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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断肠泪影情何限1

  在朝阳观外,字文烈以烟管当剑,迫得死亡使者毫无还手之力,突地一股奇强劲风,从后袭来,回顾之下,赫然又是两个死亡使者现身.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死亡使者功力与他在伯仲之间,以一敌三,决无幸理。孤傲成性的他,没有想到“逃”之一途。

  三使者成品字形把他围在当中。危机迫在眉睫,他除了准备硬拼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把修罗神功与九忍神功提到了极限,护住全身经脉穴道,凝神一志,静以待敌。原先与他交手的死亡使者,首先攻出了一掌,狂风匝地猛卷,势道惊人已极。宇文烈旱烟管一划,身随势进,朝对方当头劈去。

  “嗤!嗤!”数线指风,挟嘶风锐啸,由侧后两旁暴射而至。

  宇文烈被迫收招弹向一侧,险极的避过了指风突袭。几乎是同一时间,当面的死亡使者第二掌又告攻出。

  宇文烈怒哼一声,手中旱烟管一抖,穿越强劲掌风,闪电射向对方,这一着,的确大出对方意料之外,以宇文烈的身手,这一掷足可洞山裂石。一声惊呼,那死亡使者倒地滚了开去。

  “嚓”的一声,旱烟管插入观门右侧的砖墙之内,只剩半寸长一段烟嘴在外。

  “轰!轰!”两股狂风,已在电光石火之间暴卷而至。

  宇文烈连回身都来不及,全身一震,踉踉跄跄向前跌撞出四五步之多。身形未稳,原先滚开去的那使者,借起身之势,猛挥一掌。

  字文烈一咬钢牙.双掌硬封出.但势道不足,当场又被震得倒退而回。就在他身形被震退之间,另两个死亡使者又乘机下了杀手,两道排山劲气,如剪夹击而至。

  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宇文烈身躯猛晃,几乎栽了下去。

  脑内意念电似一转,如果不改变形势,眼前就有伏尸之危。心念之中,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猛然劈向当面的死亡使者。

  身后劲风又告撞来,但他已无法顾及了,劈了之势不变。

  两声闷哼,同时传出。当前的死亡使者口血狂喷, 暴退丈外,身形摇摇欲倒。

  字文烈如遭万斤锤击,身形跌扑到八尺之外,一口逆血已到口边,他硬生生地把它咽了回去。一式风摆残荷,几将贴地的身形,反旋而起,面对侧后的两名使者而立。

  两名死亡使者震惊了,这紫巾蒙面人的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以他们藐视武林而小天下的身手,三对一,竟然有一人受伤,殊不知宇文照这搏命之举,不但内力损耗,受伤已是不轻,双方功力约在伯仲之间,两使者从背后联手合击,劲道已超过宇文烈本身几乎一倍,若非神功护住心脉要穴,怕不早已伏尸当场。

  两死亡使者一窒之后,身形一挪,呈左右夹峙之势。宇文烈迅疾的调匀真气,打定拼一个算一个的主意。

  蓦在此刻,观内传出一声惨嗥,接着一条人影飞扑而出,“叭!”的一声,摔落地面,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死状与彩轿画舫夫妇一样,破肚开膛。

  所有聚集观外的黑衣人,齐齐失口惊呼。

  三个死亡使者面色一变,不期然的转身面对观门。惨嗥再传,又是三具尸体,先后飞出。显然这些死者,都是奉命进观搜索的高手。

  宇文烈心头大震,暗忖,莫不是空空祖师与诛心人尚隐身观中,但自己入观,埋葬轿舫夫妇,何以不见他现身呢?对了,自己紫巾蒙面,别人怎认得出自己使是铁心修罗第二字文烈。

  两个未受伤的死亡使者互相招呼一声,双双扑入观中。另一个使者指挥十几个黑衣人,退开监视。

  宇文烈被冷落在场中,无人理睬。

  突地,观内传出两声惨哼,接着两条白色人影踉跄奔出,口角胸前,全是淋漓血液。赫然是那两个扑入观中的死亡使者,僵尸般的面上,全是骇极之色,从摇摇不稳的身形看来.伤势相当不轻。

  宇文烈心中的震惊莫可言宣,以死亡使者的身手,空空祖师与诛心人似乎还可能在举手投足之间使对方受伤退出,但事实摆在眼前,别无其他解释。

  死亡使者之一,撮口发出数声厉啸,手下黑衣人纷纷纵身退去。

  三使者不约而同的把目光射向字文烈,其中之一道:“朋友,后会有期!”说完,惶急奔离。

  字文烈此刻若出手拦截的话,三使者重伤之余,决无反抗的余地,然而孤傲的他,虽对恨如切骨的仇人,仍不愿乘人之危,冷笑一声,并不出手,任由对方自去。

  刹那之间,朝阳观又回复一片死寂。

  宇文烈举步便待入观,但心念一转,又中止了这念头,鉴于轿舫夫妇的惨死,他着穿了空空祖师和诛心人的为人,自己目前无把握胜过对方,当然没有人观的必要。

  自己掩去了本来面目,再度入观,难免与对方冲突,现在犯不着去冒这个险。同时,身上的禁宫之钥如不速予处理,再生枝节的话,势将追悔莫及。

  他也想到死城邀约各大门派在下月望日举行的万流归宗大会,眼看已无任何力量能予阻止,这场武林空前悲剧是演定了。空空祖师令他门下欧阳治传讯各门派准时赴会。居心叵测。心念之中,弹身驰下了五虎岭,取道向山腹密宫。

  一路之上,心绪起伏如潮,他容貌被毁,将如何见妻子姜瑶凤母女之面?可是禁宫之钥非比寻常,一定要亲身送到。

  晓行夜宿,距离山腹密宫越近,心情越是紊乱,他想不出什么适当的办法。胸中有一股可怕的怨毒。这股怨毒,促成了他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有生之年,誓灭死城。

  他脑海中,除了仇与恨之外,已容不下任何东西,容貌被毁,此生难以其面目见人,在意念中,他当原来的字文烈已死,自己现在是另外一个人——啖鬼客。

  妻子姜瑶凤,不幸的女子曹月英,美赛天仙的白小玲,神秘的蒙面女,东海黄金城主之女柳玉蝉……这些,或多或少都与他发生过关联,然而,似乎都很遥远了,除了曾受过的思惠,他没有淡忘外,那些倩影在意识中已逐渐模糊。

  三天后.他到了那座山腹秘立所在地的谷外。他踯蹰着不敢进谷。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他想这次实践了诺言之后,将永远与此间断绝了关系,姜瑶凤是他名份上的妻子,他与她之间没有爱,他与她没有敦行过夫妻之礼,然而,从过去的接触中,他体会姜瑶凤对他有真的情感。这一点使他痛苦。

  他暗自叹息,她的终生幸福,在错误的结合下断送了,这是谁的错?是她?是他?是长公主?还是命运?

  犹豫了半刻之后,他的脚步下意识的朝谷里移动。顾盼间,已入谷中百丈之遥。

  突地,一声娇喝,倏地传来。

  “什么人?”

  字文烈陡吃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三丈的一块石头边。也许是宇文烈的装束使她惊奇。秀眉深深初在一起。

  她,正是宇文烈第一次进山腹秘宫时,引路的那少女。当然,她做梦也估不到眼前的人就是将来此宫之主。

  宇文烈身心猛然的一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青衣少女再次开口道:“阁下何方高人?”

  字文烈以内功把嗓音逼得既嘶又哑的道:“在下啖鬼客!”

  “什么,啖鬼客?”

  “一点不错!”

  “到这谷中有何贵干?”

  “噫!奇了,荒山野谷,什么人不可以涉足……”

  “阁下怎知是荒山野谷?”

  “事实如此!”

  “恐怕未见得?”

  “难道姑娘会是此谷主人?”

  “这你不必问,只说出来意便可!”

  “如果不说呢?”

  青衣少女倏时面罩秋霜,冷冷地道:“除非阁下不准备出谷了!”

  宇文烈心中大奇,这山腹秘宫,外人决无法知晓,青衣少女还种做法,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着告诉人谷中另有蹊跷吗?当下别具用心地道:“这就奇了!”

  “怎么样?”

  “在下曾不止一次来过这幽谷,根本未曾见过人踪……”

  青衣少女粉腮一变,冰冷的一笑道:“如此说来,阁下也是死城属下的高手了?”

  宇文烈这一惊非同小可,死城竟然也涉足此谷,莫非,心念之中,反问道:“姑娘根据什么说在下是死城中人?”

  “这一问岂非多余!”

  “为什么?”

  “阁下如果是替同伴收尸而来,姑娘我可以领路!”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如此就烦姑娘带路!”

  青衣少女阴阴一笑,粉腮掠过一片杀机,素手一抬,道:“请随我来!”

  宇文烈既不能表露真正身份,如果要向这小婢查询,当然不会有结果,所以将计就计,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死城的魔爪探到这谷中来,后果是可怕的。

  一阵疾奔,来到谷底,只见怪石林立,一眼望不出三丈。

  青衣少女径穿石林面入,字文烈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工夫不大,到了一片峭壁之前。

  青衣少女在壁间一按,那看来浑然如一个整体的石壁,竟然裂开了一道径丈口子,现出黑黝黝的洞口,同一时间,一阵惨哼之声,从洞内传出,令人毛骨悚然。

  宇文烈心中一震,看来这谷中秘窟不少。

  青衣少女冷冷地道:“阁下,贵同门全在这洞中!”

  宇文烈暗忖,这青衣小婢未免太过托大,如果自己真是死城门下,岂会盲目蹈险,此时扑杀她,可说易如反掌,当下故意道:“姑娘,你知道在下准会进洞?”

  “当然!”

  “凭什么?”

  “因为你别无选择!”

  “如果现在本人立意杀你……”

  “做梦!”

  “姑娘就试试看!”看字声中,快逾电闪的向对方抓去。

  青影一晃,青衣少女顿失形踪,消失得象幽灵鬼魅。

  字文烈一念好奇之下,飞身掠上一棵石笋顶端,奇怪,入目尽是密密麻麻的石笋,连谷道,岩壁,全失去了影子,毫无疑问,这石林是一座奇门阵势。青衣少女原来是有恃而无恐。

  宇文烈飘下石笋,眼前仍是那黑黝黝的岩窟,惨哼之声,仍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当下弹向朝窟口奔入。

  进约十丈,窟道向左一折,现出一道石门,门内是间石室,白碜碜的珠光,从室内透出,那青衣少女,面噙冷森笑意,站在门旁,一摆手道:“请进!”

  宇文烈紫衫飘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室中的景象,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石室靠里壁正中,端坐着一个瘦小的老太婆。她。正是姜瑶凤母亲长公主的奶娘冷罗刹,那冷硬的面容,带煞的目光,的确像一尊罗刹。另两个青衣少女,各人手中执了一根染满鲜血的皮鞭。

  室顶中央,倒吊着一个书生装束的人,衣碎肤裂,鲜血淋漓,惨哼之声,正是从他口里发出,看来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突地,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冲入鼻孔,宇文烈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暗道一声:“迷香!”但这现象只是一瞬工夫,立即完好如初,金冠银虺之血,使他具备了辟毒的潜能。

  冷罗刹寒声道:“来人还不躺下!”

  宇文烈冷冷地道:“在下为什么要躺下?”

  冷序罗刹不由动容,陡地站起身来。

  “锵!”的一声,室门关紧,赫然是一道精钢所铸的铁闸。

  两个青衣少女,一字站在门边,准备应变,领路的少女,想来已出洞去了。事已至此,宇文烈不愿再开玩笑,冷罗刹毕竟是妻子长辈,当下一拱手道:“尊驾是冷罗刹?”

  冷罗刹骇然道:“老身数十年未现江湖,你……怎知道?”

  “在下仅猜测!”

  “哼,猜测!小子,别油腔滑调,实话实说吧!”

  “这本来是实话!”

  “根据什么?”

  “在下至友宇文烈的叙述……”

  “什么,你说谁?”

  “宇文烈!”

  冷罗刹大是激动,栗声道:“你说宇文烈!”

  “是的!”

  “好哇!这小子人面兽心,竟然与死城中人来往,怪不得这些魔爪子来搅扰这素不为人知的荒谷,原来是他泄了底!”

  字文烈大是愕然,正待分辨,只听那倒吊着的人,嗯哼出声,强挣着道:“是哪一位?”

  冷罗刹代答道:“小子,是你的狐群狗党!”

  那倒吊着的人,努力想扭转头来,看看是谁,可是力不从心,嘶声又道:“是总坛同门,还是殿堂弟兄?”

  字文烈又是一愣,这声音不陌生,他是谁?不由脱口道:“你是谁?”

  “总管!”

  “沈虚白?”

  “是的,随行三十六弟子,业已全部丧命,只剩下本……

  本……”

  “嗯!”

  “您!……是哪一位?”

  宇文烈嘿的一声冷笑道:“沈虚白,我活劈了你!”语带恐怖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沈虚白惶恐的道:“我已尽了力失手被擒……”

  宇文烈不屑的道:“沈虚白,你以为本人是谁?”

  “你……是谁?”

  “啖鬼客!”

  “啖……鬼……客?”

  “不错,专吃你们这些武林中的鬼魅!”

  沈虚白一心以为对方是死城高手,来的是救星,一听口风不对,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颤抖着声音道:“你……不是本城弟子?”

  宇文烈恨毒至极地道:“本人要把你碎尸万段!”

  “你……到底是何方朋友?”

  “不必废话了!”

  “在下与朋友有什么过节?”

  “沈虚白,宇文烈要本人杀你,明白吧!”

  沈虚白闭口无言,自知劫难逃。宇文烈上前两步,立掌如刀,插向沈虚白后心……

  冷罗刹大喝一声道:“慢着!”

  宇文烈不期然地收掌道:“尊驾有何话说?”

  冷罗刹重重地哼了一声,双目精光暴射,迫视着宇文烈道:“此地不是你杀人的地方!”

  “这……”

  “你是杀人灭口,还是别有用心?”

  “此话从何说起?”

  “小辈,你以为老身是三岁孩童?告诉你,这石室有进无出,你与他的命运一样,现在就先收拾你……”

  “尊驾找错了对象!

  “什么!”

  “在下是受至友宇文烈重托,来此求见长公主!”

  冷罗刹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这紫巾蒙面人竟然说出长公主这称呼,看来宇文烈之托可能不假,但以死城突然派人搜索此谷的情形而论,又安知不是宇文烈因被逼婚,怀恨在心,而出卖一切秘密?”

  当下冷冷地道:“受托什么事!”

  “必须面见长公主或是少夫人姜瑶凤才能奉陈!”

  “此话当真?”

  “你知道说谎的后果吗?”

  “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有说谎的必要!”

  “入谷之时,为什么不吐实情?”

  “在对象的身份未明之前,岂能轻易宣泄,宇文烈曾殷殷叮嘱,不可大意!”

  “宇文烈本人为何不回来而要托你?”

  “他……”

  “怎么样?”

  宇文烈内心一阵怆然,硬起心肠道:“一个武人,把最重要的事托付旁人代办,尊驾当可想象是什么情况。”

  冷罗刹老脸惨变,栗声道:“他到底怎样了?”

  “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他已离开人间!”

  “死了?”

  “不错!”

  冷罗刹连退数步,“咚!”的一声,撞在墙上,面上的肌肉急剧的抽搐,双目暴张,充满了震惊骇绝之情。两个青衣少女也是粉腮惨变,秀目中泪光晶莹。

  这情景,使宇文烈大受感动。显然,秘宫中无论上下人等,对他都有一份热情的情谊,这情谊是弥足珍贵的,对于一个幼失怙恃的人而言,更是感慰良深,他觉得鼻孔里酸酸的。

  但,被毁了容貌的他,永远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啊!

  就在此刻,“轧! 轧!”数声,室门开启,一个奇丑女子,当门而立,她,正是姜瑶凤。

  宇文烈乍见妻子之面,全身遭雷击似的震。

  “砰!”姜瑶凤栽了下去,显然,她已听到了宇文烈已死的信息。两青衣少女,齐齐尖叫出声。

  冷罗刹一俯身把她抱了起来,坐回椅子上,凄切地唤道:“孩子,醒来,苦命的孩子!”

  宇文烈心如刀扎,再一次体验到撕裂般的痛楚,他到这时候,才确定了姜瑶凤是真正的爱他,而他呢?他一直在内心中不承认她是妻子,为什么?她丑?这当然是一部分的原因,爱美本是人的天性,他不否认这一点,否则便是矫情,最主要原因是这婚姻并非出自他的本愿,而是在胁迫下完成。

  面冷心热的他,这时由衷的感到愧疚于心。一个人的美丑,不能以外貌衡量,只有灵魂的美,才是永恒的。

  他真想扯下面巾,说:“我爱你,凤妹!”然而,他没有这个勇气,他感到自惭形秽,额上的烙印,使他由俊美一变而为丑恶。

  他缓缓背转身子,不经意地一抬手,悄悄拭去满眶的泪水。

  姜瑶凤悠悠转醒,哀声道:“姥姥,他真的死了?”断肠的语声,铁石人听了也会落泪。

  宇文烈自己问自己:“她把我当作丈夫,我把她当作妻子了吗?如果她死了,我会这样伤心吗?

  她默默地付了全部情感,我给了她什么?”

  他将背负这情感的内疚,直到生命的尽头。

  冷罗刹慈和的道:”孩子,节哀顺变,别哭坏了身子!”

  一个真正的伤心人,劝慰的话对之本是多余。姜瑶凤躺在冷罗刹怀中,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室顶,泪水扑籁籁的流个不住,刹那之间,她像是一个萑弱得需人扶持的婴孩。

  宇文烈在心里大叫道:“凤妹,原谅我,我爱你,永远爱你……

  冷罗刹眉头一皱,若有所感的大声道:“啖鬼客!”

  字文烈回过身来,道:“什么事?”

  “字文烈已对你说了他的一切经历,包括对此间的关系?”

  “是的!”

  “他如何丧命的?”

  “独闯死城,不屈而死!”

  姜瑶凤突地一跃而起,颤声道:“阁下与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生死之交!”

  “他丧命死城?”

  “不错!”

  “阁下是死城一分子?”

  “不是!”

  “既然不是,死城号称为武林绝地,阁下何由得知死信,又何由受他重托?”

  宇文烈顿时一窒,他不防姜瑶凤心细如发,有此一问,如果冒认是死城中人,摆在目前的事实,沈虚白就不认识自己,而且话已出口,岂能出尔瓦尔,如果说不是对方的话很难圆满答复,当下硬起头皮道:“这一点请恕在下不便奉告!”

  沈虚白突在此刻怪叫道:“他说谎!”所有的人面色一变。

  宇文烈心头一沉。

  姜瑶凤深深地盯了宇文烈一眼,转向沈虚白道:“你说什么?”’“这家伙说谎!”

  “何以见得?”

  “宇文烈没有死,已被人救出死城!”

  姜瑶凤激动得浑身皆颤,厉声道:“真的?”

  “本人没有说谎的必要!”

  冷罗刹冷哼出声,凌厉的目芒已罩定了宇文烈。

  姜瑶凤冷冰冰地向宇文烈道:“阁下如何解释?”

  宇文烈横定了心道:“在下无须解释!”

  “你承认他的话?”

  “不!”

  “那阁下何以自圆其说?”

  “在下受托何事?”

  “此事不能入第三人之耳!”

  姜瑶凤吟了片刻,道:“好随我来!”

  冷罗刹急道:“孩子,不要太任性,要防人之心……”

  “姥姥,我自有分寸!”说完,当先跨出石室之门。宇文烈紧跟了出去。

  三丈之外,壁间又出现了一道室门。

  姜瑶凤一摆手道;“请进!”

  宇文烈坦然无惧的走了进去。

  室内一桌两椅,别无陈设。

  姜瑶凤随后跟进,伸手一按,室门自掩。

  夫妻独室相对,宇文烈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住内心的平静。

  姜瑶凤沉声道:“宇文烈是我丈夫,虽然他不爱我,但女子从一而终,我此生只属于他一个人,所以,我对他的生死,非求个水落石出不可……”

  宇文烈几乎不敢正视对方,强捺住狂跳的心,尽量装得平静的道:“你误会他了,他是爱你的!”

  “阁下何必设词安慰……”

  “不!这是实情,他亲口说的,他生平唯一遗憾的是对不起你母女!”

  “真的吗?”

  “在下可以起誓!”

  “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真的死了!”

  “遗骨呢?”

  “埋在死城之内!”

  姜瑶凤痛苦呻吟了一声,久久才道:“阁下受托何事?”

  “寻回禁宫之钥,以了令先尊的生平大愿!”

  “什么,他找回禁宫之钥?”

  “是的!”说着,从怀中取出禁宫之钥递了过去。

  姜瑶凤再也不克自恃,泪水夺眶倾泻而出,颤抖着手接过去。

  宇文烈的精神几乎崩溃,但他仍忍住了,好在紫巾蒙面,他面上显著的表情,不入对方之眼,否则姜瑶民必有所觉。

  姜瑶凤高举禁宫之钥过顶,道:“我发誓为他报仇,血洗死城,生死不计!”

  宇文烈颤声道:“这正是在下目前唯一要做的事!”

  “不,我必须亲手刃仇!”

  宇文烈再也无法忍受这锥心的气氛,咬紧牙关道:“在下想告辞了!”

  “阁下大德,存殁均感!”

  “言重了,尊夫与在下生死之交,这是份所当为的事!”

  “未亡人对阁下可有什么效劳之处?”

  “这……”宇文烈心念一转,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希望能把死城总管沈虚白交与在下!”

  姜瑶凤莫测高深地望了字文烈一眼,毅然一颔首道:“可以!”

  宇文烈一抱拳道:“足感盛情!”

  “好说!”话声中,按动枢纽,开了室门,一个青衣小婢已闻声而至。

  姜瑶凤向青衣小婢道:“领这位朋友到阵外相俟!”

  “是!”

  宇文烈随在青衣小婢身后,出了石林奇阵,青衣小婢转身自去。

  工夫不大,那领路的青衣少女再度现身,她身后随着一条踉跄人影,赫然正是沈虚白,只见他面无血色,萎顿不堪,遍身血渍斑斑,狼狈至极。

  青衣小婢朝宇文烈一福道:“奉家小姐之命,把人交与阁下!”

  宇文烈一含颔首道:“有劳姑娘!”

  青衣小婢面有忧色的道:“请问尊驾,我家姑爷到底是生是死?”

  宇文烈心弦一颤,道:“姑娘很关心宇文烈?”

  “哼,关心,我恨他!”

  “为什么?”

  “冷面铁心无情无义!”

  宇文烈宛如当头挨了一棒,冷冷的道:“他被误会了!”

  青衣小婢小嘴一噘道:“误会?可怜的是我家小姐!”

  “小姐有什么可怜?”

  “一片痴心,到头来是镜中花水中月,埋葬了终生幸福!”

  “是的,你家姑爷也因此而九泉犹憾!”

  “那有什么用,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可怜我家小姐结婚以来,没有一天舒过眉头,没有一天展过笑颜,她得到了什么?”

  字文烈心中一阵剧痛,颤声道:“这也许是命运吧!”

  “哼,命运,鬼才相信命运……” 说到这里,似觉不当,疾以掩口,讪讪地道:“请原谅小婢出言无状!”娇躯一转,没入石林之中。

  沈虚白失神的目光一直盯住宇文烈不瞬,这时才有机会开口道:“尊驾到底是谁?”

  宇文烈寒飕飕地道:“啖鬼客!”

  “奉令主之命而来?”

  “哈哈,你还在做梦!”

  “难道阁下不是……”

  “沈虚白,你知道我为什么向对方要求释放你?”

  “这……救命之恩……”

  “不是救命,乃是要命!”

  沈虚白骇然退了两步,颤声道:“朋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愿你死在别人之手,我要亲手杀你!”

  沈虚白本来没有人色的脸孔更加惨白,身形晃了几晃,几乎支持不住站立之势,口唇翕动了半晌,才迸出下句话道:“朋友何苦与本城为敌?”

  宇文烈目中杀芒毕露,发出一长串冰寒砭人的笑声道:“死城?哈哈哈哈,灰飞烟灭的时间不远了,沈虚白,本人以宇文烈的名义,要把你生撕活裂,你认命了吧!”说着,跨前两步,到了沈虚白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双手一晃抓住他的双臂。

  沈虚白额上汗珠滚滚而落,脸孔扭曲得变了形,瞑目待死。

  宇文烈对这野心狼子,可说恨如切骨,双掌用力,正待卸下他的双臂,忽地,他想起了一个诺言,死城待决牢中,那为了爱子而惨死的老人沈之岳,临死重托渡化这冥顽之徒。心念之中,双手一收,厉声道:“沈虚白,看你亡父面上,今天暂不杀你!”

  沈虚白双目睁,骇然道:“尊驾认识先父?”

  “不错。本人与他有半天的患难相处!”

  “半天?”,

  “嗯,在待决牢中!”

  沈虚白全身一震,栗声道:“家父在待决牢中?”

  “不错!”

  “尊驾莫非错了?”

  “为什么?”

  “家父分明是因了执行某项命令殉职!”

  “沈虚白,你父亲沈之岳因了得悉死城令主的某项秘密,律应处死,为了你是令主之徒,令主大降恩典,把他度去武功,囚于待决牢,他是不久前撞牢壁而死的!”

  “真……有这样的事?”

  “你不信?”

  “这怎么可能?”

  “你看这个!”宇文烈取出了沈之岳交付的那只绿玉狮子,塞在沈虚白手中,道:“你认识这个吧?”

  “哦?”沈虚白两腿一软,坐了下去,直勾勾地想着这神秘的紫巾蒙面人。

  宇文烈厉声道:“沈虚白,你知道该如何做以慰老人在天之灵,我不杀你,走吧!”

  沈虚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目中尽是痛悔怨毒之色,伏地一拜道:“谨此叩谢传示遗训之德!”

  “不必了,你走吧!”

  “请教尊姓大名?”

  “啖鬼客!”

  沈虚白怔了一怔,挣扎起身形,挪步离开……

  “慢走!”

  “恩公还有指示?”

  “令尊还交代了一句话!”

  “请见示。”

  “如果你执迷不悟,不知回头,要本人替他杀了你!”

  沈虚白怆然道:“在下记住了!”

  “记住就好,还有……”

  “还有什么?”

  “死城派人到这深山荒谷,为了什么?”

  “踩探地形!”

  “踩探地形?”

  “是的,根据那半片禁宫之钥,找到了这山谷!”

  宇文烈骇然大震,半片禁宫之钥,找到了这座野谷,幸而只是半片,否则山腹秘宫的一切,岂不完全宣泄无遗,由此,他联想到死城令主的女儿黑衣蒙面女,她代白小玲送回禁宫之钥,还代白小玲提出以后永远不伤害白母的条件,而禁宫之钥是落在死城令主之手,白小玲何由获得?黑衣蒙面女又为什么甘愿背叛她的母亲,做这件事?”显然,这其中大有蹊跷。这谜底,也许可从沈虚白口中揭晓。

  蓦地,谷口方向,传来一声刺耳的怪啸,这啸声宇文烈并不陌生,是死城的暗号。沈虚白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数条人影,飞风而至,眨眼到了跟前,齐齐刹住身形,赫然是五个黑衣汉子,五个黑衣人乍见沈虚白之面,陡然变色,其中之一施了一礼道:“总管,属下等听令!”

  宇文烈冷哼了一声,身形一欺,双掌暴然划了出去。惨号破空,五个黑衣人变成了五具尸体。

  怪啸再传,竟然近了许多。

  宇文烈断然向沈虚白一挥手道:“你走吧,盼你好自为之!”

  沈虚白望着宇文烈,欲言又止,最后,默然挪步向谷外踉跄奔去。