞奔到护卫面前,却被那些人拦下。 “二皇子退后!”为首的大汉将他拦住,厉喝一声。 贺兰云琦也没有硬往里挤,他神色焦急,还喘着粗气,眼里都是担忧,“父皇,父皇,您没伤着吧!” 老皇帝早就看到他了,他靠在身旁的护身上,眼中升起了一丝希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老皇帝身边的护卫扣着他的手臂,沉眸看着跪着的二皇子,眼底满是警惕。 迟迟没有听到老皇帝的声音,贺兰云琦站了起来,他试图扒开身前的人,“父皇,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护卫拦住他,“二皇子,陛下的身体还未康复,您还是尽快让开,让我等将陛下送去别的寝宫!” “哦,哦……”贺兰云琦连忙去一侧站着,眼睛却一直盯着老皇帝。 沈攸宁仍然坐在马上,手里捏着缰绳,马在原地踏步,她眸光扫过周围蔓延的大火,看着老皇帝不停的向贺兰云琦使眼色。 守在皇帝身前的几个大汉也看了一眼马上的女子,但因为她是个女子,还是个看起来貌美非常的女子,并没有多留意她。 然而就在他们带着皇帝从贺兰云琦身边路过的时候,原本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的贺兰云琦突然出手袭向扣住老皇帝的守卫。 护卫只能推开老皇帝,迎击贺兰云琦,口中交代,“护好陛下。” 然而,就在他推开老皇帝的那一瞬间,马上的沈攸宁动了,身形一闪,脚尖踢在前排护卫肩膀上,迫使他们向后倒去,上前扣住老皇帝的手臂把他带出了包围圈,不给护卫们反应的时间。 贺兰云琦见她得手,摆脱护卫闪到她身边。 他眼中异彩连连,不愧是宁无双,身手竟然这样利落,方才的动作行云流水,眨眼间就把皇帝带了出来。 沈攸宁把皇帝扔给他,目光落在凶神恶煞准备靠过来的大汉身上,她想了想,先发制人。 “你们这么多人,皇宫大火却不去支援,大皇子派你们护卫陛下,我们来接手你们却不肯放手,难不成我们二皇子会害了陛下不成?大皇子到底是要你们护卫陛下,还是囚禁陛下?” 这若是在燕朔,简直就是一顶要命的帽子,只是眼前的是锦祈人,他们跟锦祈官员不一样。 他们崇尚武力,并不去细想沈攸宁的话,只想着执行贺兰云柯的交代,要再把皇帝抢回来。 贺兰云琦眯了眯眼睛,“摩诃,莫不是让她说中了,你们不是在保护父皇,而是在囚禁他?” 被他称作摩诃的大汉往前走了一步,“二皇子,保护陛下是我等的职责,若轻而易举把尚在病中的陛下交给你们,出了任何事我等可担不起这罪责。” “哦?”贺兰云琦讥讽一笑,“父皇出事你们担不起,王后出事你们就担得起了?” 摩诃看了一眼大火熊熊已经烧到屋顶的王后寝宫,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几个人出去,“你,你,你们去救王后。” 毕竟是主子的母亲,真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免不了要受罚。 摩诃带着剩下的人靠近贺兰云琦和沈攸宁两人。 贺兰云琦咧开嘴一笑,“摩诃,我只是有些话想要问问老头子,你们选个地方,我们问完就把人还给你。只要你们不说,皇兄不会知道今天的事。可如果你们不同意,那么你们的无能就会传进他耳朵里,我保证。” 无能…… 摩诃脸色一变,主子手下,不留无能之辈,而怎么衡定无能,无非是交代的事不仅没办成,还办砸了。 摩诃身旁的几个大汉也被贺兰云琦这句话说得动摇了,都开始有些担心主子回来之后他们的下场。 摩诃盯着贺兰云琦许久,渐渐的眼神有了变化,像是看猎物一样看着他们,他挪动脚步,开始靠近贺兰云琦,“杀了你,主子也不会知道,皇帝仍然是我们的。” 沈攸宁心道不好,贺兰云琦没有唬住这个人,反而激怒了他,他动了杀心。 贺兰云琦回头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示意她不用担心。 就见下一瞬,摩诃和他身边的大汉一个个倒了下去。 贺兰云琦咂咂嘴,“以为我单单就放这把火吗?” 他回头,从怀里掏出个瓶子丢给沈攸宁,“你自己吃一粒解毒丸。我知道这里守着很多人,所以派人放火的时候就顺带加了一种专门克制有内力武功之人的迷药,只要他们运了功,很快就会发作。” 这种毒烟,对普通人是不会有效果的。 沈攸宁没有吃他给的解毒丸,从挂在腰上的镂金香囊中取出一粒香丸捏碎了外面的封层,取出里面的小粒解毒丸吃下。 “这里顶多只有两队人,还有一队在看见火势时定然会赶来,周围有没有能说话的地方,我们得快去快回。”沈攸宁问道。 贺兰云琦点头,把皇帝丢在马上,赶紧带着沈攸宁去了最近的宫殿。 “他好像说不了话,这样你怎么问?”贺兰云琦好奇地看着她。 老皇帝睁着眼睛瞪着贺兰云琦,嘴里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表达他的不满。 贺兰云琦蹲在他身边,眼神意味不明,嘴角却上扬着,“你想跟我说什么?我不明白呀老头儿。” 老皇帝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没有看旁边的白纱女子,只以为她是这个混账儿子的哪个宠妾。 沈攸宁:“你出去,我有话要问他。” 贺兰云琦看向她,“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你在,他不会说的。”沈攸宁抬眸看他,“你出不出去?” 贺兰云琦赶忙站起来,“用不着你动手,我自己出去。”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也有些看明白这个白纱女人并不是那个混账儿子的宠妾,恐怕有什么其它的身份。 混账儿子出去后,他还没想明白,那个女人就走到他身边,丢出一句如同晴天霹雳的话。 “老皇帝,十六年前贺兰破晓没有死,他一直藏在燕朔,对吧?” 沈攸宁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皇帝,眉眼微扬,“你们筹划了这么多年,只可惜,他最后还是死在了燕朔。” “呜!呜呜!呜!”老皇帝瞪大了眼睛,情绪激动起来,整个人像是一条离岸的鱼一样不停摆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攸宁。 沈攸宁感叹一声,“你还真是可怜,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你,想知道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老皇帝的脸上,“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的……你若是想知道,你就眨一下眼睛。” 老皇帝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 第271章 用假身份迷惑皇帝 沈攸宁嘴角上扬出一个大大的弧度,眼睛里都是恶劣的笑意,低笑着轻声道:“你大儿子发现了他的行踪,把消息卖给了燕朔,他啊……死在了镇南王手中。哦……你还不知道镇南王是谁吧?” “看来你真的被你的大儿子关了很久了。”她低声喃喃。 她的轻声细语落在老皇帝耳中,却似恶魔低语,让他无法摆脱。 他无力的喘息着,眼中透出熊熊怒火,死死地盯着沈攸宁,嘴里不停的‘啊,啊,呜,呜’,似乎在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皇兄那样把计谋用得出神入化的人,怎么可能会失败!? 他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不可能有这个能耐破坏皇兄的计策。 “镇南王,就是一直守在燕朔和锦祈边境的燕朔四皇子容赋,前两年将你们边境压制得死死的那个年轻小将,也算得上是你们的宿敌。” 沈攸宁笑眯眯的,“很快,他就会返回边境,指挥大军发起猛攻,你们锦祈……” “要,完,了。” 老皇帝差点直接被她这一字一顿的三个字气撅过去,浑浊的双眼红通通的。 只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身体不受控制,胸膛因为生气不断起伏,他像一只被戏耍翻过身的老龟,无力翻身。 老皇帝闭上了眼,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别生气啊!”沈攸宁蹲下来,话锋一转,“摄政王要我来跟您做个交易,不如您听一听……考虑考虑?” 老皇帝听到她口中的‘摄政王’三字,猛的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她那双未曾遮掩的双眼上,眼里满是探究。 三朝之中,唯有珞蜀在十年前因皇权动荡册立了一位摄政王,他已摄政多年,在珞蜀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皇帝眨了一下眼睛。 沈攸宁勾唇,“摄政王承诺,只要你同意把另一支隐在暗处的人借给我们用一用,镇南王兵犯锦祈之日,我们就出兵骚扰燕朔,让燕朔两面受敌,首尾难顾。陛下,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老皇帝摇摇头,‘啊啊’的叫两声,眼睛眨个不停。 空口无凭,孤如何相信你真是摄政王手下的人? 不需要他说出口,沈攸宁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沈攸宁眸光微闪,他们猜想得果然没错,老皇帝的确是知道另外一支皇族所在的。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抬起手上被衣袖笼住的手环往他眼前送,上面雕刻的纹路间印有代表着珞蜀摄政王特有的印记。 老皇帝睁大眼睛看着手环上的印记,眼睛快速地眨着,将信将疑。 珞蜀发生了什么,摄政王怎么会突然派人到锦祈? “这就与陛下你无关了,你只需要考虑清楚,要不要跟我们合作就是了。”沈攸宁看了一眼闭上的殿门,嘲讽了一句:“锦祈陛下,你这些儿子养得一个比一个差啊。” 老皇帝见她看着殿门,也大约明白了那个混账二儿子一定贴在殿门上偷听,觉得有些丢人不说,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若非你大儿子搞出的事,咱们之间的交易原本一日就该谈妥,可惜,你没时间了。” 算算时间,剩下的那队人应该已经发现了摩诃等人的尸体,应该已经开始寻找皇帝了。 老皇帝想起之前被囚禁在宫殿中暗无天日的日子,他疯狂眨着眼睛,不断地摇头,希望她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这次,沈攸宁却故意装作看不明白他的意思,转身走向殿门。 她伸手拉开,一下子没了受力,贺兰云琦便摔了进来。 贺兰云琦起身,他越过沈攸宁看了看仍然躺在地上的老头子,“你问出来没?那些人快找过来了。” 沈攸宁看了一眼眼巴巴望着他们两人的老皇帝,摇了摇头,“不急。” 她不急,老皇帝却急死了,他不希望回到之前的日子,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半年了,眼下好不容易被带了出来,就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日子了。 老皇帝:“呃,呃,啊,啊!啊!” 贺兰云琦瞥他一眼,问道:“他在鬼叫什么?你听得懂?” 沈攸宁摇了摇头,“没事,该说的我都已经跟他说了。把他送回去吧,过些日子我再来找他要答案。” 虽然贺兰云琦有很多话想要问,但也明白眼下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他听话转身,拉住老皇帝的衣领,把他扛在肩头。 老皇帝只觉一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晕眩了几分,但他还是试图让那个自称是珞蜀摄政王之人的女子帮他脱离火海。 “啊,啊……” “你把他送回去,之后要想找他要答案可就不容易了。”一边带着老皇帝走出宫殿,贺兰云琦一边说着。 老皇帝也认同地一直眨眼睛,苍天,他这个蠢儿子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话。 沈攸宁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老皇帝,她快步走在了贺兰云琦的身边,似乎并不在乎之后能不能再见到老皇帝。 老皇帝眼中的希冀一点点消失,他无力的靠在蠢儿子身上,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死了。 但只要一想到之前的那些日子,他的心底就焦躁不已,心底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面前这两个人能帮他一把,至少不要让他再被囚禁。 他开始用头撞着蠢儿子的背,迫使他停下来。 贺兰云琦直接把人丢在了地上,他反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背,皱眉道:“老头子你做什么?” 老皇帝不理会他,对着他身边的白纱女人不停地眨着眼睛,手指也在不断扭动,尤其带着玉扳指的大拇指,在地上蹭来蹭去,快要把玉扳指蹭掉。 沈攸宁弯腰将他拇指上的玉扳指脱下,拿到他面前晃了晃,“陛下,你用这个换我们帮你?” 老皇帝眨了一下眼睛。 贺兰云琦挑眉,“他眨一下眼睛什么意思?是同意你的说法吗?” 老皇帝闻言,又眨了一下眼睛。 贺兰云琦也就明白,他的确是在表达同意。 他心中惊奇,也不知道宁无双在里面跟皇帝说了什么,他竟然会主动求她救他。 沈攸宁看向贺兰云琦,指了指一旁的马,“去吧,把人送到苏雅娘娘那里去,以她的性子,会把陛下护下来的。” 贺兰云琦点头,拎起皇帝飞身上马,缰绳一拽,便朝着苏雅娘娘的宫里去了。 苏雅丹初,小公主贺兰月牙的母妃,也算是锦祈皇帝身边最爱他的人。 锦祈皇帝这样狼狈送去她的宫殿里,她一定会好好把人照看起来,不会给王后机会,说不定还能找到人治好皇帝。 人是他们送去苏雅丹初那里的,往后他们想要见皇帝,她也不会多加阻拦。 沈攸宁也没有在原地多停留,锦祈皇宫被贺兰云琦搅得乱做一团,没有人会多注意白玉殿,她就又一头钻进了白玉殿。 锦祈皇帝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她原本也没有想过一次就能从他口中问出另一支皇族所在的位置。 她故意借用珞蜀摄政王的名头,就是想要让老皇帝放低戒心,至于那只手环,在燕朔境内找人按照她画的样子打造的。 珞蜀摄政王独有的印记虽然并非天下皆知,但她早前留意过三朝的皇族,对这位摄政王有几分了解,自然也知道他印记的模样。 老皇帝未必相信她的所有话,但他此时没得选,他虽然暂且安全,但他无法跟苏雅丹初交谈,便无法从她口中验证任何消息,然而他的安全只是暂时的,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另一边,那位王后若是侥幸活了下来,一定会去要人,届时,该着急要见她的,就是锦祈皇帝了。 一切如沈攸宁所料想的,在大火后的隔日,贺兰云琦就派人来告诉她,苏雅丹初派人传话,让她入宫一见。 第272章 坐一坐那个位置 消息传来,沈攸宁却没有答应要去见皇帝,而是让贺兰云琦给他传信,说她有要事要办,今日去不了。 贺兰云琦不解但照做。 她不急,皇帝却急死了。 被送到苏雅丹初这里之后,他过了两日许久没过过的舒坦日子,也睡了两日好觉,但他一直在等,等那个白纱女子来找他谈那日未完的交易。 然而他一直都没有等到,所以在他的手指能动的那一瞬间,他就想办法让苏雅丹初明白他的意思,替他给蠢儿子传话。 但他没想到,苏雅丹初带来的消息竟然是对方并不着急与他见面。 他原本还非常担忧这个女子是借用珞蜀的名头来骗他,此时却又有些不太确定了,心中也有些焦急。 沈攸宁的确是有心想让皇帝急上一急,但也确实是没有时间去见皇帝,那日让洛景舟去办的事情办妥了,她今天得去见一个对贺兰云琦非常有帮助的人。 从前与贺兰破晓不对付甚至跟当今锦祈皇帝关系都不太好的锦祈老将,拓跋宏。 这个人在锦祈军中的呼声很高,在燕朔圣祖时期,这个人曾经在边境上多次胜过燕朔,累积了不少声名。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手里握着锦祈的四分兵力,这是上一任的锦祈皇帝给他的特权,他曾是上任锦祈皇的贴身近卫,与上任锦祈皇犹如手足。 上任锦祈皇信任他,但贺兰破晓不信任他,曾经想要收回他手中的特权,只不过失败了,那四分兵力近乎接近于他的私军,只是名义上仍然是锦祈的军队,战时可以调度。 锦祈与燕朔之间争锋不断,他那四分兵力分了半数守在边境,若非如此,锦祈边界线应该早就往里收一收了。 拓跋宏如今已经快七十岁了,早已经不管锦祈朝政了,但是他手中仍然握有四分兵力的调度权,这四分半数在边境,半数隐于锦祈暗处。 他如果偏向贺兰云琦,那么贺兰云琦距离锦祈新皇的位子就不远了。 至于怎么说服这个人……沈攸宁眸光微闪,祖母跟她说起过有关拓跋宏和贺兰破晓之间的龃龉,她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说服他。 踏入拓跋府,沈攸宁就察觉到了暗中隐匿却浮动的气息,这里暗中有很多护卫守着。 一路跟着仆人进入内里,沈攸宁来到了拓跋府的中庭,那里种着一棵巨大的玉兰树,看树干的围度,那必定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几百年老树。 老树下坐着一个年迈的老者,他的头发花白,安静地坐在树下,手里捏着一支陶笛。 见仆人引着一个女子在自己面前站定,他缓缓抬头看向沈攸宁,“你来见我,为什么?” 沈攸宁微微躬身,“拓跋将军,代祖母金月向你问好。” “嗯。废话就不用说了,说说你的目的。” “老将军当年不愿意看到贺兰破晓那样的人登上锦祈皇位,定然也不会愿意看到锦祈皇位上坐着的是一个残忍嗜杀的皇帝。”沈攸宁看着他,“既然如此,老将军何不自己选一个适合锦祈的帝皇?” 拓跋宏的目光一直在陶笛上没有挪开,听到她最后这句话,却将目光转移,落在了她身上。 “我选一个?”拓跋宏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我答应过陛下,直到我死,锦祈也必然不会消弭于三朝之间。你是燕朔的人,我不会听你的。今日见你,只是看在金月的面子上。你要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拓跋宏站起身,身形摇晃了一瞬,将陶笛紧紧握在手中,“你走吧,往后也不必再来。我已经不管朝政之事很多年了。” “老将军,锦祈皇被囚禁了半年有余。” 在没有抵达锦祈之前,洛景舟就在传信中提到过锦祈皇帝的异样,老皇帝是两个多月前突然重疾虐身不再现身人前,把朝政交给了贺兰云柯处理。 但实际上,老皇帝出现异样的时间可以追溯到一年前,那个时候他就时常昏倒,但并不影响他正常处理政务。 半年前,老皇帝几乎已经被贺兰云柯控制,每次上朝都鲜少开口,美其名曰锻炼大皇子,那个时候起大多数的朝事都是贺兰云柯在做决策。 拓跋宏转身,一双鹰眸紧锁住沈攸宁,“是何意思?” 他知道皇帝重疾在身,已经休养了两个多月有余,期间一直都是大皇子在代替他处理政务。 皇帝不止一次提起过要把锦祈交给大皇子,所以没有人认为这之中有什么问题,只觉得锦祈皇大概是终于决定要定下继承者了。 沈攸宁把皇帝的情况告诉他,“这样一个连亲生父亲都能反噬的皇子,老将军真的认为他适合做锦祈的皇帝吗?” “他那几个儿子,一个不如一个。这个行事作风的确凶狠了一点,但比起其他几个好歹还有点做皇帝的样子。”拓跋宏再次转身,“都是皇帝自己选择的路,我不想管,也管不着。” “若是他当锦祈皇帝,燕朔会出兵,夷平你锦祈皇族。届时,我定会亲自带兵。”沈攸宁声音淡淡的,“老将军或许听说过我的另一个名字——宁无双。” 拓跋宏停住了脚步,他的确听说这个小将,说是和那如同将星临世的燕朔四皇子容赋同样厉害,这个小将在边境那两年,有九成攻城都被她化解,甚至有一回差一点就拿走了锦祈边境的城池。 他老了,早不如当年,即便持枪再临战场,也未必会有从前的反应和策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管是哪个皇子称帝,都不会让他手中那四分兵力合并在一起,也就是说,他到时候是没有办法阻止燕朔进犯的。 然而眼前这个小丫头是铁了心要他掺和进皇族争斗之中,否则他答应上任皇帝的承诺就成了一场空。 “那么,你看中的人,是谁?” “二皇子贺兰云琦。” 拓跋宏怔愣了一瞬,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这个皇子,而后他想了想,“这个皇子是几个皇子中最弱的,你怎么选他?” “老将军……”沈攸宁无奈地摆摆手,“我也没的选。你们现任的皇帝实在是太不会教养下一代了。” 拓跋宏难得的沉默了一瞬,“我要见见他。” “好。”沈攸宁进一步问道,“老将军手握锦祈四分兵力,真的就不曾想过坐一坐那个位置吗?其实,比起他,我更愿意选老将军的膝下的孩子。” 拓跋宏眸光深邃,“金月也不曾想过要坐上燕朔的那个位置,不是吗?” 沈攸宁笑着摇头,“你怎么知道她不曾想过?” 这个事情,沈攸宁自从明事理之后就想过很多次,未必是祖母不想,而是燕朔的情势不允许。 她若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燕朔必定要动荡很长时间,祖母要那个位置也是想要容氏天下长久,而不是让人抓到容氏的把柄改朝换代。 拓跋宏却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祖母没做是因为会影响大局,锦祈和燕朔不一样,您和我的祖母也不一样,锦祈的现状是可以这么做的。” 拓跋宏捏紧了手中的陶笛,许久才松了松,“你不必蛊惑挑拨于我,你让那个小子来见我,若他能过我这一关,帮他一把也未尝不可。” “老将军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的提议,若是贺兰云琦没能过您这一关,您也该为以后多打算打算。” 拓跋宏这一次的步伐没有再停顿,似乎真的不考虑她口中所说的。 沈攸宁眼底带着笑意离开了拓跋府,要说服拓跋宏帮贺兰云琦不是难事,但要让拓跋宏心中扎下这个念头才是难事,这种事总是要多说几次才会有结果。 锦祈,总要做两手准备。 那个贺兰云琦,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愚蠢无害,不能全信。 第273章 皇陵 回到沧月楼,洛景舟看向她,“如何?” “他要见贺兰云琦,你去给他传信,让他去一趟拓跋府。” “好。”洛景舟点头,“另外,你让我在城中散布的消息我已经安排好了,很快就会传遍皇城。” 当晚,贺兰云琦就找上了沈攸宁,他兴奋异常。 “你是怎么说服拓跋宏的?不仅仅是贺兰云柯,老三老四都找过他,然而他一个也没见!有了他,相当于拓跋一部的将领都成了我的臣属,我要那个位置,就有七成的把握!” “嗯,还不够。”沈攸宁眸光微深,“还需要一个人的支持。” “谁?还有谁?”贺兰云琦睁大了眼睛,这个宁无双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他甚至有点想把人留在锦祈,做他的幕僚! “老皇帝。” 贺兰云琦:“……这真的能做到吗?” “明日,苏雅丹初会再次给你递消息,让我去见皇帝。” 原本贺兰云琦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笃定皇帝会这么心急,直到他发现城中满是‘大皇子贺兰云柯联合燕朔杀了贺兰破晓’的消息。 第二日一早。 锦祈皇宫,苏雅丹初的宫殿。 苏雅丹初出自卢狭部落,是卢狭部落主的女儿,她是那种明艳动人的美人儿,身姿婀娜,美艳动人。 她女儿贺兰月牙与她长得一点也不像,贺兰月牙更像是一朵清新脱俗的白莲花,而苏雅丹初却是一朵红艳绝俗的大丽花,配上她今日一身红色装扮,美的心惊。 锦祈皇非常喜欢她,甚至曾经一度有废后改立她为后的念头,只是王后的势力太大,并且是贺兰破晓为他选中的王后,他才一直没有真的去做。 沈攸宁在打量苏雅丹初的时候,苏雅丹初也在打量沈攸宁,她上扬的眼睛带着笑意,“好个漂亮的美人,带着面纱也不妨碍你的美貌。难怪陛下心心念念着你,确实是个能勾人心魄的‘妖精’。” 巧的是,沈攸宁今日也穿了一身红色纱裙,眉宇之中点了一颗朱砂痣,一身红纱如雀跃的精灵,随着她的走动,在她身边摆动,结合她那一身清冷斐然的气质,如妖似仙。 直到她在自己面前站定,苏雅丹初围绕着沈攸宁转了两圈,碧玉般的眸子里闪着惊艳,“你不是我们锦祈的美人儿吧?” 沈攸宁无心与她寒暄,直截了当的问她,“锦祈皇在何处,他不是要见我吗?” “跟我来。” 锦祈皇帝过了两日舒坦的日子,虽然仍然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但一双眼睛比起前两日要有神了许多,精神奕奕的,时不时地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眼里带着一丝焦急。 昨夜,王后来到了这里,要苏雅丹初交出他,好在有丹初维护,否则他一定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 当苏雅丹初的衣角出现的时候,皇帝眼中闪着欣喜,等她进来后,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伸长了脖子朝她身后看去。 见到了那个女人后,皇帝的心缓了缓。 来了,终于来了。 苏雅丹初来的时候还叫来两个仆从,让他们把皇帝抱到了外间的椅子上,细心的不让皇帝以躺在床上的姿势与沈攸宁相见。 沈攸宁看了一眼苏雅丹初,她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微微点头,才放心出去。 皇帝张了张嘴,但却仍然只发出‘啊啊’的声音,他无奈地眨眨眼,希望她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你说的那些孤无从考证,不能草率答应你。’ 沈攸宁无法确切分辨老皇帝想表达什么,只能粗略猜测,但有些话字眼不对便能差之千里,她想了想,说道:“我问,你答是或不是。是就眨一次眼睛,不是就眨两次。” 老皇帝闻言,眨了一下眼睛。 “你叫我来,是同意要跟我王合作了?”沈攸宁问道。 老皇帝眨了一次眼睛,随后又眨了两次。 “你不相信我的身份,所以不能答应我?” 老皇帝眨了一下眼睛。 “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好谈的。”沈攸宁佯装要走。 老皇帝连忙‘啊啊’两声,他的确怀疑这个女人的身份,但眼下的情况,他需要这个女人去给他送信。 沈攸宁也不是真的要走,她转过身,双手环胸,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 “老皇帝,我留在这里的时间有限,你不愿意合作,我就要去燕朔找别人合作了。” ‘啊,啊……’老皇帝张了张嘴,心中焦急,转眸把目光放在了矮几上的水壶上。 “水?”沈攸宁疑惑道。 皇帝飞快地眨了一次眼睛,然后放在身前的手开始缓慢移动,手指也慢慢弯曲起来。 沈攸宁挑眉,看来这两天苏雅丹初没少给他找太医诊治,他的症状已经有所好转。 沈攸宁拎起水壶,倒了一杯水,拉过皇帝的手蘸了水,让他的手放在椅子的手托上。 皇帝伸出手指,缓慢地开始用水迹写字。 他只写了一个字:五。 沈攸宁蹙眉,“你想要见五皇子?” 老皇帝眨眼。 沈攸宁突然想到,五皇子是贺兰破晓的儿子,也是他选中的下任皇帝,或许,老皇帝早在之前就已经把另一支皇族的秘密告诉他了? “他知道另一支皇族的隐匿之处?” 老皇帝犹豫一瞬,但还是眨了一下眼睛。 沈攸宁嘲讽地笑笑,“据我所知,这个五皇子的资质也不算好,你从前不是一直很厌恶他吗?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你是在保护他?” 老皇帝眸光微闪,眨了一下眼睛。 “你要见他,可他不在皇城,他暗暗跟着贺兰云柯去了燕朔,你的小女儿贺兰月牙也被贺兰云柯带去了燕朔。”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着,在手托上混乱的写下一个字。 沈攸宁看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他写的是什么,是一个‘救’字。 “救谁?五皇子还是你的小女儿?” 老皇帝又写下一个‘五’字。 沈攸宁眼神微眯,这个老皇帝,还真是对他皇兄的儿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救他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可不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是另外一笔交易了,你又用什么来换呢?” 老皇帝斟酌了很久,最终在手托上写下两个字——皇位。 “这是什么意思?”沈攸宁皱眉,“你要用皇位来换,怎么换?” 老皇帝再次写道:二。 沈攸宁挑眉,“你认为我和你二儿子有关系,所以愿意扶持他坐上过皇位,只要我们能帮你救回五皇子,是吗?” 皇帝眨了一下眼睛。 只要老五还活着,皇位总有一日能拿回来。 燕朔,太危险了。而现在的他,没有派人去救老五的能力,只能寄希望于他人。 “这个五皇子对你竟然如此重要吗?”沈攸宁喃喃一声,“那什么皇位我也不是很需要,我要你用另一支皇族的消息来换他的命。” 这个女人没有按照皇帝设想的方向去走,眼下他不清楚燕朔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是皇兄还在,老五就不会有危险,他自然会护着这唯一的儿子。 可若是皇兄真的不在了,那么老五在燕朔就实在太危险了。 这女人看起来并不着急,她说完后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 她这样镇定,让他着实摸不清她口中那些消息的真假。 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能跟丹初正常交流的能力,只要让丹初拿着他的印信去找他的人,就能验证她那个话的真实性。 只是一来一回实在耗费时间。 若是老五真的有危险,则该分秒必争。 最终,皇帝做下了决定。 他张嘴‘啊啊’两声,把女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后眨了眨眼睛,也就是答应了她。 老皇帝艰难抬手,在水杯里蘸了水,落在手托上,书写了两个字——皇陵。 第274章 祭坛上的神秘女人 皇陵! 锦祈的另外一支皇族所在,竟然在锦祈的皇陵之中。 难怪他们一直查不到那一支皇族的位置。 沈攸宁问道:“另一支皇族常年守陵?” 老皇帝没有再多说的意思,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似乎在说‘做到了孤要求的事,孤才会告诉你。’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我会传信给我王,让他派人去燕朔。”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沈攸宁就离开了锦祈皇宫,回到了沧月楼。 “难怪我查了这么久都没有头绪,竟然是躲在锦祈皇陵。”洛景舟神色惊讶,“我派人去探一探?” 沈攸宁摇摇头,“不用,老皇帝只肯说出皇陵两个字,其它的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你是担心他是故意的?” “嗯。”沈攸宁点了点头,“那支皇族他们擅长蛊毒,皇陵又在地下,那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再适合培养蛊虫不过了。” 那个地方,明显是个进得去但难以出来的地方。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别想着自己去闯。”洛景舟看出了她的意图,连忙开口说道,“你等我一天,我去调度人手。还有,我可以不陪你下去,出现任何情况,你在地下闹出动静,我会想办法救你。” 洛景舟知道自己的斤两,跟着她或许还会拖累她,不如在外做好救援的准备。 “不急。”沈攸宁摇头,“今夜你陪我先去走一趟,看看深浅,才好调度人手。” “好,我现在就去查皇陵的位置。” 说罢,洛景舟就利落出去,去确定锦祈皇陵的位置所在,还去药铺备了些紧要的药丸。 当天夜里,两道身影飞快的在皇城之中穿梭,出了城,往雨林深处而去。 锦祈皇陵在雨林深处的祭坛之下。 据闻,锦祈皇族来自深山深处,是深山神只的儿女,身上留着神只的血液,所以可以号令深山百虫,死后也要葬入深山之底,回馈深山。 当然,这只是锦祈建国时的传言,极有可能是当时他们为了快速扩张吞并其他部落而编造出来的。 沈攸宁停住身形,她和洛景舟已经入了深林,然而四周的树木大多相似,哪怕一路来做了印记,想要原路返回亦有些困难。 洛景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继续往前,还是回去?” 他们这次一是为了摸清皇陵的位置,二是为了能粗浅的试探一番皇陵的深浅,所以没有带上干粮和补给。 若是就此困在这深林之中走不出去,一切谋划都不过是水中泡沫。 “继续往前。” 依照他们入林的时间和脚程来看,很快就能抵达祭坛,前提是他们不会在雨林之中迷失方向。 好在沈攸宁在边境待过两年,对于荒山野岭之中分辨方位有些经验,领着洛景舟往里走不多时,就瞧见了一抹火光。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火光的方向迅速掠去。 很快,视野就开阔了起来,一座古朴而又带着些森冷的祭坛就出现在他们眼中,祭坛约莫有两人高,从地面有着一阶一阶的台阶延伸至台上。 祭坛的最里面,阶梯的尽头处是一只巨大的雕刻得非常精细的冶鸟,其形如鸠,却是单足长尾,与古籍之中记载的冶鸟有些不同。 在冶乌雕像的脚上还有着一张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漆黑宝座。 因着祭坛的高低差,沈攸宁两人站在祭坛下方,那只巨大的冶乌鸟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沈攸宁和洛景舟,泛着幽光的两只眼睛似乎是活的一样,在火光映照之下,好像能反射出两人的身影。 洛景舟皱眉,“这和记载中的冶鸟很不一样,雕像的两只眼睛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这样逼真。” 然而就在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从那两只眼睛中飞出,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沈攸宁和洛景舟两人而去。 沈攸宁反应迅速,她一把推开了洛景舟,自己也身形快速的闪开,那从眼睛之中迸发而出的东西就这样落在了地上。 两人低头看去,只见是一只约有一寸的细长红色长虫在地上扭动着身体,它们扭动的速度很快,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放缓,直到再也不动。 洛景舟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蛊虫。”沈攸宁眸光一沉,有些惊心,刚刚再晚一瞬,这蛊虫就要落在她和洛景舟身上。 他们对蛊虫了解不多,也不清楚这两只蛊虫若是进入身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一定不会是好事。 沈攸宁转眸警惕地打量起周围,这个祭坛恐怕不仅仅是皇陵的入口那么简单。 “真是可惜这两只蛊虫。” 淡漠的声音在两人的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可惜和不满的语气。 两人看向那座雕像,声音似乎是从祭坛上面传出来的,但他们现在不敢贸然登上阶梯,只怕那两只眼睛里还会有蛊虫,闪躲不及中了招就不好了。 一道绿色的人影从侧面出现,缓步走在了阶梯上,坐在了冶鸟单脚下宝座上,她撑着胳膊,眼睛微眯。 “何人,竟然闯我锦祈皇陵,扰我先祖英灵?” 沈攸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思索片刻回道:“晚辈受陛下啊之命前来。” 说罢,她掏出老皇帝给她的那只玉扳指,应该勉强算得上一个信物。 看到那个信物,那绿衣女子明显嗤笑一声,很是不屑,“他让你们来找我们,做什么?” “我与他做了一场交易,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我帮他救他的小儿子。” 下一瞬,那祭坛上的女子就消失在了座位上,整个祭坛再看不见人影,只听见轻微的风声在周围游走。 沈攸宁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正要后退,却被人压住了肩膀。 那女子整个人靠在沈攸宁身上,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笑意,“你和他交易,要我们帮你做事?小美人儿,我们这些人,身上血液里都是蛊虫,你竟然想我们听你的命令吗?” 沈攸宁紧绷着身子,身后的女人看上去似乎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身上那股压制她的力量却似乎是有一甲子的内力。 “你以为他告诉你我们的所在,是要我们同你交易吗?”女人低低笑了两声,如鬼魅一般,她出现在沈攸宁眼前,一双上挑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不是的,你们出现在这儿,就是他给我们的信息。他需要我们……” “你们呐……呵呵,是他的传信人。” 女人眨眼间便回到了高坐之上,眼中带着一抹兴味,“小美人儿,你们不是锦祈人,来自何处啊?” 沈攸宁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就算是要逃跑都没有把握,她开口,“燕朔,我们来自燕朔。” 女人眼中闪过一道异样,她低声喃喃,“嗯……燕朔啊,也不知少主在燕朔如何了……” 她的呢喃如风一般消散在三尺之内。 沈攸宁只知道她说了什么,却没有听见她到底说的什么。 “信送到了,送信人,也不必活着。”女人叹息一声,“你说你们刚刚躲什么呀?让那两只蛊虫进入你们的身体,你们还能活着。只可惜,你们躲了过去……” “小美人儿,我还是很不愿让你在此处香消玉殒的……” “前辈就是那支以冶乌纹为图腾的锦祈皇族,你们擅长养蛊,本该是锦祈主宰才是,但是两百年前,你们遭受另一支皇族的反噬,才沦落至今。” 沈攸宁向前一步,她神色警惕,却登上了阶梯。 洛景舟为她捏了一把汗,却不敢贸然跟上她,只敢向后退了两步。 刚刚那下如果不是为了推他,以阿宁的身手可以更快避开,上了那阶梯,还不知那双眼睛里有多少那样的蛊虫,他不能添乱影响了阿宁。 第275章 大祭司巫奚 “你们甘心吗?就这样一辈子躲在暗无天日的皇陵之中?”沈攸宁一步步踏上台阶,目光紧锁那只雕像的双眼,“原本偌大的锦祈,该以你们为尊才对。” “小丫头,你不必挑拨离间,我们与他们之间的龃龉是内务,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外族人来说三道四。” “不希望我插手?”沈攸宁眼尾带着几分讥色,“你说了,我们的出现就是锦祈皇给你们的传信。以你的实力,早在我们踏入此处的时候就可以杀了我们,再派人去见皇帝。可你没有……说明你们早已不甘心继续被他们压制,是你们……需要我。” 女人沉默地看着眼前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离她越来越近的女子,眼底划过一道微光。 直到沈攸宁走上阶梯的中段,冶乌雕像的眼睛中也再没有蛊虫飞出。 “若我没有猜错,冶乌之眼中储存着不止两条蛊虫,你可以操控它们。但除了一开始的试探,你没有再动手,这已经证明你在考虑跟我合作。另外,那本不是用来对付我们这些外族人的,不必浪费在我们身上,我没说错吧?” 沈攸宁的目光从冶乌之眼上挪到了绿衣女子的身上,离得近了,她看清了这绿衣女子的容貌。 漂亮深邃的眉眼,没什么血色的面庞,嘴唇也是浅淡的粉色,寡淡的气色却并未能影响她的美貌,眉心有一道特别的细长红印,像坠入人间的鬼魅,看着看着,那红印似乎扭曲了一瞬。 “你说的是没错,我的确不想杀你们。”绿衣女子没想到仅仅是这一小会儿,这个外族人就能猜到这么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她语气仍然淡淡的,“但我也不是必须要跟你合作。” “你们等了两百年才等来我,真的不是必须吗?”沈攸宁一眼洞穿她伪装出来的淡漠,冷笑道,“在没有他人的插手下,你们被他们压制了两百年,甘心再等一个两百年吗?” 绿衣女子皱眉,她很少与人打交道,但她也跟锦祈皇周旋多次,从未曾有这样被压制和看透的感觉。 她问道:“你在燕朔是什么身份?” “你又是什么身份?”沈攸宁走到了她面前的阶梯,与她平视,“能代表你的族人与我谈判吗?” “自然。”绿衣女侧头看她,“你怎么肯定你一定能帮上我们?” “就凭我此时能站在你面前。就凭……”沈攸宁眼中满是自信,“我选中的人离锦祈王座只差一步之遥。” 绿衣女眯了眯眼,“你选中的人?你插手了皇族继承人的争斗,老皇帝的几个儿子都不成气候,还有人能被你选中?” “老皇帝已经答应我,可以助贺兰云琦登位。”沈攸宁捏了捏在手中把玩的玉扳指,“即便只是他的缓兵之计,也算是支持,足够了。” “呵。”绿衣女笑了笑,“你既选中了他的儿子做皇帝,何必又来跟我们谈合作?” “你们现在连这里都走不出去,谈何抢夺锦祈王座?”沈攸宁神色淡淡,“而我在找到你们之前,自然需要想法子接触皇帝了,只有他才知道你们的所在。” “你如今找到我们了,他和我们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呵。”沈攸宁轻笑一声,“你们龟缩至今,那个位置总不能空着等贺兰云柯回来坐。你不如说说,为什么你们甘愿在此守陵两百年?” 绿衣女看了沈攸宁许久,她在想该怎么说,又该从哪里说起。 “一时间说不明白。”她想了许久,叹息一声,“合作要心诚,我是锦祈巫族如今的大祭司,巫奚。” 沈攸宁看了她许久才说道:“燕朔太子妃,沈攸宁。我的祖母,是容锦月。” 巫奚诧异抬眸,着实有些意外,“没想到你是她的外孙女。难怪了,你们祖孙倒似乎生来就是他们那一支的克星一般。” “现在能说了吗?”沈攸宁问道。 “你很心急?”巫奚笑笑,“可我们两百年都耗过来了,还怕再缓一缓吗?” “我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留在锦祈。” 巫奚眼神微动,“那的确比较急。” 她起身,抛出颗夜明珠给沈攸宁,“跟我来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什么也没有触碰,一旁的石壁却开了道门,看不见尽头的阶梯延伸向下,连支火把也没有。 “等等,我还不相信你,可不能贸然跟你下去。”沈攸宁叫住他,“在燕朔,我看见过身带冶乌图腾的人,他们应该也是你们的人吧?” 巫奚猛的回头看她,瞳孔震惊,“他们还活着!?” 沈攸宁看着她的目光之中带着探究,“怎么,你作为大祭司,连自己的族人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巫奚跌坐回石座上,“二十五年前,我们曾经反抗过一次,但是失败了。贺兰破晓带走了一批族人,我们一直以为他们都死了。” 巫奚站起身,她直直地看着沈攸宁的眼睛,“你真的看见过身带冶乌图腾的人?” “是,也因此,我才能顺藤摸瓜发现有你们的存在,找到这里。”沈攸宁答。 “贺兰破晓利用他们在做什么?”巫奚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念头,连声问道:“他在做什么?你又为什么而来!” “我们猜测,他想要利用蛊虫控制三朝朝堂,满足他自己统一天下的野心和欲望。”沈攸宁抿唇,“他抓了很多无辜女子,再利用她们去掌控三朝官员。” 巫奚垂在身侧的手捏得死死的,她眼底满是愤怒,抬眸看向沈攸宁,“你来找我们,是想一朝事发,我们能控制事态,解除那些女子身上的蛊虫?” 沈攸宁没有隐瞒,早晚她们也会知道,“嗯。” “到了那一日,那些族人交给我来处置。” 巫奚红了眼,也不知是生气的,还是悲伤的。 “话说的太早了,等到了那一日,不出意外,我会答应你。” 巫奚很明显不满足她的回答,眉宇间的红印扭曲了一瞬,但却只是一瞬,她恢复了之前淡漠的样子,只是眼眶还有些泛红。 “走吧,跟我进去。” 巫奚起身走向黑洞洞的通道,头也不回。 洛景舟担忧地唤了一声,“阿宁!” 沈攸宁看了一眼还站在祭坛外的洛景舟,“你在上面等我,自己小心。” 洛景舟满目担忧,“阿宁,不如改日带些人再来。” 沈攸宁摇摇头,“你知道我的时间不多,我得尽快弄清楚,尤其……我们也需要他们。” 她想起了春香楼那个眨眼间就没命了的花魁,贺兰破晓的计划破灭之后没人能够保证他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那些被他控制的姑娘们,还缺一条生路。 跟着巫奚进入通道,手中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仅仅只能照亮脚下的路,她跟着前面的微光前行,因为不适应这样的黑暗眉头紧皱着。 巫奚淡淡地声音响起,“就如你猜测的,二百年前,我们的先祖被现如今的锦祈皇一支压制,自此只能苟活于黑暗之中,那之后出生的孩子,生来就难见光明,久而久之我们不需灯火便能在夜色中视物。” “锦祈……从来没有两支皇族,我们才是真正的锦祈皇族,他们原本不过是保卫我们的仆从罢了。” “你别看我有这一身功力,实际上我们一族大多没有武力,我只是意外炼出了一只特别的蛊虫,才有现在这一身实力。” 巫奚并不害怕沈攸宁知道他们的弱点,本来他们就擅长近身战斗,况且,等她到了也会看出来。 沈攸宁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年纪轻轻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第276章 这个人的目的就是要她 原来是蛊虫的原因。 沈攸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个巫奚不仅仅能操控蛊虫,自身实力同样强劲,若是她能配合自己,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希望,能一切如她所愿般顺利。 “培养蛊虫,精进蛊术是要很多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的,我们的先祖意识到我们尚且弱小的时候需要有人相护,所以在周边依附我们生存的种族之中选择了一支最擅战的作为我们族人的护卫。” “起初,他们非常乐意,那时他们心甘情愿被我们所掌控,先祖在他们身体里种了蛊,防止他们有朝一日会噬主。” “只是先祖恐怕也没有想到,他们隐忍多年找到了脱离我们控制的办法,甚至他们找到了能够压制我们一族的蛊虫。” “那蛊虫很是奇特,它们进入我们体内之后,我们所有人都会陷入沉睡,而蛊虫会顺着我们经脉找到我们体内用多年精血蕴养的蛊虫,吞噬它。这蛊虫本性喜阴暗,连带着我们这些宿主也不能见光,一旦触碰到火光或者阳光,我们浑身就会像蚁群啃食一般疼痛。” 沈攸宁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既然他们不能见光,为什么巫奚可以? 她不仅想到,也下意识问出了口。 巫奚回头看她,夜明珠映照下,那双眸泛着冰冷的光芒,而她眉间的细长红印却在黑暗和光明的对比下显得更加妖异。 她抬手摸了摸额间的红印,“这位这里有巫族一族的蛊王,任何蛊虫在蛊王镇压之下,都只能偃旗息鼓。” “这样的蛊王,巫族只有一只?” “要培养一只蛊王,是需要很多很多代人,很多很多巫族人的精血和食物喂养才能成活,到了现在,巫族只有这一只了。” 巫奚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一言不发的在前引路。 跟随着巫奚往下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巫族族人栖息的地宫,地宫修的很庞大,每隔数里才会有一颗夜明珠镶嵌在墙上,上面还罩了一层黑纱,光芒微弱。 若非手中散发着微光的夜明珠,沈攸宁根本难以视物。 巫奚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夜明珠,“劳烦你将它收起来,适应一下我们生存的环境。” 沈攸宁将夜明珠收起来,她阖眼半晌才睁开眼,然而昏暗的甬道里能见度实在不高,她眯起了双眼也只不过是勉强视物。 她开口问道:“这样的地方,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巫奚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回答她这个问题:“养蛊。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活着唯一的作用就是养蛊。最初的时候,他们为了让我们臣服,杀了很多族人。为了不让整个族群灭绝,那个时期的族长决定认输,苟活于世。” 巫奚声音淡淡的,但垂在身侧的手却死死蜷在一起:“当时的他们认为,族人若是都死了巫族就不复存在了,而活着就终有一日能拿回主权。只是……” “只是很可惜,一直到今天,你们也没能摆脱他们的压制。”沈攸宁接过了她未完的话。 到了地宫的范围之后,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两三间并排挨在一起的石室。 沈攸宁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身影走动的影子,她想起来忘记问她现在的巫族还有多少族人了。 “你们现在还有多少族人?” 巫奚这一次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甬道开始变得宽敞,一脚踏入了一个亮着火光的大殿。 沈攸宁诧异,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因为体内的蛊虫他们不能见光,但人不能一直活在黑暗中,他们会来到这个都是火光的大殿里待上一段时间。 可即便是这样,地下的生活也是压抑的,巫奚一直都没有回答沈攸宁问出的那个问题,但她也猜到了,恐怕没有余留多少族人了。 “巫族的族人在这么多年的折磨下,十不存一。”巫奚声音有些喑哑,“如今记录在籍的不足四十人。”、 即便心里早有预期,沈攸宁也没有想到竟然只剩下这点人了。 大殿最里处摆放着和地面祭坛一样的雕像和宝座,巫奚走过去在宝座边坐下,看着殿中的火光,她的眼神有些飘忽。 陆续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生人,好奇的目光中又带了一些畏惧。 进了大殿后就缩在角落看着火光发呆。 一开始还好,渐渐的周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却又十分压抑的痛呼音,他们身上的皮肤密密麻麻的冒起小泡似的,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游走着,但他们仍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咬牙坚持着。 他们之中,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也有十四五岁的少年。 巫奚这时候开口,“看见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了吗?” 沈攸宁点头。 “他今年不过四十有一。” 沈攸宁瞳孔微睁,那个老人家看起来已经迈入古稀之年,怎么会差距这样大? “还有那些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孩子,实际上不过七八岁的年龄。” 沈攸宁有些咋舌,“是因为蛊虫的原因吗?” “嗯。”巫奚点点头,“我们的确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些年出生的新生儿越来越少,早死的族人却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我们一族也会灭绝。” 随着时间过去,巫族族人一个个起身,神色恭敬的跟巫奚打过招呼之后就陆续离开了大殿,身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你想怎么做?”沈攸宁敛眸,这样的一支族群即便拿回了锦祈的皇位,也护不住的。 “看到了这些,你还想跟我们合作吗?”巫奚看着她的那双眼睛,等着她说出答案。 沈攸宁起身,话已经说到这里,虽然对他们来说有些残忍,但眼下她似乎的确没有继续谈判下去的理由。 “实力实在悬殊,况且你们离不开这里,一切就都是空想。” “可你说过,贺兰云柯利用我们那些族人控制了很多女子,不仅仅我们需要你,你找我们不也是为了能救她们吗?” 眼前的沈攸宁是他们这么多年等来的一线生机,巫奚无法看着这一线生机就这么离开。 “是,我想救她们。”沈攸宁并未转身,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一旁的火把上,“但你们的弱点都被他人握在手中,尚且自身难保,何谈救人?” “你帮我保护族人,我跟你去控制老皇帝。”巫奚以为她真的不愿意了,抿唇说道,“我可以控制他将皇位让给你看中的人,让你更快完成你想要做的事。” “好。”沈攸宁嘴角微勾,转身看向巫奚,“出了这里,一切可都要听我的。” 巫奚:“……” 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巫奚也就明白,自己暴露给她的信息太多了,多到她可以轻易拿捏自己的情绪的想法,借此用一句话迷惑了自己。 或者……巫奚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从她暴露实力却没有杀她们开始,眼前的这个人的目的就是要她。 后面的一切,不过是她想要得知更多的信息,才会跟着她进入地下。 巫奚不明白,她为何可以这么自信地下是安全的? “你想要杀我再轻易不过,但你从头至尾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你身上没有杀意。你不想杀我,地下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沈攸宁看穿了她的想法,解释道。 容锦月的孙女,也跟容锦月一样聪慧。 巫奚感慨一瞬,可是容锦月的孙女都这样厉害了,少主是没有见到容锦月吗?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回来? 她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张嘴想问沈攸宁有没有见过容锦月,又有没有见过少主,但她始终没有问出口。 少主的存在是巫族的一个秘密,在她无法保证少主安危的情况下,她谁也不能说,谁也不会说。 第277章 已在我的掌控之中 沈攸宁知道巫奚一定隐瞒了一些巫族相关的事,那或许是对巫族很重要的一部分秘密。 在她看来,巫族人身体里的蛊虫应该很棘手,否则她们不会被压制到现在。 剩下的这些人里只有巫奚有离开祭坛的能力,那么即使巫奚拿回了那个位置又怎么样? 所以,她猜测巫奚极有可能已经找到了解除巫族人体内蛊虫的办法,但有什么原因阻碍了她,又或者她们需要的东西在外面。 不过也没关系,她此行来这里的目的基本已经达成,眼下巫奚可以帮助她完成锦祈皇城的新旧更替,她就能更快的回到京都。 “我先上去安排,你可以跟你的族人交代一下之后的事。” 巫奚摇摇头,“我送你上去之后再来。” 沈攸宁点头,这里毕竟是地下,她更了解,若没有必要,她不会说这句话。 沈攸宁跟在她身后,发现他们走的路的确不是原来的那条甬道,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两珠相隔的距离不一样。 有巫奚带路,她们很快就回到了祭坛上。 洛景舟一直留意着祭坛的动静,察觉到祭坛上的动静,坐在一旁树下的他忙起身靠了过来。 沈攸宁从阶梯上下来,“景舟,你去让贺兰云琦召集一队护卫过来,守在祭坛周边,不许任何人靠近祭坛。” 巫奚转身的脚步一顿,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攸宁。 她没有暴露地下巫族族人的存在,只是安排人去调度人手,不得不说,巫奚的确安心了许多。 “沈攸宁。” 听见巫奚的声音,沈攸宁回头看她。 “让他们带一些食物来。” 沈攸宁点头,她转眸看向洛景舟,相信他也听到了。 不用她开口,洛景舟就开口:“放心吧,我会安排。” 沈攸宁在祭坛中跟巫奚她们在地下相处了两日,也见到了他们是怎么生存的。 巫奚说,在他们刚刚被压制的那段时期,那群人还会时不时的派人把食物送到祭坛外,保证他们能够在地底存活下来,甚至还会有人到地下来看看他们是死是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族人越来越少,能力也渐渐被削弱,对那些人的威胁也就小了,渐渐的除了每一任的皇帝,几乎再没有人记得我们,自然也就没人再来送东西。 巫族的蛊虫六十年可以养成一只,而承载蛊虫的躯体整个人的实力都会得到非常大的提升,还会压制那只奇怪的蛊虫。 所以,这些年都是能离开祭坛想办法弄食物回到祭坛。 一开始,他们基本都是在雨林中猎杀动物来维持生活,随着时间过去,祭坛周边能捕猎的动物越来越少,所以他们就开始用地宫皇陵之中的陪葬品去外面换食物。 因为这次会有人来送食物,所以巫奚在祭坛周边找了一圈,猎了几只鸟回来,在祭坛外处理好烤好了才拎进去给族人们吃。 洛景舟知道她的时间紧迫,也担忧她在祭坛之中的安危,毕竟那里面都是一些奇怪的人和虫子。 所有在第四天的时候,就带着人和食物抵达了祭坛。 巫奚察觉到了地面的动静,看向靠在墙边休息的沈攸宁,“你的人来了。” 沈攸宁睁开眼,她起身,淡淡地瞥了一眼巫奚,“我想你应该有手段能够保证那些人不会伤害你的族人,我不会阻止你,但你不能过河拆桥。” “你放心。”巫奚应道。 到了地面上,洛景舟带来的人已经把祭坛守卫起来,还有着一队十人左右的护卫在周边巡。 巫奚的身形快速在这些人身边穿梭着,像风一样迅速拂过,除了洛景舟,那些护卫都没有察觉到什么。 洛景舟的视线落在沈攸宁身上,见她没有说什么,皱起的眉才舒展开。 巫奚把食物送去地下之后,跟守在祭坛旁的人交代了之后的食物放在祭坛右侧地上之后就跟着洛景舟和沈攸宁离开了祭坛。 回到白帝城的沧月楼,沈攸宁看着巫奚额间的细长红印,“老皇帝应该认得你,对不对?” 巫奚点头,“他见过我,所以你有办法带我去见他而不被发现吗?” 沈攸宁在一旁的窗边坐下,听见她的话目露诧异,“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你去见老皇帝了?” “那不然你要我等天黑自己去?”巫奚不解。 “嗯,你当然要自己去。”沈攸宁塞了一颗枣子进嘴里,好几日没见着这样新鲜的水果了,“只能你自己去。” “……” 巫奚没想过沈攸宁会让她一个人去见老皇帝,还真是自信。 “你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去见老皇帝,他一定会非常心急。我也相信,你有能力帮他开口说话。”沈攸宁侧头看她,“顺手将能控制他的蛊虫植入他身体里,这你应该能做到吧?你也应该明白,见了他你该说什么吧?” 巫奚一开始还不明白,但在她说‘顺手植入’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沈攸宁让她这样做的目的。 老皇帝见到她只会以为是送信人到了,她只要装作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老皇帝就会对她降低戒心,她也就能更顺利完成控制老皇帝的任务。 沈攸宁见她恍然大悟的模样就知道她一定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就也不再多说。 这两日她在祭坛地下都不敢真的睡过去,眼下回到沧月楼倒是真的有些困了。 巫奚回去自己的房间后,沈攸宁也难得的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 洛景舟知道她在休息,没有打扰她,也拦住了想要见她的贺兰云琦,让她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等到锦祈的事情都解决了,她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燕朔,那里也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去。 一觉睡醒已经是深夜了,沈攸宁翻身起床,她伸了个懒腰,眸光扫到了桌上的食盒,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坐下来慢条斯理的打开用了起来。 巫奚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就正好撞见沈攸宁屋中的烛火还亮着,原本打算明日再告诉她的念头改变。 她在沈攸宁门前驻足,抬手敲了敲门。 彼时沈攸宁刚刚放下碗筷,“进来。” 巫奚推门进去,把门带上。 “我见过老皇帝了,他如今已在我的掌控之中。” 沈攸宁感慨巫奚做事利落,道,“你不过就是缺一个离开祭坛去见他的理由罢了。” “不,我们缺的是正大光明回到锦祈的理由。”巫奚垂眸,“我再强也不是无敌的。” 固然,只要巫奚愿意,有她那一身功力在,总能找到机会杀了老皇帝。 但仅仅是杀了老皇帝,是不能解决巫族人的问题的,反而会为她们带来麻烦。 “既然他已经在你掌控之中,你有没有问他一些你需要的答案?”沈攸宁道。 巫奚沉默了许久,“没有问出来,我猜测贺兰破晓比他知道的多。原本他如果没有输在你祖母手里,是要继承锦祈皇位的。这个皇位相当于是他让给如今这个皇帝的。” “这个控制老皇帝的蛊虫需要你留在这里吗?”沈攸宁突然问道。 “正常来说我离他的距离太远,蛊虫就会在他身体里沉睡,他会恢复自主意识。”巫奚垂眸想了想,“不过我可以将控制他体内子蛊的母蛊转交给别人。” “那便最好。”沈攸宁思索了片刻,“你知道我不会在这里久留,而我,要带你一起回去燕朔。” 太子的案子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她手中如今有两个很关键的人,其中一个可以推翻之前拐卖案所有指向容臻的证据,他此时已经在进京的路上; 另一个就是眼前人,有巫奚在,那些被控制的女子们才有救。 巫奚没有立刻答应她,她思考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能够牵制沈攸宁的办法。 她不想一直被沈攸宁牵着鼻子走。 第278章 没见过吗? 与巫奚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沈攸宁早就把她的性情摸透了。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冷艳美人,似乎心狠手辣的模样,但由于常年在地下少有与人交流,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聪明心狠。 凭她,再活二十年,也未必能在心计和算计上胜过沈攸宁。 沈攸宁没有开口催她,给她时间去思考。 “我说不行,你也会想到办法说服我吧。”许久,巫奚才挫败地开口。 “嗯。”沈攸宁扬唇,应了一声,“所以,珍惜这最后的两晚好好休息,等解决了锦祈的最后一桩事,我们就启程去燕朔。” 今晚过后,赶路的日子,没有好觉睡的。 沈攸宁的目光落在巫奚眼下乌黑的暗影一瞬,这么多年在那样的环境里,恐怕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巫奚意识到了什么,怔愣过一瞬后,冲她点了点头,“好。” 长夜未明,巫奚却并没有因为换了环境还沉沉睡去,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清醒了。 但这比起往昔已经好很多了。 但她知道,正常这个时间都在睡觉,便没有起身,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见到沈攸宁之后发生的一切,仍然十分唏嘘。 燕朔人都这样聪明吗? 一个容锦月就算了,她教出来的沈攸宁也这样聪明,难怪十几年前的时候族人们难以打败的贺兰破晓会败在她们手中。 巫族人没有跟燕朔打过交道,早在锦祈与燕朔有摩擦冲突之前他们就已经被压制在祭坛之下了。 巫奚想了很多很多,但最终都化为一声感叹。 若是巫族有这么聪明的人在,也不会被压制这么多年。 他们是出生在深山之中的族群,没有接触过什么复杂的人和生活,所以他们才会毫无防备的被背叛被压制,至今他们唯一算的上算计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件事。 少主…… 也不知少主在燕朔如何了,她从来不曾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外面人心叵测,不要出事才好。 昨日回来之后就睡了好久,所以沈攸宁早上醒的很早,叫楼里的伶人送了清粥小菜上来,还贴心地让人巫奚也送了一份。 等她用好了,巫奚也过来了。 巫奚看着精神奕奕的沈攸宁,“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着急?”沈攸宁挑眉。 巫奚就那样淡淡的看着她,没有开口说话,心里却在担忧着远在燕朔的少主,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燕朔会出事。 沈攸宁起身,随手去过一张面纱遮住了自己的脸,随后看向巫奚,冲着她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帮你盖一盖额头上的印记。” 巫奚也知道她是为了隐藏她的身份,没有拒绝,靠了过去。 沈攸宁用特殊的霜膏盖住了巫奚额间的印记,还找了条适宜的额饰给她戴上。 好在她这次出行随时需要改变自己的装束,随行带上了许多能改变自己面貌的东西。 沈攸宁昨日回来就让洛景舟给贺兰云琦传了信,要他今日来接她一起入宫。 不过一日没有见到贺兰云琦,在宫外见到他的时候,沈攸宁的眼中都是诧异。 贺兰云琦难得的没有骑马,乖乖的坐在他那马车之中,见到了被另一辆马车送来的沈攸宁,他苦着一张脸。 “你们换马车到我这里来,跟我一起进去。”贺兰云琦艰难地说话。 沈攸宁带着巫奚转移到了他的马车上,这才看清楚,他除了脸上没有伤痕,露出的手臂和领口没能遮住的地方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沈攸宁:“这是怎么回事?” “拓跋宏……”贺兰云琦闭了闭眼,把他这一天一夜经历的事情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沈攸宁听完了前因后果,哑然失笑。 拓跋宏是锦祈的老将,当年拓跋宏追随的那位近期皇帝也算是锦祈历代皇帝之中最有将帅之能的帝皇,文武双全,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先辈。 既然这次的皇帝人选他也参与其中,就代替当年的皇帝亲自培养贺兰云琦,不仅仅是兵法,还要他每日去与他的部下对练两个时辰。 那拓跋宏手底下的兵个个精壮强悍,即便收着手,也打得他浑身都泛疼。 而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都要去。 这才苦哈哈皱着一张脸。 狠狠说完之后,贺兰云琦的目光落在了沈攸宁身边的女人身上,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眼熟,便好奇问道:“这谁?我之前有见过吗?” “我新收的女护卫。”沈攸宁笑眯眯看他一眼,“不出意外,你应该没见过。” “啧啧。”贺兰云琦咋舌,“你那一身功夫,还需要找个护卫吗?” 话落,他低声喃喃了一句,“没见过吗?” 马车进了皇宫后,听到车厢中几人谈话的声音淡了下来,车夫才开口问道:“殿下,我们去哪里?” 贺兰云琦看向沈攸宁。 沈攸宁开口道:“去见皇帝。” “你之前说过,我要坐上那个位置还需要皇帝的支持,怎么,你今天就要去说服他吗?” 说到这个话题,贺兰云琦似乎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睁大了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看着沈攸宁。 “嗯,今天就把这个事情解决了。” 贺兰云琦:“你准备怎么说服老头子?” “不用说服。”沈攸宁眼中噙着笑意,却并没有想要告诉贺兰云琦的意思。 她不说,贺兰云琦心中就越是好奇,那老头子死心眼,认准了人轻易不会变卦,但看沈攸宁信誓旦旦的模样,他只好把目光落在了沈攸宁身边的女护卫身上。 之前他没有在宁无双身边见过这个女护卫,难不成是跟这个女护卫有关? 贺兰云琦转了转眼睛,知道自己没法从沈攸宁口中问出什么,便也就乖乖待着,等着答案揭晓。 到了苏雅丹初的宫殿,都不用沈攸宁开口,仆从便领着他们一行人进去。 娘娘交代了,下次只要是这个姑娘来,就把人带进去,不要拦着。 苏雅丹初很快就收到了他们来的消息,去看了看还在昏迷之中的皇帝,思索了一瞬,才去了正殿见他们。 苏雅丹初的目光落在上次那个红衣美人儿身上,留意到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在看清两人的长相之后,她的视线在那个女子脸上停留了一瞬。 “苏雅娘娘。”沈攸宁开口唤她,“我们此来,是想见陛下。” 苏雅丹初看向她,“你进去可以,二皇子和这位姑娘不行。” 沈攸宁却摇摇头,“这个姑娘,是我找来救治陛下的,她一定得跟我进去。” 苏雅丹初看向二皇子贺兰云琦,没有开口同意。 “他不会进去,就我和她进去。” 苏雅丹初这才松口,“那就劳烦二皇子殿下在这里稍候。” 带着沈攸宁跟那个女子去见皇帝,苏雅丹初频频回头看跟在沈攸宁身边的巫奚。 巫奚靠近沈攸宁,脸上爬上了一丝不耐烦,低声问她:“她为何一直看着我?” 沈攸宁自然也不清楚,只摇了摇头,但目光却在苏雅丹初和巫奚身上来回观察着。 看着看着,沈攸宁眼神微眯,目光落在了苏雅丹初的脸上,又看了看巫奚的脸。 想起贺兰月牙那张与苏雅丹初一点也不相似的面容,沈攸宁心中诧异,该不会……贺兰月牙不是苏雅丹初的女儿? 巫奚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自小就是在巫族长大的,所以她根本不明白沈攸宁在怀疑什么。 到了老皇帝的寝宫,苏雅丹初领着人进去,她也不再去看巫奚,眉宇间爬上了一丝担忧。 “我今日来见陛下,不知为何,他双眸紧闭,怎么也叫不醒。”苏雅丹初看向沈攸宁,“原本我准备召太医来看看,既然姑娘你说你身边的人能救陛下,那我就拜托你了。” 第279章 变数 沈攸宁看向巫奚,“你去吧。” 苏雅丹初看着那女医低头为皇帝诊脉,目光还是会不自觉被她那张容颜吸引,呆呆地看着她。 沈攸宁蹙眉,担心她们会影响巫奚,想了想开口道:“苏雅娘娘,借一步说话。” 苏雅丹初看了看皇帝和巫奚,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跟着沈攸宁走出寝宫,到了院子里。 “姑娘想说什么?” 沈攸宁转身看她,问道:“苏雅娘娘对二皇子有些防备,是为何?” 苏雅丹初莞尔一笑,她知道眼前这个美人儿不是普通人,索性就开门见山的说话。 “姑娘,锦祈皇帝是我的夫君,与我是亲密无间的关系,而能够护佑我和我女儿的只有他。我没有儿子,他膝下的每一个儿子都不是我的孩子,我很清楚,这几个皇子上位,未必会善待我们母女。” “所以,在他还不愿交出权柄的时期,我会全力助他。他膝下想要抢夺那个位置的皇子,就都是我需要防备的人。就像,我防备王后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愿意让我的人跟皇帝单独相处?”沈攸宁问道。 “因为我私心,想要问姑娘一件事。”苏雅丹初的性情不似她容貌那样有攻击性,反而非常沉静,“里面那位姑娘有些面熟,我见她十分亲切,她的身份可否能透露一丝?” 沈攸宁摇摇头,“不可以。” “我可以答应帮助你们和二皇子,我想知道她的身份。”苏雅丹初执着地说道。 沈攸宁直勾勾地看着苏雅丹初,“娘娘先前才说争夺那个位置的人都是您要防备的人,此时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这么轻易就愿意襄助我们。娘娘,她有什么特殊吗?” 苏雅丹初抿唇,“她……有点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更像我阿妈的模样。” “我记得娘娘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孩子,就是贺兰月牙,此时她远在燕朔皇都。” “月牙……”苏雅丹初眸子微动,有些迟疑,“我的确只有一个孩子,幼年时还好,但随着月牙长大,我总觉得她不像我的孩子。只是……” “只是贺兰月牙几乎不曾离开过你身边,所以原先你只是以为她更像皇帝,没有过多的怀疑。” “嗯。” “她的身份我不能说,苏雅娘娘想知道的话可以等她出来亲自问她,也可以等陛下醒来之后问陛下。” 苏雅丹初闻言,瞳孔微睁,她心中忐忑,嘴唇有些颤抖。 “你的意思是陛下知道她的身份。” 沈攸宁一看就知道苏雅丹初想岔了,不过她没有要提醒的意思。 如果贺兰月牙不是贺兰月牙,她和巫奚的身份对调过,那么贺兰月牙才是巫族的大祭司,这件事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贺兰月牙又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沈攸宁想到一种可能性,顿时遍体生寒,她快步朝寝宫里走去。 彼时,巫奚已经操控着蛊虫让皇帝醒来,不仅仅是醒来,甚至是站了起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巫奚见她匆匆进来,想问什么,但她身后苏雅丹初也跟了进来,便没有开口。 苏雅丹初见皇帝与巫奚站在一起,两人的眉眼之间有一分相似,心中的怀疑更大,她目光久久落在巫奚脸上不敢放开。 沈攸宁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她开口,“既然陛下已经醒了,劳烦苏雅娘娘回避,我们有事需要问问陛下。” 苏雅丹初看了一眼老皇帝,见他点头才出去。 沈攸宁看向巫奚,“你要跟我离开,那么你要将能控制皇帝体内子蛊的母蛊留给谁?” 巫奚知道沈攸宁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她没有犹豫,“我们巫族上一任的大祭司,蓝姑。” 沈攸宁眯了眯眼,“她在哪儿?” “她就在皇宫。” “皇宫?”沈攸宁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既然是你们巫族的大祭司,她怎么会在皇宫?” “贺兰月牙……”巫奚看了一眼皇帝,“虽然不是巫族的人,但她似乎生来就拥有着跟我们一样的能力,所以皇帝找上了我们,希望我们能教授她一些自保的手段。” “你们答应了。”沈攸宁说出了巫奚隐藏的秘密,“现在的‘贺兰月牙’不是真的贺兰月牙,对吗?” 巫奚心惊,“你是怎么猜到的!?” 沈攸宁看着她,朝她逼近,“真正的贺兰月牙呢?” 巫奚后退一步,眉头微皱,“是蓝姑亲自送走的,早就不在锦祈皇城了。” 沈攸宁了然,巫奚果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没有再继续追问,接着问她最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么,贺兰月牙知道她自己的身份吗?” 巫奚沉默了。 但沉默也是答案,她并没有否认,那就是贺兰月牙知道自己的身份! 沈攸宁心中一震,变数,这是她和皇帝都没有料到的变数。 “我要见这个蓝姑,你知道怎么找到她。”沈攸宁低眸敛下眸中的情绪,不让巫奚看出端倪。 “她就在皇宫,在贺兰月牙的宫殿中。” 沈攸宁看着她,“我们现在就去见她。” 巫奚没有拒绝,原本要将母蛊交给蓝姑就是要去见蓝姑的,“你得想个正当的理由去见她。” “无妨。” 沈攸宁带着巫奚走出了寝宫,苏雅丹初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就出来,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和陛下谈好了?” 沈攸宁点头,“苏雅娘娘,陛下要我去见蓝姑。” “见蓝姑?”苏雅丹初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既然是陛下的命令,自然就有陛下的道理。 “她一直都在月牙的宫殿里,我让人带路。” 沈攸宁带着巫奚匆匆离去,贺兰云琦见她二人的模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跟了上去。 到了贺兰月牙的宫殿,贺兰云琦神情不解,他戳了戳了站在身旁的巫奚,低声问她,“来这儿干嘛?月牙儿又不在。” 巫奚多看了他两眼,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眼中还带着明显的嫌弃。 贺兰云琦:“……” 要不是看宁无双一路都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就直接问宁无双了。 进了宫殿,苏雅丹初安排的仆从直接替她们传话,带来了蓝姑。 “可是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来找我?” 一身鹅黄长衫流苏裙的清秀女子从外面拐进来,沈攸宁看过去,是个很清秀干净的妇人,身上带着一丝不在世俗中的脱俗气质。 苏雅丹初的仆从来找,蓝姑本以为是公主有了新消息,出了什么事,入殿后她的目光落在殿内的三个人身上,在看到遮去了额间印记的巫奚时,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巫奚身旁的女子的身上。 祭坛之上,巫奚在等谁,她是知道的。 那么她身边的这个姑娘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金月公主的外孙女沈攸宁了。 只是,巫奚为什么要带她来见自己? 巫奚摇头,“不是。” “蓝姑拜见二皇子殿下。”蓝姑行了锦祈礼,“不知三位为何要见我?” “是陛下派我来见你,有些话要单独对你说。”沈攸宁说道。 蓝姑没想到会是皇帝的意思,“那,那你同我来。” 两人到了偏殿之中。 蓝姑率先开口,“姑娘与巫奚前来见我,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不管你们韬光养晦,调换贺兰月牙和巫奚有什么目的。巫奚说你是皇帝请入宫中教导贺兰月牙的,我只有几个问题想知道答案。” 蓝姑听到前面半句话脸色就变了,听到后面半句话更是把心都提了起来,声音发紧,“你想知道什么。” 第280章 回程 “贺兰月牙去燕朔的目的是什么?” 蓝姑沉默了一瞬,“去见你的祖母,说服她与我们巫族合作,帮助我们回到锦祈掌控者的位置。” 原本月牙答应跟大皇子去燕朔,就是为了去见金月公主的,沈攸宁是她的孙女,这一点不需要瞒着她。 沈攸宁记起来在沧月楼的时候,贺兰月牙也是这么对她说的,脱离大皇子的队伍是为了去见见传说中的金月公主。 她那时没有说谎,是真的。 “她是你们巫族的人,所以她应该很擅长操控蛊虫,甚至很会养蛊,对不对?” 蓝姑不知道月牙在燕朔发生了什么,沈攸宁是从燕朔来的,难道月牙在燕朔出事了?还是她做了什么事? 沈攸宁见她不说话,近一步逼问道:“回答我!” “既然是我巫族的子孙,自然是擅长操控和饲养蛊虫的。” 从蓝姑这得到了准确的答案,一块大石顿时压在了她的心上,“最后一个问题,她在巫族是什么身份!?” 蓝姑定定看着她,“沈姑娘,既然我们选中了你,有些事情就不会瞒着你,但我们也有我们的秘密,这不能告诉你。” 沈攸宁脸色微沉,之前在祭坛巫奚也隐瞒了一些巫族的事情,现如今蓝姑在贺兰月牙的身份上也闭口不谈,足以说明贺兰月牙在巫族的身份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份量。 蓝姑的目光坚定,沈攸宁便也不再问她,转身就走。 蓝姑却皱了皱眉,她隐隐觉得有些事情脱离了她们原定的计划,并且她们已经失去了掌控整个局面的能力。 沈攸宁和蓝姑一前一后从偏殿回到了主殿中。 巫奚不知道这两人都说了什么,但明显这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沈攸宁看向巫奚,“把你要办的事情办好,贺兰云琦跟我出来。” 贺兰云琦看了一眼巫奚和蓝姑,他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有些没想明白沈攸宁身边的女护卫怎么会跟月牙儿的师傅有关系。 “她们……” 贺兰云琦想问问里面那两个人的关系,还没说出口就被沈攸宁打断,“今夜我就动身启程回燕朔。” “什么意思?”贺兰云琦惊得一激灵,“你不是要助我坐上那个……那个位置吗?你变卦了?” 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贺兰云琦后面的半句话声音放得极轻。 “你如今万事俱备,已经不需要我留在这里。”沈攸宁看向他身后的锦祈皇宫,“贺兰云琦,我知道你并不像你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良,我也没时间跟你再继续跟你纠缠下去。” 她转眸看向贺兰云琦,“有蓝姑在,皇帝会把那个位置亲自交到你手里,而拓跋宏的偏向足以让你坐稳这个位置。你要记住,我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你送上那个位置,你若是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也可以轻松将你从那个位置上扯下来,明白吗?” 贺兰云琦安静了下来,他嘴角微扬,“你不用威胁我,即使有拓跋宏在,短时间之内我也无法拔除贺兰云柯在锦祈的势力。况且……” “只要皇帝将皇位留给我的消息传出去,贺兰云柯会即刻从燕朔赶回锦祈,而贺兰破晓也会分心。我要应付他们,自然没有时间去针对燕朔。” 沈攸宁看了一眼他,没有说信或者不信,对方在想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有数。 巫奚很快就从里面出来。 沈攸宁问:“办妥了?” 巫奚点点头。 “准备准备,今夜就动身,前往燕朔。” “这么着急?”巫奚诧异。 原本沈攸宁说得是明日再启程,怎么突然要连夜赶路了? 老皇帝虽然已经在她们的掌控之中,但到底贺兰云琦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她就不准备再管接下来的事了? 沈攸宁没有解释什么,跟贺兰云琦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巫奚离开了皇宫。 离开锦祈之前,沈攸宁又去拜访了一次拓跋宏,两人还在棋盘黑白之间厮杀了一番。 洛景舟是从巫奚处得知她们当晚就要回燕朔的,便安排人手为她们两人准备好了干粮和水。 等沈攸宁从拓跋府回来,他已经将一路上用得到的物品都准备妥当,连她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走吧,这里都已经安排好了。”沈攸宁说道。 巫奚换了一身方便赶路利落的衣裳,她的包袱很轻,早就收拾好了,只要她开口,立刻就可以出发。 沈攸宁看向一旁洛景舟,见他仍然孑然一身,皱了皱眉,“景舟,你不同我们一起回燕朔吗?” “你需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洛景舟摇摇头,“贺兰云琦这个人也不值得完全信任,有我在,还能牵制几分。你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知这里的消息,做好应对。” 沈攸宁想了想,嘱咐了几句,要他千万要小心云云。 “……那你自己多保重。你记住,万一有变,你的性命更重要。” 洛景舟笑着应道:“你不必担忧我,我有分寸。” 在白帝城城门关闭之前,沈攸宁两人快马出城,朝着燕朔而去。 另一边,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多,眼看着四十天就要到来,沈攸宁却一丝消息也无。 顾竹衣和容赋在这段时间已经把皇宫中的人清理的差不多了,杀的杀关的关,搞的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后宫各宫妃嫔对此怨声载道,但却没有一个敢在顾竹衣前去查访的时候大声说话。 这些天不是没有人反抗调查,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死了,不是死在内务府的庭杖下,就是死在了容赋和‘安宁郡主’的手上。 两人雷厉风行,身后又有太后娘娘撑腰,无人再敢置喙。 “你们做得很好。”皇帝欣慰地看着站在一旁的一对璧人,他看向容赋,“老四,你倒是选了个好王妃。” 安宁推荐老四媳妇的时候,皇帝其实有些不以为然,认为永昌伯那个怂包教不出什么惊天地的女儿来。 如今却是真的对她有些改观,也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好像不如从前了。 不管皇帝怎么夸,夸的谁,容赋都剑眉一挑,照单全收,有时还顺杆往上爬,找皇帝要赏赐。 “那是。”容赋嘴角上扬,“父皇,儿子我看人的眼光一直很准!” 顾竹衣嫌弃地瞥他一眼,“皇上,沈攸宁至今没有一丝消息传回来,看样子,她是没办法在四十日内赶回京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皇后那边怎么样了?”皇帝问道。 “有落玉看顾着,暂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顾竹衣想了想,还是把落竹最新传回的消息告诉了皇帝,“另外,沈攸宁在贺兰云柯入城那日发现了锦祈的五皇子,一直派人盯着,昨日有了动静。” 皇帝:“哦?” “他让他的侍卫假扮他的模样留在住处,而他悄悄摸去了幽篁院,我们的人跟着他进去,没敢跟太近,只知道他跟着一个中年人进了雅阁,三个时辰后才出来,期间不知见过谁。” “你有什么想法?”皇帝笑着问道。 顾竹衣将她们之前对五皇子身份的猜测说出口,“我怀疑幽篁院就是贺兰破晓他们新的据点,以如今幽篁院的占地,地下的面积不会小,极有可能建有地宫,我猜想锦祈这位五皇子应该是见过贺兰破晓了。” “后宫中他们的人几乎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但老三一直跟容时在调查拐卖案,他手下的人连连出城,似乎掌握了什么新的证据。而老五一直延续着他之前的习惯,逛逛书局……两人都没有新的动作,我们得再刺激一番。”皇帝沉吟道,“明日,你们将朕的身体有好转的消息传出去。” 顾竹衣皱眉,“皇上这是又要以身作饵吗?” 第281章 不能让这些人寒心 皇帝沉吟道:“赫连跟德妃已经有了新的动作,朕本想要等她们都出手再醒来,但眼下这个情况,朕恐怕得提前醒来才是。” “现如今一切都在父皇和安宁的预料之中,可对?”容赋突然出声问道。 皇帝回想了一番当日和沈攸宁的计划,“嗯,唯独不同的就是,安宁恐怕无法在既定的四十日之内赶回来,以及你们口中所说的幽篁院地宫。” “安宁赶不回来算不上什么,即使会引起老五的猜疑,但快马赶路原本就会出现意外,他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容赋思索道,“我到认为,他既起猜疑,定要抽调人手去确认安宁的去向,如此我就有机会去查探幽篁院地下是否存在地宫。” 顾竹衣也赞同容赋的想法,“皇上还是稍安勿动,依照你和安宁的计划行事,幽篁院那边有容赋,宫里边交给我。” “你们行事,朕是放心的。”皇帝看向容赋,“你自小就向着危险而行,朕知你母妃的心思,你行事要多加小心。” 容赋愣了一瞬,他早就已经习惯把他当做君父,与他先是君臣再是父子,没想到忌惮苑家的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 早前,未曾跟安宁计划这些的时候,皇帝的确有些忌惮苑家,他怕会养出第二个万家。 是安宁告诉他,苑家一心卫国,苑家军多少儿郎抛洒热血厮杀于疆场之上,为的都是燕朔,他可以忌惮,可以防备,但不能让这些人寒心。 她说,姑母年迈,已经没有精力再来拯救燕朔一次了。万家的事,一次足矣。 “这么多年,还没有哪里是我去得,出不来的。父皇放心交给我,您还是继续昏迷着吧。”容赋勾唇。 皇帝:“……” 顾竹衣眼中划过一道笑意,她想起太子的异样,认为还是应该告诉皇帝一下,“陛下,上次我去见太子,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好。我想让卢院判去东宫一趟。” 皇帝尚在‘昏迷’之中,卢院判作为皇帝的专用太医自然不可能一直在东宫久留,但太子那边,顾竹衣总觉得有可能会出事。 听说太子的脸色不好看,皇帝皱起眉,当即答应下来。 顾竹衣和容赋从皇帝寝宫走出去,两人并肩走在皇宫小道之中。 容赋看向顾竹衣,“太子那边你也不用太担心,他知道的老五他们会对他不利,自然会有所防备。” “我不是担心,是有一种预感,总觉得太子不太对劲。”顾竹衣摇头,“如今是非常时期,太子的性格,他若是出了问题,定然会隐瞒下来。” “那我明日亲自带着卢院判去一趟东宫。” 顾竹衣点头,“也好。只是不知沈攸宁遇到了什么状况,竟然还不回来。” 彼时,沈攸宁带着巫奚正在连夜赶路,但深夜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又尚还未出雨林之中,她们的赶路速度非常缓慢。 巫奚倒是还好,她习惯了黑暗里生活,这样赶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倒是沈攸宁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巫奚想了想还是开口,“眼下什么也看不清,盲目前进或许会走错方向,反而会耽误咱们赶路,不如咱们停下来休整一番。” 沈攸宁知道巫奚说得没错,就点了点头,勒马停下。 巫奚在周边捡了些干柴,些微的火光很快就照亮了周围,她从包袱中拿出一块干粮,分了半块给她。 “就算再急着赶回去,你也不可能不吃不喝昼夜赶路,总要停下来休息的。”巫奚咬了一口干粮,“锦祈不似你们燕朔官道通畅,没出锦祈之前最好听我的。” 沈攸宁也小口地嚼着干粮,没有反驳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等到咽下口中那口干粮,沈攸宁转眸看向巫奚,“蛊虫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陌生,我们燕朔的医者对其也都没有什么办法,你能在不暴露你们族人弱点的前提下,教教他们应对之法吗?” “可以。”巫奚没有犹豫,“我们养蛊是天性,蛊虫不是只能害人,我们巫族也有一些对人有益的蛊虫的,就像你希望我能够救那些姑娘一样,如果没有把握,我也不会跟你去燕朔。” 沈攸宁眼神微动,她再次问道,“如果一个被下了蛊,最多可以支撑多久?” “这个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巫奚摇摇头,“就像毒素一样,蛊虫的类型也很多,有的可以见血封喉,有的却可以长久地让人活在痛楚之中,端看下蛊人想要怎么做。” “贺兰月牙。”沈攸宁定定地看着她,“我不问你她的身份,我想知道她的蛊术在你们巫族到达了什么程度?” 巫奚皱眉,“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这关乎着很多人的性命。” “她的天赋异禀,几乎可以说是我们巫族这么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她如今才十四岁,但早在前两年她就养出了堪比蛊王的蛊虫。” 沈攸宁的脸色难看了下来,“也就是说,在她身上有蛊虫的情况下,她不会受人威胁对吗?” “是她在燕朔出了什么事吗?”巫奚察觉到了沈攸宁话中的意思,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是我们巫族的希望,安宁郡主,我会拼尽全力护着她,哪怕要用我的命去换。” “她现在很安全。”沈攸宁道。 巫奚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色也软了下来,回答着她之前的问题,“你说的对也不对。你也看到了,虽然我们拥有着能操控蛊虫的能力,但我们自身的实力很弱。另外,如果遇到同类,胜负难定。” 她顿了顿说道:“比起那些老蛊师,她缺少经验和阅历。” 沈攸宁垂眸,也就是说单凭贺兰月牙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一点,无法确定当初她在青玉山的经历是真是假。 但不论真假,她心中都有些不安。 因为贺兰月牙的表象实在太过纯良,让她和顾竹衣对这个人都没有防备,只希望她让沧月楼传回燕朔的消息能赶在她回去之前传给顾竹衣。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巫奚认为沈攸宁不会再说话了,她又听到了沈攸宁的声音,“巫奚,有兴趣跟我说说你从前的事吗?” 巫奚很是诧异,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对她的过去感兴趣。 沈攸宁看着眼前的火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是在祖母的教养下长大的,她很严苛,所以我的时间很紧迫,什么都需要学,还不能只能粗浅了解……所以我也好奇,你们跟我的幼年是不是不一样?” 巫奚额间的印记扭动了一瞬,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很多事情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是蓝姑养大的,父母都在蛊虫的肆虐中过世了。从我有记忆起,蛊王就已经在我身上了,但它与我融合的不是很好,所以它被困在我的额间。” “若非如此,它本该进入到我的身体里,吞噬掉那只奇怪的蛊虫,而非只是压制……” 说到后面,巫奚几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缓缓地诉说着这些年她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昏暗的,看不到未来的生活。 冷不丁的,沈攸宁淡淡地声音打断了她,“巫奚,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蛊王无法与你融合,是因为你不是巫族人呢?” “我是,我记得的,我是在地宫中出生,在地宫中长大的。”巫奚几乎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地反驳她。 沈攸宁笑看着她,“你刚刚说,你记不清很多事情了,但你却能清楚的记得这句话。巫奚,你们巫族难道没有类似的蛊虫吗?” 巫奚脸色一变,她比沈攸宁更了解巫族,虽然她没有见到过那样的蛊虫,但她明白,能养出来的。 第282章 多好的一个字 见她脸色冷了下来,沈攸宁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点到为止,不再开口。 巫奚却陷入了深思之中,她隐隐察觉到了沈攸宁的言外之意,巫族处于劣势之中,但却一直都想要反抗贺兰一族的压制,而贺兰月牙是苏雅丹初唯一的女儿。 皇帝那么宠爱苏雅丹初,这样一个人留在巫族手中,远比送出去要有用的多。 巫奚自己也清楚,这么多年下来,巫族的新生儿屈指可数,而她自己恰好是其中一个,结合沈攸宁之前的问话,结论不言而喻。 只是巫奚却有些不敢相信,她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沈攸宁聪慧异常,她或许只是想要自己更偏向她才故意引导自己这样去想。 说不定,被蓝姑她们留下的贺兰月牙在地宫的族人之中呢?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巫奚深陷自己给自己织起的迷网之中不愿清醒。 沈攸宁没有过多的去提醒巫奚,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意识到了,才会有结果。 她起身,在一旁的老树下坐下,靠着树干休憩。 在锦祈境内赶路这段时间,沈攸宁都听从巫奚的话,到了夜间就停下来休憩,两人轮流值夜,直到入了燕朔地界,两人赶路的速度才加快了很多。 \/ 沈攸宁离开后的第四十五天,燕京城。 三日前,太后勃然大怒,位列四妃的赫连贵妃及德妃两人被她下令禁足,宫中气氛凝重,人人自危。 盖因太子拐卖案有了新的进展,新的人证出现,证实太子出现过的城池失踪女子的数量比之其它城池要多很多,越来越多的当地官员证实曾经被太子威逼利诱为他寻找适龄女子。 两妃联合前朝奏请太后,请求废黜太子,另皇后当众刺杀皇上一案,安宁郡主调查多日,仍未洗清皇后嫌疑,请太后一并处置。 然,太后怒斥两妃狼子野心,见缝插针,两案都尚不曾下定论,不能随意处置国母和储君。 前朝赫连一党及周氏一党的官员持续联合奏请,至今日,众官员已然跪在承仪殿外一整夜。 彼时,太后与盛丞相等人正在承仪殿中商议对策,而顾竹衣则是在皇帝的寝宫中,告诉他近日的进展。 而容赋,则蹲守在幽篁院。 没有人注意到,重重包围的东宫之中,有两人正闲庭信步走向坐在檐下看书的太子。 容臻在他们两人出现在东宫之时就注意到了他们,他坐在檐下巍然不动,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自己。 这两人,是安王容昀与准安王妃贺兰月牙。 是的,就在不久前,锦祈大皇子求见太后,说他为两邦友好而来,但皇帝却珍爱女儿不愿让她们远嫁锦祈,便退而求其次,请求赐婚公主贺兰月牙及尚未有正妃的安王。 容臻看着与从前站在沈攸宁身旁大不一样的贺兰月牙,苦笑一声,他们棋差一招,还是没能防备住这个看起来十分单纯的小公主。 前些日子容赋带来了卢院判为他请脉,却仍旧没有查出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他自己也久久没能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中了招。 在看到贺兰月牙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想明白了。 安王走近,笑道:“许久不见,二哥不请我喝杯茶吗?” “我这里人手不够,你若是想来喝茶,早了几日。”容臻神情漠然,他看向贺兰月牙,“当初容赋救你出青玉山,是你有意设计?” 贺兰月牙闻言,一直冷着的脸变得愤怒,眼中都是仇恨,“那段经历是我今生的噩梦,我会记在心里,会把那些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剥皮抽骨,折磨得他们生不如死。” 容臻诧异,他本以为,那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他开口,“那你应该恨的是你身边这个人,是他亲手策划了这些。” 贺兰月牙不屑地轻哼一声,“你不用挑拨离间,我非常清楚我现在跟谁站在一起,我和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她似乎很不满容臻刚刚说的话,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紧接着容臻就觉得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在翻涌,浑身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看他痛得眉头紧皱,贺兰月牙心情好了很多,眼中都带着些微笑意。 容臻看不明白这个锦祈小公主,她恨不得将害了她的人全都杀了,但她却又能和这个一手策划了这些的幕后真凶联手。 很快,他便满头大汗,整个人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从座位上跌坐下去,蜷缩起身体。 安王不赞同贺兰月牙的做法,“他不能死在你蛊虫之下,还不住手?” 贺兰月牙闻言,冷哼一声,“要你管我?”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伸手摇了摇腰间挂着的球形镂金香囊,香囊里不知装了什么,清脆的声音响了两声,还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嗡鸣。 容臻感受到在她香囊轻响之后,他身上那种密密麻麻又刺入骨髓的痛楚渐渐消失,他也有了力气站起来。 “是什么让你这样恨我,不惜费这么大的力气来算计我?”容臻问道。 安王看着有些狼狈地容臻,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快意,“容臻,容臻。臻,多好的一个字,他自始至终都把你当成储君来培养,并且从来没有相信过你与拐卖案有关,实在是让我羡慕极了。” “有看重你的父亲,有爱护你的母亲,还有关爱你的兄弟。你这样幸运,已然有着所有皇子都没有的亲情,却又获得了一个聪慧敏锐的太子妃。”安王顿了顿,“这样的你,我怎能让你过得那么顺利?我恨不得加快脚步,尽快撕碎你身边的一切美好……” “沈攸宁不在燕京,甚至到了此时都还不曾回来,她不仅仅是去临安吧?”安王敛眸,“去了锦祈?” “你羡慕我?”容臻轻笑一声,“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找的最合理的理由吗?父皇将你封王养在宫外,你明明有选择的。” “啧……”容昀耸了耸肩,“你认为有就有吧……我今日不想跟你说这些,我们来说说你的母后和你的弟弟吧……” 容臻脸色一变,“你做了什么?” “你母后还没醒,对吧?”容昀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有两日,她就该再也醒不过来了。至于容时……” 容昀抬眸看他,“我想要他死,有太多的办法。但是,他们对你如此重要,总要一个一个为了你消失,你才会更痛。” 容臻捏紧了拳头。 容昀笑着摇摇头,轻声吐出一句话,“无力吗?我给你一个选择,如何?” “与其死在蛊虫啃食之下,不如……你自戕,我就让人唤醒皇后,并且驱除她体内的蛊虫。” “你做梦!”容臻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漠然地看着他,“我不会让安宁空忙一场。” 容昀大笑两声,“容臻,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的母亲和弟弟吗?” 他看向贺兰月牙,“你告诉她,皇后中了什么蛊。” “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是我养出的蛊虫之中最特别的一只。”贺兰月牙用她那张清纯可人的脸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笑容,“我为它取名‘梦断’,她会一遍一遍的在梦中看着身边最在乎的人一次次死在自己的眼前而无能为力。” “她掌控不了自己的梦境,也无法了断自己的生命,更无法脱离梦境。一月之期,若是她不能自己醒来,那就再也醒不来了,沉浸于梦魇之中,变成一个活死人。” 贺兰月牙歪了歪头,“一个不会反抗我的傀儡,我可以操纵她在不让人发现的情况下,去了断对她毫无防备的所有人。比如说皇帝,又比如说,你……的弟弟。” 第283章 时日无多 “呃……”贺兰月牙的声音一下断了,她有些难受的拍打着扼住她脖颈青筋暴起的手臂,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去摇动腰间的香囊。 容昀看着扣住贺兰月牙脖颈的容臻,他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别说你现在杀不了她,就是你杀了她,不过让她给你和皇后陪葬罢了。” 容昀丝毫不在乎贺兰月牙的死活,而贺兰月牙也在他的提醒下记起了自己的蛊虫,她眯起眼睛,身上的香囊无风而动。 突然间袭上心口的刺痛让容臻吃痛地放开了手。 贺兰月牙得救了,在一旁扶着柱子大口大口的呼吸,不断地咳嗽着。 容臻捂着心口蹲下,与先前的身上每一处都在发疼不一样,这一次只有他的心口出现了巨大的刺痛感,那是快要让他窒息的痛楚。 容昀瞥了贺兰月牙一眼,“别让他死了。” “我,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贺兰月牙眼底闪过一道幽光,“咳咳,我要让他痛不欲生。” 心口的痛慢慢散去,却又在他缓了两口气之后再次刺痛,似乎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贺兰月牙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拍了拍还有些不舒服的胸脯,凑到容臻耳边。 “要不是他说你要死的有价值,我早就可以捏死你。”她低语着,语气里都是威胁,“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妥协,如果你敢将我们的事情说给任何人……” “我一定让你那个宛如谪仙人的弟弟死在你前面。” 容臻痛到无力回应贺兰月牙的话,他甚至不知道容昀和贺兰月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他缓过来时,天已经黑了,他站起来的一瞬只觉整个人头晕目眩,整个东宫都在他眼中颠倒了过来,他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容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昏暗的房间里只留着一盏烛火。 有一人趴在床边,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死死皱起,眼下蒙了一层黑影,看起来许久都没有睡好了。 容臻开口唤他,“阿时。” 容时睡得浅,听到他的声音就醒了过来,看着床上面色虚弱的兄长,他忙起身冲着外面喊了一句,“把药送过来。” 而后对容臻说道:“要水吗?我去倒。” 容臻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他慌忙转身,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过来。 察觉到容臻躺着不好喝水,他单手扶着容臻坐起来,另一只手握着的水杯中的水却洒了一半在被子上。 他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虚弱的兄长,忙起身,“要水吗?我去倒。” 容时慌忙转身,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过来,单手扶着容臻起来靠在床上,水却洒了一半在被子上。 “我,我去重新倒。” 容臻抬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将里面剩下的水一口喝尽。 容时看着他,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 容臻的唇色苍白,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呼吸都弱了很多,他看上去一副似乎时日无多的模样。 容时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微哑,“兄长,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几日忙着去找能够证明兄长清白的证据,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别说是入宫,他已经有几日没有睡过好觉了。 不仅仅是东宫,就连母后那边,他都没有空闲去一趟。 此时只是回想起当时踏入东宫时皇兄躺在檐下那一动不动的模样,他便一阵后怕。 若非他今日总是心绪不宁,才特意入宫,想看一看皇后的情况,却突然心血来潮到了东宫……他不敢想他此时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与皇兄说话。 容臻听到他的问话,迟迟都没有回答他,他记得昏迷前贺兰月牙说的那些话。 他知道,此时不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 容臻摇了摇头,“我知道,只是这段时间身体莫名虚弱了下来,我也找过卢院判,他也没有查出来。” 容时敛眸,皇兄说的话没有骗他。 卢院判说他之前探过皇兄的脉,并没有任何病状,但脏腑却十分虚弱,而下午那时皇兄的脉象与之前有一些不一样,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楚一样。 可与他之前把脉一样,他并没有探查出皇兄的身体有什么病状。 但他觉得奇怪的是,皇兄的身体比之前还要虚弱,脏腑也十分疲态。 嘎吱——门被推开。 容臻抬眸看过去,却见是落玉端着药走进来,他目露诧异,面色急迫,“落玉,你怎么在东宫?母后呢?” 容时惊讶于他的态度,解释道:“见你迟迟不醒,卢院判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实在担忧,就用卢院判换了落玉过来。等她瞧过你后,再回去照看母后也不迟。” “皇后娘娘的状态很稳定,太子殿下不必太过担忧。”落玉安抚了一句,把手中的药碗奉上,“您还是先把药喝了。” 容臻知道他和皇后身上的问题都来源于蛊虫,但也不知是因为落玉是安宁的人,还是因为她出身舒闻谷的原因,倒也的确是安心了一些。 舒闻谷到底是闻名三朝的医药圣地,落玉出身舒闻谷,看着年轻,但一手医术并不逊色于卢院判这些出身渊源的老太医。 甚至因为前去舒闻谷求医的人众多,落玉见过的疑难杂症,比太医院的太医要多。 容时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喂容臻喝下。 药汤温热,全都下肚后,容臻也觉得身体轻松了一些,原本有些发冷的身体暖和了起来,也生出了几分力气。 落玉这才开口说道:“殿下,您的身体不像寻常病症,五脏六腑亏空的厉害……” 容臻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他瞳孔微转,几不可察的瞥了一眼容时。 但落玉与他对视,却将他的意思看得清楚,口风一转,“许是我学艺不精,没能查探出问题源头。我稍候便传信于我师兄,让他来一趟燕京,他游走四方,见多识广,说不得会有办法。” “好。”容臻应下,转眸看向容时,“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这边不用你分心,倒是母后那边,你要多留心。” 容时抿唇,却也没有追问下去,他又问了落玉许多关于容臻身体的问题。 落玉都一一回答。 容时才像是放下了心,“那皇兄你好生休息,我去看看母后,顺便送落玉过去。我会去请太后从太医院调两位太医到东宫。” 容臻这次没有拒绝。 容时才带着落玉出了东宫,带着她直奔承仪殿。 抵达承仪殿,赫连与周家两党的一众大臣还跪在承仪殿前,比起前一日却也少了许多人,都是被昏过去被抬下去的。 容时一眼都吝啬落在他们身上,带着落玉来到了安和运面前,“安公公,通报一声,我要见太后娘娘。” 安和运‘诶’一声,转身匆匆进去。 不多时,就领着他二人进去。 承仪殿内,除了太后,还有盛丞相以及几个忠于皇帝的文臣,假扮沈攸宁的顾竹衣也在,只是她安安静静站在书案边伺候太后的笔墨,并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商议。 太后愁容满面,见他进来,转眸看向他,她也知道太子昏迷的事,她只觉头疼,“太子如何了?” “暂且无事。” “太子一案可有新的进展?”太后的目光中带着希冀。 容时抿唇摇了摇头,他看向‘安宁’,“太后,我有话要跟‘安宁’说。”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摆了摆手。 顾竹衣跟着容时去了承仪殿后,她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落玉,脸色微沉,“东宫出什么事了?” 容时把东宫的情况跟她说过,还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知道皇兄一定有什么在瞒着我们,眼下我无法在宫里停留,安宁又还不曾回来,我想你去劝一劝他。” 第284章 晚了一步 “你都劝不住的人,你让我去劝?”顾竹衣无语凝噎。 “他或许有所顾忌,也或许他不能告诉我。但你不一样,我想,他会愿意告诉你。” 顾竹衣都不知道容时从何处来的自信,“……现在皇城的形势都乱成一锅粥了,对方连连出手,我们实在太过被动,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去见你皇兄。” “好。” 很快,不等太后和众臣商议出结果,沉寂已久的皇帝寝宫便喧闹了起来,消息也一并传到了承仪殿。 皇帝醒了。 如同他们先前所预料的一般,皇帝会醒来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跪在承仪殿外的官员人人自危,一哄而散。 皇宫之中,风雨欲来,人心惶惶。 皇宫之外,安王府的书房之中。 容昀随意地坐在软榻上,而他书案前的位置则被贺兰破晓占据。 贺兰破晓脸色不大好看,“你又输一筹,皇帝根本就没有中毒,他知道你要做什么,提前有所防备。” 容昀低垂着头,但却并没有颓势,他抬眸看向贺兰破晓,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义父不要心急,还没到最后,怎么就是我输了一筹呢?” 他的声音懒懒的,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贺兰破晓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解释,你跟贺兰月牙是怎么回事?” “我这是在为义父分忧呢。”容昀笑笑,“沈攸宁去了锦祈,以她的性子必然要插手皇权争斗,而如今的锦祈能被她看上的,不过一个贺兰云琦罢了。” “贺兰云柯若是不达成他的目的,怎么会离开燕朔?可他再不回去,贺兰云琦岂不是不战而胜?若再给了他清除异己修养生息的时间,义父那位五皇子哪还有机会回去坐那个位置?” “那么你的意思,你是为了帮我才答应这桩婚事。”贺兰破晓目光带着审视落在容昀身上,“仅仅只是这样吗?” “当然不止。”容昀挑眉,“义父不知道吗?贺兰月牙身负蛊术,是一枚非常好用的棋子。” “棋子?”贺兰破晓不屑一笑,“别是你做她的棋子。” 容昀笑而不语,那模样似乎在说,有谁能够把他变成棋子。 “罢了,我不与你计较这些小事,后面的事安排好了吗?”贺兰破晓问道。 “嗯。”容昀点头。 东宫安排妥当,幽篁院的人手也已经抽调走了,现如今,就等着东宫的消息传出来了。 他从来就不担心容臻不按照他的计划走,他将容臻的弱点拿捏得死死的,为了他的母后和弟弟,现在的容臻只能照着他的计划去走。 与此同时,沈攸宁和巫奚入了燕朔境内之后就一路狂奔,到了新的城池就换新的马,连日来停下休息的时间非常少,沈攸宁还好,脸上虽然也有些疲惫,但她心里挂念着燕京,脸上的担忧比疲惫更多。 比起她,巫奚的状态就要差许多了,她整个人已经趴在马上,脸色很不好看。 眼前就是距离临安最近的城池了,再有两三个时辰就能到燕京,她今日心中惴惴不安,一心只想要早点赶到燕京。 比起原定计划的时间,她已经晚了六日有余。 只是巫奚空有一身内力,却很少锻炼体魄,更遑论这么长久的骑行,她的身体受不了的。 入了城,沈攸宁将巫奚安顿在客栈后,换了匹马快马进京。 沈攸宁是凌晨到的燕京城外,正好赶上城门打开的时辰,她迅速入城。 然而,哪怕她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皇城,还是晚了一步,回郡主府的一路上她听到了噩耗。 凌晨卯时,宫城连连响起三声丧钟,太子殁了。 短短一个时辰,满城传得风风雨雨,有说太子是因拐卖案曝光而畏罪自杀的,也有说太子是被人暗害的,但事发尚短,没有人知道细节,只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沈攸宁转道赶去侯府,下马时的动作都踉跄了一下,她走的后门,直奔沈玉辰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沈玉辰并不在,只有洛静仪坐在院子里。 见她脚步匆匆的出现,洛静仪知道她肯定是回来的时候也听到了城中的流言,忙站起来,“阿宁,你终于回来了!” 宫城那三声丧钟,沈玉辰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胡乱套上了官服,就套马出府去了宫里。 在他们的设想之中,沈攸宁近期就应该回到皇城,但他们无法预估她回来的准确时间。 沈玉辰就让人把洛静仪请到了侯府,让她这两日暂住侯府,一旦沈攸宁回来,还有个人能把近日发生的事告诉她。 洛静仪眼眶有些泛红,“宫里,宫里出事了,太子他……没了。” 沈攸宁冷静下来,“我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挑重要的先跟我说。” 洛静仪点点头,言简意赅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重要事情说给她听,诸如皇帝中毒,皇后打入冷宫等等。 沈攸宁敛眸想了想,现如今顾竹衣在皇宫之中,她不能用自己的身份进去。 于是,她去了桓国公府,换了一身小厮的装束,跟在两位舅舅身后去了皇宫。 入了皇宫之后,她避开巡逻,去了东宫。 彼时,东宫人满为患,人来的非常齐全,除了院中跪了一地的人,有禁卫军、有太医、还有官员以及容钰、容礼等皇子也在。 皇帝站在檐下,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怒意。 距离太子薨世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太医们给出的结论是太子身体虚弱亏空,早就已经时日无多。 这似乎在告诉所有人,太子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才会自戕。 沈攸宁悄然进入到容臻的寝宫之中。 院子里,只有顾竹衣察觉到了一丝动静,她寻了个时机从院外走了进去,果然看到了站在床前的人影。 皇帝不相信容臻是自戕,所以容臻的尸体还安放在他的床上,让沈攸宁看到了他的尸体。 他的脖颈间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泛着青紫色,眉头因为痛苦紧紧皱起。 沈攸宁的脑海中闪过那些与容臻相关的记忆,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你可终于回来了。”顾竹衣叹了口气,“我有负你的托付,没能护住他们。” 沈攸宁张了张嘴,声音哑了几分,“他为什么这么做?” “贺兰月牙,她太会伪装,你我都不曾发现她的真面目……她与容昀结盟,给容臻下了蛊虫,还威胁他‘只有他自戕,皇后和容时才能安全’,我没能劝住他。” 顾竹衣并没有隐瞒沈攸宁,她听容时的话来见了容臻,也从容臻口中得到了真相,但并没能改变结果。 沈攸宁一直绷着的那根筋还是断了,她做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现在这一丝希望碎了。 顾竹衣见沈攸宁倒下,她忙上前接住沈攸宁,看着她难看的脸色和眼下的乌青,她看了一眼床上毫无呼吸的容臻,又低头看了看脸上尽是疲倦之色的沈攸宁,长叹了一口气。 最后还是都要劳累她。 顾竹衣抱起沈攸宁,先将她安置在了东宫偏远的偏殿里,这才回到了院子里。 皇帝即使再怒火中烧,也只能冷静下来处理接下来的事,一方面安排官员处理太子的后事,一方面安排人调查太子的死因,他不相信容臻会自戕。 容时低垂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听着皇帝一道道命令安排下去,他一直都沉默寡言的听着。 只有皇帝安排人处理太子的后事时他开口说了两句话,把太子拐卖一案交给了刑部和三皇子,他要亲自操持皇兄的后事。 第285章 你回来了 短短一个半月,皇城势力大变动,燕朔没了储君,皇后被打入冷宫,满朝官员都蠢蠢欲动,开始想办法拥护着自己选中的人。 或许是心中一直都没有放下容臻的事,沈攸宁在凌晨时分就醒了,她看着陌生的纱帐,眼中都是懊恼。 如果她在警觉一些,把贺兰月牙也考虑进去,容臻就不会是今日的结局。 她坐起身来,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环境,应该是东宫的一处偏殿。 床榻不远处放置了一面屏风,她起身,走过屏风,正好看见了悠悠转醒的顾竹衣。 顾竹衣闭着眼伸了个懒腰,转眸瞧见她,“醒了,既然你回来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好。”沈攸宁点头,“同我说一说宫中的事,稍后我去见皇帝。” 顾竹衣翻过扣住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掉才悠悠开口,把洛静仪不知道的信息补全。 沈攸宁在她身边坐下,她的声音很轻,“容臻,还活着,对吗?” 顾竹衣一怔,虽然她没有打算瞒着沈攸宁,但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敏锐。 “你是怎么发现的?还有什么破绽是我注意到的?” 沈攸宁目露了然,也着实松了口气,“活着就好。” 昨夜看到容臻尸体的那一瞬,沈攸宁是真的认为容臻死了,床上的那具尸体实在太像容臻,几乎没有什么破绽。 只是她方才醒来之后才想清楚,容臻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贺兰月牙和容昀威胁,真的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容昀。 “你做得很逼真,那具尸体真的很像他。”沈攸宁回忆道,“可是以容臻的性子,容昀用皇后和容时威胁他,他不会束手就擒。他活着才能保护他的母亲和弟弟,他若是真的死了,才是失去了保护他们的能力。” 顾竹衣耸了耸肩,只感叹了一句,“好在,容昀不是你,否则我怕是要担心他们看穿了我和容臻的部署。” “昨日夜里容时找到我,说他觉得容臻的状态不正常,要我劝一劝他。实际上,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容臻就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与我一同想法子应对。” 顾竹衣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只是他身体的情况特殊,我不能随便找具尸体代替他,所以给他喂了一颗假死药,药效可以持续七天。” “至于他脖子上的伤口,是做过特殊处理的,看起来吓人而已。” “我记得你昨夜跟我说,贺兰月牙在他的身体里种了蛊,还跟容昀结盟?”沈攸宁问道。 “嗯。”顾竹衣点头,“容臻告诉我的,具体的我不清楚。依照燕朔的惯例,容臻的身体会被送去皇陵,容时亲自操持他的后事,你们要安排好皇陵那边,把容臻接出来。” 她顿了顿,“落玉说,他的身体情况很差,你得提前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宫里这边我来处理。”沈攸宁也说起了自己离开京都之后的发现和经历,“……我需要你帮我把她带回燕京。” 然而顾竹衣却摇了摇头,“你恐怕得另外安排人去接她,沧月楼有些不安全,我要去安顿一番那些伶人;另外,幽篁院地下应该有地宫,前两日容赋就去了,直到今日都还没有消息,我怀疑他或许是被发现了。” “好。”沈攸宁也分得清事情缓急,“你也不要贸然下去,总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们把人完好无损交回来。” “嗯,我有数。”顾竹衣应道。 顾竹衣离开后,沈攸宁也出了偏殿,她要去找容时,容臻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那个弟弟的性子,他一定会亲自处理他的后事,所以他并没有想着要一直瞒着容时。 而她,会完成接下来的事。 东宫之中处处悬挂白绸,少有宫人行走,她看着一处处容臻精心调整过的风景,心中有些发堵。 祖母说的不对,她并没有很细心,否则容臻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太子到底已经殁了,虽然皇帝严令要调查清楚太子的死因,但有太医院最后的诊断在,没有谁敢当着六皇子的面再去冒犯太子的遗体。 容时跪在灵堂下,整个人沉默寡言,只手里重复地撕着黄纸丢入盆中。 沈玉辰同他跪在一起,眼睛都是红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棺材上。 沈攸宁进去,做戏要做全套,她从一旁取过香,点燃祭拜,一言不发地做完了一切,她来到容时身前站定。 容时一直没有抬头,只以为又是哪个妃嫔来祭拜,“皇兄喜欢清静,劳烦娘娘传个话,不要再有人来打扰他。” 沈攸宁沉默了一瞬,“是我。” 容时这才抬头看去,他知道,这是安宁,不是顾竹衣。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眼下有些灰暗,显然是昼夜不停赶路回来的,容时不知道自己该跟她说什么。 只是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声音很轻,“你回来了。” 沈攸宁肯定地应道,“嗯,我回来了,都交给我吧。” 容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他声音有些喑哑,“我把拐卖案交给老三和刑部去查了,我要亲自操持皇兄的后事。” “我知道。”沈攸宁看向他,“这里有我兄长守着,关于容臻的事,我有话想跟你说。” 容时抬眸,她神色认真地看着自己,心脏不受控制的一缩,他的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太真实的念头。 噌的一下,原本颓势的人陡然站了起来,精神了许多。 “走。” 沈攸宁看向沈玉辰,不用她开口,沈玉辰就点了点头,“去吧。” 两人直接去了东宫的书房,容时把自己的侍卫留在了书房外,和沈攸宁两个人进了书房。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攸宁,等着她证实自己的猜测。 沈攸宁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知道你想听到我说什么,但是容时,你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态度非常重要。” “……我明白。”容时冷静下来,“是有人拿我和母后的性命做要挟,对吗?” “是。”沈攸宁眸光微顿,“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体……很不好。”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皇兄。”容时眼神坚定,“我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沈攸宁这才放了心,“容臻就交给你了。” 说罢,沈攸宁就要离开,容时却叫住了她,“安宁。” 她顿住脚步,诧异看他,“嗯?” 容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摇了摇头,“没事。” 沈攸宁有些莫名,但并没有多想,走出了书房,离开了东宫。 承仪殿。 赫连与周氏一党为首的分别是兵部尚书以及礼部尚书,此时两人伏首跪在皇帝案前,谁也不敢抬头。 赫连是将门世家,但自从赫连贵妃的父亲去世后,赫连家就鲜有能在朝堂和军中有大作为的将领,便被苑家压了很多年。 如今的兵部尚书是赫连贵妃的兄长,他年少时是个纨绔,是父亲去世后才支楞起来,一步步在妹妹和家族的扶持下走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从太子陷入拐卖案开始,他就一直留意着案情的发展和宫中的动静,所以在皇帝昏迷、皇后也被打入冷宫之后,他看到了机会,直接联合周家给太后施压,想要先废黜掉太子的储君之位。 只有这样,赫连家和周家才会有机会。 啪—— 一本本奏折被扫到两人面前,皇帝语气冰寒,“好啊,好得很啊,趁着朕昏迷不醒逼迫太后要废黜朕定下的储君,你们是想坐朕这个位置吗?” 两人异口同声,“微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笑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私下都跟哪些人来来往往,这案上有多少奏折是你们掌过眼才送到朕这儿来的。” 听到皇帝的话,兵部尚书连连叫屈:“冤枉啊陛下,微臣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第286章 真的没有私心吗 礼部尚书却不同,他掷地有声,“太子德行又亏,拐卖一案与他关联甚深,皇后又做出刺杀您这等大逆不道之行为,如此出身,二皇子便不堪再为储君。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皇上不该偏私!” 皇帝气笑了,一本奏折直接扔到他头上。 “拐卖一案尚且未曾有定论,周如海,你当自己是判官在世,轻而易举就能断案缉凶?”皇帝拍桌,“那是朕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储君,他的为人朕还能不清楚吗?” 礼部尚书固执回答,“正因为那是您培养出来的储君,您才会偏私……” 皇帝从书案前走出,一脚踹在了他身上,“如今储君殁了,你们要说什么?要朕立老大还是老三为储君!?呵,你们且看着,朕到底会不会如你们的愿……” 这些兵部尚书也慌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忙出声解释,“皇上……” “闭嘴,朕不想再听你们口中那些国家大义,滚出去。”皇帝怒道。 两人连滚带爬地出了承仪殿,正好碰上苏兴年带着沈攸宁进去。 沈攸宁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她的神色平淡,眼中却透着让两人都有些打鼓的寒意。 沈攸宁和苏兴年走入承仪殿,瞧见的就是皇帝扶着书案站着,身前还有着一摊血,以及他的唇边还有着着一丝猩红。 苏兴年脸色一变,连忙上前,“皇上,老奴,老奴这就去叫卢院判。” 皇帝摇摇头,他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转眸看向跟着苏兴年进来的人。 他知道,这是朕的沈攸宁,是那个在离开京城前与他一同谋划的安宁郡主。 沈攸宁蹙眉,“皇上的身体?” “到底是不如年轻时候了,虽然有所防备,那药还是引起了之前体内毒素复发。”皇帝有些无奈,“安宁,你回来得太晚了。” “出现了一些意外。”沈攸宁看着皇帝,“接下来,皇上准备怎么做?” 皇帝苦笑一声,“容臻没了,朕体内沉积多年的毒素也被唤醒,朕恐怕也没有几年了,储君之位不能一直空悬。你的太子妃之位朕同样可以允诺你,谁坐上朕的位置,你都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即使容臻自戕是谋算,也掩盖不了容臻时日无多的事实,当下的危机解决之后,皇帝终要再定储君,他的话也说得直白,不论谁做皇帝,她都会是皇后。 “皇上中意谁?是三皇子容礼,还是四皇子容赋?”沈攸宁直言道,“也不是谁坐上那个位置,我都愿意做他的皇后。” 她这话说得实在大胆,到底是一国储君的位子,她女子之身妄议王储,若换了其他人,早就该被拖出去了。 皇帝却顺着她的话喃喃了一句,“是了,到底那是要跟你过一生的人。安宁……你心中可有人选?” “臣女说谁,皇上就会考虑谁吗?” “你说说看,说不得朕会考虑呢?” “容时。” 沈攸宁脱口而出两个字,别说皇帝愣住,就连她自己反应过来都有些意外。 因为容时自己,从来不曾有过这个念头。 在她说出容时两个字时,皇帝短短一瞬思绪百转千回。 沈攸宁脱口而出的名字却似乎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皇帝轻声道,“他是朕的嫡次子,的确最有资格继承那个位置,但到底是关乎天下国祚,朕不能轻易做决定。” 沈攸宁看着皇帝,分析道:“若非苑家无心争雄,容赋比容时还要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只可惜,他无意皇位,他心仪之人是顾竹衣,我亦无心与他们纠缠。” “而周家,百年世家……裙带关系盘根错节,一旦让容礼坐上皇位,世家风头无两,便背离了您当初选择皇后娘娘的初衷。至于大皇子,赫连家逐年势弱,这其中定然有您的手笔,而他自己本身又愚笨了一些,掌控不了他那个野心勃勃的舅舅。更何况,不论这三者谁坐上您的位置……都压不住边境的容赋。” “所以,容时是最好的选择。” 不论谁坐上那个位置,皇后和容时两个人都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有容时坐上那个位置,他们才能真正安全,容臻也才能安稳地过最后的日子。 皇帝也明白,安宁分析得很透彻,在剩下这些皇子之中,容时是合适的选择,但选择他亦有祸患。 容时一向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他想要执剑游历江湖,而非稳坐朝堂尔虞我诈,他不擅长帝王之术,即使有沈攸宁辅佐,也未必能压得住那些狡猾的狐狸。 况且,沈攸宁想要的是皇后之位,即使她和容臻没有完婚,她和太子的婚约却早已定下,在所有人眼中已然是容臻的妻子。 若容时继位,她仍然要做皇后,就是弟继兄妻,这对一个刚继位的皇帝来说,是一个会遭百官诟病的污点。 安宁既然会说出容时的名字,对未来就会有一定的预见,这样的流言蜚语对她来说或许都在意料之内,无伤大雅。 可容时呢?他能经受这些吗? “安宁,弟继兄妻违背人伦纲常,百官难以信服,你能扛住非议,那么容时呢?他也能不在意吗?” 沈攸宁沉默一瞬,先前她只想着为了容臻和皇后的安危,容时定然不会拒绝坐上那位位置,可她忘了,她没有询问过容时的想法。 她没有问过容时,如果有的选,他愿不愿意坐上那个位置? 也不曾问过他,是否能接受她这个准嫂子变成他的妻子? 即使这样会遭万人唾弃,会被臣子诟病,他也愿意坐上那个位置,并且尊她为后吗? 沈攸宁不确定,甚至她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脱口而出的容时两字,真的没有私心吗? 或许有的。 “如你所言,朕的确认可你所说的,容时是最好的选择。”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朕可以允诺你,不论谁是皇帝,你都是最佳的皇后人选。但安宁,帝后本为一体,若你们貌合神离,便是怨怼孤独一生。” “你的母亲希望你的一生顺遂安宁,你真的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换那个冷冰冰的位置吗?”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沈攸宁突然道,“您最初也是希望他能逍遥世间的,如今不也只能让他接替您的位置吗?” 皇帝长叹一声,“罢了,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储君之事,你我都尚还有时间可以细细考量。接下来,安宁可想好了,我们要如何反击?” “在回燕京的路上,臣女已经推演很多次了。”沈攸宁眸光微深,神色严肃,“即使容臻殁了,拐卖一案仍然要给天下百姓一个真相……” 苏兴年看着与皇帝坐在一起商榷议事的沈攸宁,神情有些恍然,他有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当年皇上和顺和郡主坐在一起的场景。 他暗暗猜测,皇上当初没有阻拦太子殿下去江南,更没有责怪太子私自和金月大长公主定下与安宁郡主的婚约,也是想要弥补当年没有说出口的遗憾吧? 他不能与心爱之人成为举案白头的眷侣,他的孩子却可以和她的孩子在一起,携手共度一生。 当天,承仪殿紧闭殿门很久,除了苏兴年,谁也不知道皇帝和安宁郡主在里面商议了什么。 但赫连家和周家却察觉到了危机,这一次后宫人手大换血,他们安插在后宫的眼线也有不少被清理了,两位尚书离开承仪殿之后,都传话召集了党羽和幕僚一起议事。 皇城气氛一时紧张了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原本在皇城逗留已久的锦祈大皇子贺兰云柯入宫求见皇帝,向皇帝辞行,要返回锦祈,希望燕朔能善待他们的锦祈的公主。 第287章 真难对付 有沈攸宁带回来的消息,皇帝很清楚是谁害了容臻,对这个锦祈大皇子,他是万般不乐意他完好无损回去锦祈。 但表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与他周旋一番之后,送走了他。 “莫成。” 莫成应声出现,“主子。” “他不能死,但朕要他躺着回到锦祈。”皇帝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安宁对贺兰月牙的身份有所猜测,所以贺兰云柯还不能死,他还有用。 “是。” 贺兰云柯出了皇宫后,派了自己的人去给容礼送信。 他在燕朔住了这么久,对皇城形势都看在眼中,太子薨世,现如今这几个皇子之中,他认为昭义王容礼的赢面最大,在离开之前,要为自己再谋一成胜算。 做好了这一切,贺兰云柯就安心离开了皇城。 另一边,沈攸宁去了冷宫。 落玉和落竹见她过来,面带欣喜,“姑娘!” 沈攸宁颔首,“皇后娘娘怎么样?” “娘娘尚且安好,暂时无碍。”落玉欲言又止,“但总是这样下去,也并非上策。姑娘,我……” “但说无妨。” “我想以内力催动金针进入皇后娘娘的身体,游走于经脉之中,清除她体内的异物,只是……”落玉抿唇,眼中有些凝重,“皇后娘娘身份贵重,此举我亦没有把握……” “不急。”沈攸宁摇摇头,“我回来了一个人,她知道怎么解蛊。落竹,你即刻动身去接她回京都。” 沈攸宁把巫奚的所在告诉落竹,而后看向落玉,“太子的身体怎么回事?” “蛊虫这种东西,即便是舒闻谷也很少打交道,我翻找过师傅给我的手札,上面的记载也寥寥无几。我为太子殿下把过脉,能摸出来他的脏腑虚弱,但除此之外别无症状,只能开些强身健体的药方养着。” 落玉叹了一声,“直到六皇子殿下来找我,再给太子殿下把脉我就发现,太子殿下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即便用千年灵芝做药引温养……也至多只有半年光阴。” 沈攸宁沉默许久,开口试探地问道,“若他身体里的蛊虫解了,是不是能养回来?” “希望渺茫。”落玉解释道,“姑娘,脏腑为人体之根本,除去蛊虫,殿下的脏腑也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 咔擦…… 就在两人都陷入沉默的时候,一道踩在枯枝上的声音响起,引得两人转眸看去。 竹露不得不从一旁的树下走出来,她脸上尚有惊色,出来后先看向沈攸宁,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激动,“郡主,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殿下是不是还活着?娘娘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沈攸宁定定地看着她,她去过未央宫几回,对这个宫女也有些印象。 这个宫女是什么时候在树后躲着的? “你是何时到这里的?” “奴婢……奴婢是想来捡点地上的落花回去制香膏,放在皇后娘娘的枕边,没想到会有人来这里……” 顶着沈攸宁那探究的目光,竹露心中忐忑,脸上也带着一丝畏惧,“奴婢本想出来的,但却听见郡主和落玉说起太子殿下,这才没忍住偷听,请郡主责罚。” 说着,竹露‘啪’的一声跪下。 沈攸宁摆摆手,“你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自应是向着太子的,今日之事关系重大,切莫要传扬出去,只你一人知道即可。” 竹露低垂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她没有怀疑自己。 “落花捡够了就回去吧。” “是,是!”竹露从粗壮的树干后拎出一篮子落花,丝毫没有停留的离开。 沈攸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微闪,“落玉,你继续留在冷宫照看皇后,留心竹露。” 落玉应了一声,同时心中也有些沉重。 他们当初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若要在皇后娘娘身上啊种蛊,必然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之人最易得手。 月荷和竹露两个贴身宫女理应首当其中才是,但自皇后昏迷至今,她们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异样,可谓是尽心尽力地在伺候着皇后。 如今竹露露出了马脚,姑娘却没有立即将人拿下,是想要借此给她背后的人传递什么消息吗? 落玉思索着。 离开冷宫后,沈攸宁匆匆回了趟郡主府,就瞧见一道身影匆忙从郡主府后门离去,像是要追什么人。 第二日一早,落竹接着巫奚到城外的时候,便被人拦在了城外,或许是知道落玉和巫奚两人武功高强,所以来的人很多,约莫三十人。 落竹神色警惕,手中长剑已然出鞘,然而还不等对面动手,对面将她们包围起来的人就倒地不起了。 落竹回头诧异地看向巫奚,她眉间的红色印记扭动了一瞬,巫奚看她一眼,“尽快离开,他们昏迷一炷香就会醒来。” 落竹点头,忙收起剑,准备带着朝进城的方向而去。 可她们刚走一步,周围倒下的人们就突然站了起来,仍然闭着眼睛,却都掏出了武器,在准备进攻的那一瞬睁开了眼睛,朝着落竹和巫奚扑来。 落竹头皮发麻,一边躲闪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巫奚拍飞两个人,转眸看向几个人错落站在一起却没有动的那个方向。 “巫奚,跟我走。” 那些人身后,走出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她的脸上还带着甜甜的浅笑,目光停留在了巫奚身上。 巫奚在蛊王异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有蛊师的存在,她知道是谁,所以并没有继续争夺那些人的控制权,静静地等着来人现身。 沈攸宁说的没错,贺兰月牙果然来了。 隐藏在暗中的人手在此时现身,宋叔带着人站在落竹和巫奚身后。 宋叔看向巫奚,“姑娘,昨夜有一句话我没说,我们家姑娘有句话交代我转告你:别忘了你的族人被谁的人保护着。” 巫奚脸色一变,沈攸宁此时口中的保护不似保护,更似威胁。 这个沈攸宁,实在太过聪慧,她从自己有所隐瞒之时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巫奚迟迟没有动作,贺兰月牙有些不耐烦,她扬声道,“巫奚,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我不能跟你走。”巫奚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不如你随我去见沈攸宁,有什么事都好解决。” 贺兰月牙没想到巫奚这么快就已经偏向沈攸宁,她眼睛微眯,“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伸手,正要召唤蛊虫,却见巫奚身旁那个老男人和他身后的人掏出了什么,齐齐朝她扔来。 察觉危险,她连忙后退。 却见浓厚的白烟陡然升起,不仅挡住了她的视线,还因为白烟窜入鼻尖,让她整个人咳嗽个不停。 等浓烟散去,哪还有巫奚等人的踪影,贺兰月牙狠狠一跺脚,这一定是沈攸宁的法子,这种江湖上上不得台面的法子都用上了! 但不得不说,很有效。 落竹顺利带着巫奚进了皇城的,把人送到了沈攸宁面前。 巫奚冷着脸看她,“你算计我。” “你我本就互有隐瞒,你若不起异心,我也不会用他们来威胁你。”沈攸宁淡淡说了一句,“如今,她的身份,你还要隐瞒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沈攸宁身形微动,长袖微拂,内力涌动间震碎了突然出现在她周围的蛊虫。 她漠然开口,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巫奚身上,“巫奚,不要试图挑战我底线。” 巫奚有些头疼地看着她,半晌一甩衣袖在旁边坐了下来,低声咒骂了一句,“真难对付。” “昨夜我让宋叔追上落竹一并去接你,把她的消息告诉你,你不是挺配合的吗?”沈攸宁在书案边坐下,“宋叔说了,在他开口之前,你就已经出手了。” 第288章 解蛊 “贺兰月牙,是我们巫族的少主。早就已经被你猜到的事情,何必要我宣之于口。” “嗯。”沈攸宁没有否认,“看来我上次那些话没有白说。” 巫奚沉默了下来,她实在太会猜度人心。 贺兰月牙不相信自己,带着人来拦下她,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她再不想面对这个事实也不行了。 “你想做什么?”巫奚有些茫然,她有些奇怪地问道,“或者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不是巫族的大祭司,那么她们之间的交易自然而然就做不得数了,沈攸宁如今费尽心思要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个不急,你得先随我去救一个人。” 沈攸宁带着巫奚去了冷宫,要她先处理皇后身体里的蛊虫。 对于拥有蛊王的巫奚来说,解蛊易如反掌,她划开皇后的手指,又划开了自己的手指,两只手指放在一起。 不久,皇后手臂上的经脉就凸起一块,顺着手臂来到了手指尖,一只细长的白虫蠕动着身体从伤口中冒出,周围的鲜血肉眼可见的被它吸收。 它缓慢靠近巫奚指尖上对它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血液,裹上了巫奚的手指,直到它彻底从皇后的指尖爬出来,巫奚挪开了手指,她眉间的红色印记扭曲一瞬,那白虫就松开了巫奚的手指,掉落在地。 离开了宿主的蛊虫无法生存,一开始还在地上挣扎,很快就直挺挺的,不再动弹。 落玉全程在一旁看着,她眨了眨眼,看向巫奚,“是因为你的血液特殊,所以才能把蛊虫引出来吗?” 巫奚点头,“蛊师自幼养蛊,精血对于蛊虫有益,它们最喜欢的就是蛊师的血,而我自幼就很讨这些东西的喜欢,它没有办法拒绝我的血。” 落玉兴致冲冲地说起了自己先前对姑娘提起过的想法,眼前这个人擅长与蛊虫打交道,她能告诉自己是否可行。 皇后幽幽转醒,一直守在一旁的月荷红了眼,上前一步,轻声唤她,“皇后娘娘……” 皇后还有些恍惚,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的两个孩子接连出事,她亲手害了她的两个孩子…… “娘娘,您醒了。” 沈攸宁那张脸出现她的眼中,让皇后突然醒转,她抓住沈攸宁的手臂,眼神急切,“安宁,阿臻和阿时呢?他们还好吗?我要见他们!” 说着,皇后借着沈攸宁的力坐了起来,她想要站起来,阕有一瞬的眼花。 “娘娘,您躺了很久了,不要着急起来。“沈攸宁安抚道,“容时没事,我让落玉去请六皇子过来。” 皇后敏锐地察觉到她没有提起容臻,脸色一白,“阿臻,阿臻怎么了?” 沈攸宁察觉到了皇后情绪的不对,她不知道皇后这段时间的昏迷都经历了什么,所以她没有贸然说出容臻的事。 “娘娘,你会见到他的,但不是现在。”沈攸宁轻声说着,“他现在有事要处理,不能来见你。” 沈攸宁看了一眼落玉,落玉明白,转身出去。 皇后这才安静下来,她紧紧攥着沈攸宁的衣裳,梦中的一切仍旧让她惊魂未定,整个人轻微的颤抖。 沈攸宁看向巫奚,巫奚蹙眉,她弯腰将已经死透的虫子捏了起来放在手心挑来挑去,眉头越皱越紧。 她看向沈攸宁,微微摇了摇头,这不是她见过的那些蛊虫,所以她也一知半解。 没过多久,容时便慌张前来,他神色焦急,那内侍没有说清楚,他还以为皇后出事了,瞧见皇后已经醒来,稍稍放心。 皇后瞧见他心中也安定了几分,顿时放开了沈攸宁的衣袖。 沈攸宁旋即起身,带着巫奚、落玉及月荷去了殿外,让他们母子二人聊一聊。 巫奚道:“这应该是贺兰月牙喂养出来的蛊虫,她是巫族最有天赋的蛊师,她能研究出很多稀奇古怪不曾出现过的蛊虫。” “以你对蛊虫的了解,之前落玉所说的办法,可否逼出蛊虫?”沈攸宁问。 落玉也睁大了眼睛看向巫奚,神色认真而又期待。 “有机会,但不确定。”巫奚想了想,“你若有法子,可以试试。” 落玉忙道,“舒闻谷有试药人。” 舒闻谷太远,如今贺兰月牙与安王结盟,巫奚作为己方唯一的蛊师,她不能离开京都。 “此事不急。”沈攸宁把此事放在心底,等京都的事情了了,巫奚若是愿意,再去舒闻谷也不迟。 容时和皇后没有闲话多久,很快就出来了,他扫了一眼殿外的人,没看到平日和月荷一起伺候皇后的竹露,心中了然。 月荷向他行了礼,进去贴身照顾皇后。 落玉和巫奚知趣的走开,只剩他们两个人。 “母后她在梦中不断的失去我和皇兄……”容时抿唇,“皇兄的事我没有同她说,怕她经受不住。” “嗯,我虽不知皇后经历了什么,但瞧出她的状态不对,也没有告诉她容臻的事。”沈攸宁垂眸想了想,“皇后的危机解了,接下来就是拐卖案了。” “你想怎么做?” “此去临安,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证,我让人送回了郡主府。”沈攸宁看向容时,“三月之期还有一个月,现在的重点就是要找到那些带着冶乌图腾的巫族人。” “可有头绪?” “以贺兰破晓的性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攸宁看向他,“幽篁院。” “竹衣告诉我,幽篁院地下或有地宫。” 容时神色微动,“你怀疑贺兰破晓把他的人都藏在了幽篁院的地宫里?” “嗯。”沈攸宁眸光微转,“有个人,需要控制在我们手里。” “谁?”容时问。 “锦祈的五皇子,极有可能是贺兰破晓儿子的那个人。”沈攸宁看向他,“竹衣说过,他去见过贺兰破晓之后,若无其事回到了暂住的院子。” “以贺兰破晓的性格,未必会因为这个儿子动摇他的大计。你想怎么做?” “人至暮年,只余下这一个血脉,即使不会为了他放弃手中大计……但用他跟贺兰破晓做一些小交易却可行。”沈攸宁凝眸,她没有忘记顾竹衣说的,容赋去了地宫就没了消息。 她自然不会怀疑容赋的本事,但人有失策,为防万一,她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好。”容时知她心有成算,应了下来,准备亲自去把那位五皇子‘请’回来。 沈攸宁想起了昨日皇帝的话,她看着容时那张与世无双的容貌,藏在广袖中的手捏了又捏,“我有一事想问你。” 容时垂眸看她,难得见她脸上出现几分犹豫之色,心中好奇,“嗯?” “你可愿意坐上那个位置。” 她的声音不大,落在容时耳中却如惊雷,他凝眸看她,眼中波澜不定。 沈攸宁没有像说服皇帝一样分析地头头是道,只短短一句话后,就静静地等着容时的回答。 容时有些恍然,他想起了最初皇兄问他的,他自己的路是什么? 他的路是什么? 容时没有思索多久,眼神从一开始迷惘和犹豫,变得逐渐坚定。 他看向沈攸宁,“我要兄长和母后安好,是否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做到?” “是。”沈攸宁点头,“你皇兄从前也不过只是想要至亲安稳。” “兄长的路就是我的路。”容时神色认真,“安宁郡主,可愿如同辅佐兄长那样辅佐我?” 沈攸宁定定地看着容时,“容时,皇上答应我,不论谁做皇帝,我都是皇后……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 容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瞳孔微缩,神情有些呆滞地愣在了原地。 第289章 你我……何错之有?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放在身侧的手有些无措,眼神落在抬眸看着他的沈攸宁身上,与她的目光对视,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微风吹过,扬起两人的发丝,他转眸看她,她仍在等着他的回答,发丝在飞舞之中相互纠缠,无声胜有声。 容时看着她,低声喃喃,“那本就是你应得的,不论是我还是皇兄,都不会食言。” 安宁是皇兄去江南求来的太子妃,如今皇兄不在,他会保护好安宁,会完成皇兄答应她的事。 容时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茫然和躲闪变得清明而又坚定,“若我有朝一日坐拥江山,不论安宁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要什么,你都答应?”沈攸宁问。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容时重复道。 “我要与你平起平坐,共治江山。”沈攸宁神色坚定,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好。”他没有丝毫犹疑,应了她的要求。 他才不管什么女子不得干政,既然他做了皇帝,从前没有的从他这儿开始就可以有了。 前朝总认为女子多柔弱,但他清楚,是那些男人见识短浅,是他们将女子囿于内宅,只愿给她们那三寸之地。 他见识过女子的能力,不管建立了沧月楼的顾竹衣,还是能与皇兄共谋大业的沈攸宁,亦或是能枪出如龙震慑他国的金月大长公主…… 这些都是不输男儿的女子,是功在社稷的女子,她们不比男子差。 沈攸宁要的不过是与他平起平坐的权利,他虽然不曾做过,但他见过父皇和兄长埋头于桌案间处理奏折的模样,也见过他们为百姓生计灾祸而坐立不安的模样。 有一人能同他一起打理这江山社稷,分走一半忧虑,他求之不得? 沈攸宁没想到他答应得这样干脆,这句话就是容臻,她也不曾说过。 因为她很清楚,容臻是被正统教养出来的储君,若他即位,定然会是个造福于天下的明君,他会与她商讨国事,会参考她的建议,但却未必能容忍她插手国事,插手前朝。 “你该知道,我与你皇兄本定下了婚约,你若即位,许我后位,弟继兄妻,这就会是往后他们攻讦你的污点。” 容时勾唇一笑,如轻扬的风吹散了堆积的云,“什么是污点?有错才是污点,你我……何错之有?” 沈攸宁闻言,深深看他一眼,“你若这样认为,最好不过。” 皇帝担忧的那些并没有出现,容时比他们两人想得要开阔得多。 此事有了答案,两人默契地闭口不再提。 “安宁,那位擅长蛊术的蛊师……”容时眸光扫视周围,担心让人听见,他俯身在她耳边问道,“能解皇兄的蛊虫吗?” 沈攸宁从未与男子有过这么近的接触,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也知道他定然不是无缘无故这样靠近,听到他说起容臻,这才稳住了脚步。 她侧脸,声音放轻,“今夜子时,我带她去看看,你做好准备。” “好。” 话落,容时规矩地后退一步,与她保持着距离,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走吧,我们去瞧瞧那个被安插在未央宫十六年的竹露。” 沈攸宁点头,两人并肩而行。 竹露被扣押在冷宫的小厨房之中,整个人被落玉绑了起来丢在角落,她身上还各处穴位还扎着针,一动不敢动。 容时看见身上重要穴位扎着针的竹露,一时哑然,“落玉还真是谨慎。” 沈攸宁点头。 竹露瞪着大眼睛看着两人,她从昨夜送消息被落玉抓到以后就被绑起来丢到了这里,落玉再没有来过,她却不敢闭眼,浑身扎针的位置只要她稍稍挪动,难以忍受的刺痛就涌上心头。 “你是谁的人?这些年帮他都做了些什么?”沈攸宁问道,“在这里就这样待了一整夜,应该想明白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了。” 竹露却摇头,她看向容时,“奴婢不懂,六皇子殿下,您快替奴婢说说情,奴婢跟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么久,一直尽心尽力,怎么会害娘娘?” 容时不为所动,“你若是知趣一些,就坦诚布公;若还是这些话,便不用再开口。” 竹露闻言,原本还活跃的心思歇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柴堆儿里,闭眼不再挣扎。 沈攸宁看她一眼,看来是个忠诚于他们的人,已存有死志。 这样的人,是撬不动嘴的。 更何况,她不认为一个送到皇后身边的宫女会知道什么。 不过,为了不漏掉任何一点消息,她还是找来了巫奚,再软硬不吃的人,在蛊虫的控制下,也会不由自主的吐露许多秘密。 这是他们常用的手段,就让他们自己也尝尝吧。 巫奚走向竹露,不多时,就见竹露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不顾身上扎的针动了动,转向了巫奚的方向。 巫奚看向沈攸宁,“你可以问了。” …… 沈攸宁垂眸,就如她所料,竹露知道的消息很少,只说出了皇后刺杀皇帝的事是中了蛊不受控制犯下的,也算是有些小用。 有竹露的供言,皇后就不用再继续住在冷宫,可以回她的未央宫了。 出了冷宫,两人就分开行动,容时把竹露送去了内务府,而后去安排人活捉锦祈五皇子。 沈攸宁则去了沧月楼,与顾竹衣见了一面。 深夜,子时。 沈攸宁带着巫奚来到了停放容臻灵柩的大殿,容时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两人来。 灵堂之中,雕刻着古朴龙纹的棺椁并未合上,容臻面色安详地躺在其中,没有任何呼吸。 巫奚看她一眼,“死人,你要我怎么救?” “他生前应该种过蛊,你能引出他身体中的蛊虫吗?”沈攸宁问。 容时的目光立马投向她,眼中带着希冀。 “不确定,只能试一试。” 巫奚走向棺椁,用着之前在冷宫同样的办法,然而迟迟都没有蛊虫像之前一样从伤口中冒出来。 巫奚皱眉,她将手指上的血液抹在那道伤口上,手指搭在伤口上,她控制着一缕内力进入容臻的身体。 她的内力本就是因蛊王而来,温和而又轻柔,像一根线一样一头进入容臻的身体,一头从她的伤口之中溢出,涌入容臻的身体。 她的内力游走在他的经脉之中,查探着他身体的异样。 很快巫奚撤回了内力,她摇了摇头,“应该又是贺兰月牙养出来的蛊,这蛊应该是一对子母蛊,子蛊在他的身体里,而母蛊在贺兰月牙手上。母蛊在手,就可以随时催动子蛊。” “他身体里那只子蛊已经吸食过他的精血,啃食过他的血肉,这才会导致他的脏腑亏空。除了那只母蛊,只剩下一个办法能除掉他体内的蛊虫。” 容时问道:“什么办法?” “让蛊王进入他的身体,吞噬掉那只蛊虫。”巫奚道。 容时看向沈攸宁,这样的办法,他不信任巫奚,不能做决定。 “有三点很重要。”巫奚看向沈攸宁,“第一,他得醒过来,这个办法才能实施;第二,他已经枯败的脏腑无法恢复,即使清除掉了蛊虫,他也命不久矣。第三,子蛊一旦消失,母蛊会有所感应,贺兰月牙会发现我们清除掉了这只蛊虫。” 沈攸宁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容时。 他是容臻的至亲,这个决定要他来做。 容时闭了闭眼,“假死药只有七日有效,依照礼制,丧仪繁琐,我会想办法早日将皇兄送去皇陵,届时百官同行,会行祭礼。祭礼过后,下葬之前,我会把皇兄的身体换出来。” 巫奚并不在意他们要怎么做,只淡淡说了一句,“我只负责清除蛊虫。” 第290章 你恨她们吗 沈攸宁没有过多插手容臻的事,容时得学着跟百官交涉,前朝那些固执己见的文官们,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离开东宫后,沈攸宁让守在外面望风的落竹带着巫奚回郡主府,吩咐了两句话。 “你带她回去郡主府挑个住处。另外,让宋叔收拾好行囊做好准备,或许要劳他出一趟远门。” 交代完这句话,沈攸宁就去了承仪殿。 皇帝垂眸看着摆放在桌上的三朝舆图,三张舆图上大大小小的标记了许多处,燕朔的标记最多,珞蜀次之,而锦祈的舆图上只有寥寥几笔。 沈攸宁开口道:“竹衣从三年前就察觉到了有一股势力在三朝之中拐卖女子,她一直在追查这个案子,也是她告诉我这个案子的存在。如今摆在陛下桌案上的,就是她这些年来的收获。所有她标记过的地方,或大或小都是他们的据点。” 皇帝捏紧了手中的燕朔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似乎在诉说着他的失职。 “说吧,你要朕如何配合你。”皇帝哑声道。 “距离公审拐卖案,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陛下要传下密令,让据点所在城池的官员暗中调兵,在拐卖案审理的前夕,同一晚,剿毁所有据点。”沈攸宁眉头微拧,“对我们来说,判断谁好谁坏,何人能用是当务之急。” “那珞蜀呢?”皇帝摩挲着舆图一角,思索道,“仅仅只是处理燕朔怕是不够。” “我会拓印一份舆图,分别送往珞蜀和锦祈。”沈攸宁早就想好了对策,“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人同样是非常危险的,珞蜀那位摄政王在位这么多年,这些据点会造成什么后果,不必我们多言。” “苏兴年,召盛丞相、吏部侍郎及桓国公兄弟俩入宫。” 朝堂之上,皇帝这些年一直都在削弱赫连以及各个世家的势力,但毕竟是百年积累,他们在朝堂之上的声望,仍然不容小觑。 当年姑母离开之后,原来的金月一党都偃旗息鼓,退隐的退隐,分散的分散,就连她的两个儿子在朝堂上都渐渐的边缘化,不得重用,也无法触达核心。 但他与桓国公府的两兄弟是同窗,与司老二更是多年的好友,即使明面上没有关联,私底下也总有联络。 在这些人来到承仪殿前,沈攸宁和皇帝分析了一波前朝还有哪些人是堪用的,可以携带着他的密令前往各地。 很快,盛丞相及吏部侍郎、司家兄弟就到了承仪殿。 四人齐声:“臣等参见皇上。” 盛丞相见皇帝身边站着沈攸宁,且没有要退避的意思,他眼中闪过一道诧异。 这一幕,可像极了当年先皇和金月大长公主一起处理国事的样子。 他是两朝老臣了,经历过金月大长公主掌权的时期,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金月大长公主辅佐先皇的那些年,不仅仅震慑边关,在前朝政事上也颇有见底,只是大多数的功劳都落在了先皇身上。 皇帝招手让四人上前,将召他们前来的用意说明。 他们都不知道拐卖一案竟然波及这么广,在看到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时,心中都下意识一抖。 “皇上,这份舆图是从何处得来,消息又是否可靠?”吏部侍郎汪文顷问道。 皇帝没有隐瞒他们,“是安宁上交的。” 几人恍然大悟,难怪如此重要的事情,皇上会容许安宁郡主留在承仪殿旁听。 吏部侍郎看向沈攸宁,想问这个问题,但皇帝都对此深信不疑,他好像没有资格再问。 沈攸宁主动开口道,“这份舆图上的据点是有人辛辛苦苦查来的,不会有假。诸位大人,有阴暗幽深之处生长的毒虫欲要腐蚀我朝,皇上决心要清除这些毒虫,安宁只是有些许绵薄之力,百姓们更需要的是诸位。” 四人忙垂头道,“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为国为民,我等本该如此。” 这四人都是朝堂中屈指可数的聪明人,舆图在手,很快便分配好了板块,四人对着自己的板块分别拟出名单,最后再做讨论。 沈攸宁也没有闲着,她取了纸笔,落笔写下了些许人名交给皇帝。 皇帝诧异地看向她,“这些是……?” “是早些年受过祖母恩惠的官员,可以一用。”沈攸宁看了一眼一旁忙碌的四人,“其他的官员名单,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来,我先回去安排珞蜀和锦祈这两份舆图的去处。” 皇帝点头,沈攸宁和两位舅舅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珞蜀和锦祈的两份舆图离开了承仪殿。 燕朔这边有皇帝坐镇,足矣。 沈攸宁回到郡主府时,宋叔和落竹已经等在了书房里。 “姑娘是需要我去哪里?”宋叔问道。 “劳您去一趟珞蜀,务必要亲自将这份舆图交到珞蜀摄政王的手里。”沈攸宁将代表着珞蜀的那一份舆图折叠起来交给宋叔,另外将从博古架上的木箱子里取出一块玉佩交给他,“要尽快。” “好,我这就动身。”宋叔将舆图塞入怀中,“可那位摄政王会愿意见我吗?” “把你手中那块玉佩给他,他自然会见你。” 那是祖母当年尚且还是公主时先皇赐给她的玉佩,象征着金月公主的身份,其上一面的图案是为了祖母特意打造的,另一面则是长月军的图腾。 这枚玉佩就像摄政王的印记一样,三朝的皇族没有不认识的,珞蜀的摄政王自然会相信。 宋叔点头,当即动身离开。 宋叔是祖母那支精锐之中的人,由他亲自去,她很放心。 至于另外一份舆图,沈攸宁交给了落竹,“挑个信得过的人送到景舟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两人走后,沈攸宁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从木箱子中取过一串念珠捻动起来,陷入沉思之中。 贺兰破晓筹谋了这么多年,狡兔三窟,他定然不会将所有蛊师都安顿在一个地方。 况且,如今有巫奚在,蛊师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威胁已经小了很多,但同样的,有贺兰月牙在,贺兰破晓定然也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他一定会有所准备。 她垂眸,那么贺兰破晓认为他必然能胜下此局的关键是什么? 沈攸宁停止了捻动念珠的动作,她抬手捏了捏太阳穴,她对贺兰破晓的了解还是不够多,无法准确判断他的下一步。 咚咚咚——门被敲响。 “谁?”沈攸宁拧眉。 “是我,巫奚。” “进。” 巫奚推门进来,再反手将门带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沈攸宁垂首,两只手捻动着手中的念珠。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费尽心思要我知悉自己的身份,想做什么?”巫奚不弄明白她的目的,便寝食难安。 “巫奚,你恨她们吗?”沈攸宁眸光微深,她抬头看巫奚,不答反问,“他们把你跟贺兰月牙调换,让你在那样的环境长大,你有一个爱你的母亲,和一个爱屋及乌的父亲,本该过得幸福美满,不会经历那些黑暗的日子。” 巫奚沉默,她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问过自己,她不甘心吗?她恨吗? 没有的。 正是因为在巫族长大,她看着那些族人在痛苦中挣扎,她了解他们的痛苦,更愿意为了消除他们的痛苦而努力。 不管她是巫族的大祭司,还是她是真的贺兰月牙,她都应该为了消除他们的痛苦而努力,那毕竟是现在那支皇族也就是她先辈所做下的恶行。 沈攸宁在锦祈的时候就看穿了巫奚,这是个强大却又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即使巫族利用了她,她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她看到的和她在乎的,她愿意为了她看到的那些而去努力,哪怕力量微小,也会为了这些拼命。 在沈攸宁看来,不论是锦祈那些皇子,还是作为巫族少主的贺兰月牙,都没有她更适合做锦祈的主人。 锦祈与燕朔不一样,强者为尊的地方,巫奚不需要冲破什么禁锢。 第291章 他在发什么疯? 巫奚思索着说道:“我谁也不恨。不论你想利用我对付谁,都不会有结果。” “你猜得不全对。”沈攸宁把念珠套在自己手腕上,“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样才能彻底改变巫族的处境?” “你想做什么?” 沈攸宁抬眸看她,“巫奚,命运只有把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决定它的走向。” 巫奚瞳孔微缩,她听出了沈攸宁的话中深意。 “你想我坐上锦祈那个位置!?”巫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跟我合作,根本就不是为了简单的驱除蛊虫。” “是也不是。”沈攸宁没有隐瞒,“一开始去到巫族,答应跟你们合作,的的确确只是为了借用巫族的力量来解决燕朔拐卖一案中会出现的蛊虫。” “那你为什么会动这个念头?”巫奚问。 “其一,接触过贺兰云琦之后,他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纯良,与他合作终究是与虎谋皮,不过是我的权宜之计。” 沈攸宁起身,她走到巫奚身边,看着她那张妖媚的面庞,“其二,我发现你和贺兰月牙的身份被对调,而贺兰月牙并非她看上去那么单纯无辜,她不可信。巫奚,跟他们对比起来,你会是一个更好的盟友。”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与她的身份被对调的?”巫奚诧异。 “嗯……”沈攸宁回想了一下,“在去锦祈之前,我见过贺兰月牙,而在去巫族之前,我见过苏雅丹初。看到你那张脸时,我没有太在意,你们也算是同族,有些许相似是常事。你说贺兰月牙有天赋之时,我就有过一丝怀疑,直到在宫中见到蓝姑,你说出她身份之时,我就确定,你们被对调了。” “因为我的出身特殊,所以你认为他们不会把我送走,因此你确定了我的身份。”巫奚沉默一瞬,“……我并无此志。” “你有。”沈攸宁看着她的眼睛,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有。你想拯救巫族,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蓝姑可以,少主也可以。”巫奚摇摇头,既然她不是巫族人,巫族要重新拿回掌控权,只能是蓝姑和少主。 “她们不行。”沈攸宁摇摇头,“你不知道贺兰月牙在燕朔经历了什么,她是一个我暂时看不懂的人。但这种看不懂,不是好事。简单来说,她现在结盟的安王,是害了她的罪魁祸首。” “我不明白。”这些关系太复杂了,巫奚想不明白。 “巫奚,现如今的贺兰月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她成了一国之主,会是一个很危险的国君。不论对他国来说,还是对你们锦祈来说。”沈攸宁眸光微深,精致的面容上难得的闪过一丝杀气,“如果有机会,我不会让她活着回去锦祈。” “你……”巫奚眉头紧皱,“我不会帮你对付她,她始终是巫族的少主。” “你的少主,如果会为了巫族着想,不会跟安王合谋。你知道我们怀疑安王的背后是谁吗?” “谁?” “贺兰破晓。”沈攸宁叹了口气,“巫奚,你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些年贺兰月牙为巫族做了什么,她坐上那个位置又会为巫族做什么?你从头至尾想要的,不过是巫族能偏安一隅罢了,她又能不能实现。” 巫奚沉默了下来,只觉得脑中思绪纷乱,莫名的烦躁。 “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沈攸宁伸手送客。 待她离开之后,沈攸宁梳理了一下拐卖案现有的线索以及关联的人物事件。 就那样看着看着,趴在书房的桌案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微亮,手臂有些酸麻,她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缓了缓,好久才起身动了动。 咚咚—— 敲门声随着岑嬷嬷的声音传来,“郡主,您醒着吗?可要人来伺候梳洗。” “好。”沈攸宁应道,“让她们去我的院子候着,我这就过去。” “是。”岑嬷嬷忙去安排,她知道郡主在书房待了一夜。 书房向来是一府重地,没有主子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只是她迟迟没有声音,岑嬷嬷心中有些担忧,才敲门问候。 沈攸宁回到自己的院子,梳洗一番之后换了一身衣裳,岑嬷嬷贴心的让人送来了早膳。 她刚坐下,门房的人就来通报。 “郡主娘娘,门外,安王殿下前来拜访。”门房的小厮通报道。 沈攸宁喝粥的动作一顿,道:“就说我方才起身,请他到前堂等候片刻。” 沈攸宁眼中闪过一道疑惑,这个时候,安王来见她,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也没让安王等太久,慢条斯理用过早膳,就去了前堂。 安王坐在大堂,身边的茶已经续过一次,但他面带笑容,并没有因为等待太久而变了脸色。 沈攸宁踏过门槛,“王爷久等,恕我招待不周。” “无碍,本就是一时兴起,安宁不怪我莽撞上门才好。”安王起身,他目光打量着沈攸宁。 如今已至深秋,气候微寒,沈攸宁穿了一身烟青色小袄搭的金丝并蒂莲白色褶裙,头上简简单单簪着一丝碧玉长簪,眼下蒙着的青影倒似点缀了她那双清澈淡漠的杏眼,显得矜贵大方。 安王嘴角轻扬,“其实早该来见你的,只是你回来这两日实在太忙。” “殿下与我便不必再多有寒暄,可直言你的来意。” 沈攸宁认为,他们之间的立场,似乎没有这样闲聊寒暄的必要。 安王轻笑一声,他起身行至她身前,弯腰与她平视,眼底带着一丝期待,“安宁,容臻已经‘死’了。嗯……我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死,你们之间的婚事都应作废。我想来争取一下,你选择我,可好?” 沈攸宁漠然,“安王,你我立场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安宁,本王的道如何不由你评说,只要你愿意,本王跟你就是同道。”安王直起身子,低低喃喃了一句,“本王,愿意随你。” 沈攸宁与他的目光对视,她眼中带着不解,看着安王眼中那一抹迷恋,他在发什么疯? “你我不会是同道。”沈攸宁没有躲闪,字字清晰,“一个贺兰月牙,一个沈玉然,王爷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她们,不过都是棋子罢了。你若择了本王,她们都可弃。”安王摇摇头,“安宁,你所求的不过是皇后之位,我同样可以允你。” 不论是沈玉然还是贺兰月牙,跟他不过都是利用的关系,对他而言不过是两枚心思各异的棋子罢了。 “我最后重申一次,我与王爷,无缘亦无分。”沈攸宁此时只后悔让人将他带进来,不见就对了。 安王的脸色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寸寸变化,始终带着笑容的脸上爬上了几分寒意。 “我与容臻同样弱势,只因他是嫡出,你就毫不犹豫选择他,没了他,你宁愿扶持他的亲弟弟,也不回应我……”他轻声呢喃,“命运如此不公,可我还偏要一争。”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眼角微弯,唇边也带着一丝笑意,但浑身却泛着死寂的味道。 沈攸宁皱着眉看着他缓步走出了郡主府。 她不明白他这一趟的意义是什么? 她并不认为容昀这样固执的要她选择他只是因为那虚幻的情意,她更像是安王得不到的器具。 人会为得不到的东西生气,但不会为了这些东西而改变自己。 容昀走出了郡主府,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郡主府,只觉得可笑,他本就不该期待她会改变心意。 只是,想要让她自己做一次选择罢了。 他这样想。 容昀转身,他脸上又挂上了假笑,眼底却带着一丝无人察觉的疯狂。 第292章 能不能在我手里保住你的命 安王府。 贺兰月牙坐在池边的白玉栏上甩着脚,脚下池中的鱼儿翻着肚皮,她手中撒着细小的粉末,眼中带着不屑的笑意。 “铩羽而归?”贺兰月牙轻哼一声,“我早就说过了,她不会选你,你却非要自取其辱。” 容昀没有理会她,一言不发从她身旁经过。 贺兰月牙耸耸肩,看着池中原本朝她涌来的鱼群因他的出现而四散游走,叹了口气,“真没劲,还是让他活下来了。” 她从栏杆上下来,背着手跟在容昀的身后,歪着脑袋看着他。 “喂,说好的,你要把容赋交给我!”贺兰月牙跟着他,天真单纯的脸上带着不满。 容昀站定,他回头瞥了一眼贺兰月牙,“不要烦我,他又不在我手上,你要他就去找义父。” “啧……”贺兰月牙咂咂嘴,贺兰破晓才不会听她的,她眉眼微垂,低声嘟囔,“一口一个义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这么听他话。” 容昀:“……” 他现在后悔答应跟她结盟还来得及吗? 容昀摆了摆手,“你担心他做什么?有的是人会救他。” 贺兰月牙站在原地看着容昀走远的背影,她低垂着眸子,掩盖了脸上的情绪,身上挂着的镂金香囊在风吹下轻轻摇摆着。 是啊,有人会救他。 容时动作很利落,很快就传信沈攸宁,他控制住了锦祈的五皇子。 但他身份到底有些特殊,不能送去郡主府,就带着人去了沧月楼,让沈攸宁到沧月楼相见。 沈攸宁带着落竹到了沧月楼,刚进门就碰到了沈玉然和长孙家那位二公子,长孙衍。 沈玉然最近是红光满面,容光焕发。 幽篁院在安王和长孙衍的帮助下,生意日日红火,入账的银两数以万计,哪怕是大头被安王和昭义王分割,落到她袋子里的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况且,太子薨了,沈攸宁的太子妃之位便到头了! 上一世的走向已经完全更改了,太子死了,皇位花落谁家尚未可知,但不论是落到昭义王还是安王身上,她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她早就想见一见沈攸宁了,但她知道宫里那个不是真的沈攸宁。 眼下与沈攸宁一个照面,她就知道,这是真正的沈攸宁,她已经回来了。 沈玉然带着身边的人就直直朝着沈攸宁走去,眉眼满是笑意,脸上带着虚假的关心。 “阿姐,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看上去怎么憔悴了许多?诶呀……”她突然捂嘴,装作不小心的模样,“我忘了,太子殿下没了,你该是十分伤心的。毕竟,好好一个未来夫君没有了,连太子妃的位子也没了……” 沈玉然的眼中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阿姐,要不然我求求殿下,让他去同皇上说说情,给你换一门妥当的婚事?” 沈攸宁没有跟她逞口舌之快,她一步一步靠近她,那样的姿态和模样让沈玉然下意识后退,她好似又看见那个已经成为了皇后的沈攸宁,直到退无可退,撞进了长孙衍的怀里。 长孙衍握住她的肩膀,低头道,“别怕,我在。” 沈玉然顿时满怀感激的看着他,转眸看向沈攸宁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底气。 今生与上一世已然截然不同,沈攸宁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她也不再是毫无倚仗的下等人! 沈玉然忙上前两步与沈攸宁对视,“沈攸宁,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得意吗?” 沈攸宁垂眸看着她,抬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脖颈,看着她脸上的震惊和畏惧,“你也知道,我最近心情不算好,你非要来招惹我的话……” 她贴近沈玉然,扣住她脖颈的手微微收紧,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试试,安王和昭义王……哦对,还有这位长孙二公子,能不能在我手里保住你的命吗?” 沈玉然的脸色大变,她开始有些难以呼吸,胸口闷痛,她转眸向长孙衍投去求救的眼神。 长孙衍连忙上前就要动手,却被落竹给拦住,根本不给他机会再靠近。 长孙衍心急如焚,他就是一个商人,根本不会武功,看着沈玉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心中十分焦急。 “郡主殿下,沈夫人好歹是昭义王府的夫人,是皇族家眷,若昭义王追究下来,即便你是郡主,也不能幸免!” 沈攸宁抬眸看他,嗤笑一声,眸光中带着不屑,“威胁我?长孙衍,看来你家里给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既然你看不上长孙家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家业,便就独立出去好了。” 长孙衍不以为然,长孙家能立足十二皇商之中,本身也是有几分底蕴的,家中这一辈主家只有他和兄长两个男丁,兄长在此道上的能力远低于他,家中自会衡量谁强谁弱。 “周旋于安王与昭义王之间……沈玉然,长孙衍是你为自己选的后路吧?”沈攸宁粲然一笑,松开了她,“那就毁了你的后路好了。” 沈玉然跌坐在地上,骤然大口大口的呼吸带来的是持续的咳嗽,等她反应过来,沈攸宁早已带着落竹走远。 长孙衍搂住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带起来,关切道,“她已经走了,玉然你还好吗?” 沈玉然摇摇头,想起沈攸宁刚刚说的话,她泪眼朦胧地看向长孙衍,“对不起,衍哥哥,我害了你,姐姐她肯定会向你的家族施压,往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不要这样说,长孙家在京都扎根这么多年,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影响得了的。”长孙衍安慰道。 他是真的不觉得沈攸宁能够动摇他在长辈们心中的形象,诚然他为了玉然做了一些出格的事,但他自信有这个能力抹平亏空,长辈自然也不会太过责备。 但很快,还没有走出沧月楼,家里就派了人匆匆来找他,一头雾水地跟着离开了。 那时,沈玉然心中就开始打鼓…… 沈攸宁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顾竹衣的院子,她到的时候只有容时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没有看到顾竹衣。 容时见她面色不虞,出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攸宁摇头,“进来的时候碰到了沈玉然,不是什么事,竹衣呢?她怎么不在?” “沧月楼的伶人似乎出了什么事,她去处理了。” 沈攸宁蹙眉,她前两日见到顾竹衣的时候,她并没有提起这个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要不要先见一见那位锦祈的五皇子?”容时问。 “人在哪儿?” 容时起身,带着沈攸宁往屋里走去,“就在里面,人应该还没醒。” 人被绑在床边,此时还在昏迷之中,比起贺兰云柯和贺兰云琦,这位五皇子有些瘦弱,五官轮廓更偏向燕朔人的长相,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稚气。 她在祖母那里见过贺兰破晓的画像,这位五皇子眉宇间倒是有几分贺兰破晓的模样。 容时看向她,“你想拿他跟贺兰破晓交换什么?” “容赋去幽篁院已经好几日了,一直都没有消息。”沈攸宁垂眸,“以他的本事,若非十分难缠,不会连消息都传不出来。” “所以你是想用这个五皇子去换容赋?”容时看着那边看起来异常瘦弱的五皇子,“贺兰破晓真的会答应你吗?有几分把握?” 沈攸宁摇摇头,“瞧着的确有些像贺兰破晓,但有没有用,端看他在贺兰破晓那里有几分重量了。” “你想怎么做?” “我记得他身边跟着一个护卫,还活着吗?”沈攸宁想起了那个暗中跟着贺兰云柯的护卫,“在你手里吗?” “这位五皇子所在的院子里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护卫,我的人听从我的命令把他带了回来,产生过一点小摩擦,不过应该有活口。” “那就不用我们特意做什么,他若是在乎这个儿子,总归会找上来的。” 第293章 她身上没有蛊 沈攸宁眸光淡淡,她有七成把握。 贺兰破晓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五皇子知道他的行踪且敢来皇城见他,两人之间定然关系非凡,这就间接坐实了他们是父子的猜测。 唯一的儿子在眼皮子底下被绑走,她不认为贺兰破晓能沉得住气。 既然有人会给贺兰破晓传信,只要他还在乎这个儿子,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就把他关在沧月楼?” 容时的声音唤回了沈攸宁的思绪,她扫了一眼被绑在床边的人,“这里不合适。” 她转眸看向屋外,“落竹。” 落竹从屋外进来,“姑娘,怎么了?” “晚些时候,把这个人送去别院的地牢关起来。”沈攸宁吩咐道。 落竹点头,“好,我会派人仔细看着。” 沈攸宁摇摇头,“不用,这两日我去别院住。” 落竹诧异,姑娘这是要亲自看守,她瞥了一眼旁边还在昏迷之中的人,看来他很重要……那她要看守到姑娘回到别院。 想着,落竹没有犹豫,走过去解了绑在床柱上的绳子再往五皇子身上套了两圈,拎着他的衣领就出去。 落竹走后,容时也没有在院子里久待,他还要去处理宫里的事,皇兄的事最终也没能瞒住母后。 她本来就还没有恢复,骤然知道皇兄自戕的消息直接昏厥了过去,他一边处理着皇兄的‘后事’,一边还要留心着母后,精力实在是有些不够用。 容时离开后,沈攸宁在顾竹衣的院子里等了许久才等到顾竹衣。 沈攸宁看到顾竹衣从屋里走出来,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心中有些诧异,这个院子底下,竟然别有洞天吗? 顾竹衣脸上带着疲惫,眼神中却满是寒意,沈攸宁有些疑惑,“最近沧月楼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竹衣在桌边坐下,倒了两杯水喝下,揉了揉太阳穴。 “花笺不见了,除此之外,还有十来个伶人也没了踪迹。”顾竹衣抿唇,“昨日找到了花笺,但她的状态非常奇怪,身上还有着许多小的伤口。” “除此之外,三朝之中的沧月楼都出现了伶人突然失踪的情况,我怀疑……是安王动的手,但我还没有查清他做了什么。花笺是我们在城外一座荒山脚下找到的,找到她时就已经神志不清。” “你为什么会怀疑安王?”沈攸宁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中的疑点。 既然没有查到是他做的,她怎么会确认是安王做的? “幽篁院开业那日,我去了。”顾竹衣难得的有几分烦躁,“他不仅点出了我沧月楼的身份,还知道我在江湖上的地位。我不以为意,却没想到我忙着在宫里扮演你,他却对花笺她们下手。” “容时今日说要送个人到我这里,你也会到,我就想着跟你借个人。” 沈攸宁挑眉,“巫奚?” “嗯。”顾竹衣点点头,“我猜测花笺身上应该有蛊虫,你把人借给我,让她帮忙救救花笺。” “好。”沈攸宁起身行至桌旁,研了磨提笔写下了几个人,折叠起来交到她手里,“让你的人送去郡主府,她会跟来。” 顾竹衣点头,她朝窗外打了个响指,便有人应声而现去送信。 很快巫奚就赶了过来,她被人一路带到顾竹衣的院子,眼中异彩连连。 燕朔的沧月楼与锦祈的沧月楼装潢相差极大,她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从前不曾见过,也没想象过的,觉得十分有趣。 “说吧,这次又要救谁?”见到沈攸宁,巫奚就开口问道。 抵达这里之后,沈攸宁每次找她都是为了救人,她想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她低头沉思,是不是应该将落玉提出的想法提前试验,这样她才能空出时间去游玩。 顾竹衣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带着两人去了院子的地下。 地下的石室中。 花笺安然地躺在石床上,呼吸很轻很轻,可以说是奄奄一息了。 她脸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伤疤,现在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但却能想象到她有多痛苦。 巫奚踏进石室的那一瞬间,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石床上的人,她不确定地看向前方的两人,“你们要救的是她吗?” 沈攸宁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解,“什么意思?” “如果是她的话,你们找我没用。”巫奚摊了摊手,“她身上没有蛊虫。” “那她脸上这些伤疤……?”顾竹衣皱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密密麻麻都是被虫子咬过的伤口,回来之后找过大夫,都没有办法。” “她身上真的没有蛊虫。”巫奚再次重申了一遍,“但她的情况很不好,你们还是尽快找别的人来看看,比如说……” 巫奚的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让落玉来看看。” 顾竹衣知道花笺已经危在旦夕,忙派人去找落玉,让她尽快赶过来。 落玉是轻功来的,她的武功不比姑娘和落竹,但这种时候还是用得上一点的。 落玉塞了一颗吊命的药进花笺嘴里,她的呼吸便比之前要平稳一些,但却只是续了一口命,似乎维持不了多久。 落玉检查了花笺的身体,许久后看向顾竹衣,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攸宁问道。 “她中了毒,是江湖上号称无人能解的毒。”落玉沉默了一瞬,“但这个毒有药可以延缓。她服用过。” “镜花水月!” 顾竹衣对江湖上的了解比沈攸宁多,几乎在落玉说出前面半句话的时候,她就想起了这个药。 随着这个毒药的发作,中药的人会逐渐分不清现实和幻梦,就像海洛因一样,这个药会让人迷失在一时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 可是头脑快乐的时候,身上却会忍受着痛苦,那所谓延缓的药就像止痛药,让中药的人感觉不到痛苦,只会沉浸在快乐之中。 而这个毒药,短时间之内,并不致命,甚至花笺会有清醒的时候。 顾竹衣对这个药有几分了解,所以她也清楚,这个毒的确没有解药,她只能看着花笺走向她生命的尽头。 花笺是她好几年前就救下的人,她一直是个坚强的人,她的梦想是攒下一笔钱,去往江南开一家只属于她自己的糕点铺子。 她的糕点做得很好,沧月楼中好多好评连连的点心都是她研究的。 顾竹衣抿唇,再开口,声音有些哑,“能让她醒过来吗?” 落竹轻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她早该死了,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还存留着一口气,但她没有求生的欲望,我无法唤醒她。” 闻言,别说顾竹衣,就是沈攸宁有些惊异,花笺在她记忆中是个很通透的人,既然有梦想还没有实现,又怎么会失去求生的欲望? 巫奚琢磨着开口,“她身上那些伤疤是蛊虫咬的,有人用她炼蛊,用活人炼蛊在巫族是不被允许的。即便是我身上的蛊王,也只是用巫族族人的血轮流喂养而出的。” 顾竹衣看着花笺奄奄一息的模样,她身上的戾气和杀意快要遮掩不住。 安王知道她的身份,也就证明他一直都知道是她在破坏他们的计划,也知道是她收留了那些被他们挑中的女子。 她上次没有把安王的劝告放在心中,所以,他就对沧月楼的伶人们下手。 那么蛊虫呢?是贺兰月牙在炼蛊? 顾竹衣沉默地走向花笺,在她身边身边,低声喃喃,“花笺,累了就好好睡吧,不用撑着了,我会找到其他那些姑娘,替你和她们报仇。” 似乎是在回应着她的话一样,花笺的呼吸……在这一刻断了。 她一直皱着的眉也舒展开了,却也不再有生机。 第294章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几人沉默着回到了顾竹衣的院子里。 巫奚看向沈攸宁,“我想去皇城中逛一逛,在这里我看到了好多不一样的东西。” 沈攸宁看向一旁的落玉,“你陪她一起。” 巫奚虽然身怀内力,还有蛊王在身,但到底拳脚功夫太差了,民间高手如云,她又出出入世,谨慎一些更好。 落玉明白,跟在巫奚身后,走出了院子。 沈攸宁这才转眸看向顾竹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顾竹衣倚靠在柱子边,她低垂着头,遮挡住了脸上的神情,但身上弥漫出的戾气却遮掩不住。 “今晚,我会去幽篁院。”顾竹衣抬眸看向沈攸宁,“安王会看得上沈玉然,无非是为了钱,那我就让他拿不到钱。” 顾竹衣顿了顿,转眸看向沈攸宁,“你可以提前给秦元晟传消息,让他退出沈玉然那些产业。” 沈攸宁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是想要断了沈玉然所有的财路,让她通知秦元晟就是要秦元晟想尽办法从这些产业里抽走足够多的现钱。 “沈玉然这边不用你浪费心力,她那些铺面我早就已经摸清了,这个事交给我来做。”沈攸宁看着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沧月楼中的‘鬼’。” 沧月楼暗处都是护卫,花笺不是普通的伶人,她在沧月楼的地位不低,安王想要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只能是楼里有内应。 “我查过了。”顾竹衣沉默,“沧月楼前后院包括厨房总共将近一百号人,能轻而易举带走花笺的却不过一掌之数。昨夜,我就已经把人关在了地牢。” “那你就接着追查那些姑娘的所在。”沈攸宁看着她,“沈玉然那边,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今夜我同你一起去幽篁院。” “尚且不清楚幽篁院的地下究竟有什么,连容赋都没了消息,你还是别去了。”顾竹衣毫不犹豫拒绝她,“不管是宫里还是接下来的拐卖案,都需要你从中斡旋。” “我一人,足矣。” 沈攸宁却不这么认为,“顾竹衣,明知这个地方危险,要去就要做好准备再去,而不是单打独斗落入人家的陷阱。” 顾竹衣沉默了半晌,最终嗫嚅了一下嘴唇,点了点头,“好。” 她原本是想她一人去试试地下的深浅,若是她有个万一,外面还有沈攸宁能接应。 但沈攸宁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做足了准备下去,即便不能摸清楚地下的情况,至少她们都能退出来。 “既然决定了,你好好休息一天,今夜戌时末,幽篁院外汇合。” 沈攸宁说罢就离开了沧月楼,她给秦元晟传了信,简单的一句话:若不想他的资产一场空,就抓紧时间处理好所有跟沈玉然相关的生意。 秦元晟这有什么不懂的,连忙派人给沈玉然传信,说十万火急,他要见她。 秦元晟在商人当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用沈攸宁明说,他也知道要找个能让沈玉然相信又不会关联上其他人的理由。 他找的理由非常好,好到沈玉然一丝怀疑都没有,用最快的时间分好了账,虽然有些肉疼柜上七成的现钱都给了秦元晟。 但这些铺面每个月收成多少,她非常清楚,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接下来这些铺面的所有收成都纳入她的口袋,嗯……除了佟妙嫣的那份。 好事总是伴随着坏事落到她身上。 还没高兴多久,沈玉然就收到了长孙衍的传信,马不停蹄的去了她的别院。 见着长孙衍,看到对方那张有些呆滞的脸,她心中咯噔了一下。 沈玉然关切地问道:“衍哥哥,发生什么了?你在信中没能说清楚,我这一路上过来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长孙衍抿唇,他抬眸看向沈玉然,脸色非常不好看,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衍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我去求求王爷,肯定能上忙的。” 原本打算说自己一定会和他一起面对,帮他的话到了沈玉然的嘴边也没能说出口,她看着长孙衍的表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拐了弯变了口风。 “我……”长孙衍声音干哑,似乎嘶吼过很久一样,一开始像钝了锯子锯树一样难听,他咳嗽了两声…… 沈玉然倒了杯茶给他润嗓子。 “我被逐出了长孙家。”长孙衍脸色难看,“不知道那安宁郡主用了什么手段……族里的族老竟然亲自开口,迫压我父母做出决定。” 沈玉然瞪大了眼睛,又怒又惊,“她,她怎么做到的?你可是长孙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小辈,你父母怎么会同意的!?” 长孙衍苦笑着摇头,“不管怎么说,她之前说的话她做到了,我真的失去了长孙家的继承权。” 他起身靠近沈玉然,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紧紧抱着,“玉然,我只剩下你了,只有你了……” 沈玉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却没有推开他。 她不知道沈攸宁是怎么做到让长孙家放弃这个最有天赋的孩子的,但她认为,长孙家一时被压迫,之后一定会把人再认回去! 她得再看看,万一她表现得不耐烦让长孙衍伤了心,往后再要找这么个财主就不容易了。 她思绪微转,在长孙衍怀中动了动,“衍哥哥,你先放开我……我有话跟你说。” 长孙衍松了松手臂,带着她在一旁坐下,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他腿上,近乎痴迷地看着她。 沈玉然把秦元晟退出她铺面的事说了,目露期待地问他,“衍哥哥,你的能耐我是知道的,你帮帮我,帮我打理这些生意好不好?” 她眼中满含情愫,“这不单单能帮我,还能让你向长孙家证明,没了长孙家,你也会做出一片光明成就。” 长孙衍看着她,被她脸上的娇色吸引,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 沈玉然皱了皱眉,但却没有拒绝。 长孙衍在商途上的确很有手段,有他在,她的那些铺面生意只会蒸蒸日上,只是与他简单的亲热罢了,没什么不行的。 只可惜一切并不如沈玉然的意,从那日开始,她手底下那些铺面庄子接二连三的出问题,闹的她心神不宁,夜里都睡不安稳。 尤其连她手里最赚钱的天香阁都出了问题,制香的两姐妹突然消失不见,天香阁接了好多权贵预定的单子,但交不上货,各府齐齐找上王府。 除了天香阁,紫云阁出现了劣质茶叶,金缕阁的成衣上出现了血渍,锦翠轩的饭菜不干净吃病了人……等等,沈玉然在条条消息送到她那之后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这都是后几日的事。 当夜,幽篁院外不远处被黑暗笼罩的小巷之中。 不仅仅是顾竹衣和沈攸宁两人,沈攸宁还带上了看什么都新鲜的巫奚。 三人都穿着方便行动的男装,脸上用易容术换了张平庸不起眼的面貌,头发用玉冠高高竖起,非常利落。 巫奚目不转睛地盯着幽篁院门口二楼的小廊,看着纱画后走动的人影,脸上神色跃跃欲试。 “幽篁院是一座青楼,你这么感兴趣做什么?”沈攸宁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目光落在顾竹衣身上,“知道地下的入口吗?” 顾竹衣点头,“容赋进去之前,我们研究过幽篁院的结构,从中找出了几个最有几率是入口的点。只是他没有回来,我们也只能一个一个去试试。” “好,一会儿你把有可能是入口的位置告诉我们,我们分头探一探,找到之后暂时先不要进去,先通知其他人,再一起进去。”沈攸宁道。 巫奚在一旁低着头没说话,心里还在想着沈攸宁前面那个问题。 青楼怎么了? 女子就不能逛青楼了吗? 不是说青楼里的倌人,有男亦有女吗? 第295章 他们遇见过的 三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幽篁院,沈攸宁还是第一次进幽篁院,看着这里与锦祈沧月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装潢,微微挑眉。 沈玉然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燕京外的相国寺,都不用她深想就知道这一定是沈玉然从顾竹衣身上学去的。 “开业那天,你竟然没有掀了这里。”沈攸宁调侃了一句。 顾竹衣神色淡淡,“嗯,本来有这个打算,后来想通了,不值得我生气。” 她一开始的确想过,等沈攸宁回来,她就拆了那个灯,不过后来…… 顾竹衣也想明白了,沈玉然只是多了一世记忆,见过她从华夏带到这里的东西而已,她能照搬的东西有限。 况且她顾竹衣能建一家,就能建百家,她的脑海里可是装着整个华夏上下五千年的宝贵经验,比起那沈玉然只会依葫芦画瓢,模仿表面,她的才是精品。 她有无穷无尽且风格迥异的想法可以实现,包括但不限于这幽篁院。 嗯……顾竹衣不知道的是,不止是装潢而已,连幽篁院这个名字也是沈玉然照搬过来的。 只是沈玉然从来脑袋空空,并没能看懂她那样涉及的用意,显得整个幽篁院繁复冗杂,乍一看华丽富贵,实际上让人眼花缭乱,待久了总有些压抑和窒息。 沈攸宁有些感慨,“这些都只是皮毛吗?顾竹衣,我还真是好奇你从前的身份和来历。” 顾竹衣转眸看了她一眼,“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先干正事才是。” 两人商量好了要分头行动,顾竹衣单独去找,沈攸宁则带着巫奚一起。 约定好找到入口之后在这主楼门口汇合之后一起下去。 一直沉默的巫奚开口,“何必这么麻烦,我给你一只蛊虫,找到之后给它一滴你的血,我就能根据它的所在找到你。若是我这边找到,你就跟着它指引的方向来找我。” 顾竹衣问道:“……它需要进我的身体里吗?” “你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就让它在你……”巫奚打量了她一圈,看向她束发的玉簪,“嗯……待在你的玉簪缝隙间。” 顾竹衣当即取下玉簪递给她。 巫奚将细小的蛊虫放到玉簪上,递还给顾竹衣。 做好了这一步,三人便分开行动,往有可能是入口的地方过去。 而这一切都被安王的暗卫看在眼中,并且容昀也正站在主楼三楼,透过窗,他偶尔还能看到那道藏青色的身影。 哪怕是她着了一身男装,他也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沈攸宁。 很小的时候,义父就告诉他,他多了一个对手,时不时的会把她的消息送到他面前,只要他做得比她差一点,就会受到义父的惩罚。 他拼命地学那些勾心斗角的心术,就是为了能不让她跟上,但她似乎就是他的克星一样,哪怕他大几岁,哪怕他多学两年,都能被她轻而易举的赶超。 他一边被义父鞭策,一边埋头苦学追赶她,可每次他认为他赶上的时候,她又会突然拉开距离。 一开始是义父会时不时送来她的消息,后来义父不再让人传递她的消息,但偶尔还是会用她的事来鞭策他,后来是他主动派人去观察她,将她的一言一行都回禀给她。 沈攸宁幼时的一切他都知晓,知道她每年都会回到京都拜祭她的母亲,也知道她一直都在调查她母亲的死。 她或许不知道,他们在相国寺遇见过的,只不过是擦肩而过,却也满足了他那时想要见一见她的心愿。 只是她太聪明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快他的人就没办法近身观察她,只能远远的在临安城中留心着与她有关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把消息传回燕京。 他知道容臻去了临安,也知道他去拜访了金月,更知道金月会用什么为条件答应帮助容臻。 但他没有动,他也不能动,金月不会答应,义父也会发现他的心思。 眼看着沈攸宁再次出现在视野里,正朝着地宫入口的方向走去,容昀浅浅一笑,就知道她会找到入口。 “去吧,把消息传给义父。” 他轻声吩咐着,一道影子闪过后,他也转身离开了三楼。 沈攸宁和巫奚在确认入口那一瞬,巫奚连忙召唤顾竹衣那里的子蛊,很快顾竹衣在蛊虫的指引下跟她们汇合。 幽篁院的主楼建在水上,但主楼前面也不是大开中门让外人看见的,主楼前面的水中央有一块地,上面造了假山石景,怪石嶙峋,层层叠叠,还移栽了一棵迎客松。 地宫的入口就在这些假山石景之中,这些石头高的足有两人高,能够完全容纳三两个人从中进去,也能挡住进出的人影,是最好不过的入口。 不过沈攸宁认为,这么大一个幽篁院,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入口,上次顾竹衣也说过,五皇子是入了包厢之后去的地宫,说明主楼当中也是有入口的。 不过幽篁院有那么多房间,挨个找过去麻烦不说,还容易被人发现。 沈攸宁三人站在假山间,她在一旁的巨石上摩挲着,很快就找到了机关摁下,一个地道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顾竹衣率先进去,沈攸宁跟在其后,巫奚则在最后。 一进去,巫奚就愣住了,她看向黑暗之中,叹了口气,“我来引路。” 顾竹衣和神游宁都奇怪地回头看她,“嗯?” “有引路蛊,只有身体里有蛊虫的才能感应到,我可以顺着它的指引带着你们过去。”巫奚顿了顿,“但我不知道它的终点是什么,你们……决定好,要不要跟着引路蛊指引的方向过去。” 顾竹衣蹙眉,她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放在沈攸宁手中,“你在这里,我们俩进去,万一有什么,还能靠着你的位置走出来。” 沈攸宁:“……” 她把玉簪往一旁的石壁边一扔,捡了块石头放旁边。 这也不是非要她在这儿不可。 顾竹衣也沉默了,也明白沈攸宁的意思,“……那就走吧。” 巫奚点点头,在前带路。 整个地宫的甬道弯弯曲曲四通八达,几乎每隔几里就会出现一条岔路,若非有巫奚在,她们早就该原路返回打道回府了。 仅靠着三人身上夜明珠的微光,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也没有看向光亮。 “前面就到了引路蛊所在的位置。”巫奚低声说道。 三人顿时打起精神,警惕地看着前方。 夜明珠的光亮照在了出口的位置上,但前方黑洞洞的,根本就看不清里面会有什么。 即便是习惯了常年待在黑暗中的巫奚,都没能看清前面有什么。 巫奚想了想,她一步跨出去,便察觉到左右两边刺破空气而来的冷风,伴随着的是因夜明珠出现还划过的两道剑光。 巫奚快速躲闪,凭借着多年在黑暗中生活的经验,手刀带着内力以极快的速度落在手持长剑的人脖颈间。 听到巫奚的动静,沈攸宁和顾竹衣身形一闪就出现在她身边。 噌的一声—— 突然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空间,让巫奚三人不习惯地微微眯眼。 而此时,也看清了这里面的情况。 这应该是整个地宫的前半部分的中庭,她们身边围着许多人,都做黑衣打扮,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周围石壁上支起的火把正燃烧着照亮了整个空间,在中间的位置,放置着一把太师椅。 那里坐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 站着的那个人,她们再熟悉不过,正是一身月白锦衣的安王容昀。 而坐着的那位,沈攸宁见过他的画像,虽然比起画像苍老了许多。 她开口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锦祈前大皇子殿下,还是勇毅王?” 这正是那位一直隐在暗中,明面上已经死了很多年的锦祈前任大皇子贺兰破晓。 第296章 通通不在意 贺兰破晓稳稳坐在太师椅上,膝上放置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 “终于见面了,安宁郡主!还有……”他眼睛微眯,“你旁边那位这些年来总是坏我事的沧月楼楼主……老夫本以为还要再有些日子才能跟你们见面呢。” 沈攸宁皱眉,没有跟他过多废话,“容赋呢?” “他就在地宫里。”贺兰破晓面色感慨,“当朝皇帝几个儿子,就数他能文能武,心眼子多,可惜啊,还是棋差一招落在了我的手里。” 他笑着看向两人,“眼下你们都自身难保了,问起他是想要我把他还给你们吗?” “除了容赋,我沧月楼的那些姑娘呢?”顾竹衣冷声问道。 “哦,你说的是你从我这里带走的那些姑娘吧?”贺兰破晓挑眉,“都被我丢去喂蛊虫了。” 顾竹衣攥紧手,“畜牲。” 贺兰破晓并没有因为她出言不逊而变了脸色,他的目光越过两人,落在了二人身后的巫奚身上。 “巫奚,这一任的巫族大祭司……怎么跟你家少主站在对立面呢?只要你过来,我看你们少主的面子上,会把你完好无损的交到她手里。” “我不是物件,自有我自己的想法。”巫奚耸耸肩,“你也不必拿她来压我,既然我出现在这里,就不怕与她为敌。” 贺兰破晓大笑两声,他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身旁的安王,站了起来。 “你们巫族还真是有趣,这么多年以来,每任少主和大祭司都是站在同一立场来反抗我们的统治,这一任的少主和大祭司还没能跟我们对上,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沈攸宁静静站在一旁,她扫了一圈围住他们的人,约莫有个三十人,不清楚这些人的身手,但要想从这里突围出去怕是不容易。 “废话真多。”顾竹衣冷冷道,“既然已经落入你的陷阱,不如直说,你想让我们用什么去换容赋。” 贺兰破晓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低声道:“一个太子妃,一个沧月楼楼主,一个巫族大祭司……你们三个都在我手里了,我还要什么容赋?有你们在,我就什么都不缺了。” 他吩咐道:“把这三人……给我拿下!” 沈攸宁当即出声,“且慢。” “哦?怎么,你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贺兰破晓定定地看着她,他摇了摇头,“你比起你祖母,差了太多。” 这么两三个人就敢来闯他的地宫,未免太小看他了。 “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你还有一个儿子。”沈攸宁眸光微寒,“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子,你也不想他死在我手里吧。” 贺兰破晓皱眉,沈攸宁是怎么知道他有个儿子养在他弟弟膝下的,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 贺兰破晓脸上的笑意凝滞,转眸看了一眼安王,微微眯了眯眼,轻声质问:“你把阿昭的行踪告诉她的?” 容昀缓缓摇摇头,低声回道:“他与贺兰云柯前后脚入燕京城,恐怕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她发现了,只是一直隐而不发。” 贺兰破晓回头看向沈攸宁,沉着一张脸,那就更不能让她们走了,他一声令下。 “给我把她们拿下!” 只要拿下了她们三人,自然能把阿昭换回来! 围在周围的人听到命令,手中武器便朝着三人而去。 沈攸宁和顾竹衣扯出腰间的软剑,两人配合默契,几乎无人能够近她俩的身。 巫奚也不落下风,她身怀一甲子的内力,身上还携带着不少蛊虫,想要靠近她就更困难了。 这三人,两个武功卓绝,一个身怀异术,一时间贺兰破晓的人都无法近身,甚至她们毫发无伤,对面身上却多少都挂了些彩。 贺兰破晓沉眸看着,仅仅只是这些人,似乎不能把她们都留在这里。 他从容昀手中拿过那个盒子,眉眼间闪过一道厉色,既然这些人不够,那就再加一些人。 沈攸宁一心两用,一直都留意着贺兰破晓和容昀的动向,她手腕微震将周围的人扫了出去,转身和顾竹衣站在一起。 “不能就这么耗着,得想办法先离开,我们若是都折在这里,一个贺兰云昭可不够。”沈攸宁低声道。 还不等顾竹衣回话,一声尖锐的哨声撕破寂静,周围隐隐约约响起了重叠的脚步声。 沈攸宁和顾竹衣对视一眼,两人都不再留手,默契地先把甬道口的黑衣人解决掉。 沈攸宁看向巫奚,“巫奚,走!” 巫奚闻言,率先进入来时的甬道,顾竹衣伸手推了一把沈攸宁,让她先进甬道,而后她一剑震开周遭的人,也进入了甬道。 她回眸看向地宫,眼底划过一道冷光,手中两颗黑乎乎的东西被她扔了出去。 噼啪一下炸开,爆开层层烟雾,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开,整个地宫都为之一颤。 甬道口两边的巨石摇晃着掉下来,阻挡住了准备继续追击的众人。 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的味道,贺兰破晓阴鸷地看着被封住的甬道,“容昀,三日内我要见到阿昭,他要是伤了半分,我拿你是问。” 容昀神色淡淡,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是,义父。” 贺兰破晓将哨子放回盒子,拿过它拂袖离去。 容昀看着被堵住的甬道口,眼中是意味不明的情绪。 只有义父才会觉得他们除了闯地宫救人别无他法……沈攸宁岂会是这么被动的人。 至于那个找上来的护卫,被他一剑杀了。 有些消息,不能来的这么早。 贺兰云昭的死活他不在意,容赋的死活他也不在意,甚至贺兰破晓的死活他也不在意。 通通不在意。 容昀敛眸,嗯……他得好好想一想,要还一个什么样的容赋给沈攸宁。 顺着她们在入口留下的蛊虫,三人很快就回到了地面上,迅速的离开了幽篁院。 三人直接去了沈攸宁的别院,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落竹一直守在别院,交代了院子里的人警戒起来,她自己也守在院子中,等着沈攸宁来。 五声叩门声响起,是三缓两急的节奏,是自己人。 落竹上前开门。 落竹有些诧异地看着进来的三人,她们身上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这是怎么了?” 沈攸宁摇了摇头,她看向顾竹衣,“你扔的是什么?” “江南霹雳堂最新的雷火弹,范围小威力却不小。”顾竹衣淡淡回了一句,“容赋去地宫却没了消息,我猜测地宫定然不好闯,就让人加急给我送了几枚过来。” “这是好东西,我可以买吗?”巫奚睁大了眼看着她,眼中都是期望,“我想买!” “可以……”顾竹衣看向沈攸宁,“幽篁院地宫的每一处入口他们应该都安排了人看着,容赋做的准备没有我们多,他一个人,应该就是这么被抓的。” 她顿了顿,“地宫已经没有再闯的必要,你要用贺兰云昭去换容赋吗?” “嗯。”沈攸宁点头,她皱眉,“不过以贺兰破晓和安王的性格,即便我们用贺兰云昭去换,他们也不会轻而易举就放了容赋。” “你是担心,他们在容赋的身上动手脚。”顾竹衣道。 “我们也可以在贺兰云昭的身上动手脚。”巫奚提议道,“给他喂三两只蛊虫,就能让他乖乖听话。” “巫奚,不论贺兰月牙在容赋身上种什么蛊,你都可以解吗?”沈攸宁问道。 “正常来说是可以的。”巫奚点头,“我身体里的蛊王可以吞噬大多数的蛊虫,除了……” 她顿了顿,“同命蛊和情蛊。” 第297章 该着急的是贺兰破晓 “同命蛊只有命主的心头血可以解,两者同生同死;而情蛊……是双生蛊,它可以操控宿主无条件的听从另一只蛊虫宿主的命令,它们只会被另一只蛊虫的宿主之血所吸引。” “这两种蛊虫都寄生在人的心脏之上,危险性很高。” “若是他们给容赋用了这两种蛊虫,我们就会陷入被动。”顾竹衣看向巫奚,“你可有这两种蛊虫,我们也可以用在贺兰云昭的身上。” “有。”巫奚不赞同地摇摇头,“可同命蛊将身怀蛊虫的两人性命绑在了一起,他死了,与他绑在一起的人也会死。情蛊就更不用说了,中了情蛊的两个人,会无条件为了对方做任何事,成为对方的傀儡。” “情蛊有主次之分?”沈攸宁问道。 “是。”巫奚点头,“两只蛊虫,雌蛊为主。但它会操控两个人情感,在关键时候会替对方承受伤害。” “姑娘,可以用同命蛊,让他的命跟我的命绑在一起。”落竹开口说道,“依照他的特殊,他们不会让他死了,而我,永不会背叛姑娘。” “我不同意。”沈攸宁摇摇头,“若与你绑定,我想杀他岂不是还要搭进去我的人?” 她分析道:“同命蛊绑住了两个人,对他们来说也不是最佳的选择。反而情蛊,两者之间既有主次,就更好控制容赋。” 顾竹衣:“情蛊,怎么解?” “雄蛊会被雌蛊吸引,雌蛊又会被对方宿主的血吸引,只要用雄蛊宿主的血引出雌蛊,再等待雄蛊出来,同时杀死就可以。”巫奚答道。 “这么说来,情蛊倒是更好解。”顾竹衣思索道,“只要确认了谁身体里有雌蛊,把人抓过来就好了。” 沈攸宁点头,“至于贺兰云昭……巫奚,有没有什么贺兰月牙察觉不到的蛊虫,平日里就沉睡在他体内,我们需要的时候一招致命。” “很难。”巫奚摇摇头,诚实地说道,“巫族多年传承都秉承着能者居之的要义,她能位居少主,是因为她的天赋在巫族之中无人能比,我不是她的对手。” “也就是说,只能选择同命蛊和情蛊。”沈攸宁有些头疼,“这就难办了。” 顾竹衣想了想,“一个人身体里可以进入两只同命蛊吗?” 巫奚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能,一个人身体里只能容纳一只同命蛊,同命蛊之所以难缠,一来是难以确认谁与他同命,二来是找到了人也未必能够拿到心头血。” “我知道你们两个很强,一个聪慧敏锐,一个武力超群。可蛊虫,对于不了解它的人来说,可以悄无声息地要了人的命。”巫奚垂眸,“不管他们用哪种蛊,另一只放在贺兰月牙的身上呢?” 顾竹衣却不这么认为,“世间万物自有规则,蛊术的确是世间异术,但一定有能压制它的存在。” 沈攸宁低头沉思着,她其实跟顾竹衣是一个看法,这世间的生物都有各自的天敌,蛊虫是虫,只是因为寄生在人体之中与人的生命绑定,才会变得诡异难解。 她看向顾竹衣,“你认为,贺兰月牙之前在青玉山的事,是她的伪装,还是真实发生的?” 顾竹衣回想了当初见到容赋和贺兰月牙的情景,是她和容赋把她带出青玉山的,他们当时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她相信她和容赋两个人的判断,贺兰月牙的确是经历过那些苦难。 “我认为,是发生过的。” 巫奚好奇道:“她发生过什么?” 沈攸宁和顾竹衣两人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论贺兰月牙做出了什么,她那时发生的事都是她的隐秘,那是她的痛苦,不应该从她们口中说出。 巫奚也知道恐怕是不能说的事,否则两人不会都这么沉默,她也不再追问。 “蛊师并非百毒不侵,即便他们将另一只蛊虫放在贺兰月牙的身上,我们也有应对之法。”沈攸宁眸光微深,“贺兰云昭在我们手上,该着急的,是贺兰破晓才对。” 顾竹衣点点头,“那好,有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就回沧月楼了。” 自从顾竹衣发现沧月楼之中的伶人陆续失踪之后,她就从她的江湖势力之中抽调了不少人护卫各地的沧月楼。 除了保护好还在沧月楼中的伶人,失踪的那些伶人她也不会放弃,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沈攸宁也清楚她还有什么事要做,点头示意。 沈攸宁看向巫奚,“你呢?是想要留在这里,还是回郡主府?” 巫奚看了看天色,她打了个哈欠,“就留在这儿,我先去睡一觉。” “好,落竹,带她去吧。” 沈攸宁喊了两个人给她搬来一张美人榻放在院子中,她靠在美人榻上,看着黑夜之中的那一轮弦月,思绪却有些飞远,毫无头绪的胡思乱想着。 她一时想着该在贺兰云昭的身上用什么蛊才好。 一时又想着容赋现在的处境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身上会被贺兰月牙种下什么样的蛊? 过一会儿又想起沈玉然,猜想着她上一世的经历是什么样的? 一会儿又想着若是她对贺兰月牙再防备一些,是不是容臻就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落竹回来就瞧见她这样,去准备了些点心和水果,顺便搬了张小椅放在她身边,又折返回去拿了张毯子过来搭在她身上。 “姑娘,快要入冬了,这样在院子里躺着会着凉的。” 落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怀里抱着一篮子的点心和水果,她挑了个水灵的橘子,剥了皮递给她一半。 “这是南边的橘子,前段时间天气好,可甜了,您尝尝。” 沈攸宁接过来,塞了一瓣在嘴里,清甜的橘子香顿时占据了整个味觉,一下子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也似乎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她眼神微眯,将嘴里的橘子咽了下去之后又塞了一瓣,脸上多了一丝餍足。 直到将手里的橘子吃完,她长吁一口气,手里就又被落竹塞了一半。 沈攸宁转头看她,“不用都留给我,你也吃。” “嗯。”落竹重重点头,给自己也剥了一个,她看向沈攸宁,“姑娘,马上您的生辰就快到了。” “嗯……”沈攸宁轻轻地应了一声,塞了一瓣橘子进嘴里,“是没有多久了,大概……是不能回临安过了。” “姑娘今年想怎么过?” 落竹笑意盈盈地问道,姑娘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她不想姑娘时刻都在费心去想那些费神的问题,想让姑娘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 至于地牢里的那位,有她守夜就足够了。 “怎么过……?” 沈攸宁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顾竹衣和她坐在桌边,容臻和容时两人面色健康,容赋也带着笑坐在一起。 画面中有落玉落竹、有兄长沈玉辰,有闺中好友洛静仪,就连盛云溪和宁蓁也都在。 大家其乐融融,言笑晏晏,好不欢喜。 或许是真的累了,沈攸宁手中剩下的一半橘子还没吃完便睡了过去。 落竹把她没吃完的橘子从她手中拿了出来,给她掖了掖毯子,看着她脸上溢出的笑意,她也笑了笑。 姑娘一定是做了一个好梦。 古朴简单的院子里,有着茂盛树冠的大树下,容颜倾城的姑娘带着笑进入梦乡,脸颊的发丝在微风吹拂下轻轻荡起,身边的婢女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她,如同一幅美好的画卷。 远远的,容昀把这一幕看在眼中,他叹了口气,她从临安回到京都难得有这么恬静安然的时候,他一时不忍打扰,转身离开。 沈攸宁并没有睡太久,从幽篁院回到别院就已经是后半夜了,天边的弯月还不曾落下,她便醒了。 第298章 这只就很好 她抬手揉了揉眼,坐了起来,身上的毯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被落竹一把抓进了怀里。 “姑娘醒了。” “嗯,什么时辰了?”她轻声问道。 “才刚寅时,姑娘可以再睡一会儿的。”落竹回道。 “你去睡吧,不用守在这里。” 沈攸宁起身,“我去地牢里,看看那位五皇子。” “好。” 落竹抱着她的毯子回去睡觉。 沈攸宁看了一眼天边的弯月,这才去往地牢。 贺兰云昭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在的地方火光很暗,他能看清的只有火把旁那闪着森冷寒光的刑具。 他缩在角落里,好在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口,说明抓他的人不敢动刑,他这样想到。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贺兰云昭抬头看去,很是紧张。 沈攸宁慢悠悠地来到地牢,她看着缩在角落里的贺兰云昭,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整个地牢除了刑具,唯一的东西。 “你,你是谁?你不能伤害我的!我父皇可是锦祈的皇帝,你若是敢伤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贺兰云昭心里很明白,他真正的父亲在外人眼中早就已经死了,他此时唯一能用的就是表面上的身份。 “哦?”沈攸宁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的父亲,不是那位勇毅王吗?你确定是锦祈那个老皇帝?” 贺兰云昭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女人是因为他真正的父亲才绑的他? “你果然知道你自己的身世。”沈攸宁走向一旁的刑具,微弱的火光照在她脸上,她的容貌也落入了贺兰云昭的眼中。 “你是燕朔的安宁郡主!”贺兰云昭看清了她的模样,瞪大了眼睛,“你抓我做什么?我好歹是锦祈的五皇子,你这么做是想要挑起两国战火吗?” 沈攸宁从墙上取下一把短小的匕首,转身看向他,“谁知道锦祈的五皇子来了燕朔?” 她顿了顿,“三朝之中夭折的皇子不在少数,少一个你并不影响锦祈接下来的发展。我辛苦把你请来,也不会被你随意几句话就说服。” “你想做什么?你不要过来!” 贺兰云昭被绑住了手脚,本就缩在角落里,根本就退无可退,只能神色惊恐地看着她。 沈攸宁在他身前半步停下,她皱着眉,“你这般懦弱的皇子,竟然会是贺兰破晓唯一的儿子……我怎么有些不敢相信呢?” 贺兰云昭捂住头,嘴里低声重复着,“你别过来……别过来……不要伤我……父亲呢?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沈攸宁:“……” 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位锦祈五皇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她垂眸定定地看着缩在角落里颤抖个不停的人,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这个人身上怕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地牢中也只有贺兰云昭小声念叨的声音,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沈攸宁的声音,贺兰云昭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见她面色沉思地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的畏惧少了一些。 “你……”他有些颤抖地问道,“你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攸宁看着他,“我要用你去跟你父亲做一笔交易。” 贺兰云昭闻言,心中安心了不少,既然要拿他做交易,自然就不会伤害他。 沈攸宁挑眉,将他的心境变化看在眼中。 毕竟贺兰云昭现在颤抖的频率已经小了许多了。 “你来京都找他,是为了什么?”沈攸宁问道。 “我,是父皇让我暗中跟着大哥来这里,要我来找父亲帮忙,同时把锦祈皇室现在的处境告诉给他,希望他能帮帮我。”贺兰云昭老实说道。 沈攸宁眸光一闪,“你已经见过他了,他告诉你了吗?” 贺兰云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沈攸宁是在探他的话,忙闭嘴不再说话,垂头缩在角落里。 沈攸宁也不再问,转身出了地牢。 这个贺兰云昭也不算太愚蠢,但她也清楚,贺兰破晓不会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个人不堪重用,贺兰破晓即使要救他,也是因为贺兰云昭是他唯一的儿子。 出了地牢,沈攸宁又回到了院子中,靠在美人榻上思索着拐卖案的事。 天亮之后,和巫奚一起用过早膳,嘱咐过落竹要守好别院之后,她就进了宫。 接下来的几日,不管是安王还是贺兰破晓都很沉得住气,一直都没有给郡主府传信换人的事。 沈攸宁和皇帝已经敲定了人选,安排了人手去往各城池,或传话,或以钦差之身份接管当地城池的权柄。 容时也已经安排好了容臻的‘后事’。 燕京城外三百里的龙骨山脉,整个山脉如同龙形骸骨一样盘旋着,气势巍峨,云雾缭绕。 燕朔皇陵便是在龙骨山脉中段的龙脊山脚下,容时带着一众官员,车队之中跟着抬灵的队伍,一行人直奔龙脊山脚。 到了祭坛,依照早就与礼部商榷好的流程祭祀和送葬,等一切结束了,才将棺椁送进皇陵中。 送入皇陵前,棺椁就已经封了钉,而容时早在封棺前就已经把容时换了出来,送到了沈攸宁的别院。 当晚,沈攸宁别院。 容时一身夜行衣出现,身旁的护卫自觉的站在院中望风。 巫奚还是用着上一次的办法,迅速的就帮容臻把体内的蛊虫引了出来。 那通红的蛊虫,皮下似乎涌动着鲜血一样,看着就比之前皇后身体里那只要残暴,它的体型虽然臃肿,但在接触到巫奚的血液时,却极速地从容臻身体里出去,想要钻入巫奚的身体。 巫奚眉间的红印微微扭曲一瞬,那原本蠢蠢欲动的蛊虫便偃旗息鼓,翻身掉落在地,还在地上蛄蛹着。 容时看着地上的血红的蛊虫,想也没想就要一剑挥过去,却被巫奚拦了下来。 容时不理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蛊虫。”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把地上的蛊虫装了进去,转眸看向沈攸宁。 “你不是还没想好给那位五皇子身体里种什么蛊吗?我看这只就很好。” 沈攸宁挑眉,“这只?” “贺兰月牙用活人炼蛊,她炼的蛊本身就以人的血肉为食,比如说这只,它不仅仅是吸食过人血,甚至已经啃食过许多血肉,吃得太多是要足够的时间消化和成长的,而这段时间若是把它放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它会陷入沉睡。” “既然是贺兰月牙炼的蛊,她不会很容易就能知道这蛊虫在贺兰云昭的身体里?” “可蛊王在我的身体里。”巫奚看着她,勾了勾唇角,“这只蛊王原本是贺兰月牙的,我不过是保管蛊王的容器,这是她们当年想要替换成我的唯一办法。” “等闲人的血已经无法吸引这只蛊虫了,唯有我的血对蛊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即使她知道,她也救不了贺兰云昭。” 沈攸宁眼睛一亮,依照巫奚的说法,贺兰月牙救不了贺兰云昭,她和安王的联盟或许就会裂开一道缝隙,没有了贺兰月牙,安王和贺兰破晓就没有那么不好对付了。 “那我们呢?有办法可以操控它吗?”容时问道。 “有办法,但我需要三日时间。”巫奚说道,“我会驯养它,让它不仅仅听从那只母蛊的。” “好。”沈攸宁应了下来,“那就用这只蛊。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巫奚疑惑。 “一只蛊虫怎么够?”沈攸宁看着她,“贺兰月牙是蛊中高手,你我都不能确定她会在什么时候解开贺兰云昭身上的蛊虫。不如用我们凡夫俗子的手段。” 第299章 最初只是一个交易罢了 顾竹衣当即明白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用毒。” “是。”沈攸宁转眸,眸光深邃。 “嗯……” 一道小声的闷哼声响起,引得正在商量贺兰云昭之事的几人转过头看去。 是容臻醒了。 容时忙转身行至床边,定定地看着他。 虽然蛊虫已经驱除,但已经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容臻的身体很虚弱,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唇色都异常苍白,但他看着容时的眼中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阿时。” 他侧目,将一旁的几人都纳入眼底,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他苦笑一声,“阿宁,我恐怕要食言了。”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不用落玉开口,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从前承诺阿宁的事无法做到了。 沈攸宁摇摇头,她抿唇,“是我大意了,若是我能再仔细一些……” “不。”容臻打断她,认真地说道:“阿宁,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阿宁不过才及笄的年龄,连他们都没能预计和防备到的事情,不应该怪在她身上。 “阿宁,不要怪自己,你也不用愧疚。”容臻眸光温柔地看着她,“即使要说错,也是我自己不够小心,才会让她有机可乘。” 沈攸宁没有回话,许久轻声应道,“是,救人本身没有错。这不是你我的错,错的是她。我会的,会让她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 容臻缓缓点头,提起贺兰月牙他的眸光沉了下来,“安王和贺兰月牙的联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 容时静静听着他和沈攸宁说话,一直没有插话,此时听到她这句话,却开口说道,“兄长,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朝堂上就交给我和郡主就好。” 他垂眸,不敢去看容臻的眼睛,他和安宁的事,还不知道如何向兄长说明。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容臻看得出他的心思,也大约猜到了他昏迷之后容时的做法。 无疑是为了他和母后,向来不喜朝堂的弟弟会重入朝堂。 容臻沉默了一瞬,“我没事,看着虚弱,休养几日看起来跟从前也不会差太多,可别以为我就只能躺着了。对吧……落玉?” 落玉点头,“殿下此时看着是有些虚弱,我会写两副方子温养他的身体,休养几日会好很多。” 最主要的是他服下假死药沉睡了这几日,身体所需要的养分跟不上,才显得这会儿虚弱不堪。 只不过,众人心中也清楚,就算精心养着,最多也不过一年半载的光景。 容时还想说什么,沈攸宁开口:“这些事本也是要说给你知晓的,正好你此时醒了,也能同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出个主意。” 她都这么说了,容时便也不再坚持,给容臻扶起来,在他背后放了两个枕头靠着,让他可以用一个舒服的状态跟大家说话。 沈攸宁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给他,包括容赋闯幽篁院失去消息,以及她们夜闯幽篁院地宫和绑了贺兰云昭的事。 “贺兰月牙擅长用蛊,却不一定了解毒,所以阿宁想用毒控制贺兰云昭,同时也能挟制贺兰破晓。”容臻道。 “是。”沈攸宁看向顾竹衣和落玉,“这方面你们两人比我们更清楚,用什么毒你们来定。” “落玉出身舒闻谷,医毒不分家,你来做决定更合适。” 顾竹衣声音淡淡的,不像从前那样慵懒,若是要让她做主,定然是要想办法拿到‘镜花水月’,也让贺兰破晓的儿子尝一尝那药的滋味。 沈攸宁明白,是这些日子沧月楼发生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心神,而那些姑娘失踪和花笺的死也压在了她的心上,自然会沉重几分。 落玉道:“我这里有一些药,过两日我会附上毒药的效果送到别院,姑娘可以从中选择……” …… 顾忌着容臻的身体,还是要好生休养,将这些事说清楚后,落玉留下两张方子就听从沈攸宁的吩咐去了皇后的身边,让她暂时留在皇后身边,保护皇后。 顾竹衣也回了沧月楼,没有久留,只让沈攸宁有事传话给她。 沈攸宁让厨房送了些适合容臻用的膳食过来,她和容时就出了房间,落竹则自觉的去守着地牢。 院子里,容时看向她,“兄长已经醒了,你我的事……” 他欲言又止,他不知该怎么跟兄长开口,但他又十分清楚,兄长总是要知道的。 虽然册封太子的圣旨还没有下来,但这两日父皇已经开始将部分奏折送到他宫里了。 宫里对父皇的心思已经有了许多的猜测,他自己心中也有几分猜测,估摸着等拐卖案结束,父皇册封储君的旨意就会下来,同时还有赐婚的圣旨。 “容时,你未免把你的兄长看得太脆弱了一些。” 沈攸宁只轻声说了这一句话。 容时一怔,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兄长怎么会没有预料呢? 他看着沈攸宁的背影,征求她的意见,“那我可以告诉兄长吗?” “自然。” 容臻在服下假死药之前就预想过很多自己昏迷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在外人眼中已经死了,会有新的皇子坐上太子之位。 他站在父皇的角度考虑过,也站在阿宁的角度考虑过。 唯一的答案,就是他的亲弟弟,容时。 他也明白,他和母后双双出事,会让这个喜欢闲云野鹤生活的弟弟主动搅入朝堂局势。 所以,在容时去亲口把这两件事告诉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惊讶。 容时看他这样便了然他已经都设想到了,“哥,你甘心吗?” 甘心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甘心失去安宁。 容臻苦笑一声,“阿时,我的时日不多了,顶多也就一年半载的时间。我做不了那个能为江山社稷而死的皇帝,也不愿耽误了阿宁,我与她本就没有多少情意可言,最初只是一个交易罢了。” “你问我甘心吗?即使不甘心又能怎样?你要我变得和容昀一样,为了一己私欲去争去抢吗?可我这短短一年的余生,抢来了又能如何呢?” 第300章 少了些缘分 说着,他脸上的苦涩少了,多了一份释然,“等京都事了,我也想去看看你口中的那些山河趣事。” “好。”容时看着他,千言万语凝成了一个字。 和皇兄一切都坦诚相待之后,一直压在容时心中的石头轻了一些,他陪着容臻说了好久的话,容臻交代了他一些朝堂上应该多注意的官员后,容时才离开。 他走时脸上带着释然的浅笑,沈攸宁都看在了眼中。 她来到了容时的屋子,踏入屋中就与他含笑的眸子对上。 见到她,他总是笑着的。 “你都知道了。”沈攸宁行至床前,坐在不曾撤走的椅子上,“你早就料到了?” “嗯。”容臻点头,他看着她,神色温柔,“阿宁,答应过你的,即使我做不到,也会想办法完成。” 沈攸宁沉默了下来,“容臻,你就没有想过他不愿意留在朝堂吗?” 容臻摇摇头,“他是我的弟弟,我了解他。” 沈攸宁明白,容臻应该是在见过安王和贺兰月牙之后就开始设想之后的路了,那很多话也不必再问了。 “皇后娘娘的蛊虫已经驱逐,她身边的叛徒也已经抓住了,我留了落玉在身旁贴身照顾着,她会保护娘娘的安危。但你的事……我们还没有告诉她,你怎么想?” 容臻垂眸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不要让她知晓了,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 “好。你在这里好好养伤,需要什么告诉落竹。”沈攸宁看着他,“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容臻含笑点头。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之后的婚事。 容臻看着她转身,看着她离开,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含笑的眼中却似蒙上了一层薄雾,他闭了闭眼,低声呢喃,“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终归是,少了些缘分。” …… 容臻醒后没两日,沈攸宁就收到了安王的邀约,让她当日晚间带着人到幽篁院外街,会有人带路。 到了约定的时间,沈攸宁带着贺兰云昭和巫奚到了幽篁院外街。 昏暗的街巷之中,尚且还能听到幽篁院中传出丝竹的声音,也能借幽篁院的灯火看清小巷的青石路。 幽篁院的侧门外,安王的护卫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直到没有徽印的马车朝着他走来,他才站直了身子,放缓了呼吸。 “安宁郡主,我家主子已经等候许久。” 马车上的车帘被撩开,露出了沈攸宁那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勉强看清她的模样,光线隐隐约约落在她的眉眼处,如落入世间的神女,令人恍惚。 护卫匆匆瞥了一眼确认身份,而后再不敢抬头。 “你主子呢。” “请随我入内,主子在里面等候。”护卫道。 沈攸宁下车,巫奚拉着被黑布蒙上了眼睛的贺兰云昭一起下车。 跟着护卫走进了幽篁院,顺着侧门处的廊道一路走进了主楼后被水隔绝的小院子里,安王早已候在其中,容赋就坐在他身边,低垂着头,沈攸宁带着人进去他也没有反应,显然不是清醒着的。 安王的目光落在沈攸宁脸上一瞬,而后落在了被蒙住了双眼的贺兰云昭身上,见他满头细汗,身体还在瑟缩发抖,他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道不喜。 沈攸宁环视了一圈院子,只发现了周围有三两暗卫,没有埋伏,一直提着的心放松了两分。 她看了一眼巫奚,见她直直地看着屋子里,沈攸宁微微蹙眉,而后看向安王,“里面那位,不出来见见我们吗?” “她有她的意愿,我的命令她可不听。”安王笑笑。 巫奚上前一般,眉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少主是不敢见我,还是不屑见我呢?” 贺兰月牙从屋中走出来,却没有看巫奚,她的目光落在了沈攸宁的身上,嘴角带着笑意。 “好久不见,安宁郡主。” 沈攸宁冷下了脸,“堂堂锦祈公主,你倒是练就了一身好演技。” 贺兰月牙没有因为她话语中的嘲讽而变了脸色,反而眯了眯眼,“不这样,我怎么能通过你接触到那位太子呢?” 沈攸宁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看清她隐藏在心底的想法。 贺兰月牙看向巫奚,“巫奚,你是我族祭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过来。” 巫奚嘲讽一笑,“过去做什么?等着你的屠刀落在我身上吗?” “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么有些东西,就该物归原主了。” 贺兰月牙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她抬手,拔出一旁护卫腰间的长剑划破掌心,血腥味溢出伤口。 巫奚额间的红印似乎受到了刺激一样,快速扭动着,似乎想要从皮下挣脱出来。 巫奚冷笑一声,咬破手指,在眉间抹了一道血印,很快她额间的血痕就扭动的红印吸收,那道红印也安静了下来。 “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肯定你一定能拿回去呢?”巫奚冷笑一声,“我虽不如你,但我喂养了它这么多年,总有些能制住它的办法。想要拿回去,问过我同不同意吗?” 贺兰月牙没想到蛊王会被巫奚的血安抚住,她可不是巫族的人! 那是用巫族族人的血喂养出来的蛊虫! 眼见着贺兰月牙还想要动手,沈攸宁开口,“安王,你是不想要五皇子了吗?” “怎会。”安王看向沈攸宁,“容赋你带走,把贺兰云昭留下就行。” 他看向贺兰月牙,“别给我节外生枝,贺兰云昭若是有丝毫闪失,你自己去跟义父交代。” 贺兰月牙这才放下了手,她的目光放在了容赋身上一瞬,抿了抿唇,她会把他找回来的。 沈攸宁没有错过她落在容赋身上的视线,她走到容赋身边,将他拽了起来,在他脸上摩挲了一阵,确定不是被人易容的,就拉着他走向巫奚,给了巫奚一个眼神。 巫奚一掌拍向贺兰云昭,她下手不轻,贺兰云昭闷哼一声控制不住身体朝对面扑去,被安王身旁的护卫接住了。 交换非常顺利,双方都没有做什么小动作。 沈攸宁深深看了一眼贺兰月牙,带着人就离开,贺兰月牙上前一步想追上去,但却被安王拉住了。 “你做什么?放开我!”贺兰月牙恼怒道。 是他说过的,只要把贺兰云昭交换回来,她就可以把容赋追回来。 第301章 最好说到做到 “交易太过顺利,你能在容赋身上下蛊,巫奚也同样可以在贺兰云昭身上下蛊。”安王神色淡淡,“你是想要义父把火都撒到你身上吗?” 贺兰月牙回头看看容赋离去的背影,咬牙道,“别忘了你一开始答应我的,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甩开了安王的手,目光落在贺兰云昭身上,眼底划过一丝嫌弃。 没用的东西! 如果不是他被沈攸宁抓走当筹码,容赋就会如愿落到她手里! 贺兰月牙闭了闭眼,平息了一下自己的不甘与恼怒,眸光落在面前的贺兰云昭身上,发泄似的在他手上划出一道伤痕。 她腰间的香囊微微晃荡,贺兰月牙瞳孔一缩,“这是……” 安王疑惑地看向她,投去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他体内的蛊虫是当初我种在容臻体内的那只!” 贺兰月牙脸色一沉,她手落在腰间的香囊上,轻轻晃动着,不多时,就见一只通体血色的蛊虫从贺兰云昭的伤口之中跑了出来,爬出来时它将伤口处的血液吸食进身体里。 安王看着这一幕,难得皱眉,“怎么回事?” 贺兰月牙将蛊虫抓到了自己的手里,看着圆鼓鼓的蛊虫,她抿唇道,“这只蛊虫本就在容臻的体内开了荤,被她们种在贺兰云昭的身体里会主动开始吸食宿主的血液,啃食宿主的五脏六腑。” “我并不是很想知道这些,告诉我结果,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会不会惹得义父暴怒。” 安王淡淡地瞥了一眼贺兰云昭,他一点也不在意贺兰云昭的生死,但他现在死了,会对贺兰破晓产生影响,也会影响他的计划。 “应该只是被吸食了一些血液,补补血就行了。” 贺兰月牙将蛊虫握在手心,垂在了身侧,捏紧了拳头。 现在的巫奚已经失去了掌控,她在蛊术上的造诣已经接近蓝姑的水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让她追上自己。 当初就不应该听蓝姑的话把蛊王转移到她身体里! 安王低头解开了贺兰云昭眉眼上束缚的黑绸,见他迟迟不醒,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以沈攸宁的性子,不会让贺兰云昭这么顺利回到贺兰破晓身边,他身体里恐怕不仅仅只是有蛊虫而已。 这样想着,他便遣自己的护卫去请个大夫过来。 另一边。 沈攸宁带着容赋回到了别院,院子里的护卫把他背去了屋子里,顾竹衣已经带着卢院判等在了一旁。 卢院判正要上前诊治,却见顾竹衣摇了摇头,他正诧异,就见安宁郡主带着一位容貌艳丽的姑娘进来。 他眼底划过一丝不解,落玉他是见过的,那是出身药王谷的神医,医术与他不分伯仲之间,见识过落玉在医术上的造诣,他是心服口服的。 可如今这个姑娘又是个什么身份,总不能都是药王谷出身的药王弟子吧? 巫奚上前,她眸光微闪,眉心的蛊王异动一瞬。 她转眸看向沈攸宁,对她轻轻点头,如她们之前猜测的一样,容赋的身上的确被贺兰月牙种了蛊,“但究竟是同命蛊还是情蛊,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得等他醒了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沈攸宁点头,这才看向卢院判,“卢院判,请。” 卢院判在巫奚话落之后猜到了沈攸宁身边这位姑娘的身份。 自从上回皇后失去神智欲要刺杀皇上,他在顾姑娘身边听说了蛊术二字,心生好奇,回家之后也翻阅古籍,寻踪问典,想看看能否从医院一途之中找出解法。 可惜,虽查到了零星记载,却并无解救之法。 卢院判看着巫奚的眼睛炯炯有神,或许他应该多向这位姑娘求教,说不得能有所收获。 “卢院判?”见他久久不说话,盯着巫奚一直看,沈攸宁再次唤道。 “哦……哦!” 卢院判回过神来,背着自己的药箱走到了床边,开始为容赋把脉。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背上药箱行至顾竹衣身后,“安宁郡主,顾姑娘,四殿下的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沈攸宁和顾竹衣对视一眼。 顾竹衣道:“多谢卢院判,我派人送您回宫?” 卢院判摇摇头,看向沈攸宁,“安宁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攸宁有些诧异,她和卢院判之间并无什么往来,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巫奚。 方才卢院判一直盯着巫奚看,说不得是为了巫奚。 沈攸宁点点头,带着卢院判走出了屋子,在院外的树下站定。 “卢院判有何事要与我说?” 卢院判不是个会拐弯抹角说话的人,他开门见山,“郡主,微臣对蛊虫十分感兴趣,不知是否能与刚刚那位姑娘求教求教?” “此事卢院判不必同我说,该与她商量,她答不答应,我管不着。” 卢院判目露诧异,他还以为那位姑娘与落玉一样,是从属于安宁郡主的人。 “那微臣明白了,劳烦郡主替我请她出来。”卢院判躬身。 沈攸宁颔首,“好。” 卢院判与巫奚之间说了什么,沈攸宁是后来才知道的,巫奚说卢院判是想要多了解一些蛊虫,他想从巫奚这儿购买一些蛊虫做研究。 容赋很快就醒了过来,他睁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看到沈攸宁和顾竹衣时神色自然,并没有什么异样。 沈攸宁和顾竹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容赋见两人面面相觑,开口问道,“这是何处?我不是在幽篁院的地宫之中吗?” 沈攸宁她们怎么把他从幽篁院救出来的事三言两语的说清楚,最后问道,“四爷,你可有觉得身体里有何处不对劲的地方吗?他们有没有给你下蛊?” 容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摇了摇头,“没觉着有哪里不舒服的,下地宫之前我就猜测那些会蛊术的人都在地下,所以提前有所戒备,应该没有被人种蛊?” 他最后的语气带了几分犹疑,他能保证自己在清醒时期没有被种蛊,但他被抓之后,昏迷了很久,这点他很清楚。 “看样子是不确定了。”沈攸宁看着他,把之前的猜测也说了出来。 第302章 看不明白贺兰月牙 沈攸宁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的说清楚,最后直接问道,“四爷,你可有觉得身体里有何处不对劲的地方吗?他们有没有给你下蛊?” 容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摇了摇头,“没觉着有哪里不舒服的,下地宫之前我就猜测那些会蛊术的人都在地下,所以提前有所戒备,应该没有被人种蛊?” 他最后的语气带了几分犹疑,他能保证自己在清醒时期没有被种蛊,但他被抓之后,昏迷了很久,这点他很清楚。 “看样子是不确定了。”沈攸宁看着他,把之前的猜测也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需要的是分辨我体内究竟是同命蛊还是情蛊,再对症解蛊?”容赋挑眉。 “嗯,但这一时间看不出来。”沈攸宁看向顾竹衣,“既然四爷已经醒了,之后就暂且住去沧月楼吧?” “好。” 顾竹衣没意见,沧月楼有的是院子,他想住哪儿住哪儿。 容赋却摇摇头,“不必麻烦她,只要身边时刻有人留意及时告知你就行。” 沈攸宁眼睛微眯,不赞同道,“殿下,等闲人可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是出手,谁能控制得了你?” 她的话言之有理,容赋也没有话再反驳她,耸了耸肩,“那这段时日就要叨扰顾姑娘了。” 顾竹衣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到底被关了几日,四爷好好休息,我和竹衣还有些事要聊,稍后她回去我派人叫醒你。”沈攸宁说道。 容赋点头。 沈攸宁带着顾竹衣去了别院的书房,还叫上了巫奚。 顾竹衣看向她,“怎么了?” “四爷不太对劲,他身体里的蛊虫……我猜测是情蛊。”沈攸宁看向巫奚,问道,“巫奚,情蛊会让一个人移情别恋,对吗?” “自然。”巫奚点头。 得到了巫奚的答案,沈攸宁看向顾竹衣说道:“竹衣,你不觉得四爷今日对你的态度格外疏远吗?” “有吗?”顾竹衣后知后觉地看着她,皱眉说道,“你的意思是他原本对我有情,现在他被情蛊控制,感情转移到她人身上了?” “嗯。” 顾竹衣回想了一下之前容赋和她的相处,的确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她并无此意,所以一直没有把容赋的靠近往这个方面去想。 此时被沈攸宁点明,她还是有些觉得不可置信。 沈攸宁定定地看着她,早在四爷愿意为了竹衣去皇上面前请旨赐婚的时候,沈攸宁就察觉到了四爷对竹衣的不同。 可刚刚四爷的态度却是有意疏远,面对竹衣时眼中也少了几分早前就有的情愫。 四爷并不是朝秦暮楚的人,所以方才她一眼就瞧出四爷的异样,认定他体内的蛊虫一定是情蛊,而非同命蛊。 “既然是情蛊的话,雌蛊会在谁身上?贺兰月牙吗?”顾竹衣不确定地说道。 “情蛊可是会控制两个人的情感的。”巫奚眨眼,神色有些好奇,“她会甘愿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绑在一起吗?还是说她喜欢你们口中的四爷?” 沈攸宁和顾竹衣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和疑惑,两人却都没有回答巫奚的问题。 先前容赋把贺兰月牙救出来,她在她们面前装出了一副纯良受害者的模样,在知道安王和贺兰破晓就是拐卖案幕后真凶的情况下选择了跟安王联手…… 她们一直就看不太明白贺兰月牙的做法,如今巫奚这么问,她们是真的回答不上来。 巫奚见两人都不说话,大约明白了什么,她垂眸想了想,根据自己对她的了解也做出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她不排斥容赋,那么极有可能雌蛊在贺兰月牙的身上,因为只有在她身上,对我们来说才最难缠。” 沈攸宁按了按太阳穴,看向顾竹衣,“竹衣,四爷就先拜托你了,密切关注他的行踪,一时半会儿这个情蛊不好解。” “我知道了。”顾竹衣点头,“我会看好他。” 顾竹衣的时间也很紧迫,便也没有在别院久留,叫上容赋就离开了。 巫奚看向沈攸宁,“还需要我做什么?” 沈攸宁摇摇头,“没有,你去吧。” 巫奚点头离开,她喜欢上了出门逛街,燕京的街市上尽都是些在锦祈见不到的新奇玩意儿。 容臻在别院休养,容赋有顾竹衣看着,沈攸宁便沉下心来整理拐卖案已经获得的所有线索,就等着在公审之日为容臻洗清污名。 很快就到了冬月二十四,沈攸宁的生辰。 原本沈攸宁是准备回侯府与沈玉辰一起过的,却没想到洛静仪一直记着她的生辰,在沧月楼包下了最大的院子,邀上了盛云溪宁蓁等人一起。 早晨醒来,落玉和落竹都在,岑嬷嬷也喜气洋洋的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过来。 “今日是郡主的生辰,老奴恭祝郡主笑口常开,福泽绵长,愿主子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候在一旁的婢女们也连忙齐声说道:“愿主子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落玉和落竹两人脸上也都带着笑意,对视一眼,齐声贺道:“愿主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沈攸宁也笑着,“好,今日阖府上下休沐一日,每人额外赏半两银,另外护卫不能离岗,便每人一两银,也都喜庆喜庆。” “谢郡主!” 落玉清了清嗓子,“你们呐,先伺候主子洗漱,我呢这就去账房支银子,一个个的也不要得意忘形,把手里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再走。” “是,落玉姐姐。” 于是乎,落玉把赏银一发,整个郡主府都喜气洋洋,拿了赏钱的都笑眯眯地收拾好自己的行头,把手里的活计都做好了,才揣着银子回家去了。 沈攸宁吃完阳春面,看向岑嬷嬷,“嬷嬷呢?今日可有去处?” 岑嬷嬷笑着摇头,“老奴自小就在宫中长大,早就没了家,郡主您心善将我留在郡主府,这里便是我的家了。现下府中有去处的都走了,我自然要留下来守家才是。” “那就劳烦嬷嬷了。”沈攸宁去一旁的妆奁匣中拿出了一只玉镯子,“就当是额外的工薪,你典当了也好,自己用也好,都随你。” 第303章 我很喜欢 岑嬷嬷低头看着手中的手镯,带飘花的蛋清种,这在郡主的匣子中  不过是中等品相,但对她们这样的奴才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就是宫里面的娘娘们赏赐的物件也多是金银财宝,也只有主子身边的心腹才能得玉簪玉镯,大多也不过是豆种糯种罢了。 她在郡主府的时间不长,哪敢收主子这样的赏赐,连忙推拒,“郡主,这太贵重了……” 沈攸宁轻声打断她,语气却十分强硬,“既然嬷嬷把郡主府当家,家里还要你多留心守着,一只镯子罢了,算不得什么。” 岑嬷嬷这才住了手,捏紧了手中的手镯,应承了下来,“好。” “府中厨娘也都放了一日,中午嬷嬷去账房支些银子,带张启一家人出去吃,别走太远,再带两个护卫。”沈攸宁想了想,“若是他们执意在家里,就随他们吧。” “好,老奴省的。” 安排好了郡主府,沈攸宁带着落玉落竹回了侯府,沈玉辰知道她今日一定会回来,早早地就候在西屏院。 “阿宁。”沈玉辰手中抱着一个有他半臂宽的木箱,瞧见她过来,眉眼笑开,“今日是你的生辰,往年在临安我无法替你庆祝,今日一并补上,愿你余生喜乐,平安顺遂。” 说着,他将木箱打开,里面是两套头面,一套精致华美,一套清新淡雅,一日常一盛装。 落玉上前接过木箱合上,抱在手中。 沈攸宁眼中带笑,“多谢兄长。” “走,进屋看看。”沈玉辰带她进屋。 当初萧氏在时,虽下令修缮了西屏院,但从前的摆件早就没了,整个院子里空空的,是后来沈攸宁用自己从江南带来的物件填补,才渐渐有了原来的样子。 而现今,院子里处处摆件都有着当年母亲在时的影子,她对幼时的西屏院只有着很浅的印象,但此刻却似乎回到了幼年时的西屏院。 沈玉辰的眉眼中也染上了怀念,“母亲离世时,我比你要年长一些,凭着当年的记忆还原了一下西屏院。” 沈玉辰凭着脑海中对西屏院的印象,找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这些都找到,除此之外,还添置了两件名家字画,都是母亲当年喜爱的名家亲笔。 “兄长费心了。”沈攸宁手放在一只天青色瓷瓶上摩挲,眼角都是笑意。 “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 这都是兄长的一片心意,是兄长对母亲的怀念和对她的爱护,她会记在心底。 沈攸宁想了想,准备之后找个机会把沈玉然的事告诉他。 落玉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托着个托盘,上面托着一套文房四宝,虽不是什么极品,却也算上乘。 “姑娘,这是孙姨娘的婢女送过来的,说是知晓今日是姑娘的生辰,这是她家姨娘跟宋姨娘的一点心意。” 沈攸宁点头,“收起来吧。” 眼看着到晌午,沈攸宁和沈玉辰两人便一同出发前往沧月楼。 虽说沈攸宁回到京都不足半年,但她的身份可谓是大起大落,本是侯府嫡女受封郡主,而后又逢太子请婚,成为准太子妃,如今嘛……太子陨落,她的太子妃自然也就随风散去。 皇上未有表示,她的身份便有些尴尬。 不过,也有不少人上门送礼,去了郡主府发现她给阖府放了一日休沐,送礼的小厮婢女又转道去了侯府。 这还是沈攸宁在沧月楼收到的消息,便让沧月楼的人去给孙姨娘传话,劳她接应一番,记录在册。 而沧月楼的雅院中,洛静仪、盛云溪等人也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有玉琅轩的首饰,有柔嫩肌肤的美颜霜,也有字画玉饰,大家都是精心挑选的,沈攸宁都一一记在心中。 顾竹衣、容时容赋也都赶到,众人为她一起庆贺生辰。 容臻不方便露面,却也拜托容时带了礼物给她,是一幅他亲手所绘的她的画像,画中人儿有天仙之姿,如九霄神女误入人间。 洛静仪将一切安排得很妥当,用完午膳,众人在院中赏花游戏,倒是扫去了前段时间忙碌而又低沉的气氛。 沈攸宁也放松了一日,没有再沉着心去想去算。 不过也只有这一日了,很快,就要到公审拐卖案的日子了。 晚膳前众人散去,在这里的姑娘大多还未曾出阁,便都在晚膳前回了家,洛静仪晚一步,她手里捏着个鼓鼓囊囊的香囊,行至沈攸宁身旁。 “阿宁,这是哥哥送回来的,给你的生辰礼。”洛静仪交到她手中,“另外,你说的那两个姑娘暂且都在洛宅住着,你看中的铺面我也已经盘了下来,这几日我和她们做出了几种特殊的香粉,改日送去郡主府,你试试?” “好。”沈攸宁握紧手中的香囊,笑着调侃了她一句,“难得遇上你感兴趣的事,往后这家铺面就交给你打理,我们四六分账,如何?” “那怎么行,铺面和香料、甚至是人手都是你安排好的,我呢也管不来铺面,让她们姐妹管,我只要同她们一起研究研究香料就好了。”洛静仪笑眯了眼睛。 “好,那就按你的想法来。”沈攸宁点头,“至于分账,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去洛宅跟你们商量。” “嗯。”洛静仪点头,“你考虑的是,左右也要问问人家两姐妹的想法。” 散了场,沈攸宁本是要回郡主府的,谁知和沈玉辰出了沧月楼,见到了侯府的管事。 瞧见沈攸宁和沈玉辰两人出来,侯府管事忙上前,他神色恭敬,“大公子,大姑娘,老爷让奴才来请两位回去一起用晚膳。” 沈攸宁和沈玉辰对视一眼。 沈玉辰道:“你若是不想见他,不去也罢。” “无事,回去瞧瞧他又要做什么。”沈攸宁看向管事,“走吧,回府。” “诶!”管事脸色欣喜,他还怕大姑娘不答应,回去不知如何跟老爷交代呢! 宣平侯府。 两人走进膳厅的时候,宣平侯已经坐在主位上,孙氏和宋氏都在,两人神色淡淡,安静的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 见着她和沈玉辰回来,孙氏和宋氏脸上才多了几分笑容。 两人起身,“郡主回来了,妾身祝贺大姑娘平安喜乐,福泽绵长。” 第304章 一切顺利 沈攸宁颔首,“多谢。” 宣平侯稳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妾这样去讨好沈攸宁,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复又想到沈攸宁如今的现状,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宁儿,今日是你的生辰,怎么不曾邀好友到家中来呢?”宣平侯尽量放平了语气。 沈攸宁挑眉,话说得直接,“你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不必这样惺惺作态。” 一句话,差点让宣平侯直接怒起拍桌。 好在宣平侯还记得他今天是为了什么,稳了稳心情,眉眼微弯,“宁儿,你就不能坐下同为父好好吃顿饭吗?” 他一副今日是女儿的生辰,不跟她多计较的模样。 沈攸宁讥讽一笑,眸光扫过桌上的大鱼大肉,以及放在一旁的那碗长寿面。 “侯爷,你我之间实在不用装什么慈父孝女,这满桌子的菜肴,可没有一个是我爱吃的。” 宣平侯却只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他一个父亲都已经服软了,她仍是这样的态度叫他实在气恼,他稳坐主位,抬眼看向沈攸宁的模样竟有了几分威严。 “沈攸宁,你可还记得,你是宣平侯府的嫡女!即便你是郡主,你的出身不会改变,你与侯府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如今太子离世,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吗?” 沈玉辰沉着一张脸,他上前一步把沈攸宁挡在身后,“父亲,今日是阿宁的生辰,你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对吗?” “是我要闹得难看吗?是她!是她孤高任性,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阿宁向来恩怨分明,若非父亲你从前做的那些事伤了阿宁的心,阿宁又怎会如此对你?”沈玉辰淡漠地看着他,“如今父亲也不是真心想要修复父女间的关系,只不过是看见阿宁近来弱势,认为自己可以强压她一头罢了。” “你……!不听父命,是为不孝。”宣平侯睁大了眼睛,实在没想到沈玉辰会这样直接指责自己,“不孝子!我倒要问问太傅,便是教你这样做儿子的吗?” “父亲不用色厉荏苒,太傅只教过我,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沈玉辰眸光微冷,“父亲莫要把自己骗了才是。” 沈玉辰转身看向沈攸宁,“阿宁,回去歇着吧,让西屏院的小厨房做些你爱吃的,不必理会父亲。” 沈攸宁笑笑,让他安心,从他身后走出去,眸光落在脸色难看的宣平侯身上。 “我看父亲是不想要这个侯爵了。” 宣平侯闻言,驳斥道,“倒反天罡!侯爵乃是皇上所赐,历来只有皇上可以收回,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 “大可一试。”沈攸宁的眸光意味深长。 宣平侯被她这副模样震慑,心中有些不安,眉头皱起。 自沈攸宁回京后,宝灵郡主、蹲亲王府、萧氏和玉然都输她一筹,她如今这样说,他倒是真有些忌惮,只是…… 她不会帮自己,但摆平了她,有人会。 沈攸宁嗤笑一声,宣平侯的心思都表现在脸上,唯一的城府心计恐怕都用在她母亲身上了。 “你见了谁,答应了谁,又答应了什么事,你都完不成。你若安分一点,就还能做你的闲散侯爷,否则,你就试试我能不能把门口那块匾换成沈府。” 宣平侯府的爵位本就到了头,落不到兄长身上,早些晚些被收回,影响不到兄长。 宣平侯顿时偃旗息鼓,看着沈攸宁和沈玉辰离开了膳厅。 孙姨娘瞥他一眼,看向宋姨娘,“你还有身子,别饿着小的,吃吧。” 而后才道:“侯爷,妾身见识短,但妾身明白一个道理。自家人总要比外面的人要可靠,与其受他人挑唆跟亲生儿女离了心,不如静下心靠儿女……” 孙姨娘比宣平侯要看得更清楚。 大姑娘心根本就不在这小小侯府上,只要侯爷安安分分的,大姑娘也懒得跟侯府过不去。 而大公子人品端正,又是太傅教出来的门生,未来自然也是一片坦途。 宣平侯睨她一眼,“你都说了自己见识短,又在我面前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也瞧见了,不是我不想要这个女儿,是她,是她不认我这个爹!” 宋姨娘小口用着膳,听到这个话,忙看了一眼孙姨娘,示意她点到为止,不要再说了。 孙姨娘叹了一口气的,闭嘴不言。 宣平侯看着一桌子的菜,又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小妾,只觉寡淡无味,丢了手中的筷子,愤然离席。 宋姨娘这才开口说话,“你何必多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左右大姑娘也不会跌在他手上。只要大姑娘在,侯府就倒不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孙姨娘嗔怪她一眼,“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他的,不论是男是女,出身侯府总比出身寒门要好。大姑娘是好,但她与侯爷的关系哪家高门不知道?” 孙姨娘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姑娘当初护了你许久,但咱们不能总是贪心想着让大姑娘帮忙……咱们得替大姑娘看住他。” 自从萧氏没了,孙姨娘管着侯府的对牌,宋姨娘在她的照看下脸色都红润了许多,她也知道孙姨娘是个有主意的,她也想要回报郡主当初的维护,便也点点头。 沈攸宁和沈玉辰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让厨房简单做了两个家常菜随意用了点,沈攸宁便坐在院子中,拆开了洛景舟送的生辰礼。 是各朝的珍稀花种。 沈攸宁将花种全都倒了出来,摩挲着香囊内层,用剪刀将香囊上的绣样剪下来,看着反面藏在针脚里的字。 【贺兰云柯昏迷,两方互咬,一切顺利,我亦安好。】 沈攸宁眼角染上一丝笑意,锦祈内乱正是厉害的时候,贺兰破晓鞭长莫及。 燕朔边境安定,就能全力平定内乱。 永和十八年冬月廿八,初雪。 落竹为沈攸宁披上了白色的狐狸领斗篷,沈攸宁看着窗外飘飞的细雪,低声喃喃,“下雪了,今年的初雪来得真早。” 岑嬷嬷给她递上手炉,“是啊,往年怎么也要腊月中旬才会下雪,姑娘可要穿厚实一些,外边还吹着风,别着凉了。” 沈攸宁看着手中散发着热意的暖炉,眸光微动,“今年这年很多人怕是不好过。” 第305章 三月之期已至 “有郡主在,我们郡主府定然能过一个好年。”岑嬷嬷弯了弯眉眼,“老奴已经在估算今年年节要备的东西了,等郡主回来,我在跟郡主对一对。” “好。” “车夫已经安排好了,姑娘用过早膳再走吧?”岑嬷嬷问道。 “不用了,我得先去趟宫里。”沈攸宁看向落竹,“我们走吧。” 出了郡主府,沈攸宁的马车一路往皇城方向去,到未央宫的时候皇后正无精打采地用着早膳。 “皇后娘娘。” 听到她的声音,皇后抬头看她,“这么早,安宁一定没用早膳,先坐下一起吃一点。” “好。”沈攸宁也没有推托,坐下陪她一起安静的吃饭。 皇后没什么胃口,只少少的喝了几口粥,而后便坐在位子上看她吃,眼中都是惋惜。 她很喜欢安宁这个孩子,沉着冷静,行事果决,这个孩子做皇后一定会比她更好。 只可惜…… 沈攸宁喝下最后一口粥,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笑着看向皇后,“娘娘怎么这样看着我?” “安宁像极你母亲当年的样子,实在是耀眼夺目,瞧着本宫便挪不开眼。” 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忧愁,“本以为……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你今日来未央宫,可是有什么要交代本宫?” 今日是那桩大案公审的日子,虽然她这些日子糊里糊涂的过来,但这桩案子关乎太子的清白,她是清楚的。 她没能管好她的母族,才让人有机可乘陷害她的儿子,儿子已经没了,但儿子不能背着污名死。 安宁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知道这个孩子一直在调查这个案子,还替容臻在保护她。 今日这个日子,若非有事要交代她,她不会在一早就来到未央宫。 “是,希望您能配合我……” “好。”皇后应承下来,“我记住了,你放心去,我会适时发作。” 皇后的眼中多了一丝神采,她期待着,期待着安宁洗清太子的冤屈。 沈攸宁点头,带着落竹转身离开未央宫,去了承仪殿。 “臣女参见皇上。” 皇帝看着手里的名单,头也不抬,“你来了,皇后那边都安排好了?” “是,安排好了。”沈攸宁点头,“皇上想好了吗?这些人都要处理掉吗?” 皇帝这才抬头看她,“你其实很明白,这上面的人,朕不能全都处置了。” 沈攸宁垂眸,是,她很清楚,皇帝手上的那些名单就是此次在拐卖案中充当保护伞的所有官员,最低也是四品大员,把这些人都处理了,那么朝堂将无人可用。 有些人,只能在找到能替代的官员之后,才能秋后算账。 还有些人,只有将家族势力削弱之后,才能清算前错。 这些,沈攸宁和皇帝都很清楚。 沈攸宁看向皇帝,眼底含着冷光,“可轻易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简单把这一关过了。” “嗯。”皇帝将名单放好,起身看她,“走吧,去京兆府。” 这三个月来,坊间谈论最多的就是这桩拐卖案,以至于燕朔上下都在关注着这桩案子。 连日来不断有百姓谩骂官员戕害无辜百姓,有文生秀才长篇大论指责太子无德无行不配储君之位,即便容臻在外人眼中已经死了,他们也依旧没有放过他。 每日都有新的文章痛骂太子,屡禁不止。 沈攸宁看过那些文章,全都是随大流写出来的,通篇批评却轻浮夸大,有多少是随波逐流,又有多少是有人在背后操作,她都看在眼中。 今日就是公审之日,百姓和不少书生都围在了京兆府外,只等着京兆府审理此案,誓要为无辜百姓求公道。 张启一家也在其中,他们深受其害,一直都在等着此事能有个结果,才能让黄土之下的儿女能瞑目。 京兆府尹今日特地向皇城守卫军借调了一批人手维护京兆府衙的秩序,瞧见被拦在门外的百姓心都提了起来。 衙门之中除了几位皇子,还有在朝堂身居要职的几位大员,除此之外,就连早已卸任的太师以及太子太傅都在场。 “皇上驾到!” 尖锐的声音传来,衙门外的百姓自动让出一条大道,随之跪下,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仪仗在衙门外停下,皇帝带着皇后从步辇上下来,大手一挥,“免礼,平身。” 他带着皇后一同进入京兆府,后面跟着刚从轿辇上下来的沈攸宁。 进入京兆府,地上立马又跪了一片,沈攸宁扫了一眼,赫连家的老将军在,周家早已不在朝堂的周老太傅也在,朝堂的重要官员也都一一到场,可谓是场面盛大。 皇帝带着皇后在高堂之上坐下,目光落在周老太傅身上,他已是耄耋之年,头发银白身子佝偻,此时垂头跪在地上,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老太傅怎么也跪下了?还不看座?” 苏兴年忙亲自去搬了只凳子,扶着老太傅起身坐下。 “草民谢陛下赐座。”老太傅声音微哑,“草民早已不在朝堂,陛下还是不要再称草民为太傅了。” “不打紧,朕也许久不曾见过老师了,今日老师怎么也来凑这热闹?” “此案关乎百姓,与先太子有牵连便也关乎国事……”老太傅停顿一瞬,喘了口气,“此案影响深远,草民也想看明白其中真相。” “老师费心了。”皇帝声音温润,脸上的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转眸看向还跪着的众人,目光落在赫连老将军身上,“老将军,你的来意也同老太傅一样吗?” “回陛下,微臣同周老太傅一样,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在燕朔行此等恶行,搅弄风云,坏我朝纲!” 即便已经是古稀之年,赫连老将军仍然老当益壮,比起一旁颤颤巍巍的周老太傅,语气威严,掷地有声。 皇帝笑了,赫连家和周家一向政见不同,难得今日他们都站在了一个立场。 “两位为国为民之心,朕明了了,都起来吧,一直跪在这里也不像话。” “谢陛下。”百官齐声道。 “昭义王。” 容礼从人群中走出,恭敬道:“儿臣在。” “这个案子是由你主查,如今三月之期已至,你得给朕、给百官、给百姓一个真相!” 第306章 狼心狗肺 “回父皇,儿臣已查明此案,请父皇与诸位稍安,今日必然会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让恶人伏诛,告慰此案的所有受害者。” 容礼不卑不亢,神色端正,端的是一派清明贤德的做派。 皇帝颔首,“好,就让朕瞧一瞧你这三个月的成果。” “是。”容礼看向京兆府尹,缓缓道来,“我与京兆府尹是最早发现拐卖一案存在的人,自我们发现此案之后,陆续发现了千金赌坊、柳家及青玉山据点,我们因此得知了这伙拐卖嫌犯的主要目标及目的,也找到了这一阶段的证物。” 容礼示意京兆府尹把千金赌坊的账册呈上,“这本账册之中不仅仅记录着千金赌坊跟柳家的利益往来,近日我们还破解了上面的另类记载,所谓的买家信息,也就是这些姑娘的去处。” “除此之外,我们查到这样的案子除了京都,还有十二处城池存在,并且其中有五处城池中失踪女子的数量是京城的数倍。而这五处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容礼停顿一下,眼神随之凌厉了起来,“这五处城池都是先太子巡视过的城池!” 人群此时发出一片哗然,昭义王调查了这么久,短短几句话自然能引起众人的反应,不由得都联想到了之前的传言,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容时此时出声,“这些年来皇兄巡视过的地方可不仅仅只有五处城池,仅此一点,不能证明什么!” 容礼转眸看向他,突然笑了,“六皇弟稍安勿躁,听我将查到的所有事实一一道来。” “如六皇弟所言,仅仅只是这一处共同点的确不能证明什么,毕竟不是所有太子巡视过的地方都如此。然,这十三处城池的据点我们找到之后都仔细搜查过,每一处据点都发现了一本与千金赌坊记载方式一致的账册。” “这些人非常谨慎,他们每一处据点中藏有的女子,都是从数千里外的城池拐来的,完全陌生的囚笼,几乎让那些女子无法逃脱,就算是被当地买家买走,她们也毫无机会逃跑。” 说着,容礼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名单呈上,“这是我们调查过的十三处城池的名单,上面有十三处城池的名字,也有这十三处城池中与太子有所交易的官员,这些人也已经关押在京兆府的大牢之中。” 除了名单,容礼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卫,让他将在十三处据点之中找到的账册一并呈上。 苏兴年小心地捧着这些所谓的证据,放在了皇帝桌案上。 皇后坐在皇帝的身旁,看着那页名单上记录的名字,她抬眸看看容礼,又看看外面窃窃私语的百姓,眼底满是寒意。 她出身低微,若非当年皇帝真心以待打动了她,她无心坐上这个一人之下的位置,也不愿自己的儿子搅入无情的帝位争夺之中。 当初是皇帝坦诚,他选定了容臻,那就是容臻,他不会再更改储君人选,只是没想到,他早立储君,也依旧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声音微凉,“昭义王,太子已不在世间,无法反驳你所说的这些,但本宫作为他的母亲,该当有权替他发问吧?” 容礼点头,显然十分自信,“这是自然。” “其一,太子已位居储君,他谋划这些目的为何?”皇后神色严肃,“其二,你从何证明这些人跟太子之间的关系?其三,早在你们刚刚发现此案之时太子便知晓你们在追查,若他是幕后主使,为何不做应对?” “皇后娘娘,太子的目的您应该最清楚才是。”容礼丝毫没有犹豫,“第二个问题,除却这些被关押起来的官员,还有早就关押在京兆府的太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内侍青石。第三个问题,我们最初调查的就是与柳家有关联的千金赌坊,太子一旦有所动作,就会被我们发现,他不是不做应对,是不能做任何应对。” 皇后还未再开口,皇帝低垂着头看完了手中的名单和账册,“那就传十三城与太子勾连的这些官员以及青石。” “是。”容礼点头。 很快,十三城被关押的官员以及青石就被带上了公堂。 青石被关押了三个月,他的头发凌乱,额间还有这未曾愈合的伤疤,身上的囚服也脏兮兮的,还带着血迹,整个人面黄肌瘦,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似乎遭受了虐待一样。 皇帝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京兆府尹忙出来回话,“回陛下,自从得知太子离世之后,此犯人就不再开口进食,后来又开始不断地在大牢之中磕头,臣派了人日夜轮守制止他,这才保住了命,后来他就缩在大牢角落里,不吃不喝至今……” 青石瘫在地上,整个人精神萎靡,他的眼神空洞无光,在听到京兆府尹提到太子离世时,他的瞳孔才颤了颤,眼底藏着悔恨和挣扎。 容礼在他身边蹲下,脸上带笑地看着他,开口问他,“青石,你是太子的近身内侍,太子每次离京你都跟在身边,你转头看看你身边这些官员,你可都认识?” 青石眼皮微动,他缓慢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僵硬地左右看看,张了张嘴,“我……” 或许是太久没有喝水,他的嗓子干到无法说话,只发出一个干硬发紧的字节。 一旁有眼力见的衙役忙端了碗水过来,放在了青石的嘴边。 青石喝了两口润了嗓子,他深深看了一眼皇后和沈攸宁,哑声道:“是,这些人我跟随在殿下身边,都见过。” “青石,你简直是狼心狗肺!”沈玉辰气急,怒骂道,“自你到殿下身边他便待你不薄,你却临阵倒戈反咬一口,殿下当初就不该救你。” 青石敛眸,他是从小被送进皇宫的,那时候小,不会处事,得罪了教导规矩的公公,差点被一顿鞭刑给打死,是殿下路过救下他把他带到身边,他才能有今日。 他知道的,他不应该这样对殿下。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一双弟妹的命都掌握在了他们的手里…… 容礼转眸看向沈玉辰,眸光微沉,“沈大人,此乃公堂,你言行过当了。” 第307章 这就够了吗 沈玉辰冷哼一声,“下官一时情急,想必王爷也能理解,还请王爷恕罪。” 容礼:“……” 这个沈玉辰,自从沈攸宁回来之后,莫名硬气了许多,早些时候虽然也是个难啃的骨头,但表面还是温润多一些,更擅长四两拨千斤。 容礼的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 所以,沈玉辰的底气是来源于她的身上,那么今日这局,她又要如何解? 人证和物证皆在,想要为太子或者柳家脱罪,几乎没有办法。 面对沈玉辰的怒骂,青石没有反驳,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很弱,“沈大人说的没错,我的确不该这样对殿下,若我当初能劝住殿下,也不会是今日这样的情景……” 青石是太子的近身内侍,他的证言几乎就要把容臻钉在耻辱柱上。 雪下得越来越大,然而京兆府衙外的人依旧没有减少,反而还在增多,有人自发支起了挡雪的棚子,伸长了耳朵听着里面的情况。 张启一家站在最前方,被百姓围在中央,都脸色紧绷地听着这场审判。 听到那人的证词后,陈梅娘闭了闭眼,她又想起了那日在东宫书房之中见到的那位太子,想起了郡主说过的那些话,此时有些犹疑。 这个时候,有这样的证词,她本该认为太子和郡主联合骗了她,可她却始终没有这样去想。 皇后起身,她从高堂下来,行至容礼面前,看都没有多看青石一眼。 “昭义王殿下,针对此案的陈述,你可还有要补充的?” 容礼疑惑地看了一眼她,又快速扫了一眼安静站在一旁的沈攸宁,眉头微皱,“此案至此,人证物证俱全,还请父皇明断。”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阵大笑声响起,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神色冷静得过分的皇后身上,就似乎方才大笑的人不是她一样。 皇后眼中都是讥讽,“一个内侍,几本账册,一群远离京都的官员,就要定当朝储君的罪!昭义王,这就够了吗?” “这还不够吗?” 容礼眉头越皱越紧,内侍可以被买通,但这十三城的官员可是个个都声称见过太子的,况且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五花八门,不可能统一受人指使。 “一个出身卑贱的内侍罢了,钱财美色,都能买通他;而这十三本账册,只能说明与柳家有关,不能证明太子参与其中;还有那十三城的官员,他们几年能见到太子一次?如何确定他们见到的一定是太子?” 皇后倏然转身跪在堂下,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挺直了背脊昂首看向皇帝,字字掷地有声,“我儿容臻,自册封太子之日起,便以仁心为灯,以社稷为念,以百姓为首,所行所思无愧于天地。他行的是仁济天下之道,谋的是百姓安康之策,兢兢业业,光明磊落。即便是死,也该是一身清白的死,而非被这些人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带着污点含冤九泉!” “臣妾恳请皇上明察秋毫,还我儿一个公道!” 皇帝垂眸看着她,他当年选中皇后,看中的就是她秀外慧中,温婉娴雅的性子,他从不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皇上,皇后娘娘的话岂不是在强词夺理?昭义王殿下有理有据,皇后娘娘却空口白牙喊冤,恐怕不能服众!”周老太傅此时开口,脸上都是不赞同之色。 而随着他的开口,周氏一党的官员也都陆续出声附议,连带着门外的众多书生也跟着喊了起来。 皇帝扫了一眼周老太傅,“那依太傅所见,该如何是好啊?” “除非皇后娘娘能拿出证据,否则就该依律追惩。”周老太傅沉思了一瞬,缓慢地说道,“虽二皇子容臻已然逝世,但应追废其身份,取消谥号,且移出皇陵。皇上认为呢?”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怒意,神色莫名,“赫连老将军也这么想吗?” 赫连老将军有些摸不着皇帝的想法,但毕竟赫连家与周家短暂联手,此时自然要将太子和柳家踩下去,只有这样皇后的位置才坐不稳,身为嫡子的六皇子才会失去争夺储位的资格。 否则一旦让六皇子上位,他们怕是都不好过。 皇帝这些天的动作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是真的不想这空出来的太子之位还落在中宫所出的皇子身上。 他犹豫了一瞬,道:“周老太傅所言甚是,若是皇后不能拿出证据来反驳昭义王殿下的证据,自然昭义王殿下查出来的就是真相,应该论罪行罚。” “好,好得很呐。”皇帝气笑了,他看向皇后,“那么皇后,可有证据?” 皇后转眸,目光落在沈攸宁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皇后的动作看向了沈攸宁。 容礼开口道:“自拐卖案出现以后,安宁郡主也曾一度在调查此案,这千金赌坊与柳家的关联,以及青玉山据点郡主也都参与其中,想来也该是认同本王递交的证据的。” 他这一句话,是在证实沈攸宁或许有证据,但也是在变相的告诉所有人,一开始是他们是一起查的,沈攸宁的证据有效,就代表他的也有效。 沈攸宁神色平淡,并没有因为这么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有所变化,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公堂中央,她弯腰行礼,“回禀皇上,安宁的确有别的证据,请皇上准允安宁从头说起。” 皇帝:“说。” 沈攸宁转身看向容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昭义王殿下,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容礼神色疑惑,他说错了什么? “我不是从拐卖案出现后开始调查此案的。”沈攸宁声音微扬,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自七月起,在女子失踪案出现之前,我便已经得知拐卖案的存在,因为当时案情得知的来源我无法确定真伪,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殿下,你方才所说的一切,还有着不少疏漏。” “首先,有拐卖据点的不仅仅只有十三座城池,仅燕朔境内,就有三十八座城池!”沈攸宁眸光微寒,目光从一个个脸色骤变的官员身上掠过,停在了赫连老将军身上,“而京都的第一个据点也并非千金赌坊,而是如今的幽篁院,曾经的春香楼。而春香楼的东家是与赫连家连襟的……秦家。” 第308章 您可查到了? “郡主此言差矣,那春香楼是什么地方,我儿怎会与那样的地方有关系?” 一听她说起秦家,秦侍郎连忙开口插话,试图撇清关系。 那春香楼早就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如今也已经成了他人名下的产业,就算追查,也只会查到那产业与他的二儿子有关,与他大儿子又能有什么关系? 沈攸宁轻笑一声,“秦侍郎稍安勿躁,请秦家二少。” 秦元晟从人群中走出,他毫不在意地无视了老头子眼神中传递的意思,径直走到沈攸宁身边。 悄摸摸跟在郡主后面这么久,终于到了他翻身的时候了! 妙欢,瞧好了,他才不是吊儿郎当不成样的纨绔! 秦侍郎眼睛一跳,一抹不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草民秦元晟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诸位大人。”秦元晟大声道,“春香楼的地契一直都在草民的手上,但多年前,父亲就做主让我把它交给兄长 ,本来……” 他顿了顿,咳了两声,“本来只是一处寻常青楼,后来被兄长接手后就逐渐不在我管辖之中,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竟然用春香楼做那等恶事。” 秦元睿也在场,此时脸色非常难看,目光阴沉地落在秦元晟身上,“秦元晟,这可是在公堂之上,话可不能乱说!” 皇帝掀了掀眼皮看过去。 秦元睿当场跪下,“回禀皇上,春香楼只是我手下一处寻常产业,从未曾有过拐卖女子的行径!” “嗯。”沈攸宁点了点头,“秦大公子的确没有做出拐卖女子的行径,但你是千金赌坊的买家。从千金赌坊购买那些被训练得当的女子谋利, 甚至还将她们培养成了政治棋子,送到了很多人身边。” 秦元睿因她这两句话瞳孔收缩,当着皇帝的面被捅出这样的事,可就不仅仅只是结党营私这么简单! 尤其还跟拐卖案扯上了关系! 他是真的不清楚千金赌坊的舞姬的来历,只以为是千金赌坊培养训练出来的孤女。 “秦侍郎,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皇帝意味不明的感慨一句。 秦侍郎忙跪下了,“皇上恕罪,微臣知罪!” 赫连老将军皱眉,不满道:“今日审的是拐卖案,郡主揪着秦家做什么!?” “老将军不是说要论罪行罚吗?”沈攸宁眸光淡淡,“女子亦是百姓,买卖百姓、结党营私,不是罪吗?” 公堂内外,在场所有人谁敢说不是? 赫连老将军如鲠在喉,只能闭嘴不言。 沈攸宁神色讥讽,不是要论罪行罚吗? 那就一个一个来! 沈攸宁看向皇上,“顺着春香楼这条线,我查到了万酿酒庄,也就自然而然的查到了千金赌坊,还要多谢秦二少,我们才能悄无声息混进去,也就是在此处,我救下了四个舞姬,得到了柳家参与其中的线索,同时从她们口中得知了京城外不远的有据点存在。” “同时,京兆府和昭义王发现了女子失踪案的蹊跷,开始着手调查此案。我与昭义王在千金赌坊打了个照面。我带回了四个舞姬,昭义王殿下也带回了两个舞姬。”沈攸宁看着容礼,“殿下还记得她们吗?记得她们奄奄一息的模样吗?” 容礼眼皮一跳,低声咬牙道:“安宁郡主,三思而后行!” 沈攸宁嗤笑一声,并不把他的威胁和警告看在眼中,“昭义王得知我从四个舞姬中套出了有效的消息,便对两个无辜舞姬严刑逼供……” “沈攸宁!”昭义王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她。 “放肆!”皇帝轻喝一声,“让她说!” 容礼只能咬牙后退,低头不语。 “那场面实在残忍,两个舞姬奄奄一息,浑身是血。我那时都有些恍然,这真的是那个流连温柔乡,本该怜香惜玉的三皇子殿下吗?那可是殿下的子民!”沈攸宁看着他,字字珠玑,“殿下,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的子民可以沦为你泄愤的工具吗?” “此话当真?”皇帝问道。 “此事京兆府尹也在场,自可证明我的话并非空口白牙攀污昭义王爷。” 京兆府尹额上冒出汗水,他扫了一眼沈攸宁,顶着昭义王和周老太傅的视线,硬着头皮道:“安,安宁郡主所言为真……” 那两个舞姬无处可去,他们怕放了会打草惊蛇,便就一直都关在京兆府的大牢之中……虽说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但仍有痕迹,一验便可知真假。 皇帝重重拍下惊堂木。 容礼知道皇帝生气了,直直跪下,毫不犹豫认错,“孩子追查此案,一时情急,用刑过重,自知有错,请父皇责罚。” 周老太傅此时也急了,转眸瞪了一眼赫连老将军,之前顺着他的话附和几句就罢了,说什么论罪行罚! 赫连老将军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说起来他家才是无妄之灾,那安宁郡主很明显是在为太子争辩! 他心中不禁觉得实在可惜,当初贵妃为她一人而办赏花宴,却还是没能说服她偏向大皇子。 越想越气,赫连老将军干脆闭口不言,不到必要时候不开口。 “罚自是要罚的,等拐卖案审清楚了,朕会论功行赏、论罪行罚,一个也跑不掉!” “……十分奇怪的是,我算了许久也只是把范围圈在了星凌城,后我一步查问出线索的昭义王殿下却得到了一个无名氏的传信,有了具体的位置信息——也就是青玉山脉地下的据点。” “如果说春香楼和千金赌坊是交易场所,那么青玉山内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据点。”沈攸宁三言两语说清楚了青玉山内的情况,“殿下,这么久过去,十三座城池太子去了五处你都查得清清楚楚了,那位给您线索的‘好心人’您可查到了?” 不等容礼开口,沈攸宁接着说道:“至此,从千金赌坊到青玉山的证人供词,都指向了柳家。而青玉山据点中的人却就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撤离了青玉山,我们抓捕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她说到这里,能站在这里的官员都是科举考上来的,也都回味出一丝不对劲来。 这也太巧合了! 前脚昭义王得到了线索,后脚青玉山据点的嫌犯就都撤离了,而后所有的证人证词还都指向了柳家的太子。 这实在太像一个针对太子而设下的阴谋了。 第309章 带人证 不仅仅是青玉山,后面的江州案更是将此案聚焦到了太子的身上。 “从这时开始,我就意识到除了我们双方在调查之外,还有一个掌握此案信息更多的第三方存在,这个第三方让我有了更多的疑惑和猜测。” “他们是什么人?知道这一切又在此时揭露目的是什么?他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沈攸宁连声发问,在场的官员都随着她的视角开始剖析和思考这几个问题。 容礼此时跪在地上,皇帝没有开口,他不能起身,敛眸听着沈攸宁的一句句陈述,但直到现在,他也仍然不太在意。 在他看来,安王能蛰伏这么久计划此事,细枝末节的地方就一定会处理妥当。 “此外,我在青玉山还收获了一些昭义王没有获得的线索。每个据点都有一部分关键人物,而这些人身上都有着一个奇特的冶乌纹图案,经多方查证,确定这是两百年前锦祈的图腾。也就是说,这个拐卖案,不仅仅是内务,还是外患。” 沈攸宁取出画着冶乌纹图腾的宣纸上呈。 苏兴年在皇帝的首肯下,带着宣纸绕场一圈,让在场的官员都能看清楚并且记下这个图腾! 此前,考虑到蛊术的奇异和威慑,在皇帝和沈攸宁两人商议之下,一致决定,有关蛊术的这一部分要隐瞒,对外就说是药物控制。 但仅仅只是冶乌纹图腾的出现,就已经让前来听审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在场的大部分官员也从这里面听出了一丝不妙来。 当苏兴年带着图腾走到赫连老将军和周老太傅身边时,赫连老将军直接将图纸接了过去,细细看着。 作为曾经跟在金月身后对抗过锦祈的老将,他比其他人要知道的多一些,他是很明白这个图腾的意义的! 赫连老将军的手微微颤抖,他抬眼快速地扫过一眼周老太傅,见他只匆匆扫过,并没有多看,眼底爬上了一丝疑惑。 周家知不知道这个事? 周老太傅很明白沈攸宁这个线索代表着什么,他的目光扫过跪在一旁的昭义王,但这位殿下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容礼也被沈攸宁跑出来的这个消息惊到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从他和母妃在宫中动手之时,他和安王就已是同盟。 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倒戈,都是拔掉萝卜带出泥,谁也好不了。 他捏紧了拳头,锦祈参与其中的事,安王一个字都没有跟他透露过。 容礼此时也非常明白,他已经被安王拖下了水,并且对方手里还捏着他其他的把柄,根本就无法摆脱他。 此时的容礼,沉浸在这个突然的消息里,尚且没有注意到沈攸宁之前那些话里春香楼和幽篁院的关系。 “然而,青玉山据点暴露后不久,一对凄惨的老夫妇从遥远的江州而来,敲响了登闻鼓,状告江州知府,由此将拐卖案的嫌疑人指向了一国储君,太子容臻。” “若说前面的一切都可以说是针对柳家而设局,那么这个案子就是他们费尽了心思为太子量身打造的杀局。这个案子有一个还活着的受害者,作为人证,她指证了太子,言说是她亲眼所见。” 皇帝在此时开口,“三个月前,朕曾承诺这对夫妇,定然要还他们一个公道,表面上的行凶者江州知府已经下狱,然而背后真凶却一直未曾落网,朕很是焦心。这样的人存在于世间,活跃于民间,对我朝非常不利。” “对此,调查此案的昭义王以及安宁郡主,二位要给朕一个交代!” 沈攸宁微微躬身,她看向垂头乖乖跪着的昭义王,“王爷,您是此案的主查官,您先来。” 容时站在一旁,眼底带着一丝笑意,安宁这是要把他这个主查官架在火上烤。 容礼抬眸看了她一眼,“回皇上,臣方才便已经说明,此案太子牵涉其中,且嫌疑最大,并且呈上了人证、人证签字画押的供词并物证账册。” “且先不论安宁郡主所陈述的一切是否是她查明的,至此还尚未见得安宁郡主的证据。臣依然保持之前的结论,认为太子的嫌疑最大。” 皇帝只垂眸看了他一眼,便看向沈攸宁,意味明显。 倒是沈攸宁,她垂眸问道:“王爷,你确定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容礼斩钉截铁。 “带人证。”沈攸宁扬声。 出了皇宫就不见了人影的落竹带着一个人从人群后走出,她带着蒙住双眼、双手被缚在背后的男人走进公堂。 所有人都有些恍然,就连一旁的的皇后都下意识朝那个人走了一步,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在原地站定。 那个人站在堂中,身上穿着代表着储君的姜黄蟒袍,双手缚在身后,那般身形和模样,像极了已经薨世的太子。 这下,容礼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人,几乎不用沈攸宁再做声明,他也知道这个人是谁,在这个案子之中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他立即先发制人,“安宁,即使你再想帮太子脱罪,也不该弄出这样一个人来!” 沈攸宁轻笑一声,“王爷,你也觉得这个人跟太子很像,对吧!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他实在是太像太子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感叹和讶异,回头却陡然沉声道,“陈梅娘,你且来认一认这个人,你可曾见过!?” 落竹带着这个人从人群中走出的时候,一旁的陈梅娘就看见了这个人的容貌,在那一刻,她的思绪轰然炸开! 脑子里一时是当初他下令的模样,一时是那日沈攸宁和太子说话的场景,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她此时终于确定了她当日在东宫动摇,并非是被太子和郡主两人的话语蒙蔽说服,是她在接触过太子之后,潜意识就已经认为东宫的太子并不是江州的‘太子’。 想到那日温润和煦的太子因此事丧命,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听到了郡主的声音,她朝那个人走去,抬手抹去了模糊双眼的泪水,认真地看着那个肖似太子的人。 片刻,她转身跪下,“臣妇陈梅娘拜见皇上,此人才是当初在江州府下令杀害我夫君,害我苟延至今之人!” 第310章 你的人为我所用 这个作为指证太子而存在的人证,在这一刻,变成了沈攸宁反击中的一环。 你特意留下的人将为我所用。 青石合上了双眼,这个人终究还是让安宁郡主找到了…… 容礼不认同的反驳道:“陈梅娘的证词前后不一,且她一直住在郡主府,有被你收买的可能性!她的证词不能采纳!” “王爷,公堂之上,你所说的所有话,都得有证据才可以。”沈攸宁一句话就把容礼堵了回去。 “因为受害者陈梅娘的指控,太子自缚东宫,做出了表率。”沈攸宁直直地看着容礼,眸光中都是讽刺,“如今,她转而指控这个人,那么有关江州案的一切,是否可以重新梳理?” 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转移到了皇帝的身上。 皇帝自然颔首,示意她继续。 “青玉山后,江州案是有关拐卖案的最后一案,也是最重要的一案。”沈攸宁沉默了一瞬,“张启一家的惨案并非特例,这或许在我们不曾知晓的时间之中,有许多女子失踪后发生了这样的事。然而虽非特例,但这个案子仍然存在疑点和特别之处。” “作为受害者之一的陈梅娘被江州知府的幕僚救下,因此留有了人证。恰好,这个人证看清了发号施令的‘太子’的模样。又恰好,在有心人的提醒和帮助之下,陈梅娘以及她年迈的公婆来到京都,并且敲响了登闻鼓。” “从这对老夫妇出现在宫门外,我就起了疑心,他们能安然抵达京都,便已然是很大的疑点。而陈梅娘的出现,更是让我不得不多想,尤其,陈梅娘住在郡主府之时,我发现有人暗中来寻她,顺着这个人,我找到了与陈梅娘一同来到京都的知府幕僚徐盎。” “而徐盎,是谁的人呢?”沈攸宁的目光落在了大皇子容钰身上,“大皇子殿下,你可认得这个人?” “一个知府的幕僚,我怎么会认识?”容钰自然不能承认。 “七年前,徐盎的妻子病重垂危,一直拮据度日的他名下却突然多了一笔钱,他用这笔钱救下了他的妻儿,而这笔钱……”沈攸宁眸光带着深意,“是从大皇子名下的庄子上划出去的。而后,他就跟着于承远去了江州,以报恩为缘由,做了他的幕僚。殿下,这你如何解释?难不成,殿下庄子上的主事,竟敢自作主张花主家那么一大笔钱去救一个落榜的文人妻子?” 不等容钰反应,沈攸宁接着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人,他可以证明你和徐盎之间的关联。” 当初那个假扮成大皇子手下的人上前一步,他还戴着人皮面具。 容钰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即便坐不住了,他心中焦急,沈攸宁是什么时候买通了这个人的! 容钰向来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都不用沈攸宁再说什么,他就露出了马脚。 赫连老将军微不可见的摇摇头,他们家这个大皇子比起太子和昭义王来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到底是活了这么久见惯了朝堂尔虞我诈的老将,他已然清楚大皇子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 这个傻子,成了人家几方角逐的棋子,还在洋洋得意自己的人把太子的事捅了出来! 没错,赫连老将军已经发现了,在安宁与昭义王之外,还有一方斡旋其中,事成之后全身而退…… 看着沈攸宁志在必得的模样,他摇了摇头,不,或许也不算全身而退,这位安宁郡主,极有可能已经找到了他们。 “大皇子,这个人是谁?”皇帝问道。 容钰踌躇半天,支支吾吾的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赫连老将军长叹一口气,看来,他赫连一族的气数是真的尽了,他开口道:“还藏着掖着做什么?人家把你庄子上的收支都查了个清楚,人都换了,你还没发现呢!” 随着赫连老将军这句话,那个人抬手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容钰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可他仍有些不服,认为自己比起他们只是差了一丝气运,若他的手下能有这样的人,他也能做得天衣无缝! 赫连老将军扶额,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别琢磨了,给自己留点脸面,是你自己说出来还是她说出来更好?” 容钰只好如实交代,原本他把徐盎送去江州,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放个人在于承远身边,他始终认为,于承远跟柳博卿走得近,极有可能是太子一党的人。 他也没有想到,徐盎能给他带来这么大一个消息,徐盎救下了陈梅娘,他便将计就计让徐盎引导张启夫妇以及陈梅娘到京都告御状。 容钰虽然是笨了点,但他明白这个案子只会动摇太子的位置,但不会害了太子,也正是因为他知道,他才敢做。 他也很清楚,任何皇子在争夺皇位中死去,始作俑者都会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个案子怎么就会牵扯上拐卖案了呢? 他更想不明白,容臻怎么就死了呢!? 好,徐盎的身份和背后主公也都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沈攸宁垂眸,这两个人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那么下一个。 “你说这些,又跟真凶有什么关系?安宁郡主,本王要提醒你,你的证据呢!?”容礼沉声道。 “真凶?王爷不是信誓旦旦的认为太子是真凶吗?” “我查到的证据的确指向太子,我没有错。”容礼强调道。 沈攸宁嗤笑一声,“王爷的意思是,太子作为拐卖案的真凶,最后让自己死在了这个案子上,是吗?”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厚重而又迅速一击,唤回了已经听得云里雾里之人飘远的思绪。 对啊! 人群中的人交头接耳,谁家真凶算计来算计去最后搭上了自己的命? “江州案公审之时,查证的时间过短,以至于我无法为太子辩解,今日我便一个一个解决当日公审之上的疑点!” 沈攸宁走到假太子身边,扯下了他眼睛上的布条。 对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许久才睁开,看着眼前乌泱泱一众官员,尤其目光在掠过安王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几分惊慌。 第311章 你后悔吗? “此人与太子容臻有七分相似,在有意模仿太子的姿态与神态之下,不熟悉太子的人很难分辨出真伪,但这样的模仿,并非短期之内能达到的,所以这是一起至少在三年以上的预谋犯案。” “一年之前,此人开始与太子的行踪重合,并利用太子身边的近侍青石伪装成太子出现在各个城池,打通了城池官员的路子,为拐卖案创造便利。” “这才有了江州案。江州案的两个人证,陈梅娘证实了太子的出现,青石则证实太子的身份。我们先来看这第一个疑点:陈梅娘一个普通民妇,却能在江州知府的手下中活下来。不管哪个角度出发,这个人证都更像是为了挑明此案而特意留下来的,这里我所表述的特意,指的是江州知府于承远背后的主谋。” “徐盎的出现,不过是在某种程度上与于承远背后主谋要做的事不谋而合,他们自然也就顺水推舟放任徐盎救人。” “第二个疑点,青石作为太子的近侍,怎么会为他人所用?” 青石骤然听到这句话,颓靡的状态突然有所变化,他看向沈攸宁,朝着她身旁扑去,匍匐在她脚下。 “郡主,是小人经不住诱惑财迷心窍,是小人背叛了太子殿下,小人知错,小人知罪!小人认罪!您别再说,别说了……求您……” 沈攸宁却无动于衷,“此案所有的证据指向太子,皆因这三个人。假太子是特意培养,陈梅娘是有意留下,但最关键的人物是这个太子近侍,青石。” “这个人的存在,比前两者都要重要。他让江州案有了实施的可能性,他的证词也让江州案与拐卖案有了牵连。而他的背叛……是忠义不能两全。” 青石闻言,瘫倒在地。 郡主查到了! 她查到了自己背叛的原因! 那他的弟妹还能活吗? “青石,永和六年被父母送入皇宫,他是家中长子,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然而他的一双弟妹,在两年前,失去了行踪,自此太子出行他随其左右,并找机会配合假太子行动。” “青石的弟妹,前些日子我已经找到了,但很遗憾,他们早已化为枯骨。”沈攸宁垂眸,“他们为了不成为他人控制威胁兄长的棋子,在被抓后没两个月就自杀了。” 尸骨上遗留下的伤痕,是他们留下的信息。 轰…… 青石呆愣了半晌,猛烈地摇头,“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前段时间我还收到了他们的平安书!” 他的声音嘶哑,越来越大声,像是在质问沈攸宁,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的一双弟妹只是简单识字,送到他手里的平安书大多是简单的话语和图画组成,那的确是他和弟妹来往书信的风格,但这样的平安书,太容易仿造了。 “他们的尸骨埋在了城郊。”沈攸宁的声音很轻,“青石,你后悔吗?” 青石抬头看她,眼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就是个傻子,是个废物!以为只要听他们的话行事就能救下弟妹,却害死了弟妹!还害死了殿下! 他有何颜面去见弟妹,有何颜面去见殿下? “他们找上来的时候,我曾经很多次的想过,要同殿下坦白。”青石哑声道,“但每当我动了这个念头的时候,他们就会找到我,威胁我,还送来了带血的家书,我不敢再动,我怕弟妹真的因我而死。” “我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殿下的救命之恩,也对不起殿下的信任,但我没有办法,我死可以,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弟妹死。” 他自嘲笑笑,“天道不公,我失去了弟妹,也害死了殿下,可我……可我……” 青石阖眼,泣不成声,“可我不曾见过他们,连一丝证据也拿不出来……” 没关系,沈攸宁心道。 揪出安王,是她要做的事。 可听到这里,不论是陈梅娘还是外面听审的百姓们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悲戚。 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没日没夜用尽全力也不过是支撑自己和家人能活下来,他们不奢求能成为人上人,只愿过好自己的日子,可这些上等人却将他们这些百姓视若蝼蚁,轻而易举就将他们碾入尘埃。 青石跟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他也是一个无辜之人被硬生生拽入了这场争斗之中,无法挣脱,也无法反抗。 沈攸宁斟酌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在公审之上将这个案子剖析开来,不是要让这些百姓对朝廷失望,而是要让他们知道,任何人任何身份在做出戕害百姓之事后,都休想全身而退。 即便是皇子,即便是世家,都要为此付出该有的代价。 她和皇帝,也是要借此案敲山震虎,告诫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百姓永远是燕朔的基业,谁敢欺压百姓,皇家都会一查到底。 对此,皇帝有决心,也有魄力。 凡涉及此案的世家和皇子,这一次都会遭到史无前例的重惩! 容礼沉着脸,至此,江州案的两个人证皆推翻了之前的供词,而看沈攸宁的模样,这还没有结束。 “大皇子殿下,江州案我说的可还明白?”沈攸宁目光落在容钰身上。 容钰不解,“真相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真要说起来,还是我的人救下了陈梅娘。” “若非大皇子横插一脚,那幕后真凶做得越多,线索就越多。”沈攸宁看着他,“况且,你救下陈梅娘不是为了攻讦太子,动摇太子的储君之位吗?” “太子因此自缚于东宫,更是因此命丧黄泉。民间流言四起,敢说你大皇子府没有从中左右?你未曾查明真相,便诬告太子,还煽动舆论,此罪你可认阿?”沈攸宁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寒意。 自从太子身陷此案,那些文生就拿此案写文章攻讦批判太子,用词毫不留情,而周家门生众多,大多学子文生都受周家大儒教导。 “沈攸宁,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问罪!”容钰不想认,“况且不知者不罪!你也知道这个假太子会模仿太子,难以辨认,我如何知道在江州害人的不是太子!” “殿下的意思是,不明真相,就可以随意诬告?” 第312章 两位王爷,准备好了吗 “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容钰看向皇帝,“父皇,我绝无此意!当初让徐盎带着人来京都,也是为了无辜百姓,是为了我们燕朔的江山!若那人真是太子,后果不堪设想呀!” 别说是皇帝,赫连老将军都偏过了头,容钰若是真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了百姓?为了江山?”皇帝冷笑一声,“得到徐盎传信之后,你可曾派人去江州查过?若你并无他意,又为何要让张启夫妇和陈梅娘分别入京?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唬弄过去吗?” 容钰神色有些不满,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算计太子! 皇帝怎么会看不明白他的心思,“手足残杀,尔虞我诈,朕今日就要跟你们算总账,一个都跑不掉!” “滚去一旁跪着!”皇帝冷斥了一句,看向沈攸宁,“还有呢?” “先前我便说过,江州案的主要作用是为了将太子跟拐卖案联系在一起。那我们就回过头来看看这桩拐卖案,一开始发现时是失踪案,最早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但从现在的规模和对方的目的上来看,这个案子的时间要早于十五年前,然而那个时候太子尚在幼年,陛下也才登基不久,能布局这么一桩大案的人,不过一掌之数。” “然而这个案子之中还有着锦祈的影子,那么在那个时期,唯一有手段且能做到的只有一个人。当年锦祈的风云人物,锦祈上一辈的大皇子贺兰破晓。” 赫连老将军听到此话,目光锐利如鹰一般落在沈攸宁身上。 有许许多多的人对当年万家的事不了解,但他们这些参与其中的老将是知道的,当年宫中是金月大长公主亲自处理的。 借着贺兰破晓之死,边关士气大增,夺回了丢失的城池,还一鼓作气将锦祈彻底打出了燕朔! 难道说,金月大长公主当年并没能杀了贺兰破晓,传到边关的消息是权宜之计,为了振奋士气而为? “你们或许会问,贺兰破晓不是死了吗?”沈攸宁摇头,“他没有死,只是不见了踪影。当年那样关键的时期,这么一个关键的人物死了,会对战局产生非常大的影响。这个消息传出后,不仅仅对燕朔有利,对贺兰破晓而言也是一个机会。他正好借此机会隐藏在暗中,静待时机。”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容礼嗤笑一声,“安宁郡主,你的证据呢?” 沈攸宁只瞥了他一眼,而后目光落在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安王身上,“安王殿下,对此,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皇帝的目光也因着她的话落到了安王的身上,他的眼底情绪复杂,在知道安王是知情人之时,他既惊讶,又觉得该是如此。 所有的皇子中,只有他最有可能跟贺兰破晓搅在一起。 安王笑笑,“如同昭义王所言,安宁郡主,一切都要讲证据。” “你今日坐在这里,王府留了多少人?”沈攸宁双手环胸,思索道,“加上贺兰破晓的人,应该也不会超过两百人。王爷认为,皇城禁卫军整整五百人,能不能拿下他?” 嗯,沈攸宁并没有说出口的是,带队的是顾竹衣。 那个武功高强,占据江湖半壁江山的沧月楼楼主。 安王当即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转眸,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的容赋身上,无奈地笑笑,“安宁郡主还真是心细,连他这么强的战力,都能果断抛弃。” 容赋意识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难怪她会让自己住去沧月楼,是让顾竹衣看着他,也是在防备他。 “一个有可能会倒戈的战力便不是战力,自然是应该要防备的。”沈攸宁转眸看向外面,“这个时间,很快证据就会来了。等待期间,我们来聊一聊……幽篁院吧!” 在场的人都有些奇怪,聊幽篁院做什么?难不成这幽篁院还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联不成? 容礼也忍不住开口,“安宁郡主,你们侯府姐妹不睦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虽然幽篁院上不得台面,但到底只是一门生意罢了,此时何必提起。” “一门生意罢了?”沈攸宁看向他,“王爷,幽篁院的舞姬,你没有觉得熟悉吗?” 容礼被她这么一点,瞳孔一缩,幽篁院开业当日被他忽略掉的疑点,他记得那日他本来问过几句,但被沈玉然搪塞了过去,而他碍于安王在场,便也就没有多问。 他面色有些阴沉,看了一眼安王。 他一向不把沈玉然那个女人放在眼里,认为她不过是个有点生意头脑的无知妇人,惯会使些后宅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却不曾想终日喂鹰,到头来却被鹰啄了眼。 幽篁院的舞姬若真的是拐卖案中那些失踪的女子,也就代表着沈玉然跟安王之间有关联! 沈玉然,他的妾室,居然跟安王有关联! “幽篁院的前身,是被烧毁成一片废墟的春香楼。作为京都的第一个据点,他们怎么会轻易放弃这个地方呢?呀!”沈攸宁轻呼一声,她眨了眨眼,“王爷知道,幽篁院地下有地宫吗?” 外面的人群突然涌动一瞬,自觉分开站在两边,给来人让出了一条路。 看着顾竹衣的身影,沈攸宁嘴角的弧度上扬,在这个时间回来,说明找到了能证明安王与贺兰破晓关系的关键人物。 顾竹衣行在前,身后的皇城禁卫军押着两个人进入了公堂。 她向着沈攸宁点点头。 沈攸宁勾唇,“我的证人到了……两位王爷,准备好了吗?” 安王扫了一眼被顾竹衣带来的人,眼中带着笑意,似乎并不在意这两人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沈攸宁又会把这个案子剖析到什么程度。 顾竹衣带来的两个人,皇帝和赫连老将军都认得。 一个是当年贺兰破晓身边的得力臂膀,一个是当年皇帝派到安王身边的内侍。 “耶罗桑华,贺兰破晓最看重的副将,曾经跟随在他身边征服多个部落以及城池,是贺兰破晓身边最勇猛的战士。”沈攸宁看着他,“如今却心甘情愿为一个燕朔皇子看管王府,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管事……” 第313章 对付你,我足够了 “对此,王爷没有什么解释的吗?”沈攸宁的目光落在安王身上。 安王笑着摇摇头,“一个管事而已,瞧着他顺眼就用了。” “王爷这话,在场恐怕没有几人会相信。” 沈攸宁眯了眯眼,安王的态度有些奇怪,这样的人摆在所有人的面前,几乎坐实了他跟贺兰破晓的关系不浅……他这样的说词,自然没有人会信。 几乎所有官员的目光都在他和耶罗桑华身上停留,但他恍若未觉,仍是一副笑模样,似乎这并不能影响他什么。 顾竹衣靠近沈攸宁,低声道:“王府里只找到了这么两个人,没有见到那个老头子,也没有看见贺兰月牙。不过那个许福有一点问题,不似常人。” 沈攸宁看她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顾竹衣这才回到容赋身边坐下。 她刚坐下,旁边的人就小声说道,“你们两个,连我都瞒?”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顾竹衣瞥了他一眼,神色自然,“你自己动脑子想一想也知道,瞒着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是从前的容赋,只会认同我们做法。” 既然容赋身体里的蛊虫极有可能是情蛊,那防范之心就不能少,万一他提前透露了消息,吃亏的是沈攸宁和她。 容赋便也闭嘴不再开口,只是眼底划过一道不被人发现的暗光。 这个时候,耶罗桑华开口了,“当年追随殿下征战,我身上有着不少旧伤,殿下失踪之后,金月的人一直在追杀我,我无处可去,过的还不如一个乞丐,就这样流浪了三年,是小王爷救了我,蒙他不弃,才留我在王府做个管事,也算是有个落脚处。” “是,那时我还年幼,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来历,只是觉得他很厉害,能够带我悄悄的离开王府,看看外面的世界。”安王看向沈攸宁,“安宁郡主,幼年的我救人,有错吗?” 沈攸宁不答反问:“也就是说,王爷后来其实知道了他的身份对吗?” 这句话问出口,不仅仅是沈攸宁看着安王,皇帝、百官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位在京中无足轻重的皇子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没有任何的解释,他坦然地接受着所有人的注视。 意料之中的答案,皇帝垂眸,这个儿子始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他看向耶罗桑华身边的人,那是他当年留给这个孩子的人,本来是他的人。 “许福,你可知罪!?”皇帝冷声道。 许福忙不迭地跪下,却并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奴才拜见皇上。” “朕在问你话!” “……”许福叩头,“奴才有负皇上嘱托,是奴才没有看顾好殿下,请皇上责罚!” 他不停的叩头,嘴里念念有词,‘是奴才的错’‘一切都是奴才不好’‘皇上您处置奴才吧’等等。 但始终没有回答皇帝的话,似乎不像个正常人。 安王一直稳如泰山,眼中带着一丝笑意,见她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回以一个莫名的笑意。 沈攸宁蹙眉,她有些摸不清安王的做法,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更甚,她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安王身后的护卫。 皇帝却重重拍下惊堂木,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安宁,你继续。” “王爷承认得非常爽快,出乎了我的意料,我还以为要与王爷争论良久。”沈攸宁的目光落在许福身上,“许公公?许公公!?” 许福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额头都磕出血了也不停地磕着,似乎不会疼一样。 “啊。”安王突然惊了一声,“忘记说明了,许公公早在五年前就病了,他的精神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早几年还有清醒的时候,近两年几乎都是这个模样,说话颠三倒四的,动不动就跪下。” 沈攸宁‘哦’了一声,垂眸看着许福,“安王爷准备得很是妥当,但依然改变不了,你与贺兰破晓有关系。” “哦?”安王无辜地看着沈攸宁,“那安宁郡主要怎么证明呢?” 她转身,目光落在了安王身边的护卫身上,突然发难,一掌朝着那人的脸庞而去。 若是那人不偏不闪,她这一掌会将人拍飞出去。 但一切就如同她所预料的那样,那人下意识地挪动了脚步,往后一闪。 沈攸宁随之追击,被安王拦了下来。 “安宁郡主这是做什么?” “今日如此精彩的场面,他怎么会不现身呢?”沈攸宁挣脱开安王,眸光锐利,“最好的位置,就是公堂之内,他筹谋了十五年不止,自然是要到场的。” 沈攸宁此话落地,原先同安王站在一起的官员便立即退避,赫连老将军也猛的起身,大步走到了沈攸宁身边,目光死死地盯着安王身后的人。 只有皇帝还稳稳坐在高座之上,他看着那个护卫开口道:“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了,勇毅王不想同朕叙叙旧吗?” “我与你有什么旧可叙?”贺兰破晓知道自己无法再继续藏身看戏,他抬手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他扫了一眼安王,才看向皇帝,“我的旧故,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了江南不是吗?” 贺兰破晓自己挑了个位置坐下,耶罗桑华自觉地走到了他身后,目光极具侵略性地落在官员们的身上,震慑着他们。 皇帝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并没有因为贺兰破晓这句话而影响到。 “堂堂锦祈大皇子,曾经最有可能成为锦祈史书有名的帝王的人,在我燕朔蛰伏了这么多年,干起了拐卖无辜少女的行当,你比起姑母……实在是差远了。” “……”贺兰破晓噎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当年你靠着金月,今日又要靠着这个金月教出来的小丫头吗?” 皇帝还没有开口,沈攸宁便道:“多年前你就是祖母的手下败将,如今也会是我的手下败将,用不着皇上多费心。” 贺兰破晓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道:“你比起你祖母还是差了许多的,换了你祖母……” “嗯,我的确不如我祖母良多。”沈攸宁认同地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说话,神色却毫不在意,“但不妨事,你也不如她许多,对付你,我足够了。” 第314章 他到底想做什么 “哈哈哈!”贺兰破晓不以为然的大笑几声,“只会逞口舌之快是赢不了我的,想要对付我,你得先解决了今日场上的问题,才勉强够资格。” “场上的问题?”沈攸宁轻笑一声,她扫了一眼在场的官员,“我已经不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了,你的出现,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贺兰破晓想说什么,沈攸宁却没有给他机会,接着说道:“你认为你们在暗中把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我什么都查不到,对吗?但这么多年了,即使你们再小心,依然会留下很多痕迹,毕竟你们用的都是些很‘特别’的女人。不是吗?” “你想要瓦解燕朔的朝堂,这么多年来,几乎半个朝堂的官员都收到你送去的女人,上至二品要员,下至州府知县,有些挑明了,有些没挑明。你能安心坐在这里,不也是有他们做底气吗?” 沈攸宁转身,眸光落在在场的官员身上,“工部申长运、莫行舟,户部岳明耀、李昶,兵部苏尧安、洛恩晁……” 她口中吐出一个个人名,如一柄利剑悬在百官之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她点中。 “郡主,你可不能平白无故冤枉微臣!” “微臣若有不臣之心,甘愿受罚,请皇上明鉴呐!” “臣从未曾收过任何人的东西,请皇上明察啊!” …… 被她点到的官员叫苦不迭,纷纷跪下喊冤,就这一小会儿,整个公堂便跪了一片人。 容钰一脸震惊地看着沈攸宁,这些人在明面上都是有归属的!不仅仅是赫连家,也有许多跟周家有关的人,甚至有些是多年中立的官员! 那可是赫连家和周家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拉拢的人! 不仅仅是容钰,昭义王此时也已经沉默不语,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沈攸宁既然敢在公堂之上点出这些人的名字,说明她手中一定有证据,这么多次与她交手,他可以肯定,沈攸宁决定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倒是安王,一直稳如泰山,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似乎置身事外。 贺兰破晓却眯起了眼睛,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安王,安王的冷静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总有种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向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的感觉。 身边是嘈杂的声音,沈攸宁念出了一部分官员的名字,看着他们跪地喊冤,眼底都是冷意。 ‘咚!咚!咚!’ 惊堂木连震三声,百官顿时闭了嘴。 “这是公堂!当着京都百姓的面,像什么样子!”皇帝冷斥一声,才看向沈攸宁,“安宁,这么多官员,口说无凭。” 沈攸宁点点头,“李昶,正四品,家中正妻乃是周家三房庶出的小女儿,在五年前,救下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因见其可怜,让她去自家的庄子上养着。但在三年前,把人迎进了府中,自此宠爱有加,百依百顺;苏尧安,从三品,自视甚高,四年前却在京中画舫结识了一个视金钱如粪土,豪爽大方的女子,她与闺阁女子的不同让你另眼相看,自此娶回家中,捧若明珠。宋擎钊……” “这些人,最早的在十年前,最晚的在三个月前,身边都出现了一个他们想要的女人,并且清一色的貌美如花,让人见之难忘,思之如狂。” 养外室的,宠妾灭妻的,将小妾扶正的,比比皆是。 “民俗有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都是我等的家事,便是圣上,也很少过分。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说话的向来不参与任何党争的路蓝琦,他就是宠妾灭妻的其中一人,后宅之事被沈攸宁在皇帝和同侪面前提起,他脸色极为难看,阴鸷地看着沈攸宁。 沈攸宁嘲讽地看着他,“路大人,本郡主也不是很想关注你们家宅之中的腌臜事,但你们领进家门的可都不是什么善茬。诸位大人也不必与我在此处争辩。拐卖案中失踪的女人身上都有特殊的印记,我想……” 她转眸看向贺兰破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们身体里有什么。” 贺兰破晓没想到沈攸宁竟然已经查到了这么多,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安王。 他从布局此事开始就曾交代过下面的人行事要谨慎小心,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那些女人身体里的东西是为了能控制她们所以没有驱除,但都让蛊虫沉睡着,每一年发作一次,会有专人送到不同的地点! 早些年都是由他亲自盯着完成的,保证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十年前……那是他把此事交给安王的第二年,因为容昀事情办得稳妥漂亮,再加上他抽查过几次,容昀每一次都做得很好,后面他才放心将此事彻底交到了容昀的手上。 安王,这个从小被他教养长大的干儿子,究竟想做什么! 他阴沉地看了一眼安王。 安王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转眸笑了笑,似乎在说让他放心一样。 但怀疑的种子开始发芽的那一刻,贺兰破晓就不会再信任他了,他的双手握紧,指尖敲了敲戴在大拇指上的扳指。 沈攸宁眸光微闪,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 贺兰破晓会出现在公堂之上,外面一定会有所准备,只是很可惜,外面有所准备不仅仅是他一人而已。 公堂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百姓们面面相觑,此案公审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案子了。 这里面牵涉的人太多太多了,不仅仅有国之栋梁,还有着‘死而复生’的锦祈勇毅王,他们猜不到公审案的结局,听不懂她们之间的哑谜,但却仍旧很好奇,安宁郡主还有什么样的证据。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一个女人带着许许多多、姿色各异的女人出现在人群之外,旁边还跟着禁卫军守卫。 为首的女人一身红衣张扬似火,妖媚漂亮的脸庞上眉间带着一线红印,一点也不像燕朔人。 但她身上的气势凌厉,眉眼中带着凛冽的寒光,身后跟着一众神色呆滞的女子,有些人百姓们还认得。 正是安宁郡主之前提到过的官员带回家的女子,有些不乏在闹市上一起露过面,所以他们都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