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讲的是风水师。
要讲风水师，先要讲风水。
风水我是相信的，风水师我是不信的。
风水这个东西，看起来很玄乎，其实从根子里看，无非就是环境对人的影响。
我举个例子，你把房子修在一个大粪坑旁，臭气熏天，心情肯定不会好，你把房子修建在河边山脚下，看着杂花生树，溪水白亮，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
那么再往深里想一些吧，你因为住在一个大粪坑旁，每天闻着臭味，也没有人愿意来和你作伴，所以经常都是孤零零的一家人，你不仅心情不好，你还憎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那么大，凭什么要让你住在大粪坑旁？
你越想越气，开始愤怒这个社会，然后愤恨、恼怒、甚至抑郁、失眠，由于长年不开心，你的皱纹越来越深，眉间总有股郁愤之气，劈日越来越坏，身体越来越差，最后一命呜呼了。
所谓的风水师，其实根据这些推断出来一些结果，然后拿到中间的推理部分，再加几句玄而又玄的话，就显得高深莫测了。
你看，从我们这个推断来看，百分之九十九的风水师，都是骗子，或者说只是逻辑学比较好，能说会道的人而已。
不过，那百分之一呢？
嗯，今天，我们要讲的就是那百分之一的故事。
我接触过很多所谓的“大师”，不光有道士，还有和尚，也有北京盛产的“仁波切”，以及民间自学成才的高人，实话实说，虽然好多人名头大得要死，但是嘛，我们要实话实说，基本上都没啥用。
倒是在一个小村子，我第一次见到了几下真功夫。
老读者们都知道，我前几年买了一个凶宅。
那宅子真是凶啊，一个胡同的人快死绝了，服毒、上吊、烧死、闷死、凶杀，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自杀侦缉档案。
我在上个故事里也讲了，原因是这个村子被人动了手脚，埋进去了一些凶煞之物，坏了风水，最后把东西挖出来就好了。
不过那个故事太大，涉及到很“上面”的事情，好多事情是道听途说，当不了真，只能当个故事讲讲，下面这个，可是我亲眼目睹的，而且就是这二天发生的事情。
前几天，因为江南老有台风，我就举家（携猫）搬回了我保定那个老院子，就是那个凶宅。
一年多没回来，这次来看看，还不错。
首先，我前年用了一个下午挖出来的小池塘，当时随手投了一颗莲子，半从芦苇，几尾红鱼，还都活着，大雨过后，莲花盛开，芦苇摇曳，还不错。
不幸的是，猫屋的房顶塌了一块儿，需要好好修修。
在乡下，修屋可是大事，需要请风水先生看看，看看日子，看看风水，什么时候动工，什么时候完工，需不需要杀鸡、放鞭，都是有讲究的。
然后我的邻居小二，就是那个被吓傻了的小伙子，给我介绍了一个风水师。
我当时还想，就小二，还他娘的认识风水师？
不过想想也算了，反正我也不信这个，就是入乡随俗，随便找个人看看吧。
没想到，就这么随便一看，还真看出来了大问题。
这个风水师姓谷，就是普通一个村民，也没人叫他“谷大师”，就叫他“谷师傅”，就跟木匠、泥瓦匠一样的叫法。
谷师傅嘛，看起来也不太像得道高人，他大约五十多岁，头发乱蓬蓬的，穿着一个老头衫，脚踏一双运动鞋（还是个山寨货，名字叫“耐尅”），也没拿罗盘、桃木剑，就像一个普通村民一样，随便走了一圈。
按照行业惯例，风水大师看东西，都会先要主人八字，然后推算一下你的情况，上半生如何，以及家庭情况，父母健康等。
这首先是亮几招出来，让你看看他的本事，后面遇到事情好沟通，要不然你都不信他，后面好多事情很难办。
第二就是付款了，大师嘛，都是比较矜持一些，羞于谈钱，都是让你看着给。那怎么给呢？就按照他说的情况，判断一下他的功力，好给钱。
他倒好，八字看都不看，说看那东西没用，齁麻烦的。我又让他看看我的情况，他也摇头，说看不来，他不懂这个。
好吧，不看就不看吧，反正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按照他的习惯弄吧。
没想到，他顺着房子走了一圈，然后说出了几句识破惊天的话。
他第一句话说：“你这房子出过事儿。”
他的第二句话说：“还有两个小娃娃没走。”
他这两句话，吓了我一跳。
要知道，我以前在这里住的时候，总觉得半夜有人敲窗，有一次半醒半梦之间，还看见了两个小娃娃，一高一低，隔着窗户给我做鬼脸。
也因为这个原因，来之前我一直搜罗各种法器，有明代的十二生肖古铜镜，六十年的白虎牙，清代的佛骨嘎巴拉，百年老犀角，成串的五帝钱，高僧开光的护身符。
客观说，别说二个小鬼，我这一身披挂，就是去了阴间，估计都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过法器归法器，邪门归邪门，谁也不想住在一个鬼屋啊！
不过虽然他说对了，也不能就说明他有功力。毕竟我这个是个老院子，他又是本地人，估计这院子的事情，他早就知道。
况且中介跟我信誓旦旦说过，这房子没死过人，那他说的出事又是什么事呢？
我不动声色地倒了杯上好的茉莉花茶，问他：“哦，具体是什么，还请谷师父给我好好说说。”
谷师傅摆摆手：大热天的，热茶不耐烦喝，有可乐给我来一罐！
……
二罐冰镇可乐下肚，谷师父告诉我，这个宅子确实没死过人，不过被人动过手脚，这可比死人还要严重。
然后他给我上了一课。
按照他的说法，农村都是自建房，盖房子是大事，泥瓦匠了、木匠了，都是村里人，而且左邻右舍都会来帮忙，大家都在一个小村子里，难免会有磕碰，所以经常就会被人动了手脚。
这里说的动手脚，倒不是在建筑上做手脚，那太明显了，都是在暗处下手。而且好多泥瓦匠多少都懂一些风水，所以要是得罪了他们，他们随手动点儿手脚，就会给主家带来灾祸。
这种在建筑物里动手脚，是古以有之，在好多明清小说里都有提到过。
动手脚一般有几种，第一种就是在建筑里放点儿人形东西，一般是剪的纸人，或者木雕的人偶，封在墙里，或者藏在梁上，这样就会家宅不宁，说白了，就是容易闹鬼。
或者在房屋的风水眼，一般是屋角，埋点儿邪门的东西，或者污秽的脏东西，坏了主家的风水，让这家慢慢衰落下来。
还有就是房梁等都是有讲究的，像立柱子需要头上根下，前梁和后梁的顺序一定不能错，妨主母，所以有句俗语说“前梁换后梁，必定先死娘”。
最后一种就比较特别了，用建筑镇人，先用尺子什么的量一下一个人的身高，然后把这个尺子埋在石基下，意思是把这个人的精魂给镇住了，这个人就活不长了。
古代修石桥时，都会找好多人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然后在打石基时，把这些纸镇在下面，古人相信，这样能把这些人的生命力转移到桥上，让桥更加持久。
其实现在乡下盖房子，一般也要杀鸡，把鸡血灌进去，也是一个意思。
所以好多古代的桥，确实比较神秘，好多用现代科技也造不出来，其实就是加入了许多巫术的东西，建桥时都要杀一些死刑犯的。
这些东西嘛，不能全信，也不得不信，反正多注意点儿好。
我听谷师傅这么说，就问他：那我这座房子有什么问题？
谷师傅说：你这个屋子吧，被人埋了点儿东西。
我问他：埋了什么？
谷师傅摇摇头：那要挖出来看看才知道。
然后他指了一个角落，让小二往下挖。
我有些奇怪，这个地方并不在院子里，而是在院子外，挨着院子东南角的方向。
小二挖了差不多半米多深，还真挖出来了一个大瓮，封得严严实实的，打开一开，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只能勉强看出来，一团团乱糟糟的应该是人头发，还有几块骨头，还有一个稀烂的铁架子，最后有两个木雕的小娃娃。
看着那两个小娃娃，我一愣，这应该就是晚上敲我窗户的小娃娃了。
那其他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谷师傅看了看，说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就是那个铁架子比较特别，这是一盏老灯笼。
我赶紧问他：埋灯笼是什么意思？
谷师傅说：看过老版的电视剧《聊斋》吗？一开场就是一个灯笼，飘呀飘的，灯笼是招魂的。
我更加紧张了：招魂？这是招的谁的魂？
谷师傅摇摇头：那就不晓得喽！
他招呼小二，点起一堆火，把这些东西噼里啪啦给烧掉了，然后拍拍身上的泥，转头就要走了。
我哪敢让他走，赶紧恭恭敬敬给他请进屋里，然后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住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谷师傅说：这都是陈芝麻旧谷子的事情了，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耐烦知道。你不用管这些，他们做这些，也不是针对你，一把火烧掉就莫事了，你宽心住着就行了。
我又问：那他们弄这个，是要害这个院子的老主人？
没想到，谷师傅却摇摇头，说：不一定。
我大吃一惊：不是为了害人，他弄这个干吗？
谷师傅说：他做的这个嘛，比较特别，不像是害人，倒像是救人。
我更加吃惊了：救人？！从来都说魇术是害人的，还第一次听说有救人的。
谷师傅点点头，说：是救人。
他解释了一下，如果是害人的魇术，就不会放在院子外了，会放在院子里。其次，也不会放灯笼了，随便放点儿邪门东西，效果都很好。第三嘛，就是那两个小娃娃，不顶用，要放就放一个红衣女吊，那效果绝对嗷嗷叫嘛！
想想也是，那两个小娃娃虽然偶尔敲敲窗，朝我扮个鬼脸，不过好像就是这样了，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反而有些卖萌的意思。
不过我还是搞不明白，有人费了那么大的劲儿，难道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人？
谷师傅却说，不用这么讲。
农村有些地方有请家蛇的说法，就是说家里要是来了一条无毒蛇，都会好好供着，这样其他的毒虫了、毒蛇了，包括黄鼠狼、老鼠这种，就不会再进来了。
所以在一些大邪的地方，就会有人请一些无害的小鬼进来，把地方给占住，这样其他的厉鬼、邪灵就进不来了。
他感慨一声：这是古法了，看来做这个局的是个高人啊！
他这么一说，我又紧张了，问他：那现在这个小鬼被烧了，会不会进来其他东西？
谷师傅笑了：莫事了。咱们这个村子嘛，高人太多了，什么厉鬼都不敢进来的！
我不由来了兴趣，问他：都有哪些高人呢？
谷师傅意味深长跟我说了一句话：你们这个胡同就三户人家了，小二家，还有孔四小姐家。小二嘛，要多多来往，孔四小姐嘛，少来往。”
说完后，他就起身走了，临走前问我要了五十元钱的酬谢费。
我大吃一惊，前段时间在北京，找人看了看这个宅子，人情价还给了五六千，又花了几千块请他们吃饭，贴钱又贴脸的。
他就要五十，这真心不是开玩笑吗？
他挥挥手，说五十块够了，他正好打麻将缺钱了，还能买瓶酒喝喝！
我再三恳求他多拿一些，他正色说，看这个要讲究缘分的，就这些足够了，再多给，他就要折寿了。
说完，他哼着小曲儿走了。
我赶紧跟小二打听打听，这谷师傅到底是什么来头，做事情也太飘逸了，简直就是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小二告诉我，谷师傅可厉害了，他不光看风水能行，还能捉鬼、捉妖、选阴宅，还会改风水，关键是便宜又接地气，真是我们村里的活神仙。
然后他给我讲了几个谷师傅拿鬼捉妖的故事，个个精彩，要比我整个精彩多了，回头我要写下来。
我最后问他，这个胡同里的孔四小姐是谁？
小二说，就是成天坐在胡同口晒太阳的那个老太太。
那么老的老太太，还叫孔四小姐？
我忍不住腹诽。
后来我才知道，确实要这么叫。
这不仅仅因为她娘家大名鼎鼎，也不仅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很传奇的人物，还因为她二十多年前就死过一次，然后又活过来了。
而卖我宅子的这户人家，也不是一般人。
这家是当地著名的土豪乡绅，解放前半个县城都是他们家的，家里在王府井有几套院子，能文能武，颇具势力，当年家主的弟弟，还是傅作义的警卫团团长，还有几个胞弟跟着蒋介石去了台湾。
解放后，这家糟了大劫，县城的房产田地，王府井的院子全被没收了，最后只发给了这个院子，让他们住着。
后来，政治气候好一些了，就和海外的亲戚联系上了，举家迁去了南洋。
我原本以为，只是我们这家，以及孔家四小姐有背景，后来才发现，整个村子都很有趣，还真像谷师傅说的，简直高人辈出，就像周星驰的电影《功夫》一样，就是一个小江湖。
对，我跟谷师傅约好了，过几天请他喝酒，让他讲讲捉鬼驱邪等故事，回头写成故事给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