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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影中魂 第十三章

  这一夜,凤九做了一个梦,梦中有浓云遮蔽天幕,风吹过旷野,遍地荒火,暗色的烟尘漫于长空。一条颓废的长河似条游蛇横亘于旷野中,河边有摇曳的人影。

  凤九模糊地辨认出河边那人一身红衣,虽看不清模样,心中却知道那是阿兰若。她揣着数个疑问,踩过枯死的草茎,想靠她近些,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近她的身。

  眼看红衣的身影将陷入浓厚烟尘,她急切道:“你为何要自尽,什么样的事,值得你冒着魂飞魄散之苦也要一心求死?”

  女子带笑的声音随风飘过来,含着就像苏陌叶所说的那份洒脱:“是啊,为何呢?”荒火蓦地蔓延开来,如一匹猛兽蹿至凤九脚底,她吃了一惊,腾空而起,只感到身子一轻,醒了。

  凤九琢磨了一早上这个梦的预示,没有琢磨出来什么。恰逢昨日陪着陌少一同回来的茶茶提着裙子跑进来,提醒她陌少要回神宫了。她昨夜收拾书房,瞧见有个包着糖狐狸的小包裹,上头贴了个条子给陌少,还打不打算再给陌少。凤九一拍脑袋,深觉茶茶提点得是时候。杀去书房取了糖狐狸,兴冲冲地去找陌少。

  苏陌叶得了一夜好睡。今日总算有个人样,翩翩佳公子的形神也回来了十之七八。

  凤九豪气地将糖狐狸朝他座前一丢,苏陌叶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头:“这个东西,我也有份?”

  凤九大度道:“自然,我院中连扫地的小厮都有一份,没道理不给你留一份。”邀功似道:“自然你这一份要比他们那一份更大些,且你这个里头我还多加了一味糖粉。送去沉晔院中的与你这个口味一样,听说沉晔分给了他院中的小童子,小筒子们都觉得这个口味不错。”

  陌少脸上神色变了好几变,最后定格在不忍和怜悯这两种上头,收了糖狐狸向凤九道:“这事,你同息泽提过没有?”

  凤九奇道:“我为何要同他提这个?”

  陌少脸上越发的不忍且怜悯,道:“啊,没提最好,记着往后也莫提,对你有好处。”

  凤九被他弄得有些糊涂道:“为何不能提?”

  陌少心道因我还想多活两年,口中却斟酌道:“哦。因你这个身份,亲自做蜜糖赏给下人或赠给我们这些师友,其实都不大合规矩,从前阿兰若就不做这等事,你若同息泽说了万一引得他起疑,岂不节外生枝。”

  凤九恍然:“这倒是,这个是却是我没想全,还是你虑得周到。”

  话说到此处,因提了息泽几回,有另一事忽然浮上凤九的心头,向苏陌叶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事还要请教于你,因我是个陆上的走兽,对水族晓得不多,不过你是水族可能知道,蛟龙的血毒可有什么解法?”蛟龙的血毒盘踞在息泽体内十几日未清干净,比翼鸟族的药师们终归只是地仙,没有什么见识,竟诊不出这种毒,虽据息泽说不是什么要紧的毒,却令凤九有些担忧,是以有此一问。

  苏陌叶莫名道:“蛟龙的血毒?蛟龙并非什么毒物,反倒蛟血还是一种极难得的滋补圣品,且等闲毒物若融入蛟血,顷刻便能被克制化解。有些巨毒因混的毒物太多,药师们一贯爱取蛟血为引,先将部分能化解之毒化解,拔出剩下的毒就容易得多。谁同你说蛟血中竟会含毒?”

  凤九懵懵懂懂地看着苏陌叶,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可……可他说他中了蛟血中带的毒,会,会那样是因为毒发身不由己之故。”

  苏陌叶给自己倒了杯茶,挑眉道:“谁同你说这话定是在诓你。”茶杯刚沾上唇,猛然顿住,转头看她道:“你说他会那样,会那样是哪样?”

  凤九不说话。

  苏陌叶试探道:“他没有占你什么便宜吧?”

  凤九的脸先白了一下,继而两腮透出粉来,粉色越晕越浓,一句话的工夫,已像被抹了胭脂般的通红。

  苏陌叶抽了抽嘴角。这个人是谁,他心中八分明白了。

  帝君。

  今日他真是倒了血霉,或者说,自他承了连宋的托付进到此处遇到帝君开始,他就一直在倒血霉。帝君追姑娘的路数太过奇诡,恕他搞不明白,但要是让帝君晓得他搅了他的好事,他会有什么下场他就太过明白。

  凤九逆光坐在一张梨花椅上,扔呆愣着不知在想什么。

  苏陌叶咳了一声,昧着良心补救道:“其实,蛟血这个东西吧,虽能化解一些小毒,但情毒却不在此列,若是一剂情毒融进蛟血……”

  凤九手背贴着脸,脸上的红晕退了些,淡声道:“你想说也许那条蛟龙先中了情毒,将毒过给别人也未可知?但譬如我中了情毒,你沾了我的血,难不成也会染上情毒吗?世上哪有这样的情毒,陌少,你不会以为我当真如此好诓吧?”

  苏陌叶干笑了一声,几乎预见到帝君将苍何剑架在他脖子上是个什么情景。良久,他叹了口气,向凤九道:“你从前告诉我,你想遇到一个更好的人,一个你有危险就会来救你的人,救了你不会把你随手抛下的人,你痛得时候会安慰你的人。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那个诓你的人,就是你要找的这个人?”

  凤九愣了一愣,道:“我同他的确处的不错,但……”

  比翼鸟族因本身就是个鸟,不大爱在屏风器物上绘鸟纹做装饰,眼前排成一排的几盏屏风乃用丝线织成,上头绣着静心的八叶莲。但此时袅袅水雾从屏风后头升腾起来,连绵的八叶莲似笼在一片雾色中,瞧着竟有些妖娆。

  凤九掐了把大腿,就听到息泽的声音从屏风后头飘过来,“我散步的时候,在想你写给我的那封信。”

  凤九莫名道:“什么信。”

  屏风后水声暂停,息泽道:“你说借我的名于灵梳台救下了沉晔,因你觉得他对橘诺情深且有义气,挺让你感动。”

  凤九终于想起来和着糖狐狸一道送给息泽的那封关乎沉晔的信,大约是写了几句冠冕的话,但其实她已记不得信中具体写了些什么,也不晓得息泽突然提起此事是何意,只得含糊道:“啊,是有这么回事。”

  息泽道:“我开始是信了的,因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凤九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口,这话说的,难道他已晓得自己并非阿兰若,且晓得了自己同陌少正干着什么勾当?一颗冷汗滑落脑门儿。

  息泽继续道:“原来你是因喜欢他才救他。”他低沉的声音笼在雾色中,听得不真切,凤九心中却陡然松落,他原来是这个意思。一抹脑门儿上的冷汗,顿感轻松地接口道:“我的确没有骗你,你想太多了。”但因她提起的心猛然放松,声音中难免带着一种轻快,听在息泽的耳中,似乎他提起沉晔这个名字,都让她格外的开心。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息泽缓缓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不及她回答,又道:“因他在九曲笼中救了你,而我没有赶到?你想要一个你有危险能赶去救你的人,你觉得他才是那个人是不是?”

  凤九一下精神了,息泽此前口口声声说他二人不过知心好友,这是知心好友该说出的话吗?再则,她想要个什么样的人,她记得此话只同陌少略微提过,怎么此时倒像是人人都晓得她想要个什么人了?

  嘴硬的死鸭子,有要开口的迹象。她得意地清了清嗓子,意欲激得息泽开口开得更确凿些,道:“你是我的知心好友嘛,我有危难时你着实无须第一个赶到,你瞧,你同沉晔又不一样。”

  她等着息泽来一句捏心窝的话,屏风后头却良久没有声音。她等了许久,屏风后静的不正常,连个水声都没有。凤九心中咯噔一下,他此时头昏着,不会是晕在水里头了吧。

  也顾不得计较息泽此时光着,她三两步跨过屏风。因她方才加了干姜透骨草之类有助于驱寒的药草,澡汤被药草浸得浑浊,桶面上未瞧见息泽。

  凤九喊了两声,水中没有回应。她颤抖着两部跨近桶旁,顾不得挽袖子,朝水中伸手,碰到个硬物,一捞一拉一提。息泽破水而出,半边身子裸在水面上,一只手被她拽着,一只手笼着湿透的长发,皱眉看着她。明珠柔光下,水珠在他裸露的肌肤上盈盈晃动,凤九将目光从他锁骨上移到他脖子上,再移到他脸上,克制着就要漫上脸的红意,假装淡定地道:“吓我一跳,你躺在水底做什么?”

  息泽淡然道:“想事情,你太吵了。”

  凤九捏着他胳膊的手僵了一下,她方才还拿定,他是对她有意,此时他说出这等话,她却拿不准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了,或许近日其实是她自作多情,息泽行迹虽古怪,但其实他对自己并无那个意思?因她感情上的军师小燕壮士不在此地,不能及时开解她,她茫然了一瞬,讪讪放了他的手,道:“哦,那你继续想,泡好了穿上衣裳回东厢罢,我先去东厢将床被之类给你理理。”

  她转身欲走,露出袖子的手臂却被息泽一把握住,身后传来压抑的哑声,“沉晔哪里比我好?”凤九在原地呆了一呆,倘他没有嫌过她番,她会觉得他多半是醋了,但此时,她却搞不明白了。若就这个问题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想了片刻,诚实道:“这个我却没有比较过。”

  她从未对沉晔有过非分之想,自然不会将他同息泽比较。但此话听在息泽的耳中,却分明是她对沉晔一意钟情,不屑将沉晔与旁人比较。屋中一时静极,吐息间能听得窗外的风声。凤九觉得喉头不知为何有些发涩,挣了挣手臂。

  忽然一股大力从臂上传来,她一个没站稳蓦地跌倒,澡盆中溅起大片水花。鼻尖萦绕驱寒的药草香,温水浸过她贴身的长裙,肩臂处的薄纱被水打湿,紧贴在雪白肌肤上。凤九动了一下,惊吓地发现自己坐在息泽腿上。息泽的脸近在咫尺。

  这么一个美男子,长发湿透,脸上还带着水珠,平日里禁欲得衣襟恨不得将喉结都笼严实,此时却将整个上半身都裸在水面上,深色的瞳仁里像在酝酿一场暴风雨,神色却很平静。

  凤九的脸红得像个番茄,坐在他腿上,一动不敢动。这个阵仗,她着实没跟上,不晓得唱得是哪出。

  息泽空出的手抚上她的脸,低声道:“沉晔会说漂亮话逗你开心?说你长得好,性格好,又能干?”他停了停,盯着她的眼睛,“你想听的这些好听话我没说过,也说不出。但我对你如何,难道你看不出?”

  凤九平调啊了一声,片刻,恍然升调又啊了一声。

  前一个啊,是听完他的话脑子打结没听懂的敷衍的啊,后一个啊,是想了半刻排除各种可能性终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却被惊吓住的啊。

  兜兜转转,他果然,还是那个意思嘛。

  凤九强压住就要怒放的心花,面上装得一派淡定。

  良久,息泽续道:“我没想过来不及,没想过你会不要我。”他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过自然,放佛果真是凤九将他抛弃让他受了无限委屈。

  凤九接道:“因此你就醋了,就跑出去淋雨?”

  息泽仰头看着房顶,“我在想该怎么办,结果没想出来该怎么办。除掉沉晔或许是个法子,但也许你会伤心。”

  凤九欣慰道:“幸好你还考虑到了我会不会伤心,没有莽撞地将沉晔除掉。”

  息泽淡淡道:“你虽然让我伤心,我一个男人,能让你也伤心吗?”

  凤九倒抽一口凉气,“你竟说你不会说好听的话。”

  息泽颓废道:“这就算是句好听话了?”

  说话间,澡盆中的水已有凉意,凤九瞧息泽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打折单子手脚并用的爬出澡盆,息泽神色有些恹恹地靠在盆沿,没再拦着她,也没多说什么。

  凤九立在澡盆外头,居高临下看着息泽,这种高度差顿时让她有了底气,心中充盈着情路终于顺畅的感慨和感动,方才在澡盆中局促和胆怯一扫而空,息泽这个模样,醋的不是一般二般,她觉得自己挺心痛。但谁让他此前死鸭子嘴硬来着?

  施术将水又温了一遍,她神神秘秘靠过去,在闭目养神的息泽耳畔轻声道:“你醋到这个地步好歹收一收,我亲口说过我喜欢沉晔了吗?”

  息泽的眼睛猛地睁开。

  她的手搭上他肩头,像哄孩子,“下午不过一个误会罢了,我这么喜欢你,又怎么会不要你。”说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心中满是甜蜜。息泽还没反应过来,她倒是先打了个喷嚏,察觉纱裙贴在身上浸骨地凉,赶紧迈过屏风换干衣裳去了。

  凤九今夜,对自己格外佩服,如此简单就将息泽拿下,自己逾千年练就的,果然是一手好技术,不比隔壁山头的小烛阴差了。

  此时只还一桩事令她有些头痛。她这个阿兰若,是假的,自然不能一生待在此境,但息泽却是此境中人,届时如何将他带出去?不晓得他又愿意不愿意同她一道出去?

  她想了一阵,又觉此事不急于一时,便也懒得想了,一面哼着小曲儿,一面将方才被息泽躺得湿透的床铺换一换。她二人如今已心意相通,他人又还晕着,自然无须大半夜地另搬去东厢,便在此处歇着,她同往常一般在床边搭个小榻即可。

  息泽估摸还需再泡一泡,她收了明珠,只将一盏烛台挪到屏风旁留给息泽,因想着大半夜的,倘息泽出来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晓得该说什么,便爬上小榻先行歇着,意欲装睡。

  装睡,这个她挺在行。

  她听见有细碎的脚步近在榻前,晃眼间灯烛皆灭,小榻外侧一矮。息泽沐浴而归,同她抢睡榻来了。她原本侧身靠里躺着,此时只觉得后背沾上一片湿热,氤氲水汽似乎被带到榻上,夹杂一些药草香和白檀香,不知为何竟生出些缠绵意味。

  凤九捏着被子纠结,此时她是继续装睡,还是提点息泽一句,大床的被褥她已挑了干燥的替他换了,让他躺到大床上去?

  所幸息泽没有更深的动静,只拉了个被角搭在自己身上,低声向她道:“既然对沉晔无意,下午为何同他说那些话?”

  凤九在心中长叹,你问得倒直接,不过对不住,我睡着了。

  息泽的手贴上她的肩,声音极轻,几乎贴着她耳畔,道:“想不想知道装睡会有什么后果?”

  凤九似被明火烫到,瞬间滚到睡榻边儿上,口中不自然地打着哈哈道:“那个嘛,我同沉晔唱台戏激一激你罢了,没想到你这样经不得激。”

  这诚然是篇胡说,但此时并非说实话的良机,况且息泽也像是信了她这个胡说。

  想起息泽喝醋的种种,着实令她怜爱,但也有些好笑,她抿着嘴笑话他,“这个也值得你醋成这样,往后是不是我多和谁说几句话,你都要醋一醋。忍这个字是个好字,你要多学一学。”一只手隔着被子抚上她的脸颊,息泽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没有吃醋,我是怕来不及。”

  凤九一时哑住了,热意立时浮上面庞。

  此时最忌沉默。

  她假装不在意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息泽道:“哪有那么多来不及,这个上头,你就不如我想得开了,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就晓得你要向我学一学。”

  她咳了一声,果然拿出讲故事的腔调来,道:“在你之前,我喜欢过一个人,看月令花时我同你提过,想必你也晓得。为了接近他,我当年曾扮成他的一个宠物。初时他对我还挺好的,但后来他有了一个未婚妻,事情就有些不同了。我被他未婚妻欺负过,还被他未婚妻的宠物欺负过,他都向着他们,不过就是到这个境地,那时候我都一心喜欢他,我都没觉得我来不及过。”

  讲完这段过往,她唏嘘地静了一阵,又咳了一声,数落躺在另一侧的息泽,“这个故事吧,虽然是个挺倒霉的故事,但与你也算是有一点借鉴的意义,你看你醋了我就出来找你,你被雨浇了我就给你调配泡澡的驱寒汤,就这样你还说来不及,那我……”

  剩下的话却被她咽进了喉咙,息泽从她身后抱住了她,低声道:“他是个混账。”

  她惊讶地屏住了呼吸,什么也说不出。

  他今夜行止间不知为何格外温存,将她揽在怀中,手臂环着她,像她是什么不容遗失的绝世宝物。

  窗外狂风打着旋儿,这个拥抱却格外的长久。今夜可能会发生什么,她不是没想过,她虽满心满意喜欢着息泽,但对圆房这个事,却本能有些畏惧。

  房中只闻彼此的吐息,良久,她感到脑后的长发被一只手柔柔拨开。

  近日她被子盖得厚,夜里就穿的少,身上只一条纱裙,顾及息泽在房中,才在纱裙外头又随意罩了个烟罗紫的纱衣。

  此时,纱裙纱衣却随着息泽的手一并滑下肩头,裸出的肌肤有些受凉,她颤了一颤。一个吻印在她光裸的肩上,她能感到他的嘴唇沿着她的颈线一路逡巡,她能感到他近在咫尺,有白檀的气息。

  虽然房中漆黑不能视物,他的手却从容不迫滑到她身前,解开纱袍的结带,滑入她贴身的长裙,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温暖,抚过她敏感的肌肤。

  指尖的沉着优雅,像是写一笔字,描一幅画,弹一支曲子。

  凤九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一口大锅上,用文火缓缓熬着,熬得每一寸血都沸腾起来,她有些受不住地喘息,伸手想拦住他贴着她肌肤游走作乱的手指,握上他的手臂时,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今夜他的行止全在她意料之外,她攒出声音来想要拒绝,刚模糊地叫出他的名字,唇就被封住。此时不仅血烧得厉害,连脑子都被熬成一锅浆糊,她记得他们之间有过几个吻,但都不像此时这样,凶猛的舔吻噬咬,将人引得如此情动。

  对了,情动。

  她一只手抵在他赤裸的胸前,一只手攀住他的肩,被他吻得晕晕乎乎,还能分神想他今夜袍子穿得着实松散。

  她瞧不见他的模样,伸手触及他的胸膛坚硬温暖,却并不平滑,像有些瘢痕,无意识地用手摩挲那一处,却引得他在她腰腹脊背处轻柔抚弄的手指加大了力道,他吻她吻得更深。

  压抑的喘息中,一丝愉悦攀上她的脑际,她迷糊地觉得似乎片刻前想过要将他推开,为什么要将他推开?她想不出这个道理,只是一遍一遍回应他的吻,血液中的灼热令她急需找到一个出口,直到衣衫褪尽同他肌肤相贴之时,那微带汗意的温润和温暖,终于令她有些舒缓。

  从前她听说过这桩事有些可怕,此时却不觉有何可怕之处,眼前这银发青年的亲吻,明明令人极为愉悦。

  她不止接下来会如何,只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应当是水到渠成之事。但纵然如此,当他进入到她的身体时,她仍感到震惊。

  他的喘息带着好听的鼻音,近在她耳畔,身体里生出一种微妙的疼痛,方才还不够用的糨糊脑子眼看要有清醒的迹象,他的手指却以绝对的克制在她敏感的身体上煽风点火,吻也如影随形而至。

  那些抚摸和亲吻带来的舒缓将原本便不太明显的疼痛驱散开来,他汗湿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问她,“痛吗?”声音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阵风,尾音像一把小钩子,令她的心颤了颤。

  她委屈地点了点头,手却罔顾意志地攀上他的肩,牢牢抱住他,在他耳边哭腔道:“有些疼。你淋了雨,不是头还晕着吗?”

  他的手揽过她的腰,沙哑道:“不管了。”

  一夜豪雨过,次日艳阳天。晨光照进软榻,凤九笼着被子坐在睡榻的一侧,睡榻旁靠了盏座屏挡风。榻上的青年侧身熟睡,发丝散乱于枕上,绸被搭在腰间,银发被含蓄的日光映出冰冷柔软的光泽,衬着熟睡的一张脸格外俊美,凤九的脸就红了。

  咳咳,昨夜,她同息泽圆房了。圆房这个事,其实也并不如传闻中的可怕嘛。的确初始是有些痛,但与和人打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痛比起来,着实无足挂齿,况且后来也就不痛了。她隐约记得她哭过一回,但也不是为了那个哭。生于民风旷达的青丘,她觉得这没有什么。从前为了东华帝君而将自己搞得那样清纯,才更令她那些知青的亲族们琢磨不透。

  她觉得同息泽圆房,这很好,她既然喜欢息泽,息泽也喜欢她,做这样的事实在天经地义不过,就是,就是有些突然。但这也有好处,她此前还有些担忧,真相大白之时息泽不愿和她一起离开此境,此番他彻底占了她的便宜,还赖得掉吗?想到此处,她备受鼓舞。

  这个人,是她的了。

  她就有些振奋地靠过去,绸被的悉索声中,息泽仍没有动静,看来他着实睡得沉。她将被子往他身上再搭了些,伸手理了理他的银发。没想到他竟然迷糊地开了口:“为什么不睡了?”她红着脸轻声道:“因为风俗是圆、圆房的第二天要早点起来吃紫薯饼啊。”他仍闭着眼睛,唇角却有一点笑,声音带着睡意,“你想让他们都知道,我们昨天才圆房?形式之类,不用拘泥了。”

  伸手胡乱摸索到她的手,牢牢握住,“再陪我睡一会儿。”

  她躺下来,同他十指交握,在这大好的晨光中,满心满足地闭上眼睛同他继续睡回笼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