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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阴谋

  姜瑶凤猝然出手,一掌震飞了曹月英,宇文烈登时气炸了肺腑,双目尽赤,举掌向他的妻子姜瑶凤劈去。“砰”的一声,姜瑶凤实实地挨了一掌,但她连娇躯都没有晃动一下。

  宇文烈反而被一股反震的力道,震得立脚不稳,退了一个大步,他因在重伤之后,是以出掌的劲道,不及平时的一半,但姜瑶凤恍如未觉,这种修为已够惊人了。

  姜瑶凤大感意外,她想不到宇文烈竟然会对她下手,一窒之后,厉声道:“你……你竟然对我下手……”

  宇文烈怒气冲天地道:“我还要宰了你!”

  “宇文烈,这是你做丈夫对妻子说的话?”

  “妻子?哼!”

  “怎么样?”

  宇文烈举步向曹月英落身之处走去。姜瑶风横身一拦,道:“把话说清楚!”

  宇文烈俊面扭曲,目眦见红,狠狠地瞪视着姜瑶凤,牙龈咬得格格作响。

  姜瑶凤被他这种神情所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宇文烈走到曹月英身边,颤声唤了一声:“曹姑娘!”

  曹月英娇躯一阵扭动,双手撑地,立起一半,又栽了回去。

  姜瑶凤也到了近前,语冷如冰地道:“宇文烈,你心痛是不是?”

  宇文烈厉声道:“姜瑶凤,你竟出手攻击一个重伤而失去抵抗力的人。你知道她因何受伤?她为了救我,你……真是毒辣得可以!”

  姜瑶凤冷冷一哼道: “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婚姻!”

  曹月英第二次站起身来,一副摇摇欲绝之势,面色凄厉,眼中饱含幽怨与恨毒。她先狠狠地盯了姜瑶风一眼,然后凄怨欲绝地向宇文烈道:“烈哥,我仍然爱你,但,我要走了!”说完,踉跄不稳地移步而去。

  宇文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想唤住她,但光只嘴唇颤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这痴情的女子,为了他而受重伤,最后,他的妻子又使她伤上加伤。他感到万分的歉疚与难堪。

  “我仍然爱你!”这句话像一串铁钉,深深地钉在了他的心板。

  曹月英蹒跚的身影,终于从视线中消失。

  宇文烈在心里大叫: “英妹,我爱你,但我不能!”汗水,从他额头滴落。

  屈辱、怨恨、懊悔,几乎使他发狂。他半声不吭地扭头便走……

  “站住!”

  “怎么样?”

  “你就这样走了?”

  “你准备怎么样?”

  “你连半点夫妻之情都没有?”

  “有,我只有恨,我恨你,恨你的母亲。你母女毁了我。

  不错,我是有妻了的人,我也曾亲口许诺过不忘身份,我没有资格去爱别人,也没有资格接受别人的爱,娘子,你该满足了。”说完,再度举步奔去,步履踉跄,像狂奔中的醉汉。

  “烈哥!你会明白的,你会爱我的!”

  姜瑶凤凄然唤了一声,但宇文烈已走远了,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宇文烈怀着满腹的愤懑与忧伤,一路狂奔。

  极度的痛苦,使他的情绪到了狂乱的地步,他忘了自己重伤未愈。一口气奔奔行了二十里左近,逆血上涌,哇,哇!

  哇!连喷了三口鲜血,他不得不停下身来,嘴角浮上了一抹笑意,这笑在凄惨之中带着浓厚的自嘲意味。他感到万分的沮丧,豪气全消,似乎,整个天地都是灰色的。

  他心中完全没有成家立室的感觉,然而,他有了配偶。至今,他仍有一种梦幻似的感觉。那是真的吗?那素昧生平的奇丑女子姜瑶凤,会是他的妻子?!人生的变幻,的确太不可思议了。

  他抹了抹嘴角残余的血迹,心想,该找个地方运功疗伤。

  心念之间,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起自身后:“少侠,要老夫相助一臂之力吗?”

  宇文烈大吃一惊,转身望处,一个须眉俱白的黑衣老人,站在远不及八尺之地。这老者何时来到身后,他毫无所觉。

  黑衣老人再度开口道:“少侠,你伤势相当不轻!”

  “老前辈何方高人?”

  “老夫姓名早忘,你叫我白发老人好了!”

  “白发老人?”

  “对,名与号的真正用途,,只是对人的一种标识,如何称呼,无关宏旨”

  “高论。”

  “少侠除内伤之外,还中了剧毒!”

  “剧毒?”宇文烈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但他想到自己曾服食过金冠银虺之血,连天下第一魔的毒龙丹也不起作用,其余之毒,便不用提了,心中随即泰然。但他奇怪这怪老人何以知道受伤又中毒?心念之中,脱口道:“老前辈何以知道晚辈身中剧毒?”

  白发老人哈哈一笑道:“蛇心狼人一身是毒,被他所伤的,绝对兼带中毒!”

  宇文烈突地想到一个问题, 自顾自地激动起来,这白发老人来得突然,而且对自己受伤的经过一口就说了出来,显然他当时必在现场附近,莫非……

  “老前辈……”

  “少侠想说什么?”

  “关于蛇心狼人之死……”

  “你认为是老夫下的手?”

  “这……”

  “不错,是老夫下的手!”

  “是……老前辈……”

  “嗯!”

  宇文烈蹬蹬蹬连退了五个大步,激动得全身簌簌直抖,他想到了真如和尚与黑衣老者宗一非离奇死亡的幕。白发老人既承认是他下手杀死蛇心狼人,那真如和尚当然也是他下的手。

  俗家姓名梁伯通的真如和尚与宗一非,从两人对话中判断,同属神风帮,宗一非说受命保护自己,受谁之命呢?他起先要逼真如和尚回去接受门规制裁,而真如和尚临死又说舍死替帮主白世奇传信,白世奇被囚死城,真如和尚被害之后,宗一非也自决当场,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根本无法思议。眼前的白发老人,为什么要向真如和尚下手?他到底是何来历?

  能一举而毁蛇心狼人这等巨魔,功力岂非已达不可思议之境?心念这中,脱口道:“老前辈杀死蛇心狼人必有用意?”

  “当然!”

  “请问?”

  “为了保护你!”

  宇文烈更是骇震莫名,厉声道:“保护晚辈?”

  “不错!”

  “为什么?”

  “奉命行事!”话语和已死的宗一非如出一辙。以白发老人这等身手,竟然还受命于人,这发令的人,岂非更加不可思议?是谁?为什么派人保护自己?

  白发老人深深地看了宇文烈一眼,接着道:“少侠,你毒伤均重应该立刻治疗?”

  “且慢……”

  “老夫有责任不让你丧命!”

  这句话使宇文烈心头又是一震,满头雾水地道:“老前辈到底是奉谁之命保护晚辈?”

  白发老人淡淡一笑道:“这点少侠可以不必知道!”

  “晚辈一定要知道呢?”

  “老夫也不会告诉你!”

  “不久前,在一间古刹之中,法号真如的梁伯通也是老前辈下的手?”

  白发老人面上微微变色,道:“不错!”

  “那又为什么?”

  “保护你!”

  宇文烈面色一寒,冷冷地道:“恐怕是为了其他原因吧?”

  白发老人目中杀光一现面隐,振声狂笑数声道: “少侠,这话从何说起?”

  “老前辈当然最明白不过!”

  “明白什么?”

  “梁伯通现身之际,井未对晚辈表示任何敌意,宗一非可能格于某种关系,纵之使逃,而恰在此时,猝然被击,宗一非见梁伯通惨死,随即自决,这说明了一个是被有意杀害,另一个是畏罪自杀,而宗一非也曾说过奉命保护晚辈的话,这原因若前辈不说,晚辈也誓必要查明, 目前只请教一样事。”

  “什么事?”

  “老前辈是不是神风帮的人?”

  白发老人面色又是一连数变,沉声道:“武林中早已没有神风帮存在!”

  “可是帮主玉神龙白世奇却尚在人世!”

  “在哪里?”

  “死城!”

  白发老人目中杀机再现,声色俱厉地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宇文烈冷冷地道:“当日老前辈对真如和尚下手可能轻了些,未使他当场丧命,是他说的!”

  白发老人——把抓住宇文烈的肩臂,喝问道: “他还说了什么?”

  “可惜只有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希望你忘掉这件事!”

  “为什么?”

  “老夫可以保护你,也可以毁了你!”

  宇文烈心念疾转,自己万不可透露自己的身世,第一自己目前似已被人严密监视,据推想可能不止白发老人一人,而对方企图不明。第二,仅凭真如和尚口中的一句话,不能证明白世奇必是自己的父亲。

  真如和尚要找的人,是白世奇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母亲,但母亲是含恨而死,在记忆中,她脸上从没有过笑的影子。自己何以要从母姓而不姓白?母亲为何至死不曾提过有关父亲任何事?显见这其中大有睡跷。这个谜,如果真如和尚梁伯通不死,也许可以揭晓,但他已死了!唯一知道谜底的,恐怕只有白世奇本人,而白世奇被囚于武林绝域——死城。他想到了神秘的诛心人,他可能尽知其中秘密,但他讳莫如深。

  白发老人用手朝道旁林中一指,道:“到林中去!”

  宇文烈寒声道:“做什么?”

  “老夫为你疗伤迫毒!”

  “好意心领了!”

  “你不去?”

  “不去!”

  “这可不能由你作主!”

  宇文烈对白发老人的观点业已改变,起初他只觉得对方神秘,现在他感到对方不但神秘而且可怖,居心叵测,闻言之下,不由气住上冲,抗议道:“在下的事,难道要阁下作主?”

  “可能是这样!”

  “阁下办不到。”

  “那你就试试看!”白发老人手一紧,把宇文烈提了起来,向道旁林中奔去。

  宇文烈肝胆皆炸,对方强迫替他疗伤,想象得到,只是一种可鄙的阴谋,他焉能接受这种好处,身虽被提,并未受制,右掌猛然向对方胸腹之外切去。白发老人恍如未觉,一闪入林。

  宇文烈一掌切实,如击败革,反而被震得手腕发麻,怒愤欲狂之下,中指一竖,戳向对方阴维、阳维、两脉之处。

  计辰夺命指是铁心修罗生平绝技,威力岂是等闲,宇文烈虽在重伤之余,真力不足,但它不同于一般的点穴手法。

  白发老人怒哼一声,脱手把宇文烈掷出两丈之外,老脸已然变了色。

  宇文烈咬紧牙关不哼出声,落地之后,略一喘息,又站了起来。

  白发老人须眉俱张,他万万想不到宇文烈会来这一手,若非他功力精湛,加之宇文烈真元不足,势非重伤不可,暴喝声中,只一晃身,又复把宇文烈攫在手中,快!快得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蓦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把他放开!”

  白发老人暗地一惊,以他的功力,竟然被人欺近而不自觉。回身望去,三丈之外,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奇丑宫装少女,不由脱口道:“原来是你!”

  来的,赫然又是宇文烈的挂名妻子姜瑶凤。

  宇文烈一见姜瑶凤之面,无边恨意又涌上心头,索性闭上了双眼。

  姜瑶凤怯生生地一笑道:“老头,你知道姑娘我是谁?”

  “既丑且怪,外加不要脸的丫头!”

  “此话必有所指?”

  “他真会是你的丈夫?”

  “原来你已早就窥视在侧了,老头,你岁数也不小了,何必替人卖命?”

  白发老狂笑一声道:“丫头……”

  姜瑶凤语音一寒,道:“老头,你再出言无状,姑娘我可要不客气了?”

  “丫头,凭你……”

  “拍!”的一声脆响,白发老人脸颊上多了一个掌印。

  宇文烈陡然睁开了眼,这件事简直难以置信,白发老人功力已臻化境,杀蛇心狼人那等巨魔大憨,也不过举手之劳,怎会被姜瑶凤打上耳光呢?

  他算是第一次略窥他妻子的身手,但这已足够令他震惊了。

  白发老人可能惊愕过分,反而怔住了。他不相信对方会有这等出乎意料的身手,居然防不胜防地被打了一记耳光。姜瑶凤毫不为意地娇笑一声道:“老头,这是警告你下次别再倚老卖老。现在放开他!”

  白发老人这时才回进神,老脸满布杀机,暴喝道:“你找死!”喝声中手掌向姜瑶凤一扬……

  姜瑶凤素手虚空一圈。

  就在双方一扬一圈之间,空中突地“波!”的一声脆响,丝丝劲气向四外激射奔流。姜瑶凤面无表情,白发老人却骇然退了一步,显然,他被她的功力震惊了。

  宇文烈竟然看不出其中端倪,他直觉地感到他妻子的身手业已通玄。

  白发老人神情大变,高傲之态全消,沉凝地道:“姑娘何人门下?”

  姜瑶凤冷冷地道:“这你不必问,放开他!”

  “姑娘认为办得到吗?”

  “办得到的!”

  “不嫌太过自信?”

  “坦白讲,老头,你那无形指火候还差,你不是本姑娘对手!”

  宇文烈暗自一骇,白发老人用以杀人的手法,竟然是武林中早已失传的无形指,而姜瑶口气之大,却更加骇人。

  白发老人由内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厉声道:“你究竟是何入门下?”

  “先放开他!”

  “办不到!”

  “老头,你敢再说一个不字,姑娘我就废了你!”

  “凭你?”

  “你听说过散元神掌这名称没有?”

  “什么,散元神掌!”

  “不错,要不要先试试看?”

  白发老人面色大变, 目中尽是骇芒,厉声道: “姑娘是……是……”

  “是什么?”

  “小公主?”

  姜瑶风显然也吃惊不小,对方竟能认出她的来历,大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发老人松开了宇文烈,激动至极地道:“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能见到小公主的面!”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

  白发老人骇然退了一步。

  姜瑶风冷极地道:“我也极感意外,你竟然还没有死!”

  “是的,老奴……”

  “你知道有人在日夜惦念着你………”

  “她?”

  “不错,她惦念着要杀你!”

  白发老人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抽搐,,喃哺地道:“她还在恨我?”

  “恨到了极点!”

  “好,老奴行将就木,就让她亲手结束这恨吧,只是……

  唉!”

  “只是什么?”

  白发老人额角汗珠滚滚而落,身躯不停地颤抖,久久才进出一句话道:“老奴身不由己!”

  姜瑶凤寒声道:“戚公公,此话怎讲?”

  宇文烈无法了解他们在谈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认定的是,这自称老奴的戚姓老者,必与赵王府有所渊源。

  “小公主,老奴无从说起!”

  “戚公公,你目前仍在赵王府?”

  “不,早已脱离了!”

  “那你在替谁卖老命?”

  “替……替……”

  “替谁?”

  白发老人怆然一笑道:“老奴不能说。”

  “既然不能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有一点我必须知道,”

  “小公主想知道什么?”

  “别叫我小公主,我不是公主,连我母亲也不是了,我叫姜瑶凤!”

  “那……那……小姐想知道什么?”

  “戚公公为什么要保护他?”

  “这……”

  “也有难言之隐?”

  “老奴该死,实在……”

  “不必说了,你请便罢!”

  白发老人面现既痛苦又尴尬之色,激动地道:“小姐,请示住址!”

  姜瑶风冷笑了一声道:“戚公公,看在姥姥份上,我这样称呼,你打听我的地址做什么?”

  “一方面向长公主请安,另一方面,想见她面解释一下以往的误会!”

  “向家母请安不必,家母久已不见外客……”

  “外客!小姐把老奴当外客?”

  “当然,首先你的身份不明,其次你企图不明!”

  “嗯!”

  “同时姥姥方面,解释是多余,虽然当年发生事故时,我还没有出世,吵过,我知道姥姥心中的怨毒有多深。”

  宇文烈已逐渐听出了些头绪,她口中的姥姥必是她母亲的奶娘冷罗刹无疑,而这姓戚的白发老人,当年必然也是赵王府的下人,而与冷罗刹之间,有一个解不开的结。

  白发老人目光瞟向宇文烈;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一顿脚道:“小姐,老奴告退,请代向长公主叩安!”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没入莽莽林海之中,身法之快,的确世无其匹。

  宇文烈转身便待离开,姜瑶凤一晃身拦住了他,道:“相公,你伤势不轻!”

  “这我知道。”

  “你该先疗伤迫毒?”

  “这个我会的!”

  “我说现在。”

  “用不着你费心了!”

  “相公,即使你心中不把我当作妻子,难道连一个朋友的地位都没有?”

  宇文烈心中—震,暗忖:错不在她, 自己是否太过分了?但这意念随即被浓厚的恨意所掩,她与她母亲是共谋,不惜以胁迫诡诈的手段逼婚, 目的只是为了不让禁宫的宝藏外流,而自己被选为对象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保有一半禁宫之钥,这种手段,较之天下第一魔等的强取豪夺,更为可鄙,越想,便越恨……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我们不是朋友!”

  姜瑶凤幽然道:“那我们算什么呢?”

  “夫妻!”

  “这话是出自你内心?”

  “算是我宇文烈受辱的—个代名词!”

  姜瑶凤退了一个大步, 目中怒焰大炽,半晌无言。

  宇文烈举步向树深林密之处走去,因受伤过久,气血已有些阴滞,使他痛苦不堪,踉跟跄跄地走了约里许远近,眼前荆棘丛生,藤蔓垂挂纷披如幕,在一个受重伤的人而宫,已是寸步难行。

  他举眼打量了四周一遍,在一株中空古木之前停下身形。

  目前,他迫切要做的乃是恢复功力,至于毒,他曾服食过金冠虺之血,百毒不侵,蛇心狼人的毒,当然伤不了他。于是,他钻进树穴之中,开始疗伤。

  修罗神功妙绝人衰,疗起伤来。事半功倍,不久,便人物我皆忘之境。两个时辰之后,功圆果满,真气充盈,似乎比未受伤之前还强了些。

  他一长身,低头钻出树穴之外, 目光扫处,不由亡魂皆冒。距树穴不及三丈之外,赫然横陈了四具黑衣人的尸体,血迹未干,殷红刺目,显然丧命不久。

  黑衣人何来?何以被杀?

  如果对方是追踪自己而来,当自己运功疗伤之际,一百个也死光了,思念及此,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走近一看,死者骨断肉裂,厥状惨不忍睹,可以乍得出下手的定然心狠手辣。

  突地,一样光闪闪的东西,映入眼帘。那是一块圆形小牌,上系细绳,绳的一端,还连在死者的腰带上。

  宇文烈心头大震,逐一搜查之下,四个黑衣腰间都系有同样的一块铜牌,牌的一面浮雕着一朵莲花,另一面赫然是寂灭两个字。

  寂灭是佛家语,与涅同一意义,就是死亡的意思。据此而推论,佛家尚有“西方净土,莲花化身”之说,莲花,同样也有“死亡”的意味包含在内。

  他猛地记起,冷罗刹迫自己到那山腹秘宫的途中,曾经被人跟踪,冷罗刹毁了那些跟踪者,从死者身上搜出同样的牌子。显然这圆牌是某一个江湖帮派的标志。  :

  如果上一次对方追踪的目标是自己,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但暗中援手自己的是谁呢?难道会是姜瑶凤?心念之中,一条巨大人影,倏然现身。他,赫然是名震武林的天下第一魔。天下第一魔竟然会在此地现身,大出宇文烈意料之外。宇文烈心中微感一震,骇然道:“是阁下……”

  “不错,正是老夫!”

  “阁下有何见教?”

  “你看到这四具尸体了?”

  “是阁下出的手?”

  “你说对了!”

  “阁下此举……”

  “为了救你!”

  宇文烈心中一动,冷冷地道: “阁下出手相救,在下十分感激……”

  “用不着!”

  “阁下是有目的而为?”

  “对了!”

  “什么目的?”

  “老夫上次曾说过,老夫师兄昔年曾经受过铁心修罗救命之恩,今天老夫救你一命,从此各不相欠,下次碰头,老夫将不会放过你。”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阁下,俗语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撇开以往过节不谈,在下将来可以饶你一次不死!”

  天下第一魔不由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如断金裂帛,刺耳惊心,并且充满了不屑与轻蔑的意味。笑声逐渐远去,终至不可闻。

  宇文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顺手把一枚圆牌纳入怀中,纵身疾离。他恨不能胁生双翅,一下子飞到仙霞岭。如果不幸而被仇家搜索到师父藏骨之所,那真要抱恨终生,死难瞑月了。

  他一路不分昼夜,兼程猛赶。这一天,估计行程,距仙霞岭已不足三百里,他虽内功精湛, 只是十几昼夜的奔驰,已使他感到疲累不堪,眼看天色已晚,心想,不如投店住宿一宵,恢复精力,意料中抵达仙霞岭可能有一场激烈的拼斗。

  心念之中,舍弃官道,向—处灯火密集的镇市奔去。正行之间,忽听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声音入耳极熟,宇文烈止步停身,正待开口,另外已有人答了腔。原来那声断喝,并非对自己所发。

  “秘字第五号’’是什么意思?一闪身转入道旁林中,借林木掩蔽,向前看去。

  那熟耳的声音又起:“什么事?”

  宇文烈这下可听真了,发话的赫然是萍水结交的兄弟沈虚白。从结交到现在,他对沈虚白的出身来历,仍然一无所知。

  沈虚白义重如山,慨然先自己赶往仙霞岭,俟机阴止师父昔曰仇家意图鞭尸的惨酷行为,难道他途中受阻。不然该早到地头?

  自报秘字第五号的声音道:“有命令转达殿主!”

  “殿主”两个字使宇文烈入耳惊心,捍来沈虚白的来历决不简单。

  “奉何人之命?”

  “城主!”

  “接令!”

  “第一项原令修改,侦明地点,不采取行为。第二项命令设法提前完成!”

  “谢令!”

  宇文烈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他无法想象所谓“命令”的内容,但从“城主”

  两个字推断,必是指死城之主无疑。当今武林中,除了死城之外,别无帮派能有城主之称,而且也很难有像沈虚白这等高手。如果所猜不错,沈虚白在死城之中,位居殿主之职,身份已相当崇高。

  死城表面上不露痕迹,却派高手在暗中活动,以挟持十二门派掌门,换取十二种不传秘笈的事例而言,死城志在独霸武林,称尊天下。

  宇文烈像幽灵似的再靠近数丈,果见沈虚白与一个黑衣人相对而立。沈虚白会是死城属下,的确使他大感震惊。,难道他曲意结交,另有企图?诛心人向自己所提忠告,难道意有所指?震惊之余,他感到十二分的迷惘。

  沈虚白压低了声音道:“五号!”

  “弟子在!”

  “一路之上可有对方行踪?”

  “刚才接到七号传来快信,对方已在三百里之内!”

  “哦!你可以走了,如有其他讯息,立刻报告,我行程不变!”

  “遵谕!”黑衣人一闪而逝。

  宇文烈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所谓对方,会不会是指自己而言?如果是,他所负的两项使命,是指什么而言呢?他此次远来浙省,本来是尽朋友之谊,替自己效力维护师父遗骨,想不到他是另有任务,由这点看来。极可能与自已有关,这样的话,自己可算结义错了人,他的心机也算够深沉的了。

  宇文烈本待现身招呼,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他要在这次的行动中,证实对方的用心与为人。

  沈虚白在原地呆了片刻之后,弹身疾泻而去。

  宇文烈打消了住宿一夜和念头,赶紧跟踪了下去。

  两人一先一后,奔驰在官道上。沈虚白奔行的路程,正是指…仙霞岭。

  拂晓时分,来到一个大镇之前。

  鸣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早行的商旅,已络绎于途,镇上炊烟缕缕,天明灯火暗的情形下,不少店铺,已传出阵阵嘈杂与锅勺之声。

  沈虚白略不稍停的奔入镇中,进入一家洒店。宇文烈拣了一家相隔不远的斜对面的点心店,靠门边的坐头上坐下,以便于监视对方的行踪。

  这小镇距仙霞岭已不及三十里。天色大明,街上来往行人逐渐增多。

  两个黑衣人,匆匆跨入宇文烈存身的店中,要了两份早点,吃到中途,其中一个三十上下的黑衣人疾步离店,进入沈虚白停身的酒店中。宇文烈可就留了神。

  另一个年事稍长的黑衣人,不时用目光偷窥宇文烈,面露诡异之色。

  宇文烈心念数转之后起身算帐,大步向镇外行去。他不走官道,径自奔入道旁林中。

  功夫不大,那原来留在店中的黑衣人,也到了林外,略一帮望之后,在道旁一方巨石上一阵涂抹,然后投身入林。

  宇文烈面带冷笑,从另一个方向转了出来,疾趋巨石之前,只见石上划了一朵莲花,花柄弯曲,指向林内。莲花,使宇文烈联想到那面小铜牌,他恍然大悟,那一面是莲花,一面有寂灭两字的圆牌竟然是死城的标记,寂灭代表死,莲花也隐寓死的意思,而沈虚白受命的人被称为城主,两相对照,已证实毫无疑义。准此而论, 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死城监视之中。沈虚白结交自己,别具探心,已不言可喻了。

  他面上现出一抹淡淡的杀机.迅快地把石上的莲花标志改变了花柄的方向,然后绕道重新入林。

  林中,一个黑衣人疑惑地穿行探索,像是在追寻什么。

  “朋友,是否寻找在下?”语音在冷漠之中带着挥擒。

  黑衣人骇然回顾;一个白衣劲装佩剑的美少年,已鬼魅般地站在身前两丈之处。

  宇文烈嘴角噙着一抹冷峻的笑意,紧紧地瞅着黑衣人。

  黑衣人定了定神,道:“你是谁?”

  宇文烈语冷如冰地道:“朋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黑衣人尴尬地一笑道:“你敢是宇文烈少侠?”

  “如果不是,朋友你岂非盯错了人?”

  “有何见教?”

  “这正是在下要问朋友的话。”

  “少侠是故意引本人来此?”

  “你很聪明,完全猜对了!”

  “所以本人请问……”

  “朋友,你是秘宇第几号?”

  黑衣人骇然变色,向后退了气个大步,厉声道:“少侠说什么?”

  宇文烈略不为意地道:“在下问朋友是秘字第几号?”

  “本人不懂!”

  “不懂也罢,现在请回答为什么要追踪在下?”

  “这……从何说起?”

  宇文烈面上突现杀机,沉声道:“朋友,你不说恐怕不行了!”

  黑衣人目光焦急地扫向四周。

  宇文烈不屑地道:“朋友,你们殿主可能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