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把老院子的池塘给填了。
因为我们家那只最蠢的猫，柠檬帝，捉鱼时掉进去了，差点儿淹死。
在乡下，动土是大事，得请风水师看看，自然又要请谷师父了，没想到又引出了一个很邪门的故事，这个待会儿说。
算一算，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月了。
自从上次喝酒，谷师父讲了关于冥婚的故事，也解释了不让我去他院子的原因后，我就经常去他那边。
开始时还真有些害怕，毕竟那小院子里一死两命，还是一个被配了冥婚，一个自缢死，可以说邪气冲天。
不过想想也没啥，怎么说呢，天塌下来，自然有个子高的顶着。
有谷师父在，我怕什么？
所以这世上的事情吧，多半都是自己杞人忧天，要放宽心，放开来，这样才能超脱出来。
谷师父那边环境不错，屋后是一个小山包，屋前是个小池塘，院子外有几棵老槐树，遮天蔽日。
水下，凉风习习，花香烂漫，花喜鹊在树上轻轻跳着，蝉率性地叫，远处的小山包上金灿灿的，全是向日葵，一只蛤蟆懒洋洋地趴在宽大的荷叶上。
我们躺在藤椅上，看着蓝得忧郁的天空，慢悠悠地喝茶，随便聊点儿什么，天渐渐黑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小时候，爷爷就这么生活，当时还欣赏不了这种美。
现在年纪大了，觉得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不错。
有时候，也有一些邻居来拜访。
最常来的，是一个老光棍，快五十了，还没混上一个媳妇，他就发心不再娶亲，然后养了一匹母马。
他对这匹马好得不得了，骑都不舍得骑，每天牵着它塔塔塔地跑，去山上侍弄向日葵。
那漫山遍野的向日葵就是他种的。
其实向日葵看着有些恐怖，根茎长长的，挺着一个大脑袋，看着有点儿像人。
它还会随着太阳的方向转身子，要是一觉醒来，面对着成千上万株向日葵，直勾勾看着你，能把你吓出病来。
谷师父却说，种向日葵好啊，向日葵阳气种，多种一些，可以压住这里的邪气。
他让我没事就吃点儿瓜子，喝茉莉花茶，身上阳气就足了，大冬天穿件毛衣都不冷。
还有一对老夫妻，老头儿是个老校长，讲了一辈子马列，到老了，有些糊涂了，成天拉着我，跟我讨论，现在什么才是社会主义？
老太太是个媒婆，看着我就咧嘴，告诉我，她手里有一箩筐胸大长腿的妹纸，手拿把攥的，回头给我挨个相一相。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子，村民们还很淳朴，依然保持着最原始的耕种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贫而坚强。
我有一次问了问种地的收入，简直难以想象，老夫妻种了六亩地，一年收入六千元。
农民的苦楚，是自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年轻人想象不到的。
好了，还是说我们的故事吧。
就刚才，我跟谷师父讲了要填池塘的事情，问了他注意事项。
他说，在院子里填土要注意，因为你在院子里挖个坑，有些孤魂野鬼会认为这是一个坟，就会钻进去，让你埋了他，然后就会找你要供奉。
所以在坑要填满时，在上面撒一层米，米是镇邪的，给它封死在里面，就没事了。
然后他问我，去哪里弄土？
去哪里弄土的问题，我问过小二，他却一脸不屑，说土这个东西，还要花钱买？！嘿，傻子都不会花钱买！
（嗯，小六一直觉得我有点儿傻，所以他特别喜欢我）
小二的意思，村里人都有地，直接弄个车，去土里，要多少土，直接从地里挖出来就行了。
谷师父给乐了，说你就听傻子的吧，早晚你也会变成傻子！
然后他给我讲了一个坟头土的故事。
所谓的坟头土，就是坟地上的土，这土是绝不能动的。
你想啊，坟头是人家的房子，这土就是人家的屋顶，你大喇喇过去给人家房顶掀了，那还有好？
他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山东济宁，一户本分的庄户人家。
故事发生在清明节前夕，当家的做了个梦，梦见了他爷爷。他爷爷告诉他，自己住的房子，东南角漏雨，进了东西了，让他赶紧想办法收拾收拾，要不然没法过节了。
乡野民间，经常会有这种托梦的事情，真真假假，说不清楚，但是确实存在，由不得不信。
这当家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过去了，发现祖坟东南角果然有了一个大洞，洞口还挺大。
这前几天下雨，有不少雨水灌进去了，看来还真是祖宗托梦了。
他也没多想，就准备堵窟窿。
没想到，这个窟窿还挺大，他从自家地里挖了不少土，发现填不上，框框往里掉。
这时候，地里都是庄稼，他舍不得铲庄稼，就去旁边的一个深坑里取了一些土，没想到却酿成了大祸。
在庄稼地旁，有一个深坑，原本是一个池塘，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池塘突然就干涸了，成为了一个死塘。
这个小村子位于一个大水库旁，旁边有座小山，也比较荒蛮，这个死塘里，也是芦苇丛生，非常荒芜，野物丛生，经常看见一些黄鼠狼、甚至是狐狸从里面蹿出来。
当地有一个风俗，未出嫁就死掉的女儿，不能进祖坟，只能埋在外面。
有些大户人家，就会花钱找个未婚就死去的男人，在外面弄个坟合葬了，做一场冥婚。
没钱的人家，就不那么讲究了，索性用席子一卷，扔在死塘里了。
还有一些未婚生子的，不想要孩子，就会在深夜过来，把孩子丢在死塘里。
所以久而久之，这个死塘混合了死孩子、死姑娘，成为了阴气滔天的地方。
因为不管夭折的孩子，还是未出嫁的女儿，都是阴气极重，这人竟敢用这个泥土去修祖坟，无疑是用别人的尸体补在房顶上，不跟你拼命才怪。
所以，在他修完祖坟后，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桩邪事。
第一桩邪事，就是他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又一次见到了爷爷，但是这次的爷爷并不是慈眉善目的，而是一脸惊恐，背弯得很厉害，拼命挪动着身子往前跑，边跑还边喊，还不停给他打手势。
但是不管他爷爷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最后只能给他拼命打手势。
那个手势也很怪异，像是在扇风，又像是在指自己的头，感觉特别怪异。
这人在梦里也万分焦急，想拉住他爷爷，身子却轻飘飘的，根本动弹不了，最后使劲一挣，就给挣醒了。
梦醒了以后，他再也睡不着了，起来看看，外面一片白霜，天已经冷了。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赶去了祖坟，却发现原本隆起的祖坟塌了半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挖开了。
他脑袋嗡一声响，按照当地的说法，这相当于祖坟炸了，得是子孙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这样！
这里顺带说一个秘事，汪精卫的祖坟，和周恩来的祖坟，都在绍兴（周总理是淮安人，祖籍在绍兴），挨得还挺近。
汪精卫家的祖坟，原本风水极好，整座小山都长满了竹子，竹子开花节节高，这说明后人要当大官。后来果然是大官，当了汉奸主席，结果一夜间，他们家祖坟就炸开了，竹子也都渐渐枯死了。
而周总理家，祖坟外的花草，则是越来越旺，老而弥坚。
这人也没多大见识，当时想着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丑事，还是要先遮掩住，别被人笑话，这次也不怜惜庄家了，连庄稼带泥，一股脑而糊上去，赶紧把坟地给平上了。
当天晚上，倒是没有出什么邪门事，也没有做什么噩梦。
他才放下心来，觉得事情过去了。
又过了几天，他弟弟过来了，找他喝酒，喝酒喝到最后，就跟他哥哥说，最近有点儿不对劲儿。
他就问，怎么个不对劲儿？
他弟弟就说，这几天老做噩梦，梦到他爷爷，说他爷爷弓着腰，往前跑，手里还直比划，不知道说什么。
他心里咯噔一声响，就把事情告诉了弟弟，他弟弟是个开大车的，也是胆大包天的主儿，还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声。
结果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弟弟就出事了。
据他兄弟媳妇说，那天早晨他弟弟要出车，刚把车开出来，突然就停下来了，朝着自己喊。
但是他喊了几声，都没听见他的声音，就看见男人在车里给自己做手势，那手势又快又急，像是在给自己背上扇风，又像是要把背上什么东西给拽下来。
她觉得奇怪，刚想上前问问到底的怎么回事，这男人就突然发动了车，车子越开越快，简直就要飞起来了，直往那个死塘狠狠撞了过去。
等这妇女晃过神来，拼命跑下死塘，才发现那车头早就陷进池塘里，等人拉出来，早就死了多时了。
消息传过来，他也疯了，赶紧去安慰兄弟媳妇，帮着操办兄弟的后事。
结果就在灵堂守灵时，他就打了一个瞌睡，做了一个怪梦。
在梦里，他就看见那个死去的兄弟，和他爷爷一样，也弯着腰坐着怪异的姿势，拼命给他打手势，吓得他一下子醒了。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连夜找了风水师，让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水师就叹息，说古人说，入土为安，这人入了土，除非是迁坟，否则就不能动了，妨子孙啊！
他也着急，就问风水师怎么办？
风水师说，按说这坟是不能动的，不过人都死了，就不能考虑那么多了。正好可以趁着他兄弟死了，就说送祖坟前，要先修修坟，在祖坟上搭一个凉棚，遮住阳光，把老棺材起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子小，有什么事情，瞬间就传开了，动祖坟是大事，很快就来了好多人过来帮忙。
风水师算了算时辰，让属虎的，属龙的，以及本命年的都走，其他人留下。
大家一鼓作气，很快把老棺材给起了出来，底下垫了八块砖，给棺材抬了起来。
这当家的赶紧凑过去，看看棺材严丝合缝，没有什么问题啊。
风水师见多识广，他走了一圈，低声说：你看看那底下！
当家的低头一看，也是头皮一阵发麻。
原来在棺材底下，到处都是划痕，像被刀子狠狠划过，有大有小，有深有浅，像是被好多人抓挠了。
这当家的吓得腿脚发软，赶紧问风水师怎么办？
风水师就问他，到底对祖坟做了什么，原原本本说出来，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他才说了当时祖坟漏雨，然后他去死塘弄了一些烂泥给堵住了。
风水师就长叹一口气，说你这相当于用别人的血肉做盖屋，还能不出事？
他又感慨，说幸好是你祖上记得，你兄弟任意，把这天大的祸事给你背了，要不然你们家早就死绝了！
然后他让这人重新把棺材放进去，然后赶紧买了香烛、黄纸，去死塘那边做了供奉了七天七夜，最后事情才过去。
我忍不住问谷师父：他爷爷和他兄弟那个手势是什么？
谷师父给我做了一个手势，说：你看，这个像什么？
我看了看：像是背着什么东西！
他点点头：对，他们当时就背着小鬼哪！他那个姿势，是想告诉孙子，背上有鬼，要赶紧找人驱鬼！
回想一下那个诡异的姿势，我心里也是一阵恶寒，赶紧跟谷师父说，我还是赶紧买点儿土填上吧，可别什么鬼东西，也跑我背上了！
谷师父点点头：最好买河沙，晒透了，用那个垫院子最好！
他想了想，又提醒我：以后可以跟小二来往，但是别跟他学。还有就是别去他家。他家的院子，当年就是用坟头土修的。
我问：那小二家那些邪门事儿，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没想到，谷师父却摇摇头，说小二家没那么简单，他们家要比这个可怕得多，是被人高人下了死咒。
我大吃一惊，问他小二会不会有危险？
谷师父摇摇头，说不怕的，小二这人的命理很特别，那边下死咒，也是为了保住小二。这个事情很复杂，不好说的。
我就不明白了，问他：难道这傻小子还是个什么鬼胎、神胎之类的？
谷师父却故作高深，让我把耳朵凑过去，意思是法不传六耳。
我赶紧把头凑过去，就听见他神秘地说了两个字：
“你——猜？”
——我去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