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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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四)

  他认得这张脸,太白山“天国学堂”的同窗好友,曾经在同一间宿舍里住过几十天。

  “北洋哥,别来无恙!”

  这一回,芳子穿着日本的学生装,耳边扎着两根乌黑的辫子,白皙的脸庞像东京湾海面的晨光。

  “你怎么来了?”

  芳子目光哀怨地说:“地震前一天,嵯峨公主的生日宴会,我们的舞还没跳完呢!我想让你再请我跳一支舞。”

  “对不起,我必须要走了!”

  “我知道,你是工匠联盟全球追杀的对象,你想要秘密逃回国去。”

  “所以,你守在这里等我?”

  “北洋哥,还记得在‘天国学堂’,鬼面具老师的周易课,我给你算过的命吗?”

  “记得,我的五行命盘是庚金,属阳金,犹如一把宝剑,重义气,轻生死,锋利夺目,宁折不弯,豪气干云天!”

  “还有我算你的桃花运——你像一堆烈火,女人像飞蛾,总有姑娘们飞蛾扑火而来,死在你的身。”

  他被这句话说得头皮发麻,卡佳已如飞蛾而死,安娜远居广州,阿幽在太白山独守空房,还有刚刚摆脱的嵯峨光……

  “芳子,你原来是日本人。”

  “你错了,北洋哥,我是国人。”她说起一口京片子,“我出生在北京。”

  “我相信你有个非凡的身世背景,背负一代人的仇恨,才会被四川道人送太白山。”

  芳子咬牙切齿地回答:“我的身背负着国破家亡之恨!”

  “国破?”

  “大清帝国。”

  “家亡?

  “满清皇室,爱新觉罗皇族,宿亲王善。”

  秦北洋后退半步,盯着芳子的细长脸和小眉眼,果然有北京城里旗人姑娘的风味。

  “你是宿亲王善的女儿?辛亥革命,善反对清帝退位,被革命党用炸药行刺身亡。”

  “那一年,我才五岁,这便是国破家亡!”

  “照这么说,你还是一位满清格格?”

  芳子的眼眶又红了:“我原本叫爱新觉罗·显芳,父王阿玛被暗杀后,额娘吊自杀了。当年父王忠于朝廷,杀戮革命党最凶,不少同盟会员被他下令处决,王府下害怕遭到报复,能跑得都跑了。只有一位父王的密友,他是四川道人,将我从王府接走,渡海送到日本来养育,改名为芳子。”

  “你是在日本长大的?”

  “十二岁,我被四川道人送到太白山。我必须伪装成日本人,谎称从小在北京长大,因此一口京片子。我每天都提心吊胆,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世——如果让人知道我是宿亲王的女儿,爱新觉罗家族成员,肯定当场没命了!太白山的刺客们跟满清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一年,我们在‘天国学堂’相识了,我却以为那只是个漫长的梦……”

  “还记得吗?我们在太白山同窗一场,我给你算过命。你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庚子年,丁亥月,庚子日,未时。”

  秦北洋想起来了:“嗯,我的八字有二金,四水,一火,一土,五行水旺缺木。”

  “你的五行命盘是庚金,属阳金,犹如一把宝剑,重义气,轻生死,锋利夺目,宁折不弯,豪气干云天。你的眼容不得沙子,喜欢有聪明才智之人,厌恶懦弱胆怯之辈。你亦是知恩图报之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尽管命如宝剑,你的内心却分外敏感而脆弱。是吃软不吃硬,绝不会辜负他人之好意。”

  “但我也会过分轻信他人,容易当受骗。”他清楚自己的弱点,是不知道如何改正?身怀利器之人,如若使用不当,也会伤人伤己,“我的脑子里缺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掉泪。社会智力为零。”

  “北洋哥,我还给你算过桃花运。你啊,天生有女人缘,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你,如同飞蛾扑火而来……她们的结局注定悲惨,红颜薄命。你的一辈子,必有不少情缘甚至孽缘。”

  “孽缘?”

  秦北洋脑自然浮现起安娜,心如打鼓似的不安。

  “是啊,你离我远点吧!”芳子半开玩笑地拂袖远去,又嘻嘻笑着回来,“我再给你算算财运吧!”

  “我哪有什么财运啊?身无分,居无片瓦的穷光蛋一个!”

  “不对!你未来会非常有钱!简直腰缠万贯!”

  “芳子啊,你是故意埋汰我吧?”

  秦北洋面苦笑,心里却想到“达摩山伯爵基金”,那笔庚子赔款的一百万两白银,不由得让人心惊肉跳。

  “不,我是认真的!假以时日,你将富可敌国,但你绝非奢侈之人,更不会花天酒地,依然将过着俭朴的日常生活。但你会利用钱来生钱,投资广阔的产业,或者搞赏身边的伙伴,最后留给一个女子。”芳子淡淡苦笑,“你放心,那个女子,绝不是我。”

  “芳子,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五年前的春天,当你毕业离开太白山,我却一直在想念你,期待等到十七岁,能再见到你,无论在天涯海角。”

  “这……”

  秦北洋自作多情地脸红了,心想当时芳子也才十二岁啊。但那“天国学堂”像《红楼梦》的大观园,少男少女都不过十几岁。

  “你还记得,当你从‘天国学堂’毕业的那天,我为你唱过一首送别的歌吗?”

  “嗯,我记得!”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大灾难后的东京湾畔,芳子竟又唱了一遍,歌声婉转而悲戚,多了几分苍凉古意。晨曦洒在她的脸颊,泪水垂落香腮,仿佛回到太白山的云海之巅,春天百花盛开的山顶,飞来数不清的蝴蝶,两两成双,缠缠绵绵。它们并不留恋花香,而是围绕秦北洋飞舞,仿佛他浑身飘满异香,最后齐齐扎入冰凉的大爷海,不晓得是同归于尽,还是化蝶重生?

  这首不知名的歌,停留在秦北洋心,久久萦绕不散,直到五年后的日本……

  他忍不住靠近一步,几乎紧挨着她的鼻头:“芳子,你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不是人,他是个魔!”

  “他是魔?”

  芳子把头靠在他的肩哭泣:“对不起,北洋哥,从昨天起,我不再是个少女了!”

  “什么意思?”

  “你太傻了!还不懂吗?”

  “四川道人?果然是个魔!畜生不如的东西!他在东京?或者横滨?”

  不过,秦北洋算再傻也明白,芳子是从太白山“天国学堂”毕业的,掌握有“刺客道”与“地宫道”的绝学,谁能欺负得了她?除非,是她本领更厉害的高手。

  “北洋哥,求你救救我!”

  芳子的悲伤是真的,她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胸口,竟然布满鲜血淋漓的伤痕,这是一个性变态对少女施加的虐待。

  “我去宰了他!”

  秦北洋心最柔软的那部分被击了,一个有着同窗情谊的女同学,泪眼婆娑地祈求将她从火坑里拯救出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拒绝。

  他跟随芳子离开横滨港,走向残破的华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