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叔讲故事:天生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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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夜猎野猪

  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还在北京,日子过得泼烦,经常和一帮闲汉玩户外,夜宿草原、古墓探秘、篝火晚会、沙漠穿越啥的。
  
  玩户外的都是年轻人,白领、大学生,当然也有画家、失业者,富豪,反正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十分长见识。
  
  墨绿色的天空,红彤彤的篝火,年轻人围坐在火堆旁,烤着吱吱冒油的羊腿,喝着啤酒,大家谁也不知道谁的真正身份,自然也无所顾忌,可以肆无忌惮吹牛,打趣,唱歌,嚎叫,讲故事。
  
  趁兴而来,尽兴而去。这种生活,也算是现代社会难得一见的乌托邦式聚会了。
  
  顺带提一句,经常和我们厮混的一个哥们,喜欢搞洞穴探险,前几天泰国那几个小孩被困在洞穴里,中国去了几个洞穴专家,其中就有他。
  
  他叫老黑,这次说的故事里就有他。
  
  当时,有个玩户外的哥们说,他有一个朋友在广西,十万大山那边,他们那边生态保护得好,野猪泛滥成灾,当地政府就组织村民成立了打猪队,集中围猎野猪,真正合法狩猎。
  
  这孙子最后强调:“那大野猪能长到四、五百斤,睾丸有易拉罐那么大!”
  
  大家一听,眼都直了,迅速网购了弓弩,猎刀,有钱就买巴特斯,没钱的就弄把国产的大黑鹰,等到五一小长假,就直奔向十万大山去了。
  
  到那儿才知道,这次大家一听说野猪可以放开打,什么民间高手、猎人、专家全去了,什么猎狗、套子、铁架子,陷阱、毒药、炸药包全上了一遍,野猪全给赶山里了。
  
  所以要想打猎,要进山,还得蹲守。
  
  我们几个一琢磨,这来都来了,怎么也得整几发啊!
  
  干脆进山吧,搞个夜猎。
  
  我们当时去的,有四个人,分别是前面提到的老黑,猎人,大屁,还有我。
  
  猎人是个小富二代,成天无忧无虑,嬉皮笑脸,开着牧马人到处乱晃悠,抽的小熊猫,玩的斯巴达。按说丫这个级别玩户外,应该属于三夫阶层,他却喜欢和我们厮混在一起,撵都撵不走。
  
  大屁之前写蛇时提过,就是那个特别爱放屁的大学生。
  
  这次出发前,他严肃跟我们保证,绝对不会随便放屁,我们才同意带他去。
  
  我们去的地方,是十万大山边上的上思县的一个小村子,地方很偏僻,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了一个地方准备夜猎。
  
  南边打野猪,和东北不一样,这里山太陡,人也少,只能在树上蹲守,等着野猪来了再说。
  
  老黑说,这野猪吧,一般都是成群的。一群猪,多的有二十多头,少的也有七八头。一般是几头母猪,带着一群小猪仔,后面有一两只大公猪守着。
  
  最危险的就是这大公猪,皮厚肉糙,上面还裹着一层烂泥,又凶猛、警觉,别说是气枪,就算是普通猎枪,都打不透这野猪皮。
  
  咱们说的打野猪,主要就是先打掉后面那几头大公猪,这大公猪打死了,小猪就慌神了,随便打都行。
  
  猎人说,他爸爸也说过,当年在西双版纳当兵时,经常打野猪群,改善伙食,那是政治任务。
  
  部队打野猪一般是三个人,一个用M1卡宾枪,另外两个用56半和56冲。
  
  打野猪时,两个人埋伏在左右,一起用56半开火,要是打不中要害,野猪就会冲过来玩命,到时候就直接用56冲顶上去。
  
  要不然,就一眨眼的功夫,那野猪就冲过来啦,根本挡不住。
  
  老黑忍不住呛他:“啥?用56冲,那还叫打猎?你爹咋不用手榴弹呢?”
  
  猎人大怒:手榴弹要是一块钱一个,老子先朝你身子丢一百块钱的!
  
  我看他们两个呛呛起来,忙跟着和稀泥,说你们说的都太麻烦了,我姥爷以前跟我说过怎么打野猪。
  
  打野猪啊,最好的办法是下夹子,或者用专门打猎的土狗撵,至少要四只,两只专门去咬野猪耳朵,一只专咬野猪屁股,最后一只呢,就钻到野猪身底下掏裆。
  
  这野猪被四只狗一缠就废,趁它被咬得团团转时,人用梭镖狠狠投过去,一下子就能扎死野猪啦。
  
  老黑撇撇嘴,说:“你小子就会说风凉话,咱们现在有夹子吗?有狗吗?”
  
  我也怒了:“操,要是有狗,还要你干什么?!”
  
  夜猎要在野猪出没的下风口,我们找了棵合抱粗的大树,老黑先哧溜哧溜爬了上去,从上面扔下来一个绳子,我们几个拽着绳子也上去了。
  
  大屁太胖,又有恐高症,他两条腿盘在树干上,像一条死蛇,不管老周和猎人怎么骂,就是纹丝不动。
  
  猎人累得一身汗,骂道:“你个驴入的再不上来,就让野猪干死你!”
  
  大屁吓得两条腿直抖,还要嘴硬:“毛!不就是几头野猪崽子嘛,到时候哥们给你露一手,一枪一个,全部解决!”
  
  猎人怒极反笑:“我滴妈,还他娘的一手一个,也不怕把下巴颏子给崩掉啦!我看啦,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吧,回头我给你弄把野猪鬃毛,弄个梳子哈!”
  
  大屁看大家要放弃他,吓得要死,把两条腿没命一般在树干上使劲蹬,硬是被我们几个拽了上去,骑在树干上,一动也不敢动。
  
  猎人用带来的麻绳,在分叉的树干处横竖缠了十几圈,在树上做了一张巨大的绳网,大家骑在网上的树杈上,防止人或弓弩掉下去。
  
  老黑独自攀到了较高处的树杈上,把枪抱在怀里,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我们几个骑坐在大树杈上,硌得屁股生疼,也不敢乱动,只能在那眼巴巴看着下面。
  
  夜猎很熬人。
  
  野猪一般下半夜才出来,人只能窝在树上蹲守,身子蜷在树杈上,睡又不能睡,下又不能下,只能用袖子挡住嘴,小声聊天。
  
  我抽出弓弩,试了试弓弦,看着越来越暗的丛林,嗡嗡飞舞的飞虫,远处黑黝黝的群山,也开始兴奋起来,听着下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觉得哪里都像藏着野猪群,手痒得要命,恨不得先朝着树林中狠狠放几箭过过瘾。
  
  夜猎野猪主要看两个时间点,一个是凌晨一点,一个是凌晨三点。
  
  现在时间还早,大家就在树上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小声聊着天。
  
  好在凉风习习,大家摆开龙门阵,也是畅快,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老黑“嘘”了一声,大家都安静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难熬了。
  
  几个人骑在大树杈上,累得腰都要断了,也不敢说话。
  
  就这么熬了一个小时,又熬了一个小时,眼看着都到了半夜了,裤裆都磨出了泡,那底下依旧静悄悄的,赛过太平间。
  
  猎人掏出烟,在鼻子底下使劲嗅了嗅,又放了回去。(打猎不能抽烟,野猪老远就能看到烟头,闻到烟味,就不敢过来了。)
  
  他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我:“老鱼,你是啥文凭?”
  
  我听不明白了:“啥?文凭?”
  
  猎人点点头:“问你啥学历?”
  
  我说:“大学啊。怎么了?”
  
  他转头又问老黑:“老黑,你是啥文凭?”
  
  老黑闷声说:“大学啊,老子学勘探的……”
  
  猎人苦着脸说:“那完了,我也是本科。蘑菇还没毕业,多说算个大专。我给它们相过面啦,这年头野猪至少是博士文凭,咱们干不过它们啊!”
  
  刚说完,后面老黑低声说:“别说话,来啦!”
  
  我们赶紧闭嘴,立刻兴奋起来,卧倒的卧倒,拿枪的拿枪,别说说话,连个屁都不敢放。
  
  往下看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突然起了一层白雾,白雾弥漫,像是一堵墙,朝着前方缓缓推进,又冷又湿,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往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啥野猪的动静。
  
  回头去,刚想问问猎人,这时候大屁突然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贴着我的耳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老,老鱼……我怎么听见有个女人一直在哭……”
  
  我一个机灵,差点从树上摔了下去。
  
  深更半夜的,大屁猛然冒出这么一句,真是吓了我一个半死。
  
  不过我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下面确实传来呜咽呜咽的声音,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哼哼,又像是有人在哭。
  
  扭头看看猎人,他明显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在往下张望。
  
  我刚想喊老黑,结果老黑却突然朝我们做了一个手势,让我们都闭嘴,然后指了指远处,表示有野猪来了!
  
  在这边守了大半夜,人几乎被蚊子都吃了,好容易熬到了野猪,这他妈的,别说女鬼,就是来个白骨精,该上也得上啊!
  
  大家迅速起身,迅速装起弩枪,一个个找准了位置,准备按照老黑的节奏开火。
  
  老黑判断得没错。
  
  很快,一头野猪就嚎叫着冲过来了,摇头晃脑,一头撞到了小树上,动静很大,稀里哗啦的。
  
  它拼命挣扎起来,没跑几步,又撞到了灌木丛里,好容易从里面挣扎出来。
  
  猎人低声说:“嘿,这是头傻猪!”
  
  旁边老黑说:“先别动,这猪有点儿不对劲儿!”
  
  我没多想,野猪都是成群出来,这明显是头半大的猪,我们还是等后面的大公猪。
  
  又过了一会儿,灌木丛里又跌跌撞撞滚出来几头半大的野猪,都是走不了几步,就摔倒在地,然后又拼命挣扎着起来。
  
  我们都觉得不太对劲了,而且那灌木丛里簌簌发颤,像是隐藏着什么东西,那呜咽呜咽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了。
  
  就大屁这小子无所谓,屁大心宽,还在那瞎兴奋,说好多野猪啊,回头咱们烤一只,卖一只,还能带回去几只!
  
  我让他闭嘴,然后低声问老黑,怎么个情况?
  
  老黑趴在树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说:这几头野猪,像是看不见东西了。
  
  看不见东西了?猎人也吃惊了:你是说它们瞎了?
  
  我也惊了,野猪这玩意儿,皮厚肉糙,而且这几只明显是一群野猪,这一个野猪群简直就像一个坦克兵团,有谁能给它们扎瞎了眼睛?
  
  老黑也有些担心,他让我们先别考虑野猪了,搞不好这底下有什么大野物,大家都打起精神来,都换成威力最大的硬弩,其他防身的刀子,也都拿出来,随时准备战斗。
  
  老黑身经百战,经常参加各种野营、探险,一个人就敢去大山上夜猎野猪,有一次带的弓弩坏了,他硬是拿着一个铁叉子,叉死了一头四五十斤的野猪,弄的一身血糊糊的,大半夜的给我们发照片,还招呼我们去吃猪肉。
  
  真正野蛮人。
  
  前几天泰国那个少年足球队被洪水围困在洞穴里,这个野蛮人还作为洞穴专家,参与了全程搜救。
  
  他这次这么紧张,也让我们几个人紧张起来。
  
  大屁小声安慰自己,我们这棵树有合抱粗,就算是老虎都上不来,不怕的!
  
  猎人低声说:你懂个屁啊,能抓瞎野猪眼的,只有豹子,这底下可能有只豹子,这玩意儿能上树!
  
  我们才明白,为啥老黑那么紧张,但是又有些搞不懂,那豹子为啥学女人哭?
  
  又过了一会儿,那女人的呜咽声越来越响,而且声音也渐渐变了,不光是呜咽声,还夹杂着桀桀的怪笑声,在黑夜里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鬼怪一样。
  
  这时,大屁突然叫了起来:小狗,好多小狗!
  
  朝下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树下出现了许多毛茸茸的小狗,很像狐狸犬,个头也没多大,亲切可爱,让人看着就想抱抱它。
  
  没想到,老黑却脸色大变,让我们赶紧趴下,一声也不准吭,一个屁也不准放(这句话主要是针对大屁),要不然大家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老黑说得严肃,尤其在这种鬼魅气氛里,谁也不敢不听,赶紧老老实实趴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很快,灌木从里轰隆一声响,就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蹿了过来,那影子足足有一个越野车那么大,轻松就撕开了密扎扎的灌木丛,然后狠狠撞在一个大腿般粗的树干上。
  
  那树木当时就给撞歪了,它又发泄一般猛撞了几次,竟然硬生生将树木撞断了,整棵树咔嚓一声摔倒在地上,将下面的灌木等砸了个稀巴烂。
  
  我们几个趴在树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手脚都发软,早就听说这野猪只要超过三百斤,就是野猪王了,简直可以在丛林里横冲直撞,碗口粗的小树一头就能撞断,碰到老虎都不憷,如今可真是见识到了。
  
  我们遇到的这只野猪王,恐怕要超过四百斤,它不停翻腾着,嘴角泛出白沫,据说这白沫有毒,沾到身上,皮肤都会溃烂,这也是野猪要发狂的标志。
  
  我们几个暗暗叫苦,想着就凭我们这渣渣一般的战斗力,竟然还妄想猎杀这头野猪王,这可真是小小竹排江中游,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那群小狗一样的小兽却丝毫不怕这野猪王,反而不断凑过去,甚至还有几只试图跳到野猪身上的,被那野猪脑袋一拱,就挑飞了几只,肠子在半空中开了花,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我们脸上,我们也不敢擦。
  
  那小兽悍不畏死,继续前仆后继往野猪身上蹿,而且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灌木丛里又钻出来了无数这种小兽,几乎有几百只,从上往下看,地上像铺上了一个黄白相间的地毯。
  
  我们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小兽还真是在捕猎这只野猪王,而且不紧不慢,像是有意在把它往一个方向赶。
  
  那野猪王像是非常忌惮这些小兽,猛冲了几次,都被小兽给赶了回来,最后只好悲愤地叫了几声,按照小兽的意思往前走。
  
  一头巨兽被一群可爱的小兽驱赶着走,那场景非常怪异,也看得我们几个惊奇不已。
  
  过了好久,底下彻底平静了,老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坐起身来,点了一根烟。
  
  夜猎是不能吸烟的,他现在吸烟,说明这次夜猎彻底结束了。
  
  我们也缓过来,纷纷抽烟,也问老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黑说,他以前听东北的老猎人说过类似的事情,但是也是第一次见。
  
  刚才我们看到的那群毛茸茸的小动物,是豺,就是“豺狼虎豹”的豺。
  
  这玩意儿特别少见,但是非常凶残,要不然也不能和狼虎豹并列在一起。
  
  这玩意儿是成群狩猎,悍不畏死,而且最喜欢围猎大动物,只要让一只豺爬到背上,它上去就用爪子去掏屁眼,一爪子进去,把肠子拽出来,再大的动物,也经不住几下。
  
  我又问他:那它们赶着野猪王走是干嘛?要消耗体力吗?
  
  老黑摇摇头:这就是另外一个传说了。据说,这丛林里住着山神,山神每年需要献祭,而且要活祭。这豺群再厉害,也要赶一些大野物去给山神献祭。
  
  大屁又问:那它们要给野猪王赶到哪里呢?
  
  猎人说:我以前在泰国钓过大鱼,那边也有这种说法,就是动物要赶一些大野物去献祭,丢到湄公河里,给娜迦,就是类似中国的龙献祭。
  
  老黑没说话,等抽完一根烟,就招呼我们赶紧回去了。
  
  第二天,我们就空手回了北京,被北京那帮混蛋好一顿耻笑。
  
  我心想,笑个屁啊,再笑给你们丫全都献祭了!
  
  不过,笑话的人太多,这句话,我没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